附錄三：The Fish-Slapping Dance
早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上午後的街道。
剛過完冬的行道樹，還眷戀著睡眼惺忪的飄飄然，翠綠的嫩芽不時隨著微風搖曳。
走過櫥窗的青年聞到麵包的香味，推開被漆成鵝蛋黃的木門走進了店鋪。
「我想請問一下。」
「這位客人，請問需要我怎麼幫忙？」
圍著淡粉紅色圍裙的店員與顧客的年紀相仿，表情但卻像是來自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一般。
「吃起來讓人胖最快的麵包是哪款？」
那客人枯槁的眼窩看起來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是指熱量高的話……是有款剛烤好的『雙倍雙倍奶油培根』，四倍的用料，四倍的飽足感，本來是我留著想當午餐的。」
「好，給我那個。」
「等等，傑庫，怎麼可以把還沒試到好的商品給客人呢？」
少女懷裡抱著一名剛出生不久的嬰兒，有些心急地從店內人員專用的小門探頭出來。
「吃吃看也好。」
那顧客的微笑實在有點僵硬。
「對嘛老婆，妳看客人就沒妳這麼小心眼。」
店員豪爽地把體積龐大的麵包放進紙袋，笑容可掬地遞給顧客。
「真是的──要是害客人吃壞肚子或是以後不敢來怎麼辦啊……」
「沒關係的，這麵包光聞就不會難吃。」
面容憔悴的青年幽幽地吐出這句話，走出了店門，門上的風鈴叮叮地響著。
「露絲，那人好奇怪喔。」
「怎麼可以背後說人壞話呢？」
「不，我的意思是會不會是在哪裡看過。」
「有可能嗎，我的記憶資料好像沒有這個客人啊……他的背影，總給我一些不安的感覺。」
「是失戀吧？只有失戀的人會這樣暴飲暴食。」
「好可憐的人……」
／／
「好東西不跟好朋友分享嗎？」
「半個給你。」
阿爾泰接過半個包滿餡料的麵包，邊走邊吃了起來。
「管理官可以穿著制服在街上邊走邊吃嗎？」
「別這麼拘謹啊老薛，我光明正大地吃，不偷偷來的。」
「不要邊吃邊講話。」
人行道邊的「火車站」看板相當顯眼，一旁標示的公尺數，此刻走起來竟是這樣的漫長。
「迪特里希在那晚之後就失蹤了，甚麼也沒留下，局內的M.O.E.相關設備跟資本，最後全到了凰炎手上。」
「他們得到甚麼？」
「這是小道消息，據說市政府對管理局的監督又開始放寬了。」
「那還真是恭喜啊，你打算繼續待著？」
「沒辦法，我一輩子都待在這裡，要換地方還真不習慣。」
阿爾泰的眼神，遠遠地望著遠方高塔的影子，深邃的瞳孔中，藏著些感慨。
路旁的女性看見他這俊俏的回眸，紛紛舉起手機拍照起來。
「自己保重。」
「別把話說得這麼輕鬆啊，兄弟。」
「有嗎？」
「十一年以前，你甚麼都沒說，搭上火車走了。」
「我原本就不屬於這個地方。」
「那你屬於哪裡？」
短暫的沉默。
「……」
「我有個夢想，我想讓這座城市有朝一日，是個能讓你安心回來的地方。」
「我會回來的。」
阿爾泰的腳步稍停，返回原本來的方向，薛清華的還在繼續，兩人都沒有回頭。
他們都是異性戀。
／／
「站內報告，兩點四十五分，往西北方向的旅客，請準備上車。請勿在火車接近中靠近月台，如需臥軌自殺請聯絡站內專門人員轉介。站內報告，兩點四……」
漆上亮眼橘色條紋的物資輸送列車，靜悄悄地停在軌道上，特別加大的車體外頭包覆著厚重的裝甲，是從戰爭時期就一直沿用到現在的載具。
森羅輕閉著雙眼，聆聽著鄰近月台嘲雜的人聲。
「副軍司的身體，沒問題了嗎？」
矮小的少女看著森羅袖下蒼白的左手。
「有好轉，雖然距離預定的目標稍微有些落差。」
「為什麼要跟凰炎起衝突。」
梅丹佐小心地抱著隨身的行李，相較之下，兩手空空的森羅顯得一派輕鬆。
「或許這就是衝動也說不定。」
「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想理解衝動是怎樣的情緒，妳該商討的對象並不是我。」
「妳知道嗎，就是那種老說些聰明話的態度，才讓妳沒朋友啦。」
趁著站務人員不注意，穿著卡其色大衣的帕羅蒂亞不滿地從另一邊的月台跳下，直接橫越軌道。
「看來情緒化的個體出現了。」
「帕羅姐！」
「不要撞這麼大力，妳的頭是鐵做的嗎？」帕羅蒂亞拉開正聞著她頭髮的梅丹佐。
「森羅，妳這賤人最好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
「妳的宿主沒有轉告妳嗎？」
「私下脅討『極光』、挑釁管理局、誘拐別人的宿主、殺傷市民最後還毀壞公共建築，妳這副軍司到底怎麼當的啊……」
「是嗎，妳也不惶多讓。既然凰炎已經得到他們想要的，那麼我的立場上，就必須有所對應，多虧有妳，海爾娜的殘骸與械王的樣本我會帶回北方。在海爾娜被破壞之後，械王就隨著大規模崩塌沉進更深的地底，我想以現代的技術，近幾年內無法再度發掘。」
「難得妳道謝，也還是這麼彆扭啊。打算拉攏梅丹佐，替妳的軍閥夢做事嗎？」
「不是這樣的，帕羅姐，副軍司是──」
「打住，不需要無意義的辯解。」
「妳明明是擔心她被凰炎利用，才想帶她去避風頭的。接下來這座城市對於M.O.E.，會相當不友善吧？」
「停止多餘的假設，轟龍。」
「沒辦法，妳耍嘴皮子當個做作的賤人又不是第一天。」
「……以軍團的立場，我正式要求妳歸還『極光』。」
「這麼快就生氣啦？」
「我沒有生氣。梅丹佐，去替我跟車上的人員說發車時間再延遲一會，檢查隨行的器材跟樣本項目。」
「帕羅姐，要記得保持聯絡，不可以隨便跟人打架……」
梅丹佐依依不捨的視線，相當刺人。
「啥啊，亂跟人打架這個，森羅明明比我擅長不是嗎？」
「就算我不與凰炎發生爭端，妳也無法避免。這樣的話不如由我來進行交涉，省得承擔妳失敗的風險。」
「就這麼喜歡預設我會失敗啊，那妳自個兒成功去吧，記得拆封後要兩小時內吃完喔。」
她乾脆地割腕，抽出炙烈的長劍。
「妳……為什麼要交出來？」
「交給妳的話，也許可以幫助妳的身體也說不定。這點我跟清華討論過，他也覺得應該讓出。」
「但是這把劍是──」
「說要又不要，妳真的很必取耶。比起不知道會不會有的下一集，妳的身體比較重要吧？真是的，從一開始就這樣說啊，每次都把簡單的事情弄得這麼麻煩。」
「沒有劍的妳，之後有甚麼打算？」
森羅接過冷卻的紅燐，劍身在顫抖。
「都被管理局跟凰炎列入關注名單了，當然是跑路啊。」帕羅蒂亞得意洋洋地說著。
「只可惜我不打算跟妳一起回北方就是，掰掰啦。」
「轟龍，從以前開始，妳就總是特立獨行。」
「所以？」
「所以我討厭妳。」她放下紅燐，伸出雙手抱住帕羅蒂亞。
「我真的好討厭妳。」
「少臭美，我也討厭妳。」
帕羅蒂亞發現自己的臉頰滾燙。
肯定是我比較討厭妳吧？
她們同時想著。
／／
窗外漫天黃沙飛舞。列車已經離開長羅川市許久，遙望回去，大天幕的外殼就像是顆巨大的鵝卵，成為視界中唯一的白色。
「西南方的沙漠化好嚴重耶，我可不想在那裏待到夏天。那個，服務生麻煩一下，我需要冰水。」
帕羅蒂亞放下琳瑯滿目的菜單，她只買得起這個。
「我也希望能回去長羅川，但還不是時候。」
「真奇怪，知道我把東西交回去，你正常應該會很悶吧。」
「我可不敢肯定甚麼是『正常』。」
「是這樣嗎……在看到海爾娜之後，我也會想，會不會一線之隔，我也做出那樣的事情。」
「但偏偏是這樣人面獸心的世界，我們才不會太孤單啊。」
「為什麼？」
「因為我們都是廉價的怪物。」
「用線綁著那種？」
「穿著塑膠皮那種。」
「低成本特效那種？」
「肚子裡偷塞血包那種。」
「那你他媽的不就是人嗎？」
「那你他媽的就是人啊。」
創作內容
M.O.E.的解析2《致命恐怖故事重製版》附錄三
M.O.E.的解析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