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劍與狼　　第一章　　第十九個孩子

　　顧鏡緣懶散地坐在竹椅上，即使是在終南山別有洞天的荒野居內，只有竹椅搖搖晃晃的小角落，才能真正讓顧鏡緣的身心放下戒備。在內心深處，有一股龐大的罪惡感壓迫著顧鏡緣。顧鏡緣認為要是當初能多關心一下趙星峰，他或許就不是現在這種生死未卜，行蹤成迷的下場。雖然當時在場眾人，沒有一個認為被陳凱打傷的趙星峰，能在被武林盟稱為「頭一位鬼眾」的金髮巨漢手下存活。但是顧鏡緣心頭總是有一股強大的預感，覺得他情同手足的朋友還活在人世間。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他是劍仙下凡、劍星轉生。

　　每一次看到趙星峰遺留下來的孩子，顧鏡緣心裡頭的傷感仍舊不斷增加，這份愧疚難以釋懷。畢竟趙星峰不是顧鏡緣尋常的友人，是他以性命相連的兄弟，十多年過去了，顧鏡緣甚至覺得有一部份的自己，在那深深密林之中跟趙星峰一起消失了。看著趙星峰的孩子和其他的弟子一同在演武廳練武，顧鏡緣慶幸小嬰兒安然長成為一名健壯的少年了，但顧鏡緣還是想補償這孩子，畢竟這孩子一輩子再也無法學習真正的趙家劍法了。唯有將五行門的劍術技藝教他，讓他縱然喪失家傳劍法還有一技在身。這個孩子也沒有讓顧鏡緣失望，教給他的劍術招法就好似他早就知道一般，無需多做練習便能了然於胸。不過教他拳、腳、輕功以及如何煉氣修身，卻又只有一般中上的程度。想到這顧鏡緣就滿腦狐疑，到底趙星峰如此看重這個孩子的原因是什麼？純粹父親對孩子，老王賣瓜式的過度期許？

　　顧鏡緣輕聲對身旁的妻子古倩雯道：「妳還沒有跟他們說吧？」

　　古倩雯微笑著搖頭，她期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掩嘴偷笑。

　　顧鏡緣招了手，把大徒弟劉彥伯叫到身邊。顧鏡緣小聲對劉彥伯說：「集合你的師弟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從顧鏡緣語畢，往前算十五年，那時武林盟盟主少林派掌門智勝大師派出了以顧鏡緣為首的武林盟金鷹小隊，秘密處理所有有關趙星峰衍生的事件與問題。當時武林盟核心人物中以陳家寨寨主陳凱和其弟陳歌與點蒼、五行、華山、崆峒等知名劍派壓倒性的意見，讓武林盟不得不低調處理有關趙星峰的罪行，並將趙星峰從武林惡徒、江湖敗類的黑名單中除名。

　　顧鏡緣率領的隊伍在趙星峰的故鄉，四川的龍河峽找到了與世隔絕的趙家譽雲園，一座趙家所擁有雄偉壯麗的巨大森林庭園。在譽雲園他們找到了一十一位被趙星峰監禁的大家千金和三十一名男女家奴，跟無數凌亂的手稿。但是真正讓武林盟訝異的是原來這一十一位女性在被囚禁的數年之間都替趙星峰生育了後代，可是她們卻不知孩子在出生後被趙星峰帶到何處。

　　顧鏡緣大感不解！當時參加追捕趙星峰的武林盟菁英們都知曉，他緊抱不離身的孩子只有一人。那趙星峰其他的孩子又到了何處？這個問題在長達三天的盤問之下有了結果，一名受不了拷問的家丁表示，孩子們都被扔進了園子內的枯井裡。

　　顧鏡緣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井底，找到了十八具嬰屍腐骨。這異常的結果，不但沒有解釋任何疑問，更讓顧鏡緣的腦海中增加了兩個疑問。首先是一十一位女孩總共生下了十二名孩子，那加上武林盟所持有的嬰兒，那總數應該是一十三個才對？但是光是枯井裡頭，就有十八具嬰屍，總數根本就不對。再來是趙星峰是拿什麼做為挑選、決定這些孩子該生或該死呢？驗屍的結果是這十八位孩子都繼承了趙星峰劍骨刃身的獨特天份，武林盟持有的嬰兒跟這些嬰屍唯一的差別是右手。從趙星峰手中得來的孩子，有一個像被野獸啃咬卻沒有缺少肉塊的傷疤橫過右腕；而被扔下枯井中的小孩，在扔下井之前早就死去了。死因也是出自右手，他們的右腕被撕扯咬碎。

　　武林盟在譽林園中得到了許多不可告人的內情，可是也捲入更大、更多的謎題中。然而時間不等人，武林大會就在重重迷霧中展開。

　　「不管怎麼說，孩子總是需要一個名字。鏡緣你說是吧？」身為武林盟主的智勝大師，聽完顧鏡緣疑點重重的報告之後，看了看懷抱中的小嬰孩便說了這句話。沒錯，該是給這個孩子一個名份的時候了。一時之間與會豪傑鼓譟了起來，決定名字是何等重要的事。決定一個人的身份、輩份以及他將來一生一世將背負的責任。

　　三十三位英傑為了智勝大師懷抱中的嬰兒，在武林盟本部的議事廳發起激烈的辯論。他們明顯提出三種不同的意見。第一派人認為：「叫什麼名字都好，就是不要讓他姓趙。不需要讓他背負他父親的暴行活下去。」這一種說法等於是間接否認這個小孩和趙星峰的關係，可能也是最膚淺的想法。有一十一人表達了這種意見。

　　第二派人物認為：「乾脆讓這個小孩在少林寺出家算了，給他一個法號！還可以順便讓這段往事石沈大海，永遠不再被世人提起。何況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先例，多的是惡人之子被少林派撫養長大。」

　　有如此考量的人，其實有更深遠的思慮。不是不相信人性本善，而是務必要維護武林勢力的平衡。趙星峰費盡千方百計就是要得到這娃兒，那這娃兒身上除了跟父親一樣的劍骨刃身，一定還有隱藏在重重謎團底下的真實天賦。所以這個孩子將來說不定會影響一個派系或全武林勢力消長。在這種想法為前提下，自然不願意使武林勢力有太多改變，於是他們打算將這個孩子送進少林派。

　　這正是一個一石二鳥之計，一來少林派長久以來就不是擅用劍的門派；二來將趙星峰之子送給少林派是要做一個面子給少林派，畢竟現今武林盟盟主可是少林派掌門智勝大師。今天智勝大師主動要為孩子命名，說不定智勝大師心裡正是打這樣的盤算。擁有這樣想法的人，高達一十七位，多是趨炎附勢之輩。

　　其餘的人歸為一種想法，因為剩下的人都各懷鬼胎。其實這類人用心良與不善，都殊途同歸。那就是叫啥名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趙星峰三項遺產之中的骨血會歸那一個門派所有！另外兩項遺產中的趙家劍法，這世上了解其心、技、體、形、意的人，勉強有趙星峰生前的幾個友人了；而傳說中的鐵匠雷雲齋，親手打造的的神兵『青釭』，應該是落在『鬼眾』手裡。所以最後一項有超越世俗價值的趙家遺物，就只剩下這個繼承趙星峰如神仙下凡的完美劍術天份的小嬰孩。有這樣想法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讓自己門派稱霸武林的野心，這些人分別是武當派掌門藍疆城、華山派掌門陸天航、崆峒派耆老胡強，峨嵋派代掌門華星荷以及江湖上人稱「劍王中王」的吏鼇。

　　「大家仔細想想嘛！這個孩子當然是交給我們武當派最好，別忘了古有名句『少林武功蓋天下，天下武功出少林』，尤其我們武當派跟少林派更是充滿淵源，我們開宗祖師張真人年少時，就獲少林派不少指導啟蒙！所以既然那麼多前輩同好都贊成把這個孩子交給少林派，不如交給我們武當派吧！反正我們同出一系，不分彼此。如果直接交給少林派，不就浪費了一個劍術天才；我們武林盟不就少了個傑出的俠士嗎？交給我們吧！我們武當派不但可以說是跟少林派連根同枝，更執天下所有劍派之牛耳，不交給我們，還能交給哪個門派呢？」

　　武當掌門藍疆城說得好聽，心裡想的卻是：「要是我們武當派得到了這個孩子，以後還需要再對少林派低聲下氣嗎？武當派稱霸武林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華山派沒那麼多話，華山派掌門陸天航就一句：「天下劍派捨我其誰？看看『論劍碑』立在哪一座山上不就好了嗎？」這一句話是事實沒錯，但是人們也討厭聽到事實。見大家都是一副臭臉，陸天航識趣地換人發表意見。

　　胡強搖了搖頭，說：「哪門哪派都好，就是別落入野心家手中，以免武林上再度展開爭霸奪權的血腥鬥爭。我們中原武林已經飽受『鬼眾』侵襲之苦，萬萬不能再內鬥了！」這一句話讓大家又皺了眉，只見武當、華山忙著消毒，啥我們以天下安危為己任……云云。峨嵋派代掌門華星荷態度曖昧，她就一句師父沒有指示，不方便替峨嵋派發言。

　　人稱劍王中王的吏鼇倒是與眾不同，從來他的態度就高傲地讓人受不了。今天要不是他一招「流光」，一人、一劍獨霸劍壇，像他那麼顧人怨的傢伙絕對進不了武林盟，參與武林大會。

　　吏鼇一開口便道：「我想你們應該不會讓我擁有這個孩子，畢竟有一個劍王中王你們就不樂見了，何況是有兩個？」吏鼇狂笑起身，續道：「我有個無關緊要的壞毛病，相信在座很多人都知道。那就是我決定的事，不管別人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都將會成為鐵打的事實。所以呢？今天這個孩子，我是要定了！」

　　眾人明白這次大會的結果，要是不滿吏鼇的心意，看來不用等到小孩長大，江湖上馬上就會染起腥風血雨。很多人不明白無門無派的吏鼇幹啥湊這場熱鬧，只有少數人知道吏鼇還身陷在愛人生離、恩師死別的陰霾之中，他只想要爭取更多的人際關係。並不是因為他害怕寂寞，而是他害怕孤獨。

　　智勝大師默默嘆息，心道：「孩子，你又在浪費你的才能了嗎？」

　　應是感受到熱切的視線，吏鼇回頭看了看智勝大師，微微一笑又道：「但是今天我們偉大的武林盟盟主坐在這裡，我又怎麼敢造次呢？大師，這無聊又沒有意義的討論就暫停了吧！下面這些閒雜人等說再多也是廢話。不如我們六個人老老實實的說出內心想法，把這塊瑰寶分個公平實在。」吏鼇食指連點，各別指向顧鏡緣、陳凱、陸天航、藍疆城，示意要他們過來會談。

　　本這沒有禮貌的行為，平時一定會激怒這些各擁山頭的武林人士。可是在劍王中王吏鼇口中說出來，就像是聖旨一樣，讓他們不得不服，除了自己乖乖走過去以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我想除了我們五個人以外，沒人有資格教授養育這孩子。不，陳寨主，你也沒資格吧？雖然我看你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不過你們陳家寨聞名的是腿上功夫吧。」吏鼇看著陳凱如此說道。

　　「在下根本沒有想要領養這個孩子，不過是想為這孩子說幾句公道話。」陳凱畢竟是四十多歲的人，還被吏鼇這二十八歲的小渾蛋刁難，心裡自然是大不痛快，可是為了全武林的前途著想，他隱忍心中情緒，說道：「個人認為許多人，可能根本沒有為這個孩子著想。他現在已經失去他的家庭，失去了他自己應該繼承的榮耀，可是大家卻忙把他當作物品一樣，只想如何去榨取他能產生的任何價值。我覺得這個孩子本身並沒有任何錯，他並不需要像一個犯人一樣活在世上。他應該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由父母養大。日後他要出家自會找間寺院；他想學武自會尋門拜師，再不然非把他交給武林盟控管的話，就交給五行門的顧掌門吧。原因有三：一是顧掌門一向跟趙少俠交好，也是現在這個世界上少數能教導這這孩子趙家劍法的人了。而趙家劍法是趙家世代流傳的名劍，更是這個孩子出生將門世家本該繼承的榮耀。」

　　「趙家劍法？何必教他這種普普通通的尋常劍法呢？由我劍王中王親自教他不更好，哈哈哈！」吏鼇狂笑。

　　陳凱白了吏鼇一眼說道：「嘿嘿，一直以為劍王中王擅長的是一流剋敵的劍術，結果我看是三流搶話的賤術！」

　　「你說什麼！」吏鼇怒道。看到吏鼇發怒，陳凱又是「嘿嘿」的怪笑，應道：「如果不是，你就好好聽別人把話說完！」

　　「哼」一聲，吏鼇便把臉挑了過去，心想：「不是在智勝大師座前，馬上要你知道硬跟老子搶白的下場。」

　　「二來，江湖人心難測，我等眾人哪一個沒有獨霸江湖的野心，而顧掌門所領導的五行門擁有兩條古怪的門規。首先是非本派掌門，不得傳授武功、收人為徒；後者縱然開門收徒一代也不能超過七人。換句話說……」陳凱滿臉歉意，他看了看顧鏡緣，心想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顧鏡緣點頭微笑向陳凱表示他不在意。

　　陳凱壓低聲音續道：「換句話說被這種腐敗的規條限制的五行門，永遠只不過是依附在武林盟的小門小派。對於大家害怕、擔憂這個孩子可能會改變武林勢力的均衡，那加入五行門是再好不過了。這個孩子可以被充分培育，成為將來我們對抗那些驚人『鬼眾』的戰力。而且也不會像加入一些龍蛇混雜的大門大派，隨時都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成為改變武林勢力、派閥鬥爭的工具……」

　　陳凱話還沒有說完，武當派就插進來忙著消毒，啥我們以天下安危為己任、武林大義……云云了好半天。好似在解釋他們武當派雖然是江湖第一大劍派，不過並非龍蛇混雜的大門大派，而是掛良心、有保證、世人共所皆知的好門善派。

　　智勝大師揮手示意，要大家安靜下來聽陳凱說話，藍掌門才停了下來。吏鼇本想說這優點我也有，甚至我這邊人更少，就我自己跟這孩子兩個人。隨即他發現承認這個優點，就等於承認自己門派單薄，或可說是無門無派的可悲事實。想到此節，吏鼇只好默不做聲。

　　陳凱等到大家都靜下來，便接著說：「最後一項呢，嘿嘿！我想大家都沒有想到，那就是武學的差異性！武當的『太極』、華山的『遊儀』劍法、峨嵋的『磐龍』和五行門的『青龍盤旋』，以及吏鼇的成名絕技『流光』，說穿了哪一個不是運用周天大圓的劍法。在這樣的環境裡頭已經有太多太多山頭，我們又怎麼能冀望這個孩子能成為將來武林的新星？開創武學的新視野？可以說現在劍派武學是以周天大圓為主流，用柔和的勁力去使用劍。嘿嘿，可是那天我親眼看見了趙星峰親自使出的趙家劍法，運用鋼直的勁力展現破壞敵人攻勢的點。這種『線』和『點』跟主流的『弧』與『圓』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武學技巧，如果這個孩子能同時將時下的『圓』、『弧』與趙劍家特有的『線』、『點』運用自如，才是真的給予這怠滯多年的武學新氣象。而我們之中能這樣教導這個孩子的人，就只有精通五行門奧義又熟知趙家劍法的顧大俠了。總合以上我所說的，要嘛就把他當個平凡人，任由他自己成長；非要武林盟控管的話就交給顧大俠吧！而他的名字呢……他父親趙星峰人稱劍仙下凡，他更背負繼承發揚趙家將門一族光榮的責任，就從這上面去取吧！」

　　智勝大師緩緩說道：「趙劍揚？」

　　懷抱中的孩子似乎知道智勝大師在叫他的名字，呀呀的回應。

　　陸、藍兩位掌門對這樣的決定充滿了不滿，但苦於武林盟主智勝大師似乎很喜歡這個決定，也不能說些什麼。陸天航看看吏鼇，希望他能說出些大道理，改變討論的動向，不然就這樣決定，對華山派可是大損失啊。

　　倒是藍疆城自立自強、靈機一動說道：「諸位大師、各位同好，在下還有一點小疑問。那就是這次在陳前輩、顧掌門的鼓吹之下，我等才全力支持將趙星峰從黑名單上除名。可是這一切為了就是讓這個孩子不受他父親連累，能正正當當的在這紛亂的世界中成長。但是現在陳前輩左一句趙少俠，右一句將門世家的榮耀，好似趙星峰完全沒有做過壞事。這樣不太對吧？有許多孩子被殘酷的殺死、十多位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被監禁凌辱，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吧？怎麼現在又好像他什麼壞事也沒做？陳前輩那幾個理由，在大前提之下，根本就是有問題的嘛。要他繼承趙家劍法？中興已經頂盛的武學？我看又何必呢？回歸原點根本不應該再讓這個孩子跟趙星峰沾染上任何關係，既然如此又何必讓他姓趙呢？幹什麼……」

　　吏鼇像突然睡醒般，打斷藍疆城說話：「等等，我還是不明白！」吏鼇從剛才聽聞趙家劍法是由「線」和「點」來交織火網，用力量而非巧勁阻擋對方的攻勢。除了想不通以外，還多了許多不明白。凡是人們所使用或架馭的工具，都會朝向省力、不廢勁的道路前進。利用周天大圓所產生「弧」與「圓」的劍法就是因此而誕生，武當的「太極」、華山的「遊儀」、峨嵋的「磐龍」和五行門的「青龍盤旋」，還有吏鼇自己的成名絕技「流光」，的確都是依附在運用「圓」或「弧」來節省力量，同時使威力倍增的巧勁劍法。而陳凱所說利用「點」和「線」實勁的劍法，以前不是沒有，但是沒有一個擁有成為武林名劍的潛質。但是趙星峰可是和自己一樣，都是少年天才、武林中的名劍，雖然自己沒有機會跟趙星峰這位年紀相若的對手切磋，不過他的實力顯而易見。

　　「我想知道趙家劍法是怎麼樣的劍法？如果跟我的『流光』一樣……不，『流光』根本算不上是一套完整細膩的劍法，『流光』不過是靠我過人的才氣推動，方能一招制敵的強悍招式，就武學上定義應該是跟『青龍盤旋』差異不大，都是在『絕學譜』上登錄有名的武技奧義。如果趙家劍法真的有陳前輩說的如此巧妙，那就前輩們所轉述的經過，那天趙星峰怎麼又可能會慘敗於陳前輩腳下？」腦筋打結的吏鼇打斷了藍疆城的發言，自顧自問起陳凱。

　　本來看到吏鼇插話，陳凱就打算再調侃他一番。可是看他一臉認真又口舌收歛，陳凱就心想聽聽也沒差。沒想到他一問就問到尷尬處，陳凱也只好老實回答：「嘿嘿，這應該是因為我是武林盟派出來制裁他的精英，而且他在野店脫逃時肩膀就被翁掌門打傷，還抱了小孩，所以說……」陳凱紅著老臉解釋，那天是如何打敗趙星峰。

　　「謝謝陳前輩。」吏鼇出聲打斷陳凱，續道：「那趙星峰最後一個人擋住了那個『鬼眾』？」

　　陳凱這次沒有怪吏鼇插話，因為他知道吏鼇是給他台階下。否則剛剛抬高趙家劍法的言論，都變成為陳家寨武藝抬轎，這個論點便本末倒置，會導致立論崩潰。

　　陳凱心中大奇，暗想吏鼇哪個時候學會做人的？陳凱回答道：「嗯，沒有錯。他最後一個人擋住了那傢伙，掩護大夥逃走。」

　　「不過就是一個受傷的外族人嗎？有什麼大不了的……」藍疆城想都不想，脫口就是這句話。

　　吏鼇瞪了藍疆城一眼，不屑道：「藍疆城，你好了不起啊！那我也把你打到半死，再把你跟受傷的老虎關在一塊。不知道你可否平安脫險啊？」

　　藍疆城沒答話，因為他明確感受到氣氛的改變。本來堅持個人領養的吏鼇換邊倒戈了。

　　「吏鼇他又有了什麼打算？難道是……好你個吏鼇，那我也換邊好了。」藍疆城謀定後動，反正武當派被少林派騎在頭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沒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光大武當、讓武當派成為天下第一大門派，比得到這個嬰兒的撫養權重要多了。藍疆城傻笑掩飾突然改變立場的不自然，說道：「哈哈哈，吏兄弟，我不過開個玩笑，你說的沒錯，從這個小細節可以得知趙星峰劍術造詣果然不同凡響，不過這還是沒有解釋，我們何必讓這個孩子背負惡徒之子的名號呢？」

　　「阿彌陀佛，疆城你誤會了老衲之意。將趙施主從黑名單除名，跟如何處置這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我們並沒有趙施主作姦犯科的實證，應該還他一個清白。」身為武林盟盟主的智勝大師緩緩起身解釋：「剛剛藍施主所言十多位慘死的孩子，我等並不知道是因何原由慘死，就這樣責怪趙施主。嗯，老衲認為並不是公道合理的做法；而那十來位女施主都供稱是和趙施主互相依愛，因家中長輩不許兩人結合，才終有強擄之說。雖然老衲依照證據，認為是強擄在先、依愛在後，但是參照受害女子們的說法仍無法降罪到趙施主身上，畢竟七情六慾、男歡女愛是凡塵俗事，若兩方真心相悅只要不是佛門女尼、釋家子弟或其他宗派的出家人，我等亦無可厚非。」

　　智勝大師走到藍疆城面前，問到：「不知老衲剛剛的解釋，疆城是否能夠理解呢？」

　　藍疆城道：「既然盟主如此認為，那我們武當派，自然是沒有意見。」

　　陸天航看見大勢已定，心有不甘。旋即又想到自己兒子和師姪也是練武的奇才，也不知道是該喜華山派已經有兩個小瑰寶，還是該難過數代都湊不齊三人，華山劍陣又泡湯了。一個人黯然心想：「大概我們搞團戰的華山派，在這個充斥獨行英雄的今天，要出頭可能很難。不過藍疆城那傻瓜一直被智勝大師責難，還一臉高興的樣子。阿勒，難不成他是一個大變態？傳說中武林被人越念越爽的完全變態？不，他一定是找到後門了，但是是怎麼樣的後門呢？」

　　陸天航靈光一閃，閃到一則妙計。沒錯何必來硬的呢？就耐心等待個十來年，華山派稱雄於世的時代就要來臨了，想到此處陸天航心寬眉舒，朗聲道：「我們華山派也沒有任何意見了，全聽盟主示下。」

　　藍疆城暗笑，拍了拍陸天航的肩膀，說道：「我倆可是最效忠武林盟的門派呢。」

　　吏鼇思索一會，才道：「盟主。我只有一個意見。」吏鼇抬頭看著智勝大師，問道：「我知道盟主希望由顧掌門來照顧這個孩子，我明白我沒有『反對的能力』。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乞求。我可以在十六年後教授這個孩子劍法嗎？因為我無門無派，僅是希望可以把我的絕學傳遞下去。就如上所言，我沒有其他額外的要求了。」

　　「師父？」顧鏡緣被弟子劉彥伯的叫喚聲，從十五年前的回憶中拉回了現實。劉彥伯向他頂了禮，說道：「師父，我照您的吩咐把師弟們集合好了。」

　　劉彥伯是顧鏡緣的大弟子，人品端正、為人和善，在江湖上雖稱不上俠名遠播，但是在許多伯樂眼中，已經是將來武林爭霸的黑馬。可惜他本人並沒有新一代強者的自覺，平日閒暇的時間都在鑽研五行門流傳數千年的醫術跟自學其他療傷的法門。除了劉彥伯之外，顧鏡緣只認真收了另外三個徒弟，趙劍揚、何鷲明、呂狼風。而剩下三名女弟子，顧紫鵑、顧紫琳是他親生女兒，房琇是舊友托孤，顧鏡緣只求她們三人將來婚姻美滿，武功？算了吧！這些女娃也沒認真學過。姊姊顧紫鵑只知道纏著她指腹為婚的何鷲明玩耍，妹妹顧紫琳對未婚夫的趙劍揚也是比照辦理，房琇只會黏著師母撒嬌，沒一個人跟其他門派女弟子相比有競爭力。

　　顧鏡緣看著門下七名弟子，說道：「又到了秋天了，每當黃葉飄散的時候，我都在等待你們成長。你們之中除了彥伯以外，其他人都還是別人眼裡的雛鳥。我每天不停盼望你們長大；盼望你們離巢出外飛翔。」顧鏡緣拿出袖筒中的枯黃色的信封，笑著問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

　　十六歲是個小大人的趙劍揚，急切地舉手說道：「師父，我知道！那是武林盟發來的武林帖。」

　　顧鏡緣走到趙劍揚身邊，疼惜地摸了摸趙劍揚的頭，說道：「嗯。沒有錯！這是張武林帖，為師等這張武林帖已經等十五年了。十五年不是一段小時間……」顧鏡緣知道命運的腳步又近了，心中充滿無限感慨。但是該來的還是要來，誰也逃不掉。何況劍王中王與劍仙之子重逢，也未必是壞事，兩把劍或許會擦出燦爛的火花。

　　「狼風、鷲明、劍揚你們三個今年都十六歲了，下個月初七為師會親自領你們到武林盟本部報到。而這張武林帖就是你們的徵召令。」語畢他將武林帖交給劉彥伯，示意他讓弟子們傳閱。

　　「上面也寫到要求我在武林盟金鷹的培訓中，兼任劍術的講師。基於這個原因，彥伯你跪下。」劉彥伯聽令，跪在顧鏡緣跟前。顧鏡緣將手輕放在劉彥伯頭上，說道：「彥伯你今年二十五歲了，也早就是武林盟『金鷹』的一員。現在我用你們師公賦予我的權力，行使門規的十二條，將五行門掌門的榮耀和責任及義務分予你。現在，我引以為傲的愛徒，你以後就是我們五行門的代掌門了。起來吧，彥伯。以後你的所做所為、一言一行就代表我們五行門了。」

　　看見情同手足的大師兄劉彥伯成為代掌門，趙劍揚高興雀躍，巴不得馬上恭喜劉彥伯。

　　「紫鵑妳今天十六歲了，本來去年就該參加集訓了，可是妳爹我，幫妳拒絕了。理由很簡單，妳要不在妳娘身邊不是又要闖大禍了嗎？妳愛胡搞、瞎攪全武林都差不多知道了，我想人家大概也不收妳這小妖精。再來妳雖然排行是二師姐，不過比起你師弟狼風、鷲明、劍揚，說真的妳功夫也不太高明。所以為了妳的安全，更為了武林盟其他同好的安全，妳還是別參加集訓的好。」

　　顧紫鵑看了看何鷲明後說道：「爹！我……算了啦。反正我又沒有一定要去。只是……」話說了一半，顧紫鵑便氣呼呼地掩頭離去。而七個徒弟中最小的顧紫琳看見姊姊一溜煙跑了，也跟著開溜。畢竟她倆不愛練功、討厭雜念，也不想管武林盟的瑣事。或許這兩個頑皮的小姑娘，要不是她們是顧鏡緣的女兒，恐怕跟這紛亂的江湖扯不上一點關係。

　　顧鏡緣聳聳肩，表達無奈，續道：「好吧，先別管那兩個野丫頭。那我們的乖乖牌阿琇，明年我也不會讓妳進武林盟。不是師父有男女成見，而是阿琇我答應妳父親收留妳才收妳為徒的。妳當我徒弟多年也應該知道我們的門規吧。第二十四條，不是五行門的子弟是不能長住荒野居的。況且我覺得跟那些像怪物一樣的『鬼眾』戰鬥，並不適合我們可愛乖巧的阿琇去，對吧？」

　　房琇聽到師父那麼說，雖然心中頗為不滿，但是卻不敢當師父面前發難。房琇心想就等師父離開終南山再來去向兩位師母哭訴，現在就乖乖的聽話吧！房琇想好主意，乖順答道：「是，尊照師父吩咐。」

　　不管在什麼年代，身為師父的人總是喜歡叨念，重複說著從弟子們的角度看來是廢話的長篇大論。對趙劍揚來說，師父之呼者也云云的高談闊論，全部都左耳恭迎，右耳歡送。

　　趙劍揚從小便知道自己身世，當然他知道的是武林盟再三潤飾的版本。十多年來都覺得像是個犯人，被囚禁在終南山荒野居，一切都沒有得選擇，他也是顧鏡緣的七個徒弟當中，唯一逃跑過的人。可惜當年十歲許的他，逃不過荒野居重重疊疊的機關、陷阱。

　　十五年來總有許多門派的長老、要人來荒野居看趙劍揚，不過卻沒有給趙劍揚多少額外的溫暖。因為他們的眼神就像是肉販看豬仔一樣的令人反感，都像是要生吞活剝他似的。不過每年終南山上來來去去湧進了那麼多人，趙劍揚真正期待的人還是沒有出現。趙劍揚雙眼看著師父顧鏡緣，心理卻自問：「不知道去武林盟以後，能不能見到母親？」十五年了，趙劍揚還是沒有等到母親上山看他，每次想到無緣相識的母親，趙劍揚只能逞強對自己說：「母親一定是想來探望我，只是四川離終南山太遠了。」

　　劉彥伯感受得到趙劍揚又在難過父母緣薄了，他拍拍趙劍揚的背，用手指在他背上寫著：「別難過了，要看開點。」所幸還有劉彥伯，與趙劍揚情同手足，宛如親兄弟的他，就像是趙劍揚黑暗囚牢中的窗口。是不大，但總比不見天日的好。

　　顧鏡緣畢竟是五十有一的老頭子了，他看得出來趙劍揚內心憤慨，他也沒有要囚禁趙劍揚的意思。但是武林盟有，武林盟需要像趙劍揚這樣有天份的孩子，可是看見趙劍揚瞳孔中的糾結，顧鏡緣不禁心想陳凱說得對，應該讓他在正常的家庭中成長、茁壯才對。

　　每當趙劍揚問起家族親人的事，顧鏡緣都只能打哈哈帶過，因為總不能對他說：「你是我義弟趙星峰親手交給我的孩子沒錯，但是在他四川老家十多個老婆沒有一個是你媽。而你父親是出了名的大淫棍，所以其實只要是十六年前被武林高手汙辱的女孩子都有可能是你媽。為什麼妳媽都不來看你？你媽不來看你，不是不愛你，或是啥亂七八糟的陰謀！真的，別亂猜。其實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你媽根本不知道你的消息，就跟你爸其他老婆一樣，她們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你爸帶到何處啊。而且說真的，搞不好你媽從有了你，一直到你爸把你交給我，你媽都不知道你爸是誰。為什麼你想不通，因為你不知道你爸不只是劍仙下凡，更是淫魔轉世。」

　　如果能跟趙劍揚解釋清楚，或許他不會那麼痛苦吧？但是趙星峰已經從武林敗類中除名了，這叫顧鏡緣從何讓趙劍揚知道，尋找他媽媽是件十分困難的事。口中講得是顧鏡緣從自己的師父古漢魂處繼承來的門訓，心理卻由衷的向師父的英魂懇求：「岳父大人啊。請你幫幫這個孩子吧！幫他薙除紛亂的陰霾，千萬別讓他跟他父親一樣走錯路啊！」

　　就在顧鏡緣在終南山荒野居，處理日常門務的同時。劍王中王吏鼇超絕的力量正誇耀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