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得知,不久後世界就會消失不見,這時你會想做什麼?」
西元2011年4月14日,擴大的黑洞逐漸將太陽系吞噬。
西元2011年5月15日,地球生態全然改變,南北磁場顛倒。
西元2011年8月18日,8點18分08秒......
此時此刻,我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心想不能放開,因為只要鬆手,她就會飄走,越飄越遠,就像是一顆紅色的汽球安靜地飄向藍天,一去不回。
現在我們正飄浮在半空中,並且以行走的速度持續往上升高。
因為失去了地心引力,全球的人們都飄浮在浩瀚的天際中。
有的人在掙扎、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靜靜地等待、而有的人則是模仿游泳的姿勢,逗他人笑。
甚至,有的已經死了。飄在半空中的屍體,怎麼看也都覺得悲傷。
從二十幾公里的高度往下望去,已經沒有陸地和海洋了,下頭盡是茫茫一片火紅滾燙的岩漿,隨著地球的形狀,有弧度地無限延伸至視線看不到的兩端。
我想現在有幾十萬個人正飄在我腳下那層的空中,這樣遠遠望去,我感慨人類是如此的渺小,我們就像是胡椒粉灑在天空上。
然而人們也只是飄浮著,什麼事也不能做。無助、絕望,或者是,平常心對待、安然自在,更難以置信的是互相鼓勵、加油打氣。不管是樂觀的,還是悲觀的人,這就是人類,百變不一的性格也增添了這個世界的色彩與感動。
前幾次低頭俯看都會因為高度而心生恐懼,現在也習慣了,說真的,第一次用這種角度來欣賞世界,很新奇,也很震撼,心中有種莫名的悸動。
放眼望去,我好像漫遊在一個無邊際、無空間,沒有任何上下左右區別的世界中。許多殘破不堪的建築物隨著碎石群往上飄浮著,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也都飄散在逐漸失去重量的空中。攤開來的書本彷彿長出羽翼般從書櫃裡慢慢地飛了出來,各自飛往不同的方向。
浩大無邊的空中還飄浮著許多交通工具,公車、飛機、大型郵輪、捷運......等等,以及許多巨大的岩石或者是房子的殘骸和廣告刊版。
同一水平線上的遠方,小小的一點,雖然斷成一半了,但我看的出來那是義大利著名的建築物,比薩斜塔。
總而言之,在這片一望無盡、凌亂不堪的空中,人類的文明顯的狼狽。曾經興盛的我們,如今被上帝淘汰了,像是即將被回收的垃圾一樣,飄蕩在浩瀚的宇宙中。
這時我看到在我左手邊,有一隻狗正拼命的揮動四肢,掙扎地想跑去心愛的主人身邊,但方向跟牠面對的剛好相反,而主人只是越飄越遠。
主人的眼神裡流露出無限感慨,無奈的微笑著。他向他的狗揮手惜別,並張口說話,但沒有人聽得見,因為這裡已經沒有足夠的氧氣做為聲音的傳導了。那隻狗,牠大概不知道,自己不管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到達主人身邊,牠現在只想說,為什麼主人會莫名其妙得離牠而去?
往上頭望去,雷電交加,狂風肆虐,屍體徧佈滿天,人們的骨頭血肉在風中急速的交錯穿梭著。
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洞,接近七十億個人現在正緩慢地飄向的唯一盡頭。
此時,眼前的月球巨大的難以置信。它已經有一半陷入黑洞裡,而在外頭的另一半也正逐漸的瓦解、崩壞。
我能清楚看見,就在上頭的不遠處,幾萬渺小的人們在一瞬間被捲進閃電風暴裡不見蹤影。我吞了口口水,全身不寒而慄。很明顯,那裡就是我們死亡的起點,而我們這層正在等待的人,就快了,下一個就輪到我們出發。
心臟噗通跳動著,牙齒不自覺得打顫,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體內驚慌尖叫。恐懼不安交織出的是緊張到令人抓狂的底線。
環顧四周,原本死命掙扎,大哭大鬧的人們,現在也都靜下來了。
此時,大家不是抬頭望向前方巨大無比的黑洞,不然就是看著身旁心愛的人,想在限有的時間下,無聲地表達對彼此的愛意。
大家都知道,最後到達的盡頭會是死亡。殘酷的現實,人們不得再騙自己,該是面對恐懼的時候了,儘管還抱有著希望,儘管還有未說出的話、未完成的夢,雖說惋惜,
現在,七十億個人們正飄浮在半空中,做死前他們該做的準備。
大家的想法都一樣,一條心,牽著彼此的手,不要怕,大家一起邁向前方無盡的黑暗。我們擁有的是連上帝都驚嘆的力量。哪怕只是一瞬間,我們所留下的是永恆的驚嘆號。
起初,當我發現耳朵聽不見任何聲音時,我感到十分的懼怕。空虛的寂靜壓迫著我的神經。心臟跳動著就猶如我上下起伏的情緒。慌亂無助的像是在地面上掙扎的魚。
不過,我知道我還握著她的手。柔嫩的觸感隨著她的溫暖,傳遞給我的是堅定的勇氣,以及安慰,彷彿是在對我說,別怕,別怕,我們都還在。
一個淡淡的笑容也能支撐起一個世界的重量,在破洞的心中,灌滿信心。
是時間了,該要說的話再也藏不住了,也不想再躲了,因為根本就沒有後續了,不想再壓抑自己了,是時間了。
那句話像是一瓶陳年老酒,蘊藏在心底已經有幾年的歷史。如今,香醇不用說,甜度絕對夠,重點是,牌子上寫的是我的名字,所以真品是不用懷疑的。
當然,她聽不見任何的聲音,可是她的表情變了,大概是讀出來我在說什麼。
別慌,必須鎮定,穩住腳步,現在我能做的也只是冷靜的等待。
我看著她,直直地看進她清澈如秋水的眼睛裡。在她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一個寄宿在純真背後的美麗靈魂。
我感覺體溫急速升高,手指微微地抽動,心中忐忑不安。
她的沉思在我心裡頭濺起了水花,一圈又一圈擴散的漣漪模糊了我鎮定的思緒。但我依然保持著期待,儘管答案跟預期的可能會有落差,但我所要的不是結果,我要的是過程,我所做的,我所珍惜把握的。
只有現在才會期盼時間快快走過,但人生總是不如人意,偏偏這個時候分秒像度日。
難道,我突然的告白嚇到她了嗎?時機不對嗎?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啊!為什麼她還要去考慮呢?
或許是她沒有猜出來我要表達的話。於是,我又再說了一遍,速度也放慢了許多,只盼她這次可以笑著給我答案。
忽然她的肩膀顫抖得很厲害,眼眶紅了。淚珠在眼角閃耀著動人的光芒,像是寶石般晶瑩剔透,接著,在無重量的情況下,輕盈地往上飄。
她趕緊用另一隻空著的手遮住半邊臉,但是她自己卻在笑。
只見她口中在說著什麼。我一個也讀不出來。她應該也知道,不過她依然在自言自語著,好似所有的情緒崩潰了一般,停不住。
我往上看,月球表面在太陽爆炸後最後一道光線的照射下,竟然呈現多彩的光輝並且不停的轉換色彩,宛如一顆巨大的玻璃球似的。
讚嘆眼前浩大壯麗的場面,不過,我也同時驚覺,我們離死亡的起點不遠了,沒時間磨蹭了。
於是,我慢慢地靠向她,接著擁住她。安撫她不斷發抖的身子。其實我自己心裡也怕得要死,但對她,我願意多承擔一些面對死亡的壓力以及恐懼。
怕什麼?在愛情下,死亡只不過是隻小蟲子。冷笑,嘲諷上帝的無情。
此刻,不只我們,在這層空中的幾十萬個人都抬頭望去。人們都睜大雙眼,微微張開嘴巴,不自覺地感動落淚。幾十萬個人的淚珠靜靜地往上飄動,在絢麗繽紛的光芒中閃爍著,彷彿許多眨著眼睛笑的孩子,好美、好漂亮、也好純真。
現在我們被光芒包圍著。再也看不到腳下的情形,只能往上看,往上飄,安靜地、平穩地往上飄,飄向我們大家的終點。
比這更美麗的風景是她迷人的笑容,百看不膩,勝出這世上萬物。我沉醉在、迷失在她的笑容裡。
至於她給的答案到底是什麼,我也不想再去多想了,因為,能這樣地結束,我很滿足,不貪求,什麼慾望都捨去,我好開心。
忽然她張口說話。一句話,雖然我聽不到,但那是全世界最有威力的一句話,我的心為此而撼動。笑容不斷從嘴角兩旁無限展開,淚水不聽話地溢出濕潤的眼角,與我們一起往上飄。
最後一眼,我們便緊緊擁抱在一起,心裡的期望在大聲吶喊著,永遠也不分離,想讓時間永遠地停在此刻。
霎那間,狂風大作,四周的景像變得模糊不清。黑洞強勁的吸引力狠狠地將我們彼此分開,但奇蹟是我還握住她的手。
我現在聽不到,看不到,但仍然能感覺的到,我還緊握著她的手。
想像她的笑容,此時我的微笑也隨著逐漸消失的臉,無限奔馳著。
此時此刻,我們倆正飆向一個永恆的世界,人們稱之為夢。
夢中,我們握有愛,人類最為強大的信仰以及力量。帶領我們超越一切,超越死亡的界線,我們到達的是一個停止的永恆世界。
因為有愛,所以人們追求一個夢。因為有夢,所以人們懂得愛。
絕不向逆境低頭,我們珍惜,把握所擁有的每分每秒,點亮生命最後絢爛的火光。驕傲得笑著,我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