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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三題故事】盔甲、音樂、雨林

黑糖主君o唐健維 | 2017-01-24 16:30:52 | 巴幣 38 | 人氣 797


  「老師,妳覺得音樂是什麼?」教室裡,我站在木質地板上,問前方坐在鋼琴後面的演奏者。

  「你認為是什麼呢?」演奏者撥動她那烏黑的長髮,另一手繼續在黑白鍵之間遊走。

  「是一種溝通的工具?」我說。

  「不對。」她搖頭。

  「一種表達情感的方法?」

  「也不是。」
  
  「一種國際互通的娛樂?」

  「差得遠了。」

  「不然是什麼?」

  此時,音樂停止。演奏者站了起來,離開鋼琴,一步一步走向我。夕陽從窗外照射進來,彷彿流入蜂蜜似的,她那一百多公分的長腿被染成金黃色,刺眼得宛如鋒利的長刀,好像我再多看幾眼,就會被砍得屍骨無存。

  「是一種……」她輕聲說。



  ※



  我開始和學妹交往,是在高中二年級的時候。

  當時我跟她都是熱門音樂研究社(簡稱熱音社)的社員,聽起來很炫,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在玩音樂的社團。

  一年級時,我在社團裡當的是主唱。很多人都跟我一樣,都去當主唱了,所以導致二年級的時候要組樂團時,吉他手、貝斯手、鼓手幾乎沒有人。

  因此,某次社團課社長當場點名,叫我去彈貝斯,坐在教室角落,每次社團課都低頭滑手機,沒說過什麼話的她,去當吉他手,然後社長就說:「我來打鼓,躺在地上打瞌睡看起來黑黑壯壯的那位,就是主唱,以後我們一起好好相處吧──!」(拉長音)

  坦白講,他挑的那位主唱實在叫人不敢恭維,雖然長得人高馬大,看似穩重,但練團卻經常遲到,這還沒什麼,表演的時候還屢屢破音,搞得全場大笑,好幾次我真的很想直接拿起貝斯,對著舞台正中央的主唱砍過去。

  還好那個時候學妹咳了一聲,在和弦的基礎上搭配幾個單音點綴,讓整首歌變得很好聽,我才沒有中斷演奏。

  不過,我們也因為社長的安排,成為社團裡少數可以正式演出的樂團,至今的表演都很順利,也沒什麼不好的就是了。我因為這樣和這些團員們成為了好朋友,有時一放學就會跑去樂器行的練團室練習。我也僅僅在這個時候,有機會和她聊天。

  「這首歌真的很難。」

  下學期的時候,某次練團結束,其他團員都走了出去,只剩我和學妹在練團室裡時,她開始抱怨自己可能會拖累我們,好像算準了時機,不讓其他人聽見似的。

  「社長把吉他的部份編得很難。」學妹說。

  「那彈最基本的,這樣就不會出錯了。」我說。

  「怎麼可以這樣?這樣不就失去歌曲的原味了嗎?」

  她關掉身後的音箱,拔掉導線、收起吉他,拿出手機開始滑。

  「不會啦。」我揮手。「重點是要把曲子彈完整,那些無聊的裝飾音只是累贅而已。」

  學妹停止動作,像一隻戴著眼鏡的洋娃娃,原本很可愛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越來越恐怖。她明明沒有移動身體,只是拿著手機,我卻有一種快要被眼前這個穿著制服的白色怪物吞掉的感覺。

  「你以為彈吉他跟講講話一樣容易嗎?」她說。

  「……沒有。」我眨了幾下眼睛。

  「你以為音樂只是用來聽爽的嗎?」

  「不是。」

  「你以為只要會樂器,全世界的妹就任你把嗎?」

  話說到這兒,她轉過頭看著我,與我雙目對視,她的眼睛此時給人的感覺,好像隨時都會冒出火一樣。怎麼回事?我說了什麼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說。

  「那對你而言,音樂是什麼?」她說。

  因為練團時間已到,冷氣停止,我的臉頰開始出汗,汗水一行一行流入口中。我和學妹對視了幾秒,把原本想說出口的「我不知道」四字嚼碎,連同汗液吞下肚,沒有說任何話就收拾東西離開了練團室。

  好苦,是我關上門之後的感想。



  ※



  「老師妳在說什麼?」我臉頰發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的,只是以前沒人跟你說而已。」

  音樂老師對我微笑,接著轉身回到鋼琴的後方坐了下來

  什麼意思?我已經知道了?

  在我腦海裡出現這些疑問時,老師說:

  「你好像缺乏一個引導你的角色喔,主角。」

  主角?是在說我嗎?

  這個時候,老師開始演奏鋼琴演奏,從我沒聽過的曲子,一直彈到貝多芬、蕭邦的鋼琴協奏曲,還有近幾年流行的洗腦歌,好像賦予它們生命一樣,使這些不相干的曲子變成一首組曲,讓曲子裡的音符變成許多活跳跳的生物。

  部分低音頻率透過木質地板傳遞至我的腳掌接著直衝腦門,好像我一闔上眼,就會產生一種身處熱帶雨林的奇怪錯覺。

  「老師,妳彈得真好聽──!」我手抓後腦杓,不自覺拉長尾音。

  老師沒有說話。

  「這、這首歌是什麼?聽起來,跟老師剛才彈的不太一樣呢──!」

  老師還是沒有說話。

  「那個,老師彈鋼琴彈幾年了?」

  「詢問女人的年齡是很不禮貌的。」老師說話了。

  「啊!對不起。」我快速閉上雙眼然後鞠躬。

  咦?不對呀。

  「這怎麼可能呢?」我說。

  「怎麼不?」老師說。

  我抬起頭看向老師,然後音樂停止,不過這次,老師並沒有站起來。

  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的瞬間,我身後的爵士鼓,位於大鼓左方的排風鈴架,上頭的一塊銅鈸也掉落下來,發出刺耳的聲響。我皺起眉頭、捂住耳朵,宛如腹部被刺上一刀一樣縮起身子,只差沒有闔眼。

  這個時候,我隱隱約約聽見老師說:

  「不是每個人都是抱著樂器出生的嗎?」



  ※



  在被社長知道,我好像跟吉他手學妹吵架了,應該在事發之後的下個星期三。不,也許他當天就在門外偷聽。不然他怎麼可能今天中午直接跑來我的教室,把我像拖垃圾袋一樣拖下樓,拖到樓梯間然後把我壓在牆上在我的耳邊說:

  「快去跟學妹和好,不然下個禮拜的表演會出包喔──!」(拉長音)

  已經確定我跟她吵架了嗎?話說回來,會出包也是因為主唱吧?

  當然,我並沒有這樣講,只是不說話,盯著社長臉上的金屬眼鏡。

  社長的長相還算不錯,根據許多學妹還有部分同年級的女生以及高年級的學姊的說法,他似乎是男神等級的,皮膚白皙、身材高瘦,眼睛似乎會放電,談吐不像是一般高中生。他的家境聽說很富裕,到什麼程度不太清楚,但應該不是會親自把垃圾拿去倒的那種人。看他這個樣子,成績八成很好吧。

  看來沒得選擇了,為了社團,我得在表演前,跟學妹和好才可以。

  我回到教室之後,坐在位子上,拿出抽屜裡的筆記本,手撐著頭念念有詞。上課鐘和下課鐘響了好幾聲、旁邊的同學拍了我的肩膀好幾遍、老師叫到我的名字好幾次,這些都沒有讓我停止嘴唇的動作。

  同學們沒有任何關心我的舉動。這也難怪,畢竟在他們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一名衣裝整齊,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似乎讀書是唯一專長的好學生,拿起書來閱讀,是一件多麼正常的事情啊──他們肯定是這麼想的。

  就算心裡有什麼好想法,若沒有表現出來,就毫無意義──班長在黑板上寫上這些文字。現在是班會時間,又要開始討論一些看似很有道理,實際空洞無比的話語。

  接下來,學藝股長就會開始寫班會記錄,就像寫小說一樣,把我們在班上嗑零食、滑手機、丟紙飛機、翹腳聊天的盛況,描寫成古代私塾那種賢人學生吃一簞食、喝一瓢飲、住在陋巷、不改其「樂」的窘境。沉重的頻率在我的腳下震動,啊,原來今天副班長帶了重低音喇叭來上課,音樂真好聽,很有剛果的風格。

  夕陽照在我的臉上,感覺熱熱的,我的臉頰好像快融化了──當我有這個想法時,已經放學了,教室裡只剩下我一個人。

  唉,完全沒有頭緒。

  是要在練團的時候,當著其他團員的面,直接道歉?這樣太突兀了。把她叫到練團室外面呢?不行,可能有人會偷聽。隔天在她教室門口隨便找個人說,我要見某某某學妹,讓她出來?這是言情小說的情節吧?到時候一定會有一堆人擠在我們旁邊,說什麼答應他答應他──不行不行。

  要臨時換歌是不可能的,距離表演當天只有一個星期,根本來不及練。還是跟社長說,我們這次表演不參加好了,照目前的情況看來,這好像是最適當的解決方法。

  我手拿書包,背起放在座位旁的黑色樂器袋,然後站起來,準備離開教室。

  「走吧,學長。」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看向聲音的來源,看見吉他手學妹手站在教室門口,拿著一杯咖啡,一口又一口地喝著,喝到眼鏡都起霧了。

  「妳怎麼會在這裡?」我說。

  「學長你才是,你又怎麼會在這裡呢?」學妹說。

  學妹踏進教室,走到我面前,把咖啡放在隔壁桌子上,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她還拿著另一樣東西。

  「不用練團嗎?」她說。

  糟糕!今天好像跟團員約好,一放學就要到樂器行,我竟然忘了。

  「我們走吧!快來不及了。」我說。

  此刻,學妹拉住我的衣角。她的身高只有到我的肩膀附近,所以現在這個畫面,有點像是小孩子拉住大人的感覺。

  「等等,我回一下訊息。」她拿出手機開始滑。

  「都什麼時候了?還玩手機?」我大叫,聲音大到整間教室都有回音,過了幾秒後,地板震了一下,感覺像是有人在彈奏貝斯似的。

  「我是要告訴團員們,說我們晚一點到。」她說。

  我不信,所以朝她的手機一瞧,發現……真的是這樣。

  「學長,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在我說出「問」這個字時,學妹把她手中的吉他,從黑色的袋子拿出來,然後把吉他當成是一把斧頭,迅速朝我的脖子砍。

  同一時間,好像有一陣風從我的左耳邊吹過。因為太突然了,所以我沒有閃開,也沒有移動腳步,就呆呆站在那兒(嚴格來說是不敢有任何動作),彷彿陷入了泥沼一般。

  因為門沒關,如果現在有人從教室外經過,應該會誤以為學妹把吉他架在我的脖子上,而非學妹拿吉他往我的脖子砍。畢竟這種武術過招的畫面,只發生在小說裡,而且還是在回合一開始,就直接獲勝,且還有餘力點到為止的那種,這根本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在學妹問完問題之後,我往旁邊跌倒了。因為不小心撞到旁邊的桌子,所以她的咖啡直接灑在我的褲襠上,燙死了,晚上洗了好久才把汙漬洗掉。

  在這些事發生之前,我只是盯著眼前這名留著過耳短髮,穿著白淨學生制服,仔細一看還頗像小孩子的學妹,她說:

  「你是白目的大人嗎?」



  ※



  「當然不是啊。」我大喊。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邏輯呢?實在太奇怪了。雖然說音樂跟生物這兩科沒什麼關連,但這不是基本常識嗎?應該不需要坐到「老師」這個位子才能理解吧?

  「哇!好厲害。」音樂老師笑了,並拍起手來。「大學指考的生物考幾分呢?不會是滿分吧?」

  「老師,妳真的讓我搞不懂。」我嘆口氣,轉身彎下腰去撿方才掉下來的銅鈸。

  「原來主角也有不懂的東西?」老師說。

  所以真的是在說我?

  雖然這個時候看不到老師的臉,但她八成是在掩嘴偷笑。

  還記得老師曾經把班上的一名女同學弄哭,完全沒有做任何事,只是在上課的時候,把她叫到面前說幾句話而已。

  我曾經跟那名女同學借過幾次上課筆記,看到她被這樣子對待,身為好朋友的我當然會很不高興。所以,我在音樂課下課,等到同學們都離開教室之後,跑去找老師理論。

  「因為我是老師,你們是學生。」老師當時這麼說。

  離開教室之後,我就一直在思考,到底為什麼?到底憑什麼?我因為老師的這句話一個晚上睡不著,不過,也只有一個晚上,隔天就睡得很香甜,以後也是。

  在那之後,每次我找老師說話時,她都會像今天這樣弄我,真是的,她應該轉行去教辯論才對。

  「問你一個問題。」

  老師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只是問問題,為什麼要走過來?

  在我意識到這點時,老師已經走到我的面前,距離我不到十公分。

  她用食指戳我的腹部,慢慢地、慢慢地戳,然後突然,戳中我的肚臍。我本能地縮小腹,老師似乎是看準了這個機會,在我耳邊說:

  「為什麼銜金湯匙出生就可以,抱樂器就不行?」



  ※



  「妳不是才喝過一杯咖啡嗎?怎麼又想買飲料?」大約十分鐘前,跟學妹剛從校門口離開的時候,我這麼說。

  說真的,我無法理解女孩子的心理,特別是裝甜點的胃跟吃飯的胃是不一樣的這件事。

  話雖如此,我還是在離開學校之後,陪著差點要犯殺人罪的吉他手學妹,進便利商店買飲料,以免她又拿起吉他朝人砍去。

  砍其他人我是沒什麼意見,不過,我可不希望被砍的人是我。

  「剛好順路。學長你不買嗎?」既然妳喝得下的話,那就去吧。

  如果按照原本約好的時間,我們已經遲到了,還好妳事先傳訊息告訴他們晚三十分鐘到,畢竟,光是從學校走到便利商店就要十分鐘了,再走過去……等等,樂器行不就在對面而已嗎?


  叮咚!門響了一聲。


  我站在便利商店的門口,自動門宛如一張嘴,張開來讓我通過後又合起來,學妹則是背對著我,把剛買的可樂一口一口喝下肚,然後打了一聲好大的嗝。

  妳好歹是高中生,有點氣質好嗎?這樣叫那些從剛剛就一直在偷看妳的男生們情何以堪?和我無關就是了,我可不是在擔心妳,只是覺得很礙眼罷了,別搞錯知道不?

  因為只要過條馬路就到目的地,所以,我就跟學妹先到便利商店旁的公園晃晃。

  「反正都遲到了,耽誤一下又沒差。」她說。

  剛走出校門口的時候,學妹也說過這句話。

  「沒差?妳是打算在便利商店買什麼啊?」我當時這麼說。

  學妹沒有回話,直到我們從學校走到一間服飾店的門口,她才突然停下腳步,說:「囉囉唆唆的。你是我老媽嗎?」

  「我是你學長。」我說。

  「學長了不起喔?」她的說話音量提高了。

  沒有了不起啊,只是,怎麼說,軍官要聽將軍的、士官要聽軍官的、士兵要聽士官的,這不是很正常嗎?雖然我沒當過兵,只看過一兩本硬派軍事小說,但應該是這樣運作的吧?不論是小說還是現實。

  「那個......」我看著她轉過身子。「我跟妳說......」

  這個時候,我看見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夕陽就在不遠處,我們現在站的位置,從服飾店前,變成便利商店旁的公園。學妹的臉頰上,有兩道淚痕,反射陽光。

  畫面非常刺眼,我因此閉上雙目數秒。

  「怎麼了?」學妹說。

  我睜開眼睛,發現學妹並沒有流眼淚,沒有陽光,也沒有行人,只有一盞路燈和木質長椅陪著我們。

  剛剛那是幻覺嗎?

  「沒事,只是有一個問題想問妳。」我說。

  「那不就是有事嗎?」她說。

  「對喔。」我笑了,右手掌放在後腦杓上。「如果有人問,妳看起來不像是熱音社的社員,反而比較像是從小學音樂的千金,妳會怎麼回答?」

  我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會講出這種很難接的話題?只是學妹而已,又不是大明星,你幹嘛這麼緊張啊?貝斯手。

  「啊!沒有啦。」我說:「只是妳彈吉他真的很厲害,想說以前一定學過之類的──」

  「要坐嗎?」她說。

  學妹把吉他隨手丟在後方的草地上,然後坐上長椅,一手抱著書包,另一手拍身旁的空位。

  我把貝斯放在路燈旁,書包扔向後方草地,接著坐在椅子上,用力一拍自己臉頰。

  沒什麼好害羞的,雖然我至今一個女朋友都沒有交過,但我跟她不過是普通學長學妹關係,不會怎麼樣的,不會怎麼樣的,嗯。

  我低頭看著腳下的磚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以前。」學妹說。

  「咦?」我轉頭看向她。

  「以前真的好像有人對我這麼說過。」學妹說。

  「所以──」我說:「是真的還是假的?」

  學妹乾笑了一聲。

  此時,後方有歌聲傳來。嗯......曲風是Bossa Nova 。

  我轉頭過去看,發現黑漆漆的,似乎有個人形的黑影,朝我們慢慢走來。

  黑影所唱的歌,我跟學妹都有聽過,是社長要我們在表演當天演出的歌曲,是社長的原創曲子,除了我們團員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

  「主唱,是你嗎?」我說。

  不對,如果是那傢伙唱的話,光是第一句我就能認出來,太好認了,因為絕對是走音的,只要第一句走音,就不需要聽到破音的副歌,我會立刻叫他停下來,跟之前練團的時候一樣。

  可是,黑影唱完了副歌,都沒有唱破,也沒有走音,別說唱錯,聲音好聽到連我身旁的女孩都說:「怎麼會這麼好聽。」

  「社長,是你嗎?」學妹說。

  如果是他就說得通了。

  話說回來,為什麼要指派一名這麼糟糕的主唱給我們呢?一邊打鼓一邊唱歌不好嗎?

  此時,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轉頭一看。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跟學妹同時說話,話語重疊在一起,一個高音、一個低音,彷彿產生和諧的共鳴。

  眼前出現的這位,是熱音社社長本人。

  「這是我要說的話吧?」他說:「主唱還沒有到,一個人打鼓很無聊,所以就來公園逛逛。對了,你們有聽到歌聲嗎?聲音好好聽喔,是誰唱的啊?」

  是誰唱的啊──這五個字現在,正在我的腦海中不停打轉。



  ※



  「因為這是慣用講法。」我說。

  「所以呢?不能抱樂器嗎?」老師說。

  「沒有人這樣講啊。」

  我跟音樂老師的奇妙對談,還在持續著。

  「因為沒有人這樣講,就不能講?」老師說。

  「是的。」我點頭。

  「哪有這麼霸道的?」

  「我怎麼知道?」

  「主角說什麼都對,配角說什麼都錯?」

  「講什麼東西啊?」

  銜金湯匙這種講法又不是我發明的,一定是大家說了很久,講習慣了才沿用下來,那有說改就改這種事?說「抱著樂器出生」也就算了,還說「每個人」,這種講法怎麼可能有人接受?妳以為妳是什麼人?

  「所以──」老師說:「你懂了嗎?」

  我睜大眼睛,眉毛一邊高一邊低,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老師搖頭,然後說:

  「那換個問法。如果今天有人跟你說,歌曲的靈魂是樂器,你是否同意?」

  這根本不需要討論。就算有,也不可能是樂器,如果這句話正確的話,合唱團唱的難道是心酸嗎?荒謬至極。

  老師沒有等我的回答,把我手中的銅鈸拿走,裝回排風鈴架上,接著坐到爵士鼓後方,拿起鼓棒開始打擊,不過,只打了一會兒就停了。

  「再換個講法,歌曲的靈魂是『一種』樂器呢?」老師說:「說得清楚一點,它經常被人說是節奏與旋律的橋樑。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哪樣樂器吧?」

  好,這樣就有道理多了。

  「老師說的是貝斯嗎?」我說。

  一個樂團可以簡單分成主唱、吉他手、鼓手、貝斯手,由主唱唱出主旋律,吉他手刷和弦,鼓手打節奏,如此一來是可以簡單弄出一首歌曲沒錯。

  可是,沒有貝斯手彈奏重低音的話,曲子是沒有空間感的。好比說服飾店裡的衣服,就算有著精妙的設計,沒有衣架、沒有模特兒模型,也沒人去試穿、購買,那就只會躺在一旁,沒有任何意義。

  然而,這不是在說衣服不重要。

  因為,如果沒有衣服,我們可能會受寒受凍,沒有衣服,就無法保護自己。有的時候,我們也需要衣服來表明身分。

  學生穿制服,老師穿襯衫,公司董事長需要嚴肅的西裝,舞台上的rocker要有華麗的衣裳。

  「原來如此。」把因果關係想清楚的我,把雙手插入口袋。

  是一種武裝自己的盔甲──老師幾分鐘前在我耳邊說過。

  「沒錯。」老師離開爵士鼓,往鋼琴走去。「這樣你就了解,音樂對老師而言是什麼了吧?熱音社社長。」



  ※



  「三小啦幹!」

  我大喊,並毫不猶豫抓住學妹的手,暴衝出去,但可能是沒什麼在運動的關係,跑十幾秒就累得直冒汗,速度越來越慢,慢到學妹都快追上我了。

  我跟學妹一直往亮的地方跑,離開公園後,直接往便利商店的對面,也就是樂器行跑去,回頭看向後方,黑影好像沒有追過來。

  「等一下!」學妹說:「我們的樂器跟包包還在公園裡。」

  語畢後,不知道她哪來的膽量,竟然往回跑,明明就已經到樂器行門口了,還要回去?我一見此狀,立馬停下腳步,握緊她的手,學妹意識到自己被人拉著之後,用力掙扎,像是一隻野生動物,拼了命也要脫離牢籠一樣。

  一瞬間,在服飾店前的畫面又映入我的眼簾,與眼前的光景融合,我緊閉雙眼搖頭,不讓自己陷入幻覺之中。

  學妹她蹲下身子,緩緩退後到馬路邊,我則是一步步慢慢跟著她前進。如果這說成是迷你拔河比賽,我想也不為過。

  她一直靠近馬路邊,然後走上斑馬線。

  「危險!」我喊聲。

  因為我看到了,也感覺到了,看到左方有兩個大燈往這裡照,感覺到地面震動的聲響。

  大貨車。

  叭叭!喇叭伴隨著低音頻率而來,像是主旋律一般,引領煞車尖銳的聲響以及輪胎摩擦地面的細碎噪音,大燈照的範圍不斷擴大,就彷彿照射在搖滾樂團舞台上的黃光。

  我們現在的位置,就在這座舞台的正中央。

  「快放手!」學妹說。

  怎麼可以?我一放,妳不就會被撞?

  「快回來。」我大喊。

  「我不要!」她喊得比我大聲。

  「很危險的,妳會受傷。」我喊得比她還大聲。

  「我不需要你這樣對我。」她喊得比我更大聲。

  叭──!(拉長音,音調與音量都逐漸升高)喇叭的聲響完全蓋過我們倆的聲音。

  此時,我感覺身體飄在空中,像是高速落下的電梯,失重了,但不是被撞飛,我很確定,因為並沒有疼痛的感覺,我也沒有失去意識,學妹也是,她瞪大眼睛看著我,可是這種眼神,好像不是真的在看我,彷彿是在看著某位離自己很遙遠的人。

  學妹在服飾店前轉頭看我時,也是這種眼神。

  她的那句「學長了不起喔」,讓我起了雞皮疙瘩,但並非因為恐懼,而是我現在才知道,眼前的這個穿著制服、總是面無表情的白色怪物,居然也會像人一樣哭泣。

  因情勢所逼,所以我向學妹道歉,說到對不起的第二個字「不」的那一瞬間,學妹用她那有氣無力的拳頭,像打鼓一樣敲擊我的胸部。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打我、罵我?」學妹說。

  我瞇細眼睛,用很快的速度查看四周,哇,好多人往這裡看。

  當我還在猶豫到底該怎麼辦時,學妹那如動物皮毛一樣鬆軟的身體,已經停止掙扎,只有金屬框眼鏡,仍冰冷地在我的胸膛上滑動。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說。

  她的聲音小小的,傳遞到我的耳膜,震動卻大大的,直接抵達心臟。

  我把手放在她的頭上,撫摸她的頭髮,沒有說任何話。

  叭叭──!(拉很長的音,音調音量都漸漸降低)

  喇叭聲讓我清醒過來,我和學妹跪坐在人行道上,不少路過的人都往我們身上投以奇怪的視線。我們的身後是樂器行,身前是一名我們都認識,人高馬大、皮膚黝黑,雖然是樂團主唱但歌聲卻很糟糕的人。



  ※



  練完團之後,主唱跟我們說,還好自己遲到了,看到我們在馬路上拉扯,所以就衝過去,在貨車撞上之前,把我們像拖垃圾袋一樣拖到路邊,你的力氣還真大啊,腹肌果然不是練假的,要是能活用在唱歌上就好了,我這樣消遣他,他聽完之後大笑,用他那隻大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背上好幾次,害我差點把兩個小時前喝下肚的飲料給吐出來。

  社長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到便利商店吃晚餐,我本來想答應,但學妹說有事要先走,就拒絕了,雖然如此,我還是被主唱強行拉去。飯就是要大家一起吃才好吃啊,社長他這麼說,然後吸一口麵,主唱在一旁點點頭,吃一口肉,我翻了兩下白眼,喝一口湯。

  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我把全身衣服脫光,躺在床上滾來滾去。睡不著。隔天,不對,不只隔天,我好幾天都吃不下飯,課沒什麼聽,貝斯沒什麼練習,練團時間跟她也沒什麼交談,手槍倒是打了好幾發,然而在幻想情節裡出現的,只有她,沒有別人。

  我現在只要一看見沾到草屑的書包、鞋子,就會回想起學妹身體的柔軟觸感,好像她真的躺在我的懷裡一樣。我好像生病了,感覺身體很重,彷彿穿了什麼不該穿的衣服似的。

  直到表演前一天的放學時間,我收到學妹傳來的訊息,這樣的病症才得以緩解。

  她約我一起吃飯,要我放學後到樂器行旁的餐廳等她。

  這間餐廳有點仿熱帶雨林的感覺,石質桌子、木質椅子,穿著野獸毛皮衣服的服務生、廚師,牆壁上畫著許多高大的樹木,如果沒有冷氣的話,我可能會有來到印尼的錯覺。

  學妹拉著我找位子坐下以後,跟我說了她家裡的一些事情。

  從她記事以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媽媽是一名知名音樂家,受到她的影響,學妹從小就對音樂有興趣,也有接受正統的音樂訓練,鋼琴、小提琴、古典吉他,都是媽媽請名師來家裡教導的。

  然而,名師不敢教訓孩子,畢竟自己是被請來的,要是做了什麼可不好負責,只不過,對於家裡的主人,又是現役音樂表演者的媽媽來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媽媽沒有把我當成她的女兒看待。」學妹說。

  「那當成什麼?」我說。

  「穿了盔甲的音樂機器吧。」

  學妹撇開視線,右手蓋住自己左側胸部下方,說:「盔甲的部份,我倒是不否認。」

  上國中之後,因為媽媽忙碌於歐洲的巡迴演出,而且在那兒似乎有了男人,所以學妹才得以脫離她的掌控。

  學妹在國中時,受到同學的影響,迷上了輕小說,當時她的手機裡存有幾十本電子版的,想到的時候可以隨時拿起來翻閱,這個習慣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改變。

  不過,她的人際關係好像很糟糕,時常對同學生氣,對老師發怒,這樣的個性是遺傳自她的媽媽,還是因為媽媽的管教才變成這樣的,我不曉得。

  到了高中一年級,加入熱音社之前,跟她有交集的人,只剩家裡的管家和幾名女僕,雖然如此,她每天都很快樂,可以彈流行曲、洗腦歌,不必再背誦大量複雜的古典樂譜。

  然而──

  「妳媽回來了?上個禮拜嗎?」我說。

  學妹點點頭,此時服務生端來餐點,兩碗牛肉麵放在我們的桌上,我眼前的這碗,牛肉、麵條看起來不多,湯倒是很多,學妹的那碗有很多青菜,料好像都被壓在底下了。

  我在服務生準備離開時,叫住他,加點飲料,服務生問我們要什麼,我點了可樂,學妹搖頭,說現在沒有心情喝。

  學妹繼續跟我說有關她媽媽的事。上禮拜,媽媽打電話回家,說她明天會回來。學妹原本不抱任何期望,因為媽媽回來就表示自己又要背樂譜了,可是隔天,媽媽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回來,不但沒有要學妹練琴,反而比以前更加疼愛她,說話的態度比以前好很多,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既不會讀書,又不會運動,音樂是唯一的專長。媽媽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如果我不彈鋼琴、不碰小提琴,只玩吉他、看小說的話……」學妹說。

  媽媽回家的那天半夜,學妹起床上廁所,下樓時,聽見媽媽在樓梯間小聲講手機,似乎是在跟歐洲的另一位男朋友講話。學妹因此知道,媽媽之所以會變這麼多,只是因為看上自己的音樂才能,為了討好同樣身為音樂家的男朋友們,藉此得到金錢與身分地位而已。

  為什麼這麼像小說情節的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

  學妹回房睡覺後,整晚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雖然如此,偷聽到媽媽的秘密的學妹,在那之後並沒有明顯表現出厭惡媽媽的樣子,至少,在媽媽的面前沒有,仍然維持面無表情的形象。

  「我好害怕。」學妹說:「我害怕要是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以前的媽媽就會回來,我真的不想再被逼著彈琴了,可是,我沒有辦法不繼續彈下去。」

  「怎麼說呢?」我說。

  學妹沉默兩秒後,撇開視線。「本來以為學長會理解我的。」

  「我怎麼知道?干我屁事!」這麼白目的話,我當然沒講。

  「『會屍骨無存。』媽媽曾這樣說過。」學妹說。

  學妹用筷子夾起青菜,一口一口吃掉。吃這麼快不會噎到嗎?當我有這樣的想法時,淚水已經從學妹的眼眶流出,在臉頰上形成兩道如河流般的痕跡。

  餐廳裡播放的音樂,有點像副班長在班會時候放的歌曲,其低音頻率相當飽滿,不僅震動著地面,讓腳底有酥麻感,也令碗裡的湯產生波紋。

  原本坐在學妹對面的我,站了起來換個位子,坐到她的旁邊,麵我不打算吃了,反正等會兒服務生會送來可樂。

  「妳還好嗎?」我說。

  學妹推開我。

  「接下來要準備鋼琴檢定考,熱音社的活動可能就到此為止了。」她說。

  「我不懂。」我說:「我真的不懂,為什麼妳要依賴鋼琴呢?」

  「咦?」

  我輕輕地把她的眼鏡摘掉。

  由於我們坐的位置是比較靠近餐廳內部,加上這個時候,我們身旁的座位上坐的好像都是情侶,所以,沒什麼好害羞的。

  「學長,你今天是不是怪怪的?」學妹睜大眼睛看著我。

  「鋼琴就真的那麼重要嗎?」我說。

  「剛才不是說過了。」

  「所以呢?」我抓起學妹的手。「妳要變成白目的大人了?」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到底為什麼?吉他不重要嗎?輕小說不重要嗎?那個不被逼著彈琴、和團員一起練習的自己不重要嗎?就算彈得不好無所謂,只要把歌曲作完整,讓觀眾覺得好聽就好,這樣的態度難道不重要嗎?」我的手越抓越緊。

  「好痛!」

  學妹緊皺眉頭,模樣似乎很痛苦,我放開手,撇開視線,說:「對不起。」

  餐廳裡播放的音樂剛好告一個段落,現場彷彿安靜了整整一分鐘。

  「對妳而言,那個……」

  「學長……」

  「對妳來說,音樂是什麼呢?」我看向學妹的雙眉之間。

  學妹瞇起眼睛微笑,兩滴淚水從眼眶順著臉頰滑下來落在湯裡,說出那苦如咖啡的四個字。

  接著,我身上好像有某個沉重的東西,鏗鏘,宛如敲擊銅鈸似的破碎了。

  新的歌曲開始播放,餐廳裡的情侶們互相愛撫、擁抱、接吻、呻吟,彷彿是雨林中正在交歡的野生動物群。



  ※



  「差不多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來音樂教室了吧?」老師說。

  「沒事,只是在學校的最後一天,我想要讓它變成我高中生活的驚嘆號罷了。」我說。

  「那應該不叫做『沒事』喔,畢業生。」

  老師開始彈奏鋼琴,清脆的高音與穩重的低頻迴盪在這說小不小、說大不大的音樂教室裡,爵士鼓的鼓皮悄悄震動,似乎是在對歌曲做出適當的回應。

  「你很喜歡,對吧?跟我辯論。」老師說。

  「妳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喔。」我用食指挖耳朵。

  「前社長說了好多有關你的事。『別看他那付很難親近的模樣,其實他的個性軟綿綿的喔──!(拉長音)』『他的功課好好喔──!(拉長音)好想問他許多關於生物的問題。』『每次他從音樂教室回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好像特別開心呢──!(拉長音)』」

  居然是那傢伙。虧他長得一表人才,原來是個告密狂。

  「我要走了。」我說。

  「別生氣嘛!社長大人。」老師說,雙手仍不停地在黑白鍵之間遊走。

  「還有什麼事嗎?」

  「故事還沒講完。要前後呼應才可以收尾不是嗎?」

  我沒有理會老師莫名奇妙的發言,走向音樂教室的門口,打開大門。

  突然,一股熱氣迎面而來,教室外的風景,那些高樓大廈,看起來像極了許多三、四十公尺高的樹木。老師彈奏的音樂,從最近的洗腦歌曲、流行歌,一直到貝多芬、蕭邦,然後,變成我從來──

  不,不對,我聽過。

  「為什麼妳會彈這首歌?」這是前社長的原創曲子。

  「對呀?為什麼呢?」老師笑了。「假設你現在身上什麼也沒有,你會怎麼辦?」

  「怎麼突然問這個?」我轉身面向老師。

  「如果你的答案讓我滿意,說不定我會告訴你我是怎麼知道這首歌的。」

  我把手放在後腦杓上,說:「只要身體夠強,就算裸體也可以吧?」

  此時,一片落葉從我的臉頰附近掃過,雖然沒有流血,但那一瞬間的觸感,就像是被刀迅速劃過一樣。

  「真的是這樣嗎?你敢說,自己從來沒有使用到衣服的功能?」老師停下演奏。「準大學生,難道,你沒有用衣服來判斷一個人的身份過嗎?」

  頓時之間,學妹的身影突然如跑馬燈一般,從我的眼前閃去。

  這樣啊,原來那個時候的妳說的是那個意思。

  「別說了。」我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當然,我不是在說身體不重要。老師相信你很強壯──」

  「別再說了!」我大聲打斷老師說話。

  老師開始彈奏畢業歌,音符們聽起來不疾不徐,而我卻像是要逃跑似的離開音樂教室。

  夕陽由黃轉紅,看似成熟的果實,站在校門口的我,回想起去年學妹把吉他架在我脖子上的模樣。

  「再不快點會來不及。」我對自己這麼說。

  叮咚!手機響了。

  趁天色還沒暗,抓緊制服的領口,往便利商店的方向快步走去的我,停下腳步,拿出手機。



  「來雨林找我。」訊息裡這麼寫著。



  ※



  從我有記事以來就覺得,音樂是個逃避現實的好方法。

  沉浸在虛擬環境中,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我國中二年級時有了第一副耳機之後,發現自己越來越有這樣的感受。

  因此,我才會選擇熱音社,並且在那個好像是富二代的社長畢業之後,接下他的位子。

  只不過,似乎並非每個人都喜歡音樂。

  雖然一直想否認,否認別人老是用外表評斷人的態度,但殊不知,自己也常會陷進這樣的思維裡。

  試想一下,如果一個人天生下來,就被不論是父母還是親戚,總之就是長輩們,強迫自己一定要做某件事情,以滿足他們或某些人的期待,這樣,你還喜歡的上那某件事情嗎?

  弄到最後,也只能用「那是自己的特色」來偽裝,當成是武裝自己的盔甲。

  然而,要穿上它,必須得有足以承受其重量的身體才行。

  或許真的有人會喜歡上,簡單來說就是擁有M屬性、身體強大之人,確實有這種人,沒錯,我在猜,音樂老師她就是。

  可是至少,我現在要去見的這個人不是。

  「……怎麼沒人?」

  我來到那家餐廳門口,左顧右盼,沒有看見學妹的身影。

  怎麼會這樣?她不是叫我來這兒?不是這裡嗎?

  等等,難道是旁邊的練團室?或者是對面的公園?還是便利商店?還是根本就是剛剛路過的服飾店?糟糕,原來是我誤會了──在這樣的想法從我的腦袋一閃而過時,一名頭綁雙馬尾、腳踩高跟長靴、身穿黑色皮衣,看起來就跟ROCKER沒兩樣的的女子來到我的身旁。

  「那個……」她說:「你知道XX練團室在哪裡嗎?」

  這個聲音很耳熟,我下意識轉過頭去看。

  突然,嘴唇一熱,我睜大眼睛。因為該名女子踮起腳吻了我。

  兩三秒過後,我往後退幾步。

  「你不記得我了嗎?」女子說。

  此時,我才意識到,這名女子很面熟。

  「學妹?」我說:「是你嗎?」

  路上的喇叭聲漸漸大起來,一輛車從我們身旁行駛而過,然後聲音才越來越小。

  女子笑了,撇開視線,說:

  「很不適合吧?這種打扮。」

  說完,她轉身就走。我立刻跑上前抓住她的手。

  「誰跟妳這樣講的?」我說:「音樂老師嗎?」

  「不知道。」她說。

  「還是前社長?」

  「不知道。」

  「總不可能是我吧?」

  「……」

  「是啊。確實很不適合。」

  我放開她的手,她轉頭看著我,眼角似乎戴著淚水。

  「不過至少──」我說:「比一年前的那套盔甲好看多了。」

  女子,也就是學妹,轉身面向我,再度微笑。

  我摟住學妹的腰,親吻她那柔軟的雙唇,感受她從臉頰流到我嘴裡的淚液。

  很苦,但這並非是我唯一的感想。

  為了保護自己,人們幾乎都會有一套屬於自己的盔甲,這是無庸置疑的,但是,如果一直穿在身上,將會是個極大的負擔。

  有的時候,稍微脫掉,換點造型,又何嘗不好呢?我那個時候是這麼想的。

  一直到現在,身上的那套盔甲,仍然被收藏得好好的,在我心中的那片浩瀚無際的雨林裡。


《完》




創作回應

水墨靜
手(撐)著頭念念有詞
2017-06-29 22:49:43
黑糖主君o唐健維
[e38]
感謝告知~
2017-06-30 19:30:51
掟上分鐘子
甜度等級:89(嗚啊啊)
老實說比起甜文更像是校園向或音樂向?
但文筆夠好,所以甜度也出的來
******************(「今天也在實作練習」嘗試中)**************
「這操作......」祝祗褣看呆了。
「看來要先有個嚴厲的媽媽呢。」
「那我們的角色是不是應該反過來?」
「再說,你會樂器嗎?」
「不會。」
「巧了,我也不會。此方案擱置吧。」
結論:擱置。前提過多導致難以重現
2019-02-28 09:33:27
黑糖主君o唐健維
感謝心得[e24]
其實不太懂甜文的定義,以為是有CP有曖昧然後happy ending這樣XD
2019-02-28 18:27:04
楔六葉
我輕輕地把她的眼睛摘掉。
眼鏡吧OAO....
2019-05-18 15:42:45
黑糖主君o唐健維
已更正XDDD
一瞬間感覺全失啊,眼睛[e35]
2019-05-18 17:27:11
凌軒宇
有點小甜030
2019-05-18 17:04:04
黑糖主君o唐健維
甜甜的最好ㄘ惹[e19]
2019-05-18 17:27:37
夜月DD丸
這部作品塑造的氣氛很不錯,時間軸的轉換也蠻到位的,我覺得很好看~
前陣子都在寫些略為悲傷的愛情故事,484我也來嘗試一下餵個糖(?
2019-06-11 13:05:25
黑糖主君o唐健維
都餵都餵[e35]
2019-06-11 14:5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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