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一提到「實驗室」三個字,人們腦海中馬上浮現一個近乎純白的空間,無論是牆壁、天花板都漆成白色,就連身在裏的每個人都身穿白大衣,呈現出一幅潔淨無暇的景像。而實驗室裏頭固然會擺滿了各種可能熟悉又不熟悉的工具,空氣中甚至飄散著化學物品的味道,讓人敬而遠之。
大多數情況下,前面兩者或許符合大眾的既定印象;畢竟,白色的空間與衣著使人便於發現是否有化學物質濺到身上或四周的環境。而對於那些非相關專業的人來說,就算是再普通不過的電子溫度計,都成了無法理解的高科技設備。
不過最後一點稍稍不大衣樣—除非在特定情況下,實驗室一般是聞不到任何奇怪的味道。
這是由於實驗空間裡必須要有良好的抽風設備,以防有毒氣體滯留。這不僅僅是研究人員健康的考量,空氣中殘留的化學物質甚至有可能影響實驗結果。
有鑑於此,你無法在管理良好的實驗室內聞到異味。
當然,就跟上述說得一樣,事情總是有例外的—我說的例外,指的就是現在這個當下。
嚴格來講,是例外中的例外吧?
當我踏入艦隊調查局專屬的實驗室之際,一股難以忽視的味道飄了過來;但那絕非化學物的味道,更和異味這兩個字相差甚遠。
更精準地說,那是一縷淡淡的清香。
無論是來自香水或化妝品,抑是身體散發出來的;不濃烈、不刺鼻,卻足以令男性下意識地怦然心動……
年輕女孩子的體香。
「早安,提督。」
玉潤甜美的聲線,如同春季微風般滑入耳裡。
放眼望去,映入我視野的是一抹嬌小的年輕女孩子,雖然我本人也沒多高就是了。
「喲,時雨。」
我敏著嘴向她點點頭,後者則對我露出一抹堪稱完美的微笑。
她是個如同花兒般美妙的少女。
乾淨的實驗用大衣沒有給人冰冷無情的印象,反而更接近潔白的百合。少女臉上溫暖的的笑容則像綻放中的金黃色向日葵,那優美的唇形微揚,柔致純淨如一溪流水。水汪汪的藍瞳清澈得不可思議,卻又同時帶著一份深邃以及迷朦,無法令他人猜透她的真心。
美麗與氣質,讓我頓時移不開眼。
「提督?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嗎?」時語問,微笑著傾首。
「沒事。」我輕咳一聲,暫時讓自己回過神來。
「我猜,提督是過來詢問分析的結果吧?」
「嗯,確實如此。」我承認道:「我記得這次化驗過程沒有很複雜。但如果不小心打斷時雨妳的話,我向妳道歉。」
「呵,老樣子的提督呢。」時雨輕聲一笑。
「是啊。」
「請不要擔心,提督並沒有打擾到我。應該說正巧,我剛好要拿化驗報告給你。」
時雨從旁邊的實驗台上拿起一疊報告。她推了一下掛在鼻梁上,跟我類似的無框眼鏡。不只給人一種睿智,優雅的感覺,雙眸還在鏡片後閃著聰慧的光芒。
「很可惜,我們什麼東西都沒發現。」她說。
這似曾相似的話,好像在哪聽過—啊,齊柏林不久前才講過一模一樣的句子呢。
時雨將報告遞給我,又伸手調整了一下鏡片。
「我檢測了擺在死者身旁的啤酒罐,以及一些存放在冰箱中已經開封的飲料內容物。結果完全沒有任何異狀,毫無毒性反應。裝在裡頭的就只是啤酒和飲料而已。」
「不是因為被下毒的關係嗎……這也難怪,畢竟齊柏林也沒有從屍體中取得異常的數值。那麼—」
「安眠藥,對吧?」彷彿已經看透了我的思緒,時雨馬上接著說道:「一個人若大量服用安眠藥,會造成急性中毒而死,某些怕痛的自殺者無不會採用這個方式。」
她的口吻淡淡的,充分展現出一份專業研究者的態度。
「當然,我也對擺在死者附近的安眠藥罐進行分析,內容物與外標籤符合,並沒有被添加其他不良的東西。另外,我想齊柏林也否認死者安眠藥用量過度。」
「沒錯,在她給我的報告中,清楚描述死者的心臟和肝臟兩者都非常健康,沒有異常。消化系統以及胃腸殘留物中,她並未找到安眠藥殘留。」
「血液呢?」時雨追問:「如果服用過多藥品,血小板中的藥量濃度必定遠遠超越處方量,檢查起來應該不成問題。」
「血液毒物檢驗確認一切正常,因此排除了安眠藥自殺。」
「急性酒精中毒也不大可能,要不然齊柏林早就發現了。」
「正是如此。」
我攤開手。
像鈴谷這樣年輕人—尤其又是大學生,偶爾會喝酒得過量而酒精中毒。可是這臆測馬上就被現代科學檢驗排除在外。
「既不是自殺,也不是被下毒……嗎?」
時雨低下頭,望著地板陷入沉思。
「自然死亡有可能造成這種情況嗎?」我問。
「急性心臟病,或者猝死。」時雨說:「提督多半知道了,這類死亡案例近年來有年輕化的趨勢,不外乎是工作過勞或不正常的生活習慣導致。過去也有艦娘執行過量的任務,結果弄壞身體的案例。」
「如果有這麼單純就好了……」
「提督覺得這案子有內情?」
我差點忘了,艦娘通常都很單純的—通常,而眼前這位時雨絕非普通的艦娘。
「這也難怪,好好一個健康快樂的女孩,不會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亡的。」她說。
不過在KIS工作許久後,經歷過種種案子的她們也發展出自己一種禪理。艦娘們深刻體會到凡事都有因果,一個人做了什麼事情,那件事就會在對方身上留下影響。
而她們的工作,就是找尋普通人找不到的線索,從中尋線追查事情的真相;即便那個真相是多麼黑暗,又有多麼殘酷……
或許,這份工作不知不覺中也影響了她們,讓這群單純的女孩們變得更加接近人類。人類是能變得更為多疑的,人類是能變得更為自私的,人類是能變得更為……麻木不仁的。
無論這份改變究竟是好是壞,我都已經做好承擔後果的覺悟了。看著她們成長、陪伴她們成長,並且在有可能走上歪路的同時伸手拉她們一把,甚至在必要的時候親手給予制裁。
畢竟,這是我的工作。
「提督。」
時雨輕聲將我的意識喚了回來。
「你可能要擴展蒐證的範圍和標準,這樣才能使得案情發展下去。」
果然,她和齊柏林的思考模式非常相似;不愧是我得意的手下愛將。
「我會努力的。」我回答。
正當我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時雨卻又出聲叫住了我。
「等一下,提督。」
「嗯?」
只見時雨走上我面前,纖細的雙手毫不猶豫地伸了過來,環繞至我的後頸。
「等一等,時雨—」
一陣只屬於時雨的清香撲鼻而來,令人不禁感到頭暈目眩。
「你的領帶都歪了喲,上司不時時刻刻注重自己儀容可不行吶。」
「我、我可以自己用啦!」
「別動,很快就好了。」她說:「我很常替未婚夫這麼做,還挺擅長的喲。」
時雨微微墊起腳尖,俐落且細心的替我重新系上領帶。也因為如此,我和時雨相距幾乎不到幾公分。
無論是脖子下方潔白豐腴的肌膚,明暗分名、風情萬分的鎖骨、飽滿圓潤的額,又或者是全神貫注於領帶上,認真十足的那一對明亮眸子—全都映入在我的視野之中。
想當然耳,那對雖然不大卻依然富有彈性觸感的物體輕壓了上來。
至於少女柔軟的秀髮搔弄著我的鼻尖,我得費好大的力才忍住不打噴嚏—我連深呼吸都不敢,唯恐干擾了時雨。
過了快一分鐘後—這大概是我人生最長的一分鐘—時雨向後退了幾步,望著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樣就行了。」
「咳咳,謝謝妳……時雨。」我紅著臉乾咳。
「不客氣。」辮子少女露出了美麗的笑容。
縱使是都快要結婚的時雨,都這麼沒有自知之明。
某種程度上,艦娘依舊很單純呢……
這大概……算得上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