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王與霜后、共同的弗雷爾卓德 章之一百一十三 染血的手環
寂靜的夜空下，艾伐洛森軍隊全副武裝，高舉著旺盛的火把，在移動的路徑溢滿火紅的光澤。他們在晚間出擊，雖燈火通明，但可視範圍卻相當有限，僅在隊伍邊緣不過兩公尺內擁有勉強算得上清楚的視線，其餘的則漆黑一片。壯士們呼吸的氣息為隊伍裡融入些許溫度，暖和了這冰冷的氣候不少。
艾希將路經的斷垣殘壁作為地標，判斷出隊伍的所在地點，並引領著大家繼續朝已熄滅的戰火處前進。自幼就充滿好奇心的她喜歡在部落附近的遺跡到處亂逛，這也因此讓她在小小年紀就透徹地摸熟了南方的地勢，縱使因為天黑而視野受限，仍能從地上的一點蛛絲馬跡來認路。
整支隊伍圍繞她而行，手持盾牌的士兵戰戰兢兢地在她四面八方形成滴水不漏的防禦陣。她不斷左顧右盼，兩指夾著霜箭，將其放在藍弓上，但即使是眼力卓越的她也很難觀察暗處的動向，只能依憑吹襲過來的風流斷測周遭的動靜。這看似一望無際的雪原潛藏著無數危機，一大群人點著燈火對冬之爪來說簡直與活靶子無異。
泰達米爾踱步在隊伍最前端，礙於他最近遭受部落的強烈反彈，讓他也沒怎麼參與部落的戰前會議。雖然之前的作戰策略本來就是讓他獨自一人去分散敵力，但他現在可不是只想著斬掉眼前的敵人。現在的他多了某種情懷，不再只是一心尋仇，而是對自己有了更多的冀望。即使這種東西對一無所有的他來說太過奢侈，但就算得不到也要竭盡所能去守護，這就是他目前的所求。
拖曳著手中的冰原巨劍，他的心隨著沉重的劍無法擱下。雖然替她找來布朗姆作掩護，她的身邊也有重兵把守，但他仍心存罣礙，無時無刻擔憂著她的安危。從這並不能看見她的蹤影，頂多只能望見那些刺眼的火把，唯一能確認她無恙的是她指使隊伍的聲音。不過這樣還不夠，只要沒有在她身邊，他就得花上幾分心力去關注著她。
倏地，遠方射出了為數可觀的箭矢朝隊伍襲來，纖細的箭身在黑夜中並不顯眼，但若是觀察入微的能人便能端測出天空的異樣。
「有埋伏！進入戒備！」艾希立即大喊，她的嗓音穿透過整支軍隊。
布朗姆舉起重盾，與其他盾兵排成防禦陣。艾妮維亞啼嘯一聲，空中頓時颳起暴戾的驟雪，並在隊伍八方喚出堅固的冰牆。箭如雨下，卻受到暴風雪的影響而偏離了攻擊方向，再加上艾伐洛森完善的守備，此次的攻勢並未造成傷亡。
艾希凝視著方才箭矢發射的方向，扯出弓弦，向外射出一支探測用的冰型鷹靈。冰製的飛鷹筆直地掠過黑夜，到達目的地後破裂開來，寒冰碎片四散，照亮了前方一大片的樹林。這下子埋躲在雪林間的冬之爪弓手被迫現形，她隨即朝之射出好幾支冰霜之箭，諾拉與其他艾伐洛森弓箭手也跟其射出箭矢給予回擊。不過片刻後，遠方失去光明，又陷入一片黑暗。
萬支箭矢來回穿梭，艾伐洛森沒有因為失去視野而收手，反而繼續展開攻勢，防禦也漸漸地化開。艾希以過人的眼力與判斷力推測出敵人的動向，並命令弓箭隊朝她指示的方向進行攻擊。艾妮維亞以飛快的速度衝向幾尺外的冬之爪弓手群，她任由箭矢打落在身上的冰晶，在樹林底下召喚冰川風暴，籠罩了大半片的森林，幾棵樹承受不了劇烈的風壓，宛如被暴力地從中折斷，更別提人類若置身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會有什麼下場。
不過冬之爪的攻擊可不只這些，慢慢地從北方湧入了大量的冬之爪軍隊。他們沸騰地吶喊，儘管人數上有著明顯的劣勢，仍是無畏地向艾伐洛森衝去。
「不知死活的傢伙，殺啊！」提斯將彎刀指向敵方，便揮舞著雙刀衝去。
在混亂且視線昏暗的戰場上，泰達米爾一時之間找尋不到艾希的身影，但他也顧不得從頭到尾護著她，只能依照原計畫進行。他睜開血紅的雙眼，為雪白的大劍染上第一滴血，並開啟了殺戮的戰意，即將把眼前的獵物狩獵殆盡。
「哦啊啊啊──！」
忽從上空落下一道紫色的閃電，歐拉夫吼得震耳欲聾，從天而降，雙斧帶著落雷向泰達米爾砍去。揮出巨劍，泰達米爾微蹲身子減緩抵禦歐拉夫揮砍的衝擊力。雙方的武器對擊，敲出了剛烈又沉悶的嗚喑，向外釋出一道擴散性的風波，激浪起四周的霜雪。
「看來你的傷勢好得差不多了，蠻族之王。」歐拉夫揚起嘴角，雪白的鬍子豪放地垂落至天藍色的胸膛上，興致洋洋地說。
「這一次我會收拾你。」泰達米爾惡狠狠地盯著歐拉夫，雙臂爆滿了青筋。
「哼哈哈哈！只可惜我這一次的目的並不是與你一戰。」歐拉夫豪邁地笑了幾聲，拉回雙斧，迅速地往艾伐洛森隊伍衝去。
頃刻間，泰達米爾回身橫出大劍，使歐拉夫不得不提斧防禦，被橫掃而過的大劍擋在原地。看來這好戰的狂戰士所受到的指令並不是除掉他，而是把目標轉為削弱艾伐洛森的兵力。歐拉夫的實力可凌駕於好幾支軍隊上，若一不小心讓他衝進隊伍裡殺虐，恐怕在一個瞬間戰情就會逆轉，更何況艾希也還在隊伍裡頭，說什麼也要在這裡先行擊敗他。
「有我在，你休想越雷池一步。」泰達米爾張著嗜血紅眸，眼裡盡是至人於死地的殺氣。
＊＊＊
一名女人倉促地奔跑在凍原上，她的膝蓋與手肘盡是血肉模糊的擦傷。冰冷的手掌早已失去知覺，身上的傷口痛得她擠出熱淚，但她仍頂著暴亂的風雪不斷移動。過程中還不時地向後望，深怕自己會被緊追在後的追兵追上。
血跡灑了滿地，她也沒多餘的時間去抹滅沿路的血漬，明顯的紅斑完全透露了她的蹤跡，若沒能遇見援軍，速度持續下降的她遲早會被追上。她吃力地邁出步伐，儘管很想提高速度，但體力似乎已到達極限，雙腿緊繃地如陷水泥。
她使力抬起腳，卻發現身後早已響起絕望的樂曲。
「趁亂逃跑？我會讓妳知道這會有什麼下場。」史瓦妮騎著白馬，繞到了女人的面前。
那馬蹄聲猶如是死神的腳步，女人趕緊下跪苦苦哀求，「拜、拜託妳！我是一時糊塗才逃跑的，我不敢了，我發誓！我發誓以後絕對會一心一意加入冬之爪！」她慌張地說，害怕地不斷顫抖。
「妳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史瓦妮下馬，她的眼神冷酷無情。
「我、我真的不敢了！」女人狼狽地連忙向史瓦妮磕頭謝罪。
凌冬與其他人跟了過來，她走到史瓦妮身旁，看著那不敢抬頭的女人，「史瓦妮大人，她都做到這樣了，就放過她吧，她也是擔心女兒才會這樣的。」她蹙著眉，盡可能說服史瓦妮赦免這位母親。
「妳知道對我不忠的人只有一個下場，凌冬。」史瓦妮將冰星錘指著女人的頭部。
「原諒她吧……史瓦妮大人。」凌冬為難地說，但史瓦妮卻仍無動於衷。
「別勸我，我就說這麼最後一次。」史瓦妮瞪向凌冬，她滿眼都是冷冽的殺氣。
「是……」凌冬落寞地低下頭，退到史瓦妮身後。
若再繼續勸說史瓦妮，恐怕她與史瓦妮的關係會越來越惡劣。既然她心意已絕，那麼這名母親是必死無疑了。凌冬不忍地別過頭，雖然她與女人身處異營，甚至是敵人的身分，但這位母親擔憂女兒的心情卻表露無遺，儘管她逃跑是明知故犯，但也情有可原，實在沒有必要痛下殺手。
「既然選擇臣服於我，那麼就別背叛我。」史瓦妮殘忍地踹了女人一腳，讓她痛得抱腹倒地，「在場的艾伐洛森人，殺了她。」
「什……」、「什麼？」、「要我們殺了她？怎麼可能……」選擇加入冬之爪的艾伐洛森人都愣住了，但又不敢正面違抗史瓦妮，只能畏首畏尾地站在原地。
「對不起！我真的知錯了……請原諒我……」女人哭喊著，她伸手抓住史瓦妮的腳踝，淚眼潸潸地跪求史瓦妮。
「妳錯過了存活的機會。」史瓦妮踩住女人的手，並扭繞了幾下，讓她手背上的傷口被一點點地撐開，這才令她痛得放手，「若這種亂象和螞蟻一樣孳生，我還怎麼帶領部落？」
「史瓦妮大人！」凌冬心急地喊，但看見史瓦妮又冷眼瞪著自己後，才低微地說：「讓我動手吧……」她欲要拔劍出鞘，卻被史瓦妮用手制止了。
「讓他們來，不這麼做的話，將來這種狀況一定會再發生。」史瓦妮冷言，「下不了手的話，就換你們死。」
冬之爪戰士舉起尖銳的武器，將艾伐洛森人步步逼到女人的面前，他們各個面有難色，但卻無從抵抗。
「呃──能借我們一把武器嗎？我們現在是手無寸鐵……」一名艾伐洛森人畏懼地說：「我們不敢亂來的，真的……」
「用打的，用踹的。」史瓦妮的語調比冰霜還要寒冷。
「開什麼玩笑……」艾伐洛森人垂下雙手，嘴裡碎念著。
史瓦妮二話不說，甩出冰星錘瞬間斬下猶豫的艾伐洛森人頭顱，前後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其餘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濺得滿臉鮮血。
「他不肯做，你們呢？」她把錘頭指向嚇壞了的艾伐洛森人群。
有了前車之鑑，除非不怕死，否則也只能照著史瓦妮無理的要求做了吧？
「對不起……」
「我們是被逼的……」
「我們真的不願意……」
動起手腳，一大群艾伐洛森人暴打著女人，他們嘴裡念念有詞，有的流著悔淚，有的不忍心地闔眼，如此殘忍地毆打著同族人，即使平常不怎麼有交集，但仍有滿腔罪惡。不過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又願意為了維護一位觸犯史瓦妮的陌生人而犧牲生命呢？
沉重的拳頭與腳踢在女人身上烙下傷痕，他們扎實地體會到一拳拳剝奪生命是何其難過、毫無人道，彷彿這一刻已越過了身為人最黑暗的界線，再也沒有比這更骯髒醜陋的惡行。她無助地蜷曲著身子，被打得渾身發顫，連一絲想拖行身體遠離暴打的力氣都沒有。她哀號的叫聲隨著微弱的意識逐漸消逝，嘴裡流露著濃郁的稠血，不過多久便失去了氣息。所有的艾伐洛森人都停手了，他們不敢直視女人的眼睛，即使她是閉著眼離開人世的。
「為什麼要做到這樣？史瓦妮大人。」凌冬看不下去地緊握雙拳，她明知故問，卻仍無法理解史瓦妮為何可以忍受這慘絕人寰的悲劇。
「我給了他們選擇，但這些蠢女人養出來的傢伙，每一個都不把死亡當作是選項。」史瓦妮冷啐一聲，「真是可悲的一群人。」
「不管怎麼樣，這樣也太殘忍了……」凌冬心痛地說，她看著女人滿身瘀血，讓她痛得心如刀割。
「殘忍？打死同伴的他們就不殘忍嗎？」史瓦妮凜然地反問，而凌冬只是默默沉下頭。
忽然間，從遠方走來一位黑髮男子，他穿著的黑色大衣如那瘦骨嶙峋的身材任風擺盪，走路的姿勢搖搖欲墜，臉色蒼白不堪，額前有一道乾固的血痕，活像個行屍走肉。他靜靜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女人好幾秒，瞄了幾眼她手上沾染血花的粉紅色手環。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男子睜著霜藍色的眼眸，一字一句都帶著無奈的哀愁。
「我們是被逼的……」、「我們是不得已的……」、「這不能怪我們，不是我們的錯……」
他得到了不意外的答案，兩眼空洞無神，冷冷地說：「嗯，這不是你們的錯，全都是別人的錯。」說完，他在地面喚起魔法陣，召出冰錐將剩餘的艾伐洛森人扎成血色蜂窩。
血液濺得他渾身都是，而他不做任何擦拭，不斷地朝史瓦妮走去。
「你把他們都殺了，來這裡不就沒意義了嗎？」史瓦妮覺得有意思地笑了。
「我來這裡只為了救一個人，但她死了。」男子嗔怒地說：「而妳，是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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