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醒來的少女眼皮依然無法睜開,不肯起身的沉重身軀在床上向左滾了一圈,試圖尋找桌子拿她的文明利器──智慧型手機,可是明明滾了一大圈了依然摸不到桌子,更別說那個科技產品了。
『搞什麼鬼……』少女打死不睜開眼睛,又往左邊滾了好幾十圈。
『我不記得我的床有這麼大啊!』「啊!」
啪咚。
少女就裹著被子滾了下去,過了數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睛好好看個清楚。
側邊的視野有扇高及天花板的落地窗,以窗戶為中心點向左右看去還有很多西洋城堡內才會擺設的沙發椅、鋪上紅色布料的普通椅子、以金邊做裝飾的梳妝台和造型盆栽、一面與常人同高的鏡子與女石膏像,天頂還有水晶吊燈與充滿天使、小娃兒共舞的天國壁畫。
作夢?幻覺?綁架?疑問不斷從深層腦海浮上水面,眼前的景象已經是有別於自身國家的文化風格,很顯然是歐洲那邊的產物。仔細回想國內的觀光景點,似乎也有模仿這類風格的主題館,但可沒做的這麼徹底。
尤其是窗外那藍的嚇人的天空……根本不可能出現。
『應該能排除綁架吧?看起來一點也不缺錢阿?不不不,我剛才應該是坐在電腦前練功的阿?就算肝到睡著了也應該是趴在鍵盤上吧?』疑問蜂擁而至,有太多令人不解的思緒進攻大腦的主迴路。
最後……少女放棄思考,她先把雙手從被窩裡抽出來,打算脫下捲曲的棉被,然後又停住了……
『我的手怎麼……』是隻纖細白嫩的手臂和手掌。
『等等!這該不會就是電影演的那個,把試驗者秘密帶去改造,然後讓他在偏遠的高級溫室裡照護的病態事件阿!?』她很確定自己的雙手是略有健身的粗壯手臂和工作曬出來的淺褐色肌膚。
阻塞的大腦再度放棄思考這超乎常理的問題,她身體一弓掙脫被子的束縛,上半身終於暴露在空氣中的瞬間,身上的衣服居然澎出來,而且還是綁著黃色領帶、藍色衣領的潔白水手服。
不理解為何自己會穿這種服裝,不過還是下意識的壓著自己的胸口往肚子那撫平衣服。
『胸部?』順著方向滑過去明顯感受到越過山峰的觸感,那種即便自己是個胖子也無法體會的立體感,拉開領子看到一層粉色胸罩就此罷手,心裡想著這大概是某人的身體,不得隨便玷汙的自主規制,
現在……少女決定完全拋棄「邏輯」這詞語,毫不猶豫的接受接下來所看到的一切。
逃離被窩後看到穿著藍色百褶短裙──無視。
能任自己意識擺動的美腿──無視。
在一腳踢開的被子發現那雙眼熟的卡通鴨寶寶造型拖鞋以及床鋪上的航海軍帽──無視。
繫在腰間的槍帶和裝在其中的金色手槍……
『怎麼會有這麼危險的東西……』與其說無視,不如說少女選擇全盤接受,真的不打算追究任何一樣事物的來源與合理性。
完全確定身體的控制權是自己後,她走向那面等身高的鏡子前一探究竟。
預料之中,自己成了女人,而且……
『好正……而且好眼熟?』捧著臉頰搓揉著,不管弄出多麼醜的表情都能恢復那貌美的模樣,甩動粉紅色的波浪長髮,對著鏡子學女生那樣輕輕撥開瀏海。
『可惡,我怎麼這麼正……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沉迷自己的時候,這女人是誰阿?是哪個動畫的女主嗎?還是哪款遊戲的女主?嗯嗯嗯嗯嗯……!我知道了!』少女回到床邊把鴨寶寶脫鞋和那頂海軍帽穿一穿回到鏡子前。
「鈴木DeSu……是我在禁谷之書創立的槍手角色……鈴木阿……」右手抽出那把從剛才就因夕陽照耀而閃個不停的金色手槍,欣賞槍上的紋路和鑲嵌於上頭的紫色寶石後再度環視四周景象。
『拜託別開這種玩笑,捲進平常遊玩的線上遊戲不是什麼爛大街的題材嗎?如果是做春夢的話我很感謝你阿大腦,謝謝你讓我做了這麼棒的美夢,把我的角色以現實的風格呈現出來,真的是位正妹呢!好了大腦,我已經很爽了,快讓我醒來啊!』仔細回想帕西利亞宮殿地圖一景,這整個房間和家具、裝飾品根本就是遊戲CG圖像的3D寫實版。
重新拾起方才被拋棄的「邏輯」,少女用力掐著自己的臉頰胡亂拉扯,而這個痛是如此真實,讓她不敢再捏第二次。
『該死!根據爛大街的發展,成為正妹只不過是恩惠罷了,我肯定被當成什麼勇者之類的討伐魔物吧?』
叩叩。
那扇貴氣的白色木門傳來厚實的聲響,隨後一名女僕直接開門走了進來,對著還在鏡子前啃手指的鈴木行鞠躬禮。
「誰!?」讓邏輯上線的代價就是變得神經兮兮的。
「勇者大人您好,小的我是在宮廷內負責整理客房的女僕,此舉驚動勇者大人還請您原諒,另外還請大人盡快整理好儀容,女王陛下就在外頭等您呢。」話一說完就往床邊走去,捲起地上的棉被、捲起床單收拾鈴木留下的殘局。
「女王陛下……?拜託別……」鈴木在嘴裡嘟囔著,隱隱約約看到門口一幾絲飄逸的褐色毛髮不禁吞了一口口水,慢慢走到門口,隨著步伐擺動的雙手想要一派輕鬆地面對這些不合常理的事物,但內心深處卻不斷提醒她這些是虛假、幻覺的,可惜視覺、聽覺、觸覺都過於真實而讓大腦錯亂。
直到步出房門看見那位身穿白色禮服的女性,代表王的皇冠和禮服上的刺繡與國徽和這一頭長及肩的褐色長髮,除了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之外,還有一種無法抗拒的絕望感
『難道大腦還能演算3D現實改造過後的女王陛下嗎?』
「初次見面勇者大人,我是帕西利亞王國的女王,名為拉希莉絲‧帕西利亞。」女王陛下露出靦腆的笑容,抓起白色禮服的裙子兩邊敬禮。
「呃──嗯……您……您好。」
「別這麼害羞嘛──」女王抓住鈴木瑟縮於胸前的右手,拉著她邁出第一步。
「等您醒來的這段時間真是煎熬,我有好多事情想問勇者大人您呢!來來來──這邊請這邊請。」女王手一揮,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黃綠色的狹縫就這麼走進去,鈴木就看著她的身體陷進空氣裡,只剩下抓住自己的那隻手。
也沒給鈴木這種凡人猶豫的時間,女王在狹縫另一頭一扯,讓恍神中的鈴木一頭栽進去,來到一間與剛才鈴木睡的房間沒有多大差異的另一間客房。
「嗯──沒有魔法的認知,先記錄一下。」早坐在床鋪上的女王操縱著鋼筆與筆記本讓它們在空中完成紀錄,空出來的雙手輕輕拍著床,暗示鈴木坐到她旁邊。
「我到底在什麼地方……」明知故問,這裡對鈴木來說可是遊戲初期經常來來去去的宮殿地圖,而且為了拜見NPC女王陛下就安插了三張長廊地圖,還因此被玩家抱怨過而做修正,當然不外乎客房的分歧地圖。
這對封測期間就進來遊玩的玩家來說可是既美好又煩人的記憶,怎可能不認識呢?
「這裡只是宮殿裡某一間客房而已,為了不讓局外人聽到我們的對話,特地隨機挑選出來的。好了好了,快過來吧。」遊戲中那優雅秀氣的模樣,與現在活潑又有自信的模樣相差甚遠。
只是一位普通的女孩──這種感覺,沒有女王該有的威嚴感。
鈴木別無選擇只好到女王旁坐下,當然是隔了有一段距離,沒有肩膀緊貼那種程度。
「勇者大人,相信在您的世界也都是要自我介紹一下吧?」
「阿!對對對!呃那個我叫鈴木DeSu,叫我鈴木就好。」『等等!我為什麼這麼自然地講出我角色的名字?我本名叫做什麼來著?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鈴木?鈴木小姐是嗎?不愧是異世界來的勇者大人,名字真特殊呢。」
「異世界?」『異世界的人對自己說是異世界來的,老天爺真的是對我開世界級的玩笑話欸!阿哈哈哈!』鈴木掐著左手虎口。
「喔嗚!」發出小聲的悲鳴後,雙眼眼角泛了幾滴淚水。
「鈴木小姐,您這是?」女王關心的不是鈴木承受的痛,而是關心這麼做的用意。
「我只是在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而已啦──阿哈哈哈哈……」
「夢?當然不是在做夢阿?」女王理所當然地回答,然後模仿鈴木的動作輕輕捏了一下後就立刻放開,一副了解原理的點點頭。
「看來召喚過來的勇者都是非自願性的,先記錄一下。」方才飄於空中的筆又在本子上一筆一畫,寫著這世界的語言,神奇的是,鈴木可以理解這些看似象形文字的陌生語言。
「所以呢?您用您的洪荒之力把我召喚過來有何居心?」稱不上安心的放下心中大石,鈴木這次真的不再用邏輯跟這世界抗衡。
「鈴木小姐您這樣一下子切進主題可不太好喔,應該要先聊天一下才對吧?」
「真是失禮阿。」『搞什麼,當自己是慢活於歐洲的人是不是?喔對──這款遊戲就是以歐洲作為背景的嘛。』
「真男孩子氣,反正還有很多勇者大人可以問,妳不過是我發現的第一位大人罷了。」
「還有很多?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麼想切入正題,我就把我想讓妳知道的事情好好說一遍。」女王起身走到鈴木面前開始說道:「這裡是帕西利亞,位於艾帕大陸西半側的國家,由於三個月後,艾特雷本會攻打過來……」
「該不會是八月九日的王都守護戰役吧?真是令人不快的回憶……」
「鈴木小姐,您說得是?」
「喔──這個嘛……能讓我先確認幾件事情嗎?在西南方是不是有個小國叫做史奇?」女王點點頭。
「北方是否有寒峻尖山?是否與鄰國隔著特利翠谷地王國?南方是否為禁地?開打之前應該有幾個較大的主線任務,好比說七月中旬的異教徒襲擊、六月底的史奇法師暴動日、六月初的北境戒護、五月的……」
通常,一款遊戲能分成兩種人,一種是追求快速通關或快速升級而不停略過劇情的玩家,另一種為細細品嘗遊戲劇情的優質玩家,劇情派的鈴木是為了看到後續劇情而練功的人,不是那種追求強度與聲望的膚淺玩家。
「好夠了……可以了,妳說的都對,鈴木小姐,這些確實存在、確實發生過。」聽到這樣的回答,鈴木左嘴角微微上揚冷笑,覺得自己成了能預知未來的超人。
「唉……還真的是禁谷之書的世界,唉呦喔──」鈴木雙手抱著頭弄亂自己柔順的頭髮,畢竟知道了未來可能發生的一切,最多也只到戰爭之後而已。
所以知道了又如何?這兩個國家打完後的劇情可是連禁谷之書的營運方都尚未開放未知領域,那時候鈴木就會失去劇情黨擁有的優勢,要與這世界長存卻過度依賴原有的知識會使人怠惰。
「妳說的那本書是什麼呢?」
「那才不是什麼書,是一款線上遊戲、遊戲阿。」
「?」歪著頭表示不解,看來這世界的肢體語言與地球是一樣的。
「算了,您就把它當作一本故事書來想好了,而我卻被這本書吸進來。」鈴木用力指著地板,不耐煩地將瀏海撥到後面去,但又馬上翹回來。
「大致上了解了,精通此書內容的妳等同於知曉過去與未來的人對吧?」
「是。」
「那我可以問問艾特雷本戰後的結局嗎?」
「距離上次更新有一段時間了,有點忘記劇情是怎樣了,反正艾特雷本的首都被炸出一個巨坑就投降了,之後就還在連載。」
「真是美好的結局阿……」幾小時前還活在未來的女王腦中又浮現出艾特雷本的噁心嘴臉,以及埃爾雷特被砍得不成人樣的軀體。
女王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是鈴木那世界給予的王道結局,而女王遭遇的可是王都及宮殿都被侵蝕殆盡的悲劇。
「嚴格來說還會繼續出啦,只是還沒更新,應該說沒有結局這東西。」遊戲商的商業手法只會讓一款線上遊戲無限擴張劇情,直到倒閉為止都不會有「結局」的存在。
「那麼鈴木小姐,妳知道幻境之石嗎?」
「喔喔──那顆放在隱藏密室地圖的無用石頭,自開服以來就有那玩意兒的存在,到現在還是沒有任何用處,進去密室沒有任何BGM,滑鼠點擊石頭也都毫無反應,怪可怕的。有陣子各大討論版還說那只是官方作廢的地圖和物品,只是懶得移除罷了,當然也有一種說法是,作為後續超展開的媒介啦。」一不小心就講了太多地球人才能理解的專有名詞,不過女王還是能從中拼湊出鈴木想表達的意思。
「原來在你們那世界裡是顆這麼沒用的東西阿……不過你們就是那顆石頭召喚而來的喔。」女王終於重新切上正題。
「我們?」
「對,你們,為了解救帕西利亞,我向幻境之石許願、引發奇蹟,成功回到過去……也就是現在,還召了像妳這樣的異世界勇者來到這個世界,來到帕西利亞這片土地,這不就是幻境之石的旨意嗎?歷代先王曾靠著這奇蹟將國家引導到和平富饒的道路,現在換我了……我不能辜負先人給予的機會……還請鈴木小姐……還請鈴木勇者大人為八月九日的戰役效力!」語氣突然高亢起來,堂堂女王陛下向鈴木九十度鞠躬,自繼位以來第一次向別人低頭。
「不不不,別開玩笑了,那顆破石頭有啥功用關我屁事,我在遊戲中雖然很高等,也砸了一堆錢變得很強,但我現在可是活生生的人,打仗什麼的我可以不要嗎?」
自己本來安安穩穩活在一個正常且和平的世界裡,有誰願意打仗?更不用說是被莫名其妙拉近某個世界擔任勇者這種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有誰會答應?有誰會為了別人的國家上戰場?
「不可以!妳可是我國最後一根救贖的稻草之一,就像百年前那場史奇發起的戰爭一樣,請勇者大人保護我們!跟我們一起對抗艾特雷本!」
「乓啷!」窗戶破了一個大洞,留下女王一個人無助地呆坐在床上。
鈴木DeSu,在聽完女王那番話後,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