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全身發寒。呼吸僵住了。思緒完全抽離。
短短的一秒之間，我好像失去了靈魂，掉進驚恐的輪迴中。那可怕的感覺仍然殘留在身上的每一寸皮膚。
我和梨梨望著小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努低著頭，沉默著。嬌小的身體像是枯木一般毫無元氣，站立在原地不動。瀏海遮住了她的臉，陰影掩埋了表情。接下來她會出現什麼反應，我實在無法想像。也不敢面對。我的身體本能地想要逃跑——就如同小努逃離母親死去的事實那樣。
但我並未離開，也消弭了逃走的念頭。因為梨梨在我身邊。我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夥伴。無形中，她給了我勇氣，使我能夠繼續站在這裡、面對小努。只要梨梨不轉身逃離，我就能堅持下去……
然而，小努跟我們不同——
她是孤單的。
失去母親的同時，也失去了全世界。
唯一能夠慰藉小努的，只剩下母親的幽靈幻影。
我不能退縮。絕對不能。我想要幫助小努走出陰霾、重拾真正的快樂。出於兄妹情誼也好，出於朋友的關心也好，出於同情也好，出於雞婆也好，出於可能潛藏的蘿莉控情結也好……
理由什麼的，已經無所謂了。
我想要幫助小努。僅此而已。
所以，絕對不能退縮——
「小努……」
「我、我打擾到你們了？」
小努露出歉疚的樣子，不安地看著我們。
……咦？
有點奇怪啊，這個反應……
「瑞奇和梨梨好像在說什麼認真的話題，然後梨梨突然捧住瑞奇的臉……你們該不會在互相告白吧？」
「什……」
我愣了一下。
「當然不是啊！」
「我、我們只是在討論期末考的事情而已啦！」梨梨也趕緊澄清。
「這樣的話，梨梨剛才為什麼要捧住瑞奇的臉頰……」
「那是因為……因為……」
糟糕，梨梨似乎想不到理由了，開始慌張起來……別擔心！看我來一個神救援……
「梨梨剛才想要親我……噗呃！」
話才剛講完，我的側腹隨即遭到強烈的重擊——梨梨用一種看著豬隊友的眼神，惡狠狠瞪著我。
「哈哈哈！瑞奇別開這種玩笑啦，會害小努誤會的哦！哈哈哈哈哈真想殺了你……」
我聽得出來，後面那一句是真心話。
「那個……小努，我剛才只是在試探瑞奇而已。」
「試探？」小努歪頭表示不解。
「沒、沒錯！我想試探瑞奇，對珮莉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所以我就捧住他的臉頰，裝作想要親他的樣子，然後趁機觀察他的反應。」
「哦哦……結果呢？」
「瑞奇並未出現異常反應。實驗證明，瑞奇對珮莉確實是真心的！」
「原來是這樣啊……」
小努呼出一口氣，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
「要是瑞奇和梨梨真的喜歡上彼此，珮莉和席悠不曉得會怎麼想。大家的氣氛也會變得很尷尬吧……幸好只是試探而已……」
「當然囉！梨梨怎麼可能做出對不起席悠的事啊！我百分之百相信她！」
「相信你個頭啦！別擅自把我和那傢伙湊成一對！」
「呵呵呵～～果然是我誤會了。」小努朝我們走近。「不過……說的也是。我怎麼會產生這麼奇怪的錯覺呢？梨梨和席悠早就進展到永浴愛河的地步了，怎麼可能……」
「別再說了！與其跟那種傢伙永浴愛河，我寧可跳進愛河自殺！」
梨梨不負眾人期望（？），繼續發揮她的傲嬌本色。小努看著梨梨因為害羞（或生氣？）而發紅的臉蛋，忍不住被逗笑了。周遭空氣逐漸恢復成輕鬆日常的味道。氣氛變得活潑起來。
總之，算是安全過關了。
小努似乎並未聽見我和梨梨的對話。我偷偷鬆了一口氣。如果事情真的變成那樣，天曉得小努會出現什麼反應。
在小努的認知裡，媽媽還活著。假如隨意說出事實，我們可能就會像小努的奶奶一樣，被小努當成不可信任的人，從此疏遠我們。到時候即使我們再怎麼想幫助她，八成也會被徹底無視。
梨梨今天不用擺攤，於是自然而然加入我們的「一起回家」小隊。
可能是快要入夏的關係，太陽變成昏黃色的時間變晚了。我們一邊聊著在學校發生的事，步行在交通高峰期的街道上。
基於紳士風度，我走在最外側。這樣一來，要是有哪台沒長眼睛的車子衝向我們，我就可以帥氣地大喊「快閃開！」，迅速將小努和梨梨推到一旁。然後我就會變成她們心目中的英雄——雖然我有很高的機率Bad end就是了。
「……結果琳恩居然對我說：『小努，別再喝牛奶了。現在的小努就是最完美的。快點停止長高的念頭吧。』……真過份！明明我這麼努力試著長高，琳恩卻這樣潑我冷水！那天我很生氣，所以經過便利商店的時候，我就買了一罐1000cc的林鳳營，然後一回到家直接把它喝光……」
「咦？林鳳營……」梨梨遲疑了一下。
「怎麼了？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啦……怎麼說呢……林鳳營啊……」
「說不定就是因為喝了林鳳營，才長不高的。」我說。
「不會吧！可是仔細一想，我家從以前就是喝林鳳營的……難道……」
「就是這個原因！小努長不高，怎麼想都是林鳳營的錯！林鳳營真是太可惡了！就連那些牛也都是共犯！牠們一定在自己的奶裡面加了什麼抑制長高激素的東西！小努……從今天開始改喝瑞穗吧。不然嘉南羊乳也可以。」
「瑞奇，你這麼關心我的身高，我是很高興啦。但也不用這麼激動吧……感覺你好像很討厭林鳳營的樣子……」
其實我和林鳳營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不過在經歷剛才的驚嚇之後，總覺得現在最好扯開話題，免得一不小心又提到小努的媽媽。這種事情還是慢慢來才是上策。可是該怎麼做，才能讓小努接受媽媽已經過世的事實呢？我完全沒有頭緒。
對於這方面的事，琳恩應該比較拿手吧。畢竟那傢伙是操弄人心的專家。拜託她一下，應該很快就能解決小努的心魔。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梨梨似乎希望由我來幫助小努。理由是：我比較受小努的信賴。這一點我有些質疑。
從一開始認識到現在，小努對我的態度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改變。我們依然處於一般朋友關係——雖然可以開心聊天，卻從未向對方吐露真正的心聲。儘管我老是自稱小努的哥哥，但只要小努不認同，所謂的兄妹關係也只是我的自說自話。
也就是說，在小努完全信賴我之前，我永遠無法看見她的心。更別說是幫助她了。
好難啊……
「怎麼了，瑞奇？幹嘛把臉皺成一團？身體不舒服嗎？」
小努側著腦袋，關心我的情況。我搖搖頭，「沒什麼啦。」簡單帶過。
「如果真的不舒服，一定要講哦。就算再怎麼逞強，瑞奇也不可能變成真正的男子漢。」
這、這個說法未免太傷人了吧……是我的錯覺嗎？小努最近講話怎麼好像越來越毒了……啊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被琳恩帶壞的！實在是……以後我還是叫小努離琳恩遠一點比較好。那傢伙只會給我家妹妹帶來不良影響。
「不過話說回來，瑞奇好像常常會這樣——突然不說話，像是身體不舒服，又像是在思考什麼。然後臉就會皺成一團。像這樣……」小努刻意擠眉弄眼，把臉皺成酸梅的樣子。
「我才沒有那樣咧……」
「明明就有～～」
「噗呵呵呵呵……」梨梨在我們背後偷笑。那鬼鬼祟祟的模樣，像是打算從後面捅我們一刀。
「梨梨妳幹嘛啊，笑得好像奸商一樣……」
「沒有啦，只是覺得……你們真的很適合當兄妹。」
「咦——我才不要。」小努一臉嫌棄。「再怎麼說，我也應該是姐姐才對吧。畢竟我年紀比較大。」
「蘿莉姐姐什麼的，我絕對不承認！」
「別再叫我蘿莉了！就因為你們一直這樣說我，我才會長不高！何況……我有上網查過資料哦！『蘿莉』這個詞指的是幼小的女孩子！十七歲的我當然不包括在內啊！」
「不，隨著時代潮流的演進，以及各方蘿莉控人士的激烈辯論之後，『個子小又可愛的女孩子』已經成為蘿莉的標準定義了。就算是一百萬歲的老妖怪，只要個子小又可愛、又是女孩子，都可以稱之為蘿莉。」
「那種擅自決定的標準，根本就沒有公信力，別隨便套用在我身上！人類對於自己的身分，就應該取決於自我觀點，而不是一昧吸收世間的價值觀！否則我們將會在流失自我的過程中，漸漸成為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換句話說，只要我不承認自己是蘿莉，我就不是蘿莉！」
「小努，放棄無謂的抵抗吧。妳就是蘿莉。而且超蘿的。」
「……瑞奇，我雖然不喜歡暴力，但如果你繼續惹我生氣的話，我真的會打你哦。」
「憑妳那隻小小的手，別說是出拳打我了，頂多只能握住我的小拇指吧……啊啊～～好溫馨的畫面啊！」
「我是剛出生的嬰兒嗎！？」
剛剛才說過不喜歡暴力的小努，似乎被我的玩笑話惹火了，開始敲打我的手臂。
「瑞奇這個笨蛋、笨蛋！」
當然，完全不痛。根本就是蚊子叮的……等等，這力道也太輕了吧？可是小努「喝啊！喝啊！」揍得很認真的樣子，似乎已經使出全力了……這孩子的力氣到底有多小啊？要是派她去跟七歲的小孩子打架，也許還不見得有勝算。
結果，我一點傷勢也沒有。反而小努自己在那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啊……哈啊……」她摀著胸口，不甘心地朝我瞪過來，眼角還泛出微微的淚光……糟糕，明明被打的人是我，可是我好同情她啊。這就是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嗎？
「好了好了，你們兄妹兩個別吵架了。」梨梨跳出來當和事佬，不過臉上完全沒有和事佬該有的樣子。像是看了一場鬧劇似地，笑得很愉快。
「不管是妹妹……還是蘿莉……我都、我都不會承認的……」小努還在抗拒。看來她真的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問題。
「瑞奇，玩笑有點開過頭囉。你沒看到小努快要生氣了嗎？真是不懂得察言觀色耶……」
啊咧？我挨打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挨罵啊……難道世上每一位哥哥，都必須承受這種不平等待遇嗎？趕快摒棄「哥哥就要禮讓妹妹」的舊觀念吧！你們這些大小眼的家長！哥哥也是有人權的！
「小努也別生氣了。瑞奇那傢伙只是開個玩笑……」
梨梨將手伸向小努的肩膀。想要安撫她……
然而——
啪。
梨梨的手，被小努硬生生揮開。
我們嚇了一跳——不只我，不只梨梨。就連小努也露出訝異。
此時，三人之間只剩下沉默，以及滿滿的疑惑。
「小努……？」
「……不、不是啦！我……那個……」
像是發覺自己做錯事的孩子，小努將雙手縮進懷裡，有些駝背，原本就很嬌小的身體，顯得更加纖細脆弱。
「汗……是汗！我剛剛打瑞奇的時候，流了很多汗……身上有汗味……所以梨梨靠近我的時候，我才……」
「是、是這樣啊！原來……」
梨梨勉強撐起微笑。
「我不介意啦。況且，我從來沒有在小努身上聞過汗味啊……小努不需要顧忌我……」
梨梨朝小努踏出了一步。
可是，小努也後退了一步。
「……小努？」
她開始顫抖，意義不明地搖晃腦袋。瞳孔失去焦點。小努恐懼著梨梨。彷彿站在她面前的人並不是朋友。而是惡魔。
事到如今，梨梨的笑容也淡化了。僅僅剩下被拒絕的失落。她有些緊張，像是擔心傷害了眼前這隻無助嬌弱的小動物。甚至不敢再向前靠近。
「我……我……」
這一刻，我明白了。梨梨應該也明白了——
我們在校門口的對話，被小努聽見了。
「我……我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草率扔下一句話，小努便匆匆跑走。在人群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變成昏黃色了。
也許，我應該追上去。但我受困在混亂的思緒裡，一步也踏不出去。
「我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多嘴……」
梨梨哽咽地說出她的後悔。我想要安慰她，卻想不到該說什麼。只能默默望著她的背影。
我們搞砸了。
在碰觸小努之前，我們的手已經被她無情揮開。
這是要命的錯誤——我和小努約在校門口，但我和梨梨卻在校門口討論那件事。毫無謹慎可言。為什麼沒有考慮到小努突然出現的可能呢？想到自己的愚蠢，我忍不住握緊拳頭，在心中不停咒罵自己。
已經……結束了嗎？
從今以後，小努將會永遠困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中？而我們什麼也做不到？就連友誼也劃下句點了？
我不希望如此。
可是，如此無力的我，究竟還能夠做些什麼……
「不能……還不能放棄……」
梨梨轉過身來，對我說：「小努她……大概已經對我徹底失去信任了。無論我做什麼，都是於事無補。就像小努的奶奶那樣，我也會被漸漸忽視、淡忘……不過……」
她抽抽鼻子，做了一次深呼吸——
「瑞奇，接下來只能拜託你了……」
「……我？」
「現在的我，光是接近小努，就會讓她感到害怕。而你不一樣。因為小努剛才打了你——主動碰觸你。也就是說，我們的對話雖然被聽見了，小努依然信任著你。」
「我……」
我能辦到嗎？
「我確實想要幫助小努。可是仔細一想，我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我想我還是找琳恩她們一起想辦法……」
「不行。」梨梨果斷否決。「琳恩不行。其他人也不行。」
「為什麼？如果大家一起……」
「瑞奇，你說過吧……你是小努的哥哥。」
當梨梨說出「哥哥」這個詞，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沉重。
「哥哥幫助妹妹，這很正常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小努並不打算把我當作真正的哥哥……」
「不要緊。只要這樣就夠了。」
「怎麼可能不要緊……」
「瑞奇，你給我聽清楚……！」
梨梨的語氣突然強硬起來。她粗暴地扯住我的衣服，兩人的距離因此拉近。
「小努的爸爸死了、媽媽死了、親戚對她視而不見，最後連祖母也搬走了……他們一家人曾經在那棟公寓裡度過快樂的時光，然而家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那些快樂回憶也不知不覺轉化成痛苦，再再折磨著獨自留下的小努……所以她用幻覺麻痺自己。像是吸毒那樣。依賴著幻想中的媽媽幽靈。即使那只不過是一團空氣，她也能因此得到安慰、認為自己不是孤單的。假如沒有人伸手幫助小努，也許這種情況會保持一輩子……可是……」
像是在強忍什麼，她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瑞奇，你沒有經過小努的同意，就擅自掛上『小努的哥哥』這個名牌。小努的感受如何？困擾？疑惑？或是覺得無奈？但是我知道——不管小努嘴上再怎麼抗拒，對於你突然自稱哥哥這件事，她其實是高興的……」
「高興……？」
「那天——就是你自稱哥哥的那天——我看見了。當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你身上時，我看見了小努臉上的表情……她注視著你，臉上帶著微笑。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家人。」
家人？我？
「小努雖然不肯承認，但是在她的心目中，你的存在填補了『家人』這個空缺。你能想像，小努會有多高興嗎？畢竟，那是她最渴望、卻再也無法挽回的……」
梨梨低下頭。她的眼淚落在我的制服上。留下幾個淡灰色的斑點。
「瑞奇……拜託你……」
她的聲音再次哽咽起來。帶著懇求。
「小努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剩下你了……！」
這是我聽過最悲傷的一句懇求。
好沉重。卻又讓我有些困惑。
我跟梨梨一樣，同情小努的遭遇。但我不懂的是，梨梨的悲傷似乎太過激烈了。她的哭聲不只是因為單純的同理心而已，彷彿在泣訴某種深沈的痛楚。一種親眼見識過世上最慘痛的悲劇之後，才會有的痛。
「吶，梨梨。關於小努的過去……妳是不是有什麼隱情，還沒告訴我？」
梨梨鬆開了我的制服，退後兩步。
「剛才在校門口告訴你的，只是簡略版本……假如當時我將小努的過去全都告訴你，可能連我自己都會忍不住哭出來……你想聽？」
「嗯。」
「我必須先提醒你……在聽過那些事情之後，你看待小努的眼光，可能會因此改變也說不定。即使這樣，你也要聽？」
「嗯。」
「……好吧。」
對街有一家咖啡廳。梨梨什麼也沒說，靜靜朝那個方向走去。我跟在她身後。
穿過斑馬線。兩人的影子被夕陽拉長。它們是夥伴，正緩緩走向另一個影子的過去。那個嬌小的影子，孤單地躲藏在黑暗中，看不見夕陽。也忘了夕陽。
「你要是哭了，我可不會安慰你哦。」梨梨回過頭，對我微笑。
＊＊＊
來到那棟公寓大廈時，天已經黑了。我按下某一家住戶的門鈴。過了不久，門後便傳來咚咚咚的小巧腳步聲。
「瑞奇？」小努出來迎接。「怎麼突然跑來……」
「沒有啦。只是剛好路過，想說來看看我親愛的妹妹。順便留下來吃晚餐。」
「……算了，你也一起吃吧。反正我今天準備很多。」
「那我就不客氣囉。」
「真是厚臉皮……下次就要開始收錢囉！」
小努彷彿已經忘了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或者說，已經完全忘了。她的笑容相當真切，一點虛假也沒有。也許梨梨已經在她的記憶中漸漸消逝了吧。
「話說，你的眼睛好紅哦。怎麼回事？」小努問道。
「剛才沙子跑進眼睛裡了。」
「這個藉口太老套了吧……」
小努領著我來到客廳——
「媽媽，瑞奇來囉。」
小努的「媽媽」坐在那裡——大概吧。我也不能確定。總之還是先打聲招呼。「伯母好。」
「坐下吧。我去幫你盛飯。」說完，小努走進廚房。
我放下書包，坐到沙發上。茶几擺著三盤菜，白色的熱氣裊裊升起。盤繞在這棟略嫌寬敞的公寓裡。
我想像小努媽媽坐在我身旁——儘管我甚至從未見過她的長相。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大概就是一般母親的樣子吧。可能跟小努一樣嬌小、一樣聰明。很在意自己的身高……
如果幽靈真的存在，那就好了。我心想。
「久等了。」
小努從廚房走出來，將一碗白飯擺在我面前。順便把筷子遞給我。「謝謝。」我說。小努解下圍裙，坐到我身邊。
「媽媽，我跟妳說哦。瑞奇他真的很厚臉皮耶。突然就跑來家裡，說要留下來吃晚餐……我沒有生氣啦。只是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他下次可以先告訴我一聲。不然我怕飯煮不夠……」
三人的晚餐開始了。小努一邊吃飯，一邊和媽媽聊天。我靜靜聽著，同時將沒有味道的飯菜塞進嘴裡——並不是小努忘記調味，而是我的舌頭失去了味覺。
「瑞奇，你又來了。媽媽在跟你講話哦。說點什麼吧。」
「……」
「……瑞奇？怎麼了？又在發呆啦……」
「小努……」
我放下碗筷——
「妳媽媽已經去世了。」
創作內容
【輕小說】茗茶社的日常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