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天鑑錄
#10 命劫
「這位老丈，風寒藥正巧沒有了。不如我開張方子給您，您到藥鋪照單抓藥好嗎?」
「好……好……多謝大夫。」
鎮上一角，但見柔羽正在路旁替鎮民把脈看病。原來長天與柔羽二人，為免行動打草驚蛇，此次北行多走官道，佯為旅人。而每至村鎮歇腳時，柔羽便會於當地以青靈派外遊弟子之名進行短暫義診。自衢州出發至今已經數日，一路上已於多處診治了為數不少的患者。
「各位鄉親，十分抱歉，我手頭上已沒有足夠的藥材。天色亦漸晚，今日義診暫此告終。」柔羽對候診的眾人說道。
人潮漸漸散去，此時雲長天提著水桶，從人群外緩緩走來。在柔羽進行義診同時，長天亦從旁協助，代勞雜務。
「今日，到此為止?」長天問道。
「手邊藥材已然不足，恐需往大城藥館添購。」柔羽應道。
「廬江已距此不遠，不若柔羽道長今日早些歇息，我等明日便往廬江市鎮。」長天稍作思索後回應道。
「好的。呃……那個……雲大俠。」
「道長何事？」
「我年紀尚輕，加以過往未曾出山，實在不慣道長之名，雲大俠還是直呼我名吧。」
「既如此，柔羽姑娘對我亦可以名喚之。你我同輩，況長天實為平庸之人，大俠之稱當之有愧。」長天微笑應之。
「雲大哥略長於我，不如我往後便以此喚你吧？」柔羽問道。
長天微笑，沒有應答。日漸西沉，兩人一同收拾細軟準備回到客棧歇息。
笠日，天氣大好，兩人往廬江進發，一路順行。就在即將抵達時，離城門三十餘里，一個奇妙的景象吸引了兩人的目光。有一長鬚老者，竟在野外路邊架起一桌椅，靜坐其中，桌旁有一掛幡，寫著"鐵口直斷"。莫非老者竟是一算命翁？此處雖非窮鄉僻壤，但亦絕稱不上是人煙繁盛之處，究竟老翁為何會在此擺桌？
「這位……壯士，還請留步。」老翁忽然出言叫住雲長天。
長天此時原本就正把目光放在老翁身上，經此一呼，長天便佇足停步。
「敢問老丈，有何見教？不知您為何在此擺桌？」
「老道數年前曾替自己卦命，算得近日便是我忌期，但臨終前將會於此處遭遇一位奇人。我已在此等候多日，適才見壯士途經此處，心裡便直覺是你了。」老翁回答道。
「……不知老丈如何稱呼？」聽聞老翁之言，長天心中有疑。
「老道姓李名準，研習命理之數已逾一甲子，蒙當今時人抬愛，謬尊我為鐵口半仙。」老翁自介道。
「原來是人稱鐵口半仙的李神相，雲某久仰。」長天拱手行禮。李準於命理之道造詣極高，聲名遠播，長天亦曾聽聞其名。
「老道曾算及，今次所遇奇人，便是我一生最後一位替其卦命者，既冥冥注定，不知壯士可願靜坐聽老道一言？」
「能得神相一卦，乃雲某萬幸。然若神相所言不虛，神相豈非終期將至？但見神相心平氣和，似不介懷。」長天緩緩坐下問道。
「命數天定，非人一己之力能強求。既來之，則安之，命緣如此，順其自然而已。」李準平靜言道。
長天入座後，李準向其索討了姓名、生辰八字，接著便掐指盤算，靜默許久，亦不時端詳長天面相。長天於座上靜候，柔羽亦伴隨於旁。
「嗯……」經過許久，李準終於出聲。
「不知神相可有啟示？」長天問道。
「閣下命盤特異，靈格純陽至極，性情嫉惡如仇，注定一生路走光明。」李準緩緩道來。
「但物極必反，剛陽至極者，必亦有折抑之時。據老道所卜，閣下此生於三十歲前必會歷經五次大劫。」
「……神相所言不差，雲某自幼年至今，確已歷經三度死劫，然幸得貴人相助，終能安渡。但若依神相所言，往後一年之內，雲某尚將歷經二劫？」
「閣下此生，可謂幸與不幸。死劫於常人者，意謂亡命，閣下卻能數度得貴人相助化險為夷，顯見人和之勢甚吉；然而一生中歷經五次重大死劫，亦是曲折非常。」
「神相所言，意謂這第四次死劫，我亦能安然度過，但不知第五次又如何？而此後我一生又如何？」長天問道。
「這……還恕老道神通莫及。閣下命格極異，萬中無一，此般命數，亦是老道不曾一見。往後之事，老道已是難以算清，只是……」李準欲言又止。
「神相但講無妨。」
「只是這第五劫，乃閣下一生轉折關鍵，老道雖無法斷言能否渡之，卻已算得若不能渡過此劫，閣下氣數則將至此而盡。」
「啊……！怎會……」相較於長天的靜心聆之，柔羽聞言至此，不禁驚道。
柔羽這聲驚叫，引起了李準的注意，李準將目光投向柔羽，忽然瞠目，若有所思。
「嗯……閣下曾言，過去曾數次得貴人相助，終度劫難。依老道所見，閣下身邊的這位姑娘，於你命劫或有轉機。然而究竟如何，老道仍不敢斷言。」李準語帶保留言道。
「哦？」長天聞言，回首與柔羽短暫接目。
「我……真的能幫助雲大哥渡過死劫？」柔羽問道。
「老道已言，不敢斷定。命數或有天定，但事在人為，就看你二人日後的際遇了。」
二人聞言，沉默片刻，李準亦陷入沉思。頃刻，長天開口發問道：
「多謝神相賜言，雲某尚有一事相問，不知神相可否指點迷津？」
「壯士既為老道此生最後一位事主，但問無妨，老道盡力而為。」
「雲某此間正在處理一件要事，然現下暫無頭緒，神相可有指教？」長天雖未言明，但想來所指者必為天鑑錄之事。
「請告知老道閣下近日行訪之處。」
長天將近日所途經之地，一一訴予李準。但見李準雙手不時擺弄，口中喃喃有詞，又執筆書畫了些難以理解圖像。
「……此事可謂天機。老道所得見者，晦暗不明，難以指路。敢問閣下，近來可有外力介入事？」李準問道。
「確有其事，不知神相可否為雲某點明，介入者之來歷及目的？」長天應道。
「這倒不難，據老道所得，介入此間事者，雖然隱密，實則……」
李準話語未歇，忽有一陣惡風襲來。狂風驟起同時，只見一道閃光掠過，李準瞬間身首異處，口中未完之語亦連同壽元就此告止。
「說得夠多了，到此為止吧！」
此語不知何人所發，但想來出手取李準命者，亦是此人。來人出手之快，竟能在長天眼前輕取人命。眼前景象，亦令長天萬分震驚，長天連忙凝神戒備，起身護在柔羽身側。
「何人？」長天謹慎問道。
「我？我便是你要找的人。」循聲望去，發話之人竟赫然已立於十丈之外，身法修為深不可測。
定睛凝視，赫見一名男子，年近四十，膚色古銅，金色長髮，目光炯炯有神。微笑的面容上透出無比自信，顯然是一等高手。且不見其手執武器，莫非適才他竟是赤手空拳奪了李準性命？
「閣下是？」
「我名喚周揚，觀你特徵，你便是日前於天正寺插手之人吧？」來人回應道。
周揚語畢，周遭草叢竹林間忽然竄出多幢黑影，將長天及柔羽二人團團圍住，長天登時明白此人何來。
「近日有人報我，有一白髮俠客，多次干預我等行動。故我此次前來，便是要親自會你，看你究竟有何本事。」
「爾等圍於一旁，莫要插手」周揚對黑衣眾言道。
周揚此番舉止，令長天略感意外，與過往幾次遭遇黑衣人那般狠毒作風似有不同。然而眼前此人畢竟才剛下痛手殺死李準，故仍毫無鬆懈戒備餘地。
「嘿！」
長天忽然縱身，往周揚躍去。敵眾我寡，又要周全柔羽安危，無暇細想，只有先發制人。
預感此人非同小可，長天不敢等閒視之。居高臨下，順著落地之勢，一招"天龍降世"已貫上七成功力轟下。但見周揚面不改色，挺掌便擋，兩人雙掌相接，一聲暴響，竟拚得平分秋色。
「哦……！」交手瞬間，兩人都露出驚異神色，不曾料想到，此番對掌，竟在伯仲之間。
長天畢竟身處半空，無從支撐借力，勁頭一老，只得收式，一個向後翻身，落定原本起跳之處。兩人相互對視，似在打量彼此，雙方都沒有進招。
「果然不同凡響，無怪乎我那些部下皆對你束手無策。」周揚一邊笑道，一邊緩步向長天走去。
「正好藉此機會，拿你試我初成的血麟爪。」周揚語畢，力聚雙爪，但見雙掌青筋暴現，指尖亦泛出血紅之色，好詭譎的武功。
從李準之死，到長天與周揚的拚搏，前後不過轉瞬，柔羽幾無江湖經驗，眼見此間情景，只覺無措，口不能言。
「柔羽姑娘，凝神戒備，當心周遭，休要妄動！」長天轉頭出言提醒，隨即便向周揚衝去，深怕兩人之戰波及柔羽。
兩人身法皆屬上乘，轉眼又已展開纏鬥。周揚的血麟爪招路甚為奇絕，難以預測，長天只得先暫避其鋒，找尋破綻。眼見長天只避不戰，周揚卻反而露出詭異笑容，忽然一個回身，雙爪一翻，一式"赤麟撕天"猛然往長天襲去。
"赤麟撕天"快絕無倫，長天只見眼前漫天爪影，避無可避。甫一回神，赫見左臂已逬出一道裂傷。長天身負霸龍髓護身氣勁，尋常兵刃皆不能入，此時竟被周揚赤手擊傷，其功力之高，已不言可喻。長天心驚凝神，心知不能再處被動，隨即回以"群龍亂舞"與之對招，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一時難分高下，好個龍麟激鬥。
自雲長天半月前重出江湖以來，莫說此間不曾遇過此等高手，若連同退隱江湖時日一併算入，長天實已多年不曾歷經這般激戰。經過不斷地變招、換位，兩人已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卻始終難分高下。然而周揚臉色卻逐漸凝重起來，似在搏鬥間發現了些什麼。
「(怪了……此人為何……有越戰越勇之勢？)」
兩人歷經百餘招後，周揚招勢略見趨緩，似漸有衰微之態，相對長天行招卻越見激昂，氣力不減。原來霸龍髓功體之最大特點，便是修成者，內力盈沛遠勝常人，是故修練者得以藉此施展威力強大招式，或應付長久僵持之激戰。
終於，周揚總得退身回氣，後撤脫出了交戰圈。長天自然不可能錯過此一良機，丹田氣力一提，後足一蹬，猛拳向周揚襲去，此招正是將天正寺黑衣人轟個屍骨無存的──"巨龍噬日"！原來此招乃將真氣匯聚後，一口氣暴吐而出，故能於瞬間爆發出自身內功三倍以上的威力，乃龍形十式中耗力甚鉅的一招。
來勢甚猛，周揚亦大感震驚，雖僅短暫回氣，仍尚有不足，也只得立即運爪挺擋。拳爪交擊，周揚總歸功底深厚，雖被強烈拳勁擊退，卻還不至於落得肢離破碎。但長天拳勢未歇，周揚整個人仍被推得後退不止。若就此下去，恐怕周揚縱然功力再高，亦難逃過重殘的下場。
「住手！」忽然背後傳來一聲喝止，制住了長天。
長天回首，但見數名黑衣人已將柔羽包圍，長天心憂柔羽安危，只得收勢。
「媽的！誰讓你們自作主張？」周揚奮力穩定身形，憤怒言道。
「門主，還請以大局為重。犯不著在此時涉險呀。」其中一名黑衣人回應道。
周揚聞言，一時靜默。經過適才激戰，周揚氣息已見紊亂，五內亦在翻湧。若論久戰，確於長天較為有利，冷靜思慮片刻後，周揚收起架式。
「好……我們撤。」周揚語畢，除了包圍柔羽的幾人以外，其餘黑衣人在周揚一聲令下，便瞬間不見了蹤影。
「你，叫什麼名字？」周揚再次將目光投向長天。
「……雲長天。」長天本不欲自曝身分，但二人交手前，周揚亦曾自報名號，若此時相瞞，未免無禮。
「好，我記下了。可惜我血麟爪僅初成，尚未圓滿，今日算我敗了一手。」
「放心吧，沒有毒。」周揚瞥了一眼長天臂上傷痕，主動告知言道。
「不過你聽好了，若還執意要干涉我等行事，你我日後必有再會之期。」語畢，周揚縱身遁去。
「還不放人？」周揚離去後，長天回身對包圍柔羽的黑衣人說道。
「嘿……未免太天真了。今日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曉越好，這女人的命我們就收下了。」
幾聲賊笑後，黑衣人們便同時以手中奇異兵刃攻向柔羽。長天曾於芷宮與婼商面前擔保柔羽安危，見狀心頭大驚，欲趨前制止，但遠水近火，加以黑衣人以眾擊寡，一時之間難以從旁解危。就在柔羽命懸一線之危急時刻，忽現幾道寒光，黑衣人竟被盡數擊退。定睛一看，竟是柔羽自行舞劍護身反擊，所展劍法亦頗有章法。
「啐！這娘們竟懂武功。」黑衣人中，有部分被柔羽所傷，震驚言道。
黑衣人們互使眼色，僅僅一絲猶豫，便似已達成共識，遁逃離去，留下長天及柔羽二人在場。
「柔羽姑娘，可有受傷？」眼見敵人盡退，長天擔憂柔羽安危，正想上前查看。
「呀……！雲大哥，你別過來。」柔羽忽然驚叫。
「……？」經此一叫，長天頓足，不明所以。
原來柔羽適才雖以劍法逼退黑衣人，但全身衣裝亦被黑衣人攻勢所損，已是殘破不堪，幾近半裸，只得以雙手盡擋身軀要處，好不害羞。柔羽本具傾城之姿，眼下衣裝殘破，羞澀遮掩下，身形曲線畢露，玉肌若隱若現，長天縱然人中英雄，此時亦因此微微失神。
「雲……雲大哥……你別這樣看我……很……很難為情呀……」柔羽滿面赤紅，聲若蚊蠅，別過半身，不敢直視長天。
「呃……是雲某失態，絕無惡意。」長天自覺逾禮，連忙作賠。
「這外袍，請柔羽姑娘先暫時將就吧。待我等入城，再前往布莊置裝。」長天脫下身上外袍，置於地上，隨後轉身，行至數丈之外。
柔羽披戴上長天外袍後，兩人總算花了些許時間，化解了這尷尬氛圍，但兩人之間看待彼此的目光，較之先前，似又有些許微妙不同。
「神相，是我累了你……」兩人就近埋葬了李準，長天甚感自責，總覺李準之死，乃是被自己所牽連。
「雲大哥莫要哀傷。李前輩自己亦言及，曾算得近日便是其忌期，想來已心中有了底，相信應非含恨而終。」柔羽安慰道。
長天半跪於土埠前，久久不語，除了平靜心情外，亦似乎在思量某事，甚為出神。忽然柔羽一聲噴嚏，打斷了長天的思緒。
「是雲某不察。午後風起見涼，柔羽姑娘此間衣著總是不妥，我等還是盡快入城，好解柔羽姑娘之危。」長天笑道。
「雲大哥，你……」柔羽聞言，面上一紅，身軀縮瑟，雙手緊抓衣襟開闔之處。
兩人隨即向廬江行進，途中長天依然若有所思，甚少言語。究竟是何事讓長天陷入思慮？周揚與黑衣人所屬組織，又是何背景？接下來又會有何行動？
創作內容
武林天鑑錄 #10.命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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