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究竟應該怎麼做才對?不論否決多少次,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死命抓著的救命稻草被殘酷地連根拔起。不對、不是這樣,不該是這樣!為什麼要我認那些莫須有的罪?一步一步,不論是哪個方向,都會走向毀滅;但還是得前進的吧?明明不是的、明明不該是的……
但是,我又憑什麼說我不是呢?
『啊,你好像很煩惱。』
誰?誰在說話?
『與其煩惱這種不切實際的事,就索性全部毀掉吧。』
陌生的嗓音不斷縈繞在耳,那個人想要蠱惑我,一步一步地,我不明白他想要做什麼,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
剛剛似乎尖叫了,不知道,已經沒辦法確認了。意識越來越恍惚模糊,就在頃刻間,伴隨著劇烈的聲響,連同我的意識一起,墜入一片黑暗。
/
睜眼,總覺得下床時的步伐異常沉重,身體像被束縛似的非常不舒服。我盡量無視這些異常的反應走出家門。
「啊啊,就是他吧?那個殺人兇手。」
「好像是呢,真噁心,為什麼還敢來學校啊?」
「真是不要臉,可以快滾嗎?」
不認識的臉孔指著自己說三道四,啊啊,真煩人啊這些人,每天都在重複一樣的事,就連謾罵的台詞也毫無新意,都聽到會背了。無聊人的把戲自然不會太高端,以至於走到座位看著桌子上被畫滿各種塗鴉,上面還充斥「噁心的東西,快滾」、「垃圾」、「沒血沒淚的畜生」之類的詞時,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噁心?垃圾?畜生?是在說我嗎?我一直不明白這些指責究竟是不是空穴來風,有時候我的記憶會出現斷層,甚至隔天醒來會在身上發現乾涸的血漬,我很確定那不是我的血,身上並沒有受傷。然而究竟是誰的,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不想管那些有的沒的,我繼續上我的課,課堂上不時飄來異樣眼光與譏笑已經很習慣的無視了。世界上有些事情永遠都無法強求,例如同學的善意。我將手伸進書包拿鉛筆盒,卻怎麼找也找不到。唉,八成又被丟掉了,等下下課去廁所的馬桶找說不定會有收穫……
『你很難過嗎?又是因為那些垃圾?』
我的頭開始痛起來,沒來由的,我按住吃痛的頭部,面部表情似乎有些猙獰。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至少不可以讓那些人看到……
『我可不會讓他們傷害你,誰都不行,只因為是你──』
忽然感到一陣暈眩,反應過來時,意識已經陷入一片黑暗。
我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很久。當我醒來時,印象中應該是第一節課的場景,現在已經放學了。我愣了幾秒,眼前沒什麼特別的,桌上的塗鴉已經被擦掉了,我的鉛筆盒也回來了,上面還有點濕,果然是被丟到廁所吧?不過到底是誰幫我拿回來的?這點得要好好研究,要跟那個人道謝才行。
我背起書包往校門走去,一切都跟平常一樣,只是手上又多了數條不知名的傷口,衣服的袖子上也有淡淡的血跡。我仍一頭霧水,這些到底是什麼時候沾上的?記得早上出門的時候沒有看到啊?
回到家,我很習慣喊了句「我回來了」,沒有人回應,這很正常──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住。我的家人在很小的時候過世了,有天醒來突然發現他們死在我面前,當時我的臉上還沾著不知道是誰的血。那時我並沒有特別的想法,只是有種「這樣啊」的心情。說起來很奇怪,不過也鬆了口氣,我爸媽對我不是很好,爸爸很常酗酒,心情不好就會拿酒瓶往我臉上招呼;媽媽則是時常徹夜不歸,直接當我不存在。我並不覺得那些人配稱為家人,他們只是「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不,或許比陌生人還要惡劣,畢竟路人可不會揍你。
我是個不正常的人類,從不被允許了解。他們指著我說我是怪物,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上。我沒有任何反應,或許,是對這些話表示默許;又或許……
『為您插播一則新聞,今日XX高中發生連續殺人事件,被害者都是同一個班級的學生,於今日放學後在廁所遭人殺害,可以發現的是死者都是被利刃貫穿咽喉後,疑似失血過多死亡──』
我打開晚間新聞,本想著大概會是了無新意的偷竊案或是一些無聊的報導;然而我發現上頭的高中是我的學校後,便將手機放到旁邊專心看著電視。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隔天到學校後,很稀奇地沒有受到任何謾罵,只是周圍人看過來的神色除了厭惡外,還多了畏懼。走到教室後,突然覺得班上人數驟減了不少,我一時之間無法明白這是什麼原因,少了平時很難處理的塗鴉,上課時也不再傳來異樣眼光與譏笑聲,我開始思考今天要不要去簽張樂透。我打開鉛筆盒,忽地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仔細一看,平常沒再使用的美工刀上殘留著淡淡的血跡。這是怎麼回事?我有些錯愕地盯著美工刀,不發一語。
可以發現的是死者都是被利刃貫穿咽喉後,疑似失血過多死亡──
不會吧……是我嗎?是我殺的嗎?
『不用害怕,我會保護你。』
我的頭又開始痛起來,這個聲音異常熟悉,但是我卻想不起來到底是誰。還來不及思考,意識又再度墜入黑暗。
/
『我為什麼會生出你這種怪物!整天不會哭不會笑,誰看到你隔天就會死,走開!離我遠一點!』
小時候爸爸總是一邊拿著酒瓶一邊朝著我這麼吼,鄰居的小孩每個都在跟我玩之後不久,離奇死亡。久而久之,鄰居畏懼我、親戚對我敬而遠之,連自己的父母也對我不屑一顧。
真是殘忍啊這個世界,打從出生那刻起,我彷彿不配存在。厭惡的臉孔、嫌棄的眼神,一個個都醜陋至極。
『啊,你好像很煩惱。』
誰?誰在說話?
『我啊,就是你喔。』
男子的聲音似乎參雜著愉悅,沒來由地我感到莫名放鬆。那個人自稱是我。
『與其煩惱這種不切實際的事,就索性全部毀掉吧。』
那個人說要幫我解決任何我不想面對的事。在那之後的隔天,我爸媽離奇死亡,以前用異樣眼光看我的鄰居們也一個個接連死去。一開始我還會感到畏懼,日後漸漸的習以為常。
我的生活跟以往沒什麼兩樣,利用爸媽意外身亡的賠償金度日。家裡的經濟還算富裕,不太需要擔心金錢方面的問題,唯一不太一樣的,是身上洗也洗不盡的淡淡血腥味。
「啊啊啊啊──!」
一帆風順的日子過了很久,久到我忘記了這個定律,突然無法適應周遭人的死亡。
『不用害怕,我會保護你。』
那個人的聲音再度響起,我頭痛欲裂。
「……你到底是誰呢?」我用盡全力問了一句,雖然音量小得像氣音,但我想夠了,他一定聽見了。
意識恍惚之際,我似乎聽見那人用愉悅的語調說著:『我啊,就是你喔。』
『從今天開始,你不想做的事由我來做、你不想聽的話由我來聽,我會剷除一切想要傷害你的人事物。不為了別人,只因為是你──』
我是個不正常的人類,打從一開始就不配存在;然而我選擇繼續活著,苟活在不歡迎我的世界,因為那個人說他會保護我、會剷除一切想要傷害我的人事物,只因為是我。
我永遠記得,他穩重低沉的嗓音,似乎帶有一絲慵懶,我記得他對我說──
『我啊,就是你喔。』
/
心中最不想面對的恐懼,每個人多少都會有的吧?只不過如何逃避的方法不同,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