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早上醒來經過那扇門時伽米爾正打算快步走過去，門卻剛好開了。他即使再怎麼想無視還是得停下腳步，恭恭敬敬地向出來的人問早，「莉莉安阿姨，早上好。」
「嗯……早安。」
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意說？伽米爾心裡有些不高興，但眼前的女人又怎麼會知道，他也只能苦悶著跟在後頭一塊下樓用早餐。他真的很不喜歡這個人，即使她是自己的親人，此時卻像個惡夢。
還是突然降臨的那種。
「姐姐，這周六里斯家有茶會，妳來不來呢？」
伽米爾安安靜靜低頭吃自己的早餐，他無法理解母親在高興什麼？那叫莉莉安的人根本沒有資格坐在這、還坐在主位旁的副位，那原本該是他坐的地方。
「不了，我周五一早要走了。」
「咦？」
伽米爾一聽也忍不住豎起耳朵，他雖然表情冷靜但還是忍不住偷瞄過去一眼，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細看她的臉——如果說母親是溫柔婉約，那這女人一定是高冷艷美。
那瞬間他感覺心跳猛然一拍、手一時沒拿穩叉子落到盤上，發出了響亮的敲擊聲。
「伽米爾。」愛葛莎立刻被自己兒子吸引了神，伽米爾趕緊把叉子拿好、擦掉上頭沾到的醬汁，「沒事的母親，只是突然手滑了一下。」
「伽米爾這樣不行啊，你都已經十三歲了，叉子可要拿好。」
「父親，早上好。」
「親愛的。」愛葛莎對終於出現的丈夫露齒微笑，男人忍不住勾起嘴角、拉開妻子旁的位置朝另個方向點頭，「莉莉安。」
「奧斯頓。」莉莉安說出男人的名字時伽米爾注意到她這反應異常冰冷。
「姐姐，妳還不打算安定下來嗎？」愛葛莎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莉莉安身上，奧斯頓聽了忍不住喃喃幾句，「什麼？她還想繼續出去？」
「出去有何不好？」莉莉安優雅的剝開麵包、沾染盤子上的醬汁，「見見新世面、看看新世界，總比待在原地有趣多了。」
「但是姐姐，妳已經三十五歲了，再不結婚不行。」愛葛莎很是擔心，像她在十八歲時就跟奧斯頓結婚生下伽米爾，結果到了現在自己的親姐仍未婚可是讓人當笑話的，雖然她真心認為依照莉莉安的美貌要立刻找到丈夫不是不可能。
「呵。」莉莉安很冷清笑了聲，伽米爾忍不住打顫，恰巧與她對上視線。
那瞬間他忍不住抿緊嘴唇，莉莉安本來毫無情緒的眼孔閃過一絲傷痛。
「……如果不是妳，我現在早有丈夫了，不是嗎？」
愛葛莎聽了一愣、嘴角漸漸下滑。
「失陪了。」莉莉安站起了身子，毫不猶豫地往外走去。
伽米爾忍不住盯著她的背影看，轉過頭來時只見自己母親一臉蒼白的凝視盤子，而父親則輕輕拍了她肩膀一下、不發一語。
「吃飯吧……」愛葛莎顫抖著唇說著。
伽米爾將父母的反應看在眼裡，他如以往先吃完早餐，優雅地下桌離開飯廳後急急忙忙的小跑步離開。他很好奇父母的反應，但是問了多半不會說吧？也因此想趁著那兩個人都還在吃飯時去問爺爺。
其實他以前就想知道，為什麼當家會隔代傳給他，而不是傳給母親後再傳過來。
敲敲門，在外頭喊了我是伽米爾，果然安靜的房內立刻傳來椅子拖拉聲。
伽米爾露齒笑，盯著書房門緩緩開後出現的一張臉，即使人們都說老艾布特就像是皺掉的油布讓人發毛，伽米爾可不這樣認為。
「爺爺，早上好。」
「你來的剛好。」艾布特看著眼前的孩子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髮、側身讓人進入。
「爺爺，您知道莉莉安阿姨打算禮拜五時就……」他打開話匣子，看到裡頭的另個人瞬間停住，只見莉莉安在這，她手上拿著文件朝這挑眉，伽米爾心虛地看像一旁、手抹著褲子。
「禮拜五？」顯然艾布特有聽見這訊息，很快自我解讀，「莉莉安，妳該不會還想出去吧？」
「我是這麼打算。」莉莉安的聲音並沒有因為伽米爾說溜嘴而有任何憤怒，反而像穿透人心的叮噹，輕輕搖鈴。
為什麼突然有緊張的感覺？伽米爾不懂這內心感受。
「不，不行。」艾布特蹙著眉，「妳該定下來了。」
「伽米爾是很優秀的孩子，不是嗎？」莉莉安笑了笑，伽米爾聽到莉莉安說自己的名字時感覺耳朵都軟了，伽米爾——為什麼就莉莉安呼喚他的名字時，是多麼順耳呢？彷彿天使之音、治癒人心。
「那……」艾布特不是質疑自己的孫子，只是當有更適合的人選在這時，他還是忍不住猶豫，伽米爾乾脆也豁出去，「莉莉安阿姨，您為什麼不願意結婚呢？」
對於她未婚，其實伽米爾心裡很是高興；反正大家都知道他不認識這位家人，就乾脆自己開好奇寶寶問隨口問，畢竟這些人以前都沒提過莉莉安，所以他問也是情有可原。
「……等你大一點我再說吧。」莉莉安沉默半晌，將一疊資料好好放在桌上。
「既然妳這麼不願意留著。」艾布特皺眉拍拍伽米爾的肩膀，「那妳帶他吧，這孩子將代替妳成為第十三代當家，妳出去了整整十三年，我相信有學習到很多的新知識能傳承給這孩子吧？」
「父親，您是要我當保母？」莉莉安忍不住提高聲音，艾布特笑了一下、嘴角下垂，「是，如果不想結婚，就帶伽米爾讓他學習新知識，我相信這對菲爾羅斯是有幫助的。」
伽米爾在聽見爺爺這麼宣布時心裡一陣討厭，但是看到莉莉安不太情願的表情就有些愉快。
她居然連蹙眉的那麼好看。
「……他會搭船嗎？」莉莉安盯著伽米爾的臉，表情越來越透露出煩躁。
「妳過去所學的伽米爾都會，但這不代表妳可以直接帶著他出去，我是要妳留在家裡教導這孩子。」
「但是實地走一趟反而才比較能學習知識。」莉莉安不太高興，艾布特聳聳肩，「妳只有，結婚或帶孩子的選項，我沒跟妳計較突然消失那麼多年已經是很好的對待了，別試著跟我討價還價。」
「……死老頭。」莉莉安咬牙切齒著，伽米爾聽到那三個字差點嗆到。
「臭小鬼。」艾布特也不甘示弱、拍拍伽米爾的肩膀，「好好待在你阿姨身邊，她能教導你更多豐富的知識。」
◈
莉莉安並沒有拖延時間，反倒是在艾布特說完後的兩個小時，開始跟他詢問一些基本的事情。伽米爾雖然還小但已經有當家的氣勢，莉莉安在心裡慶幸，難怪艾布特沒有跟以前一樣盧。
雖然她還是很討厭那孩子的臉。
伽米爾不得不承認跟在莉莉安身邊真的學到很多。
他原本就會三種語言，但莉莉安因為遊走各地的關係學會十種以上。他驚訝同時巴不得自己也能學會，因為當他不小心做錯、或者理解不能時，莉莉安都會突然說另種語言，雖然聽不懂，但可能是罵他笨蛋吧。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伽米爾發現莉莉安不是很喜歡他。
他努力想弄清楚原因，即使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沒好臉色，但那是因為他還不認識她，莉莉安也不是那麼愚蠢的女人，不可能會跟一個孩子計較太久。
他想破頭也想不出原因，觀察了莉莉安跟父母的互動也十分冷落，或者說只有愛葛莎一頭熱地想跟莉莉安重溫，對方反倒是皆冷冷的把人推開來，尤其在父親出現時更冷落。
「莉莉安阿姨之前也有婚約吧？」
現在是自由時間，雖然伽米爾真心覺得不需要，但是看莉莉安那麼想把他踢開身邊，伽米爾也只能微笑說好，自己也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
「是有。」正在處理文件的艾布特捏了鼻梁，「怎麼，你之前跟莉莉安出去遇上心儀的女孩了？」
「這——倒是沒有。」伽米爾看了眼旁邊，「為什麼她最後沒有結婚呢？」
艾布特難得聽了沉默，本來正書寫的手停頓下來，「等你大了點我就會講。」
「您教導過我，紳士遇到有人質疑時，如果選擇逃避就不是紳士。」
艾布特苦笑一下，他像是拿自己孫子沒轍、扶了額看著伽米爾的臉。
他給人的氣息不像之前混著幼嫩反而有種壓抑的穩重感。艾布特在心裡苦笑，把孫子交給莉莉安教導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比自己教導快十年還有用，或許那孩子就是太好奇，所以才問的吧？
畢竟從他出生後，艾布特就下令不准再提到莉莉安的任何事情，所以這孩子才對她有那麼點好奇。
「你問過愛葛莎了？」
「還沒，我覺得先問過爺爺會比較好。」
艾布特忍不住微笑，他沉思了幾秒才開口，「好，那我告訴你，但這事情知道了得裝作不知道。」
「好的。」伽米爾點頭，反正他只想知道莉莉安之前的婚姻對象是誰，看看對方是圓還是扁的，為什麼得到艾布特的認可能配上她？
「其實，你父親就是莉莉安之前的對象。」
「什麼？」伽米爾一愣。
這下子總算知道莉莉安看他時的眼神，總是帶有討厭是為什麼了。
因為他像父親。
伽米爾心裡很不是滋味，明明兩個人是不同人啊……但他心裡也忍不住忌妒父親，曾經有過機會能與莉莉安在一起，如果他是他絕對會娶莉莉安的——當伽米爾忍不住跟同年的好友卡爾這樣抱怨時，對方的神情略為古怪一點。
「你說想娶莉莉安？菲爾羅斯‧莉莉安？」
「有什麼問題嗎？」伽米爾不懂他這什麼反應，只歸屬於卡爾還沒見過莉莉安所以不懂她的魅力。
「她是你阿姨耶！」卡爾抓緊自己的雙臂，「天啊，要我娶一個三十五歲的老女人……」
「是你不懂她的魅力。」伽米爾忍不住出嘴噹幾句，卡爾看他這態度反倒是沉默了……抹了把臉，「我真搞不懂你們貴族的思維，算了，就算她是你阿姨，我常聽爸媽說貴族都很喜歡近親通婚對吧？」
「我家前幾代是這樣。」伽米爾摸著自己的下巴思考，「不對，我沒說我要娶莉莉安啊！」
「你剛剛那動作好像老艾布特！」卡爾笑了幾聲，立刻板著臉，「但是你看起來很想娶，還是非娶不可的那種。」
「別說笑了。」伽米爾翻了白眼，卡爾挑眉，「那你對艾爾莎有興趣嗎？」
「沒。」
「秋思卡蘿兒？」
「沒。」
「蕾卡娜？」
「沒。」
「莉莉安？」
「你提到她幹麻？」伽米爾忍不住把卡爾頭上的帽子壓下來，惹得對方唉唉叫，「但是你看起來就很喜歡她呀！像我姐那笨蛋，自從喜歡上秋倫哥哥後每次開口閉口都是秋倫哥的喊來喊去，你根本跟她一樣！」
「拜託，我是因為沒有人可以討論好嗎？」伽米爾很想否認，但不知道為什麼越說心裡越有在意的感覺，甚至還一股一股的，很害怕被人發現。
「你承認又不怎樣。」卡爾把帽子調整好，「而且我可沒騙你，自從那女人回來後你跟我見面就一直提到她，對其他女孩甚至板球都沒興趣耶！伽米爾居然對板球沒興趣！天都要褟了！」
「白癡喔……」伽米爾忍不住動粗口、甚至還咬了手指。
「老哥。」卡爾非常豪邁的拍伽米爾肩膀，「我是能理解啦，畢竟從你從來沒有聽家裡人說過那女人的事情，現在她回來你當然無法把人當親戚看待，我懂得。」
「你是也有經驗？」伽米爾忍不住好奇，卡爾立刻皺眉，「當然沒有好嗎？有那麼多人可以喜歡，我幹麻去喜歡自己家的？還恨不得那些瘋女人快點嫁出去呢。」
「這樣喔。」伽米爾忍不住托腮沉思，他感覺心臟正一股一股的跳動，像是急著破籠而出的鳥兒……這感覺到底是什麼？彷彿喉中有苦澀的甘味。
◈
「莉莉安。」
他果然又是在書房找到那女人，她彷彿從不想讓自己休息似的，每次……每次都在工作，就算每次工作完成也會自己去找事情做。莉莉安連頭都沒抬、語氣冰冷，「敬語？」
「我想說，妳不介意的。」伽米爾笑了笑，站在她前方，「妳欣賞怎樣的男人？」
「父親要你來問的？」莉莉安聽了立刻不太高興，「他不是說我帶你就不用結婚了？」
「爺爺的確是這樣說沒錯。」伽米爾停頓一下，「所以剛剛那問題是我自己想問的。」
「你？」莉莉安總算看他一眼，但只有短短幾秒，「毛還沒長齊就來管我的事？」
「是。」
聽到那聲是，莉莉安將文件直接拍在桌上，那氣勢當然讓伽米爾挫了一下，努力壓抑緊張不已的心，「莉莉安願意跟我說嗎？」
「去完成你的作業。」她直接趕人，卻見伽米爾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根據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莉莉安實在無法無適伽米爾的反常。
「你就說吧，是不是父親要你問的？我不會洩漏出去。」
「……真的不是。」伽米爾心裡有些小難過，他努力壓抑緊張，笑著開口，「因為我想娶莉莉安，所以想知道莉莉安喜歡怎樣的男人。」
「你在說什麼？」聽到這句話莉莉安整個人表露出明顯的厭惡，「是艾布特跟你提出這主意的嗎！」
「不是，跟爺爺無關，跟任何人無關，是我自己想的。」伽米爾露出苦笑，不過他多少也明白莉莉安質疑的原因，因為太突然了。
「我喜歡妳，從第一次對上眼時就喜歡了。」
還記得餐桌上的那一眼，莉莉安優雅的氣質烙印在他的眼裡，當時他只覺得胸口鼓譟起來，之後更無法將視線從莉莉安身上移開，甚至連見不到人時，也時常在想她在做什麼。
「既然當初父親不要妳，那我要妳。」
他直率表白自己的情緒，莉莉安忍不住瞪大眼睛，終於有了以往不同的反應。
「出去。」她抿緊唇，「菲爾羅斯‧伽米爾，你現在給我走出這房間！」
「我不要。」伽米爾搖搖頭，「我想知道答案。」
不然這煩惱他已久的心，真的很難安定下來。
「我是真的很喜歡妳，從對上的第一眼……到近日，我總算明白這一直悶在胸口的感覺是什麼，為什麼看到妳時我會忍不住心跳加速，甚至感覺到緊張。」
「你……」莉莉安皺緊著眉頭說不出話，伽米爾露出天真無邪的笑臉，「爺爺教導過我，遇到喜歡的東西就要努力去爭奪，所以我喜歡妳，莉莉安，我想知道該怎樣得到妳。」
聽到這句話的莉莉安幾乎是眨眼間刷白了臉……直視著伽米爾臉上的笑意。
是那麼天真，帶著邪惡。
（亂不成章 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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