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選我吧』
——即使現在回想起那個瞬間、我依然會深陷後悔。
伸出的手指被彈開後、那人憐愛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離別的話語充滿著慈愛、微笑的眼角閃爍著淚光與決意、這些傳來的東西中的愛意多到足以是使這邊默聲、
「————」
當初該說什麽才好呢、現在也想不明白。
當初到底想過什麽呢、現在也想不起了。
當初應該怎麽做才對呢、現在也想不出那個答案。
——因此到了現在、貝亞托莉絲也依舊孤身一人蹲在禁書庫里。
「……琉茲」
唇齒之間發出的、是化為聲響都會讓自己感到懷念的古老記憶中的一顆碎片。
感情在將那個名字脫口的瞬間爆發了、貝亞托莉絲心中停滯的、那空虛的四百年時間一下子全溢了出來。
自失去琉茲·梅愛爾這名少女、用她的存在確立『聖域』這一場所、擊退魔人後、貝亞托莉絲便窩進禁書庫、開始等待起終有一天會來訪的、被稱為『那個人』的某人了。
喪失了親近存在、那唯一一個稱得上和自己很要好的人。
貝亞托莉絲因實力不足、親眼看著那個存在消失而產生的憔悴、是任何人都看在眼里的、且都明白能治好她心中傷痕的只有時間。因此、母親的結論十分的簡單明了。
「終有一天、那個魔人必定會為了消滅這副身軀而來。雖然我很想在此之前準備好對策……但只有這些還不夠萬全」
「是的、母親大人」
「下次再遇上時、就是決一死戰的時候了。而考慮到敵人的強大、我能存活下來的幾率只有五五開……情況也許更糟？可惜的是、羅茲瓦爾因門的耗損在戰鬥上已經排不上用場了」
看到艾奇多娜垂眸的姿態、貝亞托莉絲努力讓自己保持住那副淡然的態度。
雖然掩飾不了全部、但自那天以後、她便漸漸地不再把自己的感情放到臺面上來了。如此巨大的喪失感、感情上的動搖究竟會帶來多大的影響呢。
也許就是因為心中明白後果、她才會凍結自己的感情吧。
看著面無表情的貝亞托莉絲、艾奇多娜把手指穿入白色秀發後說道、
「我本身在魔女中就是不善戰的那類。現在既然已經知道連魔導鬼才羅茲瓦爾之力都借不了的話、那看來就只有盡萬策、才方能看到勝利的眉目了」
「……貝蒂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為了使『聖域』成立的那場戰鬥中、羅茲瓦爾被逼至半生半死那件事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他的門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破壞、因此就是說他作為魔法使的前程因那一戰而斷絕了也不為過。
想起躺在床上、仍生死一線的同輩、貝亞托莉絲用有些自暴自棄的聲音連珠炮彈的向艾奇多娜問道。
「是不是該和羅茲瓦爾一樣、為了能使母親大人的術式成立去爭取時間？還是說、將擁有強大魂晶的這幅身軀奉獻出來用作術式之核？只要是為了母親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遺憾。……請、如您所好的使用我。」
貝亞托莉絲拎起裙邊行下一禮、向母親展示自己最大的信賴。
但實際上、要稱此為『信賴』就太過脆弱縹緲了。不過、此時的貝亞托莉絲仍未把握自己的精神狀態、但即使明白了自己此時的狀態、恐怕得出的答案也不會變吧。
自暴自棄的複仇心、無能為力所生的憤慨——區別只在於有沒有自覺到這些罷了。
「——是嗎。聽到你這麽說、我也能安下心來拜托你一些事了。你果然是個逸才啊。貝亞托莉絲」
「……是的。貝蒂是母親大人的女兒哦」
若是往常、聽到母親的這種評價、自己一定會無比高興的。
但也許艾奇多娜就是明白了這點、才很少故意去誇貝亞托莉絲吧。但此時、那似魔法般的字眼、卻十分空洞的奏響著落入了這幅空蕩蕩的心口。
無論再聽到任何話語、這顆心或許都不會再次燃起熱情了吧。
而就是因為這麽想著、她才沒能立即對艾奇多娜的所言做出反應。
「貝亞托莉絲。知識書庫的管理就交給你了。在時機到來之前、你要作為書庫的門衛一直守護這些知識。——不要讓任何人奪走這些」
「……誒」
「幸運的是、你擁有出類拔萃的陰魔法適性。運用『機遇門』的力量、把隔絕的空間與熟知的地方相連。……對了、就叫它『禁書庫』好了。我所有的知識都歸納成書籍放在那了、希望你能幫我管護好。」
拋下動搖著睜大雙眼的貝亞托莉絲、艾奇多娜全神貫註的說著些什麽。
貝亞托莉絲原以為會被要求賭上性命伴艾奇多娜左右隨她出戰、卻不想會被分到預料之外的分工而感到驚訝不已。
而即使把女兒的動搖看在眼里、艾奇多娜仍半字不停的羅列著語句、
「讓禁書庫與羅茲瓦爾的宅子相連起來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吧。我的研究設施則是逐個處分掉、用作備戰最後的戰鬥。很抱歉的是、我已經沒有多余的人手分給你搬書了。關於書棚的準備和人手、希望你能去拜托一下羅茲瓦爾」
「等、等一下……」
「關於期限、這點沒有限制。我和你都已從命運的束縛中被解放了。季節的來往與長短對我們而言並沒有太大意義。不過、考慮到我也有隕落的可能性、把期限定為無期就有些不負責任了。既然如此……」
「我想請您等一下！」
猛吸一口氣、她大聲叫道。
貝亞托莉絲無法理解眼前的母親到底在說什麽。
不對、是本能在吶喊不能去理解。艾奇多娜的想法就似深淵一般、常常輕易的就飛躍了常人所能理解的領域。她說的絕對會是最適解法、因而自己至今從沒有想過要去蓋下她的話。
但是、這次不一樣。不一樣啊。
若是在這里、讓艾奇多娜說完了所有的話自己一定會後悔。
只要她說完了所有的意見、那就會是讓自己無法反論的最適解法。只要世界一肯定她的意見、貝亞托莉絲就再無違抗之法了。
因此、要妨礙她說完、就必須在她說完之前插話。
「母親大人……您究竟在說什麽啊。禁、禁書庫什麽的、我完全無法理解啊。貝蒂！要和母親大人在一起！」
「很遺憾的是、即使你來了、也無法在對上魔人時給戰場帶來多少影響。當然、勝算比起你不在場會更高一點吧……但也只能算是微塵。可以說只加幾個百分點的勝算」
「既、既然比起不在會更好的話、貝蒂就來幫母親大人！那樣會更」
「這可不行。比起那點勝算的增減、我和你一同赴死的危險度會更高。並且我認為戰後自己能存活下來的幾率低於一半以下時、就有必要努力讓自己的知識流於後世」
而所謂流於後世、就是把禁書庫的管理交給貝亞托莉絲。
貝亞托莉絲聽到這里、咒恨了自己所擁有的『機遇門』的力量、創造固有空間的能力。要是沒有這種能力、母親就不會把這種分工給——。
「難、道說……貝蒂的能力、就是為了、這一刻？」
「————」
「母親大人、您是一開始就知道、會變成這樣的嗎……如果是這樣、不只是那個禁書庫、聖、『聖域』的事應該也……」
「即使擁有得知的方法、但會不會去用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確實擁有預見這些事情的手段、也有不去探求就可以解決的方法。但是、我對我的生存方式發誓、我沒有用過這份能力。只有這個、希望你能相信啊」
聽到貝亞托莉絲那僵硬的問話、艾奇多娜搖頭否認。
接著走近咬緊嘴唇的貝亞托莉絲、艾奇多娜從書棚上抽出一本書、輕輕的遞給女兒。
「這個、是……？」
「這是我所持的『睿智之書』、其不完整的複制版。睿智之書的術式不僅是高度的還很複雜、因此雖然我還沒能解開所有術式……但其能給予所持人未來的、一些簡單的提示這種效果、應該還是值得期待的。」
接下遞來的書、貝亞托莉絲用顫抖的手撫摸著表紙。
擡頭看看艾奇多娜的話、能發現母親和往常沒什麽變化、依舊用像是在看遠方一般的視線看著貝亞托莉絲。
「書有兩本。一本給你、另一本送給羅茲瓦爾了。之後的事只要羅茲瓦爾用那本書應該就能處理好了。雖然這是很自私的請求、但還是希望你能接受」
「————」
用顫抖的瞳孔低頭看向手里的書、貝亞托莉絲現在才註意到自己的想法早就遲了。
只要不讓她說出來、只要不讓她羅列出語句、這種想法更本不足以阻止她。
艾奇多娜、母親她早已定下一切回答了。
即使貝亞托莉絲現在去哭求懇願、恐怕她也不會改變回答吧。
因為『強欲的魔女』艾奇多娜就是這樣的人、就是這樣的魔女。
「回到期限的話題。即使我不回來、這個書庫終有一天也必須有人去打開。到了那時、希望你能自己明白是誰。一定會有適合繼承我的知識的人來拜訪你的」
「來拜訪、貝蒂……」
「那就假設為『那個人』吧。期限、就設在『那個人』打開禁書庫的門扉、向你宣告使命結束時吧。——這是我最後的請求」
最後的請求。
這句話使貝亞托莉絲吞下一口氣、再次擡頭看了眼、看著自己的艾奇多娜的臉。
母親那、和往常無恙的表情。
但卻感覺那個表情中、只有現在這一瞬、交雜著一種自己所不知道的感情。
「貝蒂。——至少、希望你能健康成長」
和艾奇多娜離別後、貝亞托莉絲便遵從母親的指示寄宿於羅茲瓦爾宅、用自身的陰魔法盡全力創造出『禁書庫』、把母親的知識堆進了里面。
這是艾奇多娜、用盡畢生收集創下的知識海洋。只要待在被這些書堆滿的房間里、就能有一種像是被母親擁抱的錯覺。
先不管當時的自己是否真的是這麽認為的、貝亞托莉絲還是守住了艾奇多娜的請求。
若不是全身心投入了自己的職責、恐怕自己這小小的心靈是承受不了、那份依舊苛責著內心的喪失感的。
「複制、靈魂……改寫、容器……」
無法正確把握、沒入這份空虛的時間後已經過了多久。
不過、就在忘記自己到底有多久沒和人正常對話時、成人後的羅茲瓦爾開始踏入禁書庫。
「今天、也讓我稍—微打擾一下吧」
瘦到皮包骨、面掛亂須的青年拖著腳進入房間。
他拄著拐杖的、那副不便的走姿——在和魔人的戰鬥中全身受損、把自己的、門的機能消耗了近大半的羅茲瓦爾、他現在的身體就是進行日常生活都很困難。
但他卻顧不得這些、自從找回一些體力後、便酷使行動不便的肉體、曬著那副消減生命的慘樣走向書庫。
沒有肉、只剩皮骨的臉和身體。那張眾所周知的、工整的美男子相貌早已不在、只有那雙凹陷的黃色眼眸仍炯炯有神的閃爍著狂氣。
「——隨你便吧」
原來的話、自己根本不打算讓任何人踏入禁書庫。
按照艾奇多娜說的、在終有一天會來訪的『那個人』到來之前、這個地方都不能被任何人發現、這里本該是貝亞托莉絲的『聖域』。
但是、即便如此羅茲瓦爾卻是特別的。只有他、和貝亞托莉絲一樣、為了艾奇多娜的願望而借出了自己的力量、他是和自己待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同輩。
也許就是因為心中可以默許的、只有那個羅茲瓦爾的請求、因此自己才打開了禁書庫。
而說不定就是貝亞托莉絲那些許的同伴意識、才決定了羅茲瓦爾·L·梅紮斯這一人物、與他一族之後的命運。
「————」
進入禁書庫、溺沒在艾奇多娜的知識海洋中、羅茲瓦爾賭上了他的一生掙紮於找出些什麽。
而最終是否得到結果這點、就不是貝亞托莉絲能知道的了。
不過、與貝亞托莉絲一起在艾奇多娜下學習的羅茲瓦爾·L·梅紮思這一人物、卻在和艾奇多娜與貝亞托莉絲分別十數年後——在三十歲左右殞命了、而他的下一代則繼承了宅子的管理。
「真是驚—喜、初次見面、貝亞托莉絲大人。我已從先代得知了那些事」
「……羅茲瓦爾那家夥、是死了嗎？」
「先代的羅茲瓦爾、已經去世了。但是、請安心。作為當代羅茲瓦爾·L·梅紮斯、我必會繼續接管你的職責和對你母君的恩義」
這麽說著、對貝亞托莉絲笑臉相迎的羅茲瓦爾。
——微笑之上、他的眼瞳、為黃與藍的雙色瞳。
這之後就沒什麽需要記載的事情了。
這一族即使換代、也依然用羅茲瓦爾稱呼自己。
然而即使明白梅紮斯的這種做法、是為了不忘記對亡母艾奇多娜的敬意、貝亞托莉絲也還是沒能容許二代及之後的羅茲瓦爾無限制的進入禁書庫這件事。
這是理所當然的。對貝亞托莉絲而言、可以特別優待的最多也就到初代羅茲瓦爾那一人為止。除了和自己擁有同一個回憶的羅茲瓦爾外、其他的都是自稱羅茲瓦爾的贗品。
為了維持禁書庫這一場所獲得的、從羅茲瓦爾宅這一豪宅提供的魔力、也只是讓貝亞托莉絲占了點便宜罷了。
貝亞托莉絲今後若是要積極的打開禁書庫、那也只能是為了『那個人』且僅此一人。
所謂要等的人、從母親那接下的路標、使這漫長的日子、讓少女為孤獨所迫。
「你的力量太棒了。請務必、將那精靈之力借於我」
——煩死了。一邊去。
「竟讓你在這地方度過如此漫長、孤獨的時間。這命運太過殘酷了。雖不知你是被何人困於此地、但這種事我絕不會原諒」
——你知道些什麽？這可是我被母親賦予的重要職責啊！
「這些知識難道不該公開嗎？你難道不知道把這里的知識公開可以拯救多少生靈嗎？你應該理解這些。」
——能救多少、和我無關。貝蒂能救下的、只有手里握著的。能救下貝蒂的、也只能是一個人。
四百年了。
即便沒有請求、沒有容許、但抵達禁書庫的人卻並不少。
他們、她們、曾對禁書庫的守門人貝亞托莉絲說過很多話、但最後都會要求她打開書庫。
這些請求、提案、命令、自己也曾懷疑或許是對的而動搖過。
每當門被推開、察覺到從外面射入的日光時、不知自己想過多少次、這次總該是『那個人』了吧什麽的。
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知道『那個人』的職責、手中的書也沒有顯示他們就是『那個人』、這些結果一次次的將貝亞托莉絲的期待給背叛了。
因此貝亞托莉絲、甩開了一切話語、和、伸過來的手、她將這些拒絕、依靠母親的話語才得以茍活至今日。
就這樣隨著時間流逝、貝亞托莉絲的心逐漸被死心與失望支配。
要是能和初代羅茲瓦爾多說點話就好了。
自從失去唯一一個、和自己共享了與艾奇多娜的回憶的他以來、貝亞托莉絲就不得不獨自一人去和龐大的時間這一概念持續抗爭。
每當孤獨時、無依無靠的貝亞托莉絲便硬下心來、相信自己不會輸給任何事。她只能靠把自己閉關在孤獨的防禦壁之中別無他法。
其結果、就是這名少女用這四百年時間把自己鎖了起來。
而這究竟是從外部上的鎖、還是從內部上的鎖。
——這恐怕、就只有貝亞托莉絲本人才知道了。
「你好啊、貝蒂。真是好久不見啊。我是帕克哦」
或許、那個聲音使不可能的再會被實現這件事、是唯一一件讓貝亞托莉絲那被冰封的心稍微溶解了一些的事了。
「葛、葛格？為什麽、會在這……」
「我的愛女被這間宅子的羅茲瓦爾忽悠進來了。所以我也一起受照顧了哦。沒想到、貝蒂你也在這啊。遇到你我真高興」
用小手洗臉的緬甸小貓名為帕克。
和貝亞托莉絲一樣、由艾奇多娜一手打造的人工精靈、對貝亞托莉絲而言可以說是和僅此一個和自己擁有相同出生和境遇的同族。
四百年前、貝亞托莉絲和帕克在一起的時間似長似短。
比貝亞托莉絲先出生的帕克、在和魔人的那場戰鬥開始之前就離開了貝亞托莉絲她們、遵循它的目的在世界各處闖蕩。
或許是因為對貝亞托莉絲而言、帕克就和死了一樣、心中以為不可能再和它見面、因此和帕克再會時才會有一種時隔幾十年的心動。
但是、那些喜悅也隨著接下來的對話轉瞬即逝——。
「我和貝蒂你分開後在世界晃蕩了三百年左右、終於找到莉亞了。雖然不知道貝蒂你在等什麽、不過我相信那一定會實現的」
「是、是這樣嗎。但是、我好羨慕葛格哦。貝蒂啊、把母親大人那得來的職責……」
「母親大人？那是誰啊？」
「————」
貝亞托莉絲回想起那副像是在開玩笑、歪過脖子看上去一臉不可思議的帕克。
在離開艾奇多娜之前、帕克和艾奇多娜交換了一些契約。雖然不知道條目、但從帕克忘記了艾奇多娜這事看得出、那些條目里一定有什麽貓膩。
「……不、沒什麽哦。能在遇到葛格我真是太高興了」
「恩、太好了呢、貝蒂」
帕克的那副完成目的、獲得生存意義的姿態讓貝亞托莉絲感到十分耀眼。接著明白了、自己想說的話、只能成為帕克的障礙。
因此少女閉口不談、用悲傷的微笑祝福了兄長和它仰慕的存在。
意想不到的與同族的再會、帶給了貝亞托莉絲些許的喜悅、和更多的苦惱、名為四百年的日子的終焉壓向了少女的內心。
用完成分工的帕克和自己比較一下、那個差距使自己不知所措。
接著想到。
「……我一定已經、不能再像葛格那樣笑了吧」
貝亞托莉絲極力避開了、那個被帕克澆灌愛情的半精靈女兒。
如果不這麽做、貝亞托莉絲認為自己總有一天會把心中堆積的不滿發泄給那名少女。不可能搞錯、自己一定會對敬愛的兄長它那世界上最重要的女兒發泄、導致無法挽回的過錯。
她很擅長從心中喚出自制、扼殺自己的感情。
畢竟這四百年間、一直都在重複迎接朝日、送走夕陽、沈浸於月光這些事。
這是她最拿手的。習慣的行動。早已明白的本質。也不過是那樣而已。
就在這樣的每天中——有個異物在某天突然闖了進來。
「別、別弄痛我哦」
「嘴皮子能耍到這種地步、實在是叫人佩服。」
真的是好久沒看到過這種連許可都沒就闖進禁書庫的人類了。
俯視著因體內魔力被強制征收而倒下的少年、貝亞托莉絲吐了一口氣後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用能將空間鏈接的能力、把走出房間的少年困入迷宮不過是為了泄憤而已。
為了向前幾天、幫這個因傷被擡入這里的少年療傷而泄憤。為了因那個說是被少年所救的半精靈女兒的請求、經由帕克實現而泄憤。
一開始本想為難少年、來減少一些因那些想說卻說不了的事所產生的窩心。
明明是那樣打算的、卻不想『機遇門』的效力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少年不知道那一瞬、貝亞托莉絲是有多麽的動搖。
「真不想和他再有任何關系了」
把少年趕出後、貝亞托莉絲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為什麽能夠一次就抵達禁書庫、這點貝亞托莉絲也不明白。也許是因為他的魔力在陰屬性上有一定的特化、而且碰巧和那天的貝亞托莉絲的波長對上了才會這樣的吧。
不過、少年雖然有陰屬性的素質、但卻沒有作為魔法使的才能。
而想想他也不過是要在宅子里待上幾天、因此貝亞托莉絲還是做到了無視心中萌芽的疙瘩這點。
「貝蒂。聽說你對那孩子惡作劇了？不可以哦、真是的。那孩子畢竟是莉亞的恩人、你一定要好好道歉哦」
第二天、出現在禁書庫的帕克責怪了自己昨天的行為、貝亞托莉絲又不得不和原想著不能再有任何關系的少年見面了。
「才見面一會、就說什麽呢你個蘿莉」
「那是什麽單詞。雖然我沒聽過、但是還是覺得很火大啊」
「意思是既在攻略對象外又很年幼。我可對年下屬性不感興趣」
「……敢對貝蒂說下如此狂言、你反倒很可悲啊」
二人爭鋒相對。
原本就不打算道歉的、經過這段對話後道歉的理由完全消失了。
無言地吃完早飯、看著帕克那張那你沒辦法的臉、想到看來總算是被原諒了的貝亞托莉絲松了一口氣。
不過作為代替、這次少年可以在宅子里長期滯在。
聽到這里終於忍不住想要咒罵這個情況的貝亞托莉絲、判斷這時應該退出早餐的席位窩進禁書庫。反正、這個宅子有問題、而且現在還是非常時期。
那個看上去很沒骨氣的少年、肯定馬上就會叫苦的。
只要再忍一會就行了。
「喲、貝亞托莉絲。工作結束後挺閑的就來找你玩咯」
連這邊是這麽想的都沒察覺到、那名少年頂著一張沒出息的臉理所當然的就推開門進入禁書庫、向沒拜托他的貝亞托莉絲搭話、而且還是只要一有時間就來閑聊。
這臉皮厚的、連貝亞托莉絲都只能無語了。
至今為此、也有幾個擁有不需要貝亞托莉絲的許可就能闖入禁書庫的資格的人。但是、這些人基本都是為了禁書庫里的知識、或是看上了擁有強大力量的精靈貝亞托莉絲才來的。
張口就要求解放知識。或者請求和貝亞托莉絲的契約。都是這種人。
「貝亞托莉絲。——我能拉一拉你的那個豎卷嗎？」
「你想死嗎？」
還以為他一臉認真的會說出什麽來、但那個少年果然還是那樣。
醒來後、他便開始在宅子里工作、頭兩天看上去哪里還有些畏畏縮縮的、但那之後卻對自己嬉皮笑臉的。
就在自己這麽認為時、卻聽他突然說出。
「其實我束手無策走投無路了。說實話、想借你的力量一用」
——包圍在宅子周圍的森林、那之中的魔獸騷動的發端被少年抓住了。
身浴魔獸『詛咒』、和貝亞托莉絲探討解咒與查明原因的他的那副姿態、讓貝亞托莉絲感到了這名少年至此為止都沒有過的違和感。
同時註意到。
從少年體內感覺到的那股陰屬性的力量、不知何處有著異常的增長。
至於魔獸騷動那件事到底發生了什麽、就不是貝亞托莉絲能知道的、不過少年似乎在那場騷動中填上了與那對侍者姐妹之間的橫溝、開始作為這個宅中確確實實的一員被歡迎了。
那之後、恢複後的少年各種鬧騰、比之前更加嬉皮笑臉的跑來和自己搭話的那副態度、加上嘗到他制作的迷之調味料蛋黃醬後咂嘴的那一幕、令貝亞托莉絲心中不禁繪畫起了「說不定」這種不可能成立的夢想。
——既不對知識、也不對貝亞托莉絲的力量產生太大興趣的少年。
也許他、就是貝亞托莉絲等待已久的存在呢。
沒有任何根據、因每天不斷懷疑而累癱了的貝亞托莉絲、用打開了什麽都沒記載的預言書一事終結了想要如此下定結論的自己。
只要預言書上什麽都沒寫、那名少年就不會是貝亞托莉絲所要等的『那個人』。
說到底、那名少年作為貝亞托莉絲要等的人而言欠缺的要素太多了。
首先、眼神兇惡。態度也不好。沒教養、腳還短。有比貝亞托莉絲更重要的事、對貝亞托莉絲不溫柔。
相反說來根本沒一處好的。真不知道半精靈小姑娘、和那藍發的女僕姐妹的妹妹、喜歡他的什麽。
既然沒什麽好地方、就別被別人喜歡上一個人呆在那不就好了嘛。
要是這樣的話、就算你來禁書庫、我也很願意改一改對你的態度啊。
明明是這麽想的。
「貝亞托莉絲。我打算、把艾米莉亞大人和斯巴魯君招到『聖域』去」
回到王都的羅茲瓦爾、卻向貝亞托莉絲傳達了那樣的話語。
睜大眼睛的貝亞托莉絲心中、疑問以各種形態徘徊著。但是、看到貝亞托莉絲那種種疑問、羅茲瓦爾卻只用一個舉止便讓她靜下了。
也就是說、他把手上預言書的表紙像是要展示給她看似得摸了摸。
「……你明白吧？貝亞托莉絲」
「我、知道了啦。……隨你、便、好了」
除此答案外、貝亞托莉絲沒有他言。
聽到羅茲瓦爾拋下貝亞托莉絲、先去了『聖域』、貝亞托莉絲決定把自己關在禁書庫里、不再和任何人見面。
與『聖域』接觸這一結果、記述於羅茲瓦爾所持的預言書之上。
聽到這個、自己對預言書抱有期待也是事實。但是、貝亞托莉絲的預言書依舊只有白紙、這使少女的心被棄入了荒野。
『聖域』中琉茲·梅愛爾犧牲的結果、自己是知道的。
那個地方依舊沒能被開放、就那樣過了四百年這事自己也知道。還知道那之中有不同於一般亞人族的人們、正等待著解放時刻。
再有就是那個半精靈小姑娘若要爭取王位、有一座不得不跨越的墻壁這件事。
——但是、要是那個地方解放了、琉茲·梅愛爾的犧牲會怎麽樣？
那個時候、沒能救下琉茲·梅愛爾時貝亞托莉絲的無力感。
成為與艾奇多娜離別的契機的、那無法忍受的喪失感。
失去前進方向的感情、感受到理應凍結的東西再次脈動、貝亞托莉絲明白了、這次會是自己命運的終點。
宅子外、究竟發生了什麽貝亞托莉絲不明白。
從王都回來的少年、拿來了殘留在她記憶上令她懷念的某人的遺物。看到這個、貝亞托莉絲獲得了又一次被世界拋下的實感、接著將少年們送向了『聖域』。
想著他們從『聖域』帶回的東西、一定會是自己的答案而死心。
「所以、貝蒂決定了啊……！」
在那個答案回來前、她感受到了伴隨『死』的暴力在宅中暴亂。
接著察覺那個起因在哪時、這回貝亞托莉絲終於理解了自己已被命運拋棄。
「和母親大人的約定不會破。……但是、 這種空虛的時間即使活多少都沒意義啊！」
『那個人』絕對不會來。但是、卻不能放棄等待。
既然如此、貝亞托莉絲只讓誰來剝奪『等待』這一選項。
若是為此即使把這些遞給過來奪命的某人也行。
如果可以、即使只是一會、只要也能把這一使命托付給某人、也就能相信自己在最後終於實現了一個願望吧。
因此、少年——菜月·昴在那天晚上、推開禁書庫門扉的那一瞬間、貝亞托莉絲心中被難以言喻的感動給吹亂了。
因為那是從沒去拯救過貝亞托莉絲內心的命運、第一次讓貝亞托莉絲感覺自己被回報了些什麽。
如果能經由他的手、來奪走自己的生命毀約的話、那也不錯——。
「我要帶你出去、貝亞托莉絲。——這次你一定會被我拖到太陽下、接著被我玩弄到你那裙邊沾滿泥土一團黑的」
——他突然間說了什麽呢。
「少多管閑事了。誰都沒有拜托你那種事吧」
真不懂。他在說什麽。
畢竟少年至此為止、從沒有過類似於『那個人』的舉止。也沒有奪下貝亞托莉絲的預言書、和她說過「讓你久等了」什麽的。
「你想被只有白紙的書、和四百年前的口頭約定牽著鼻子走多久啊。——你想做的事、你來選、貝亞托莉絲」
「————」
——但是事到如今、那名少年卻還要攪亂定下覺悟的貝亞托莉絲的心嗎？
腦中想的、是要去迎接終結這回事。
所期待的、是看到回來的少年、接著由他的手來結束一切。
但是那名少年、卻打算給貝亞托莉絲看她期望以外的未來。
並沒有期待這種事。
期待這些的心、早已被四百年這一時間給消磨殆盡。
「你、如果你……是『那個人』的話……」
明明是這樣、聽著少年那難以掩飾的憤慨聲音、貝亞托莉絲的心中卻產生了變化。
就似雪化之際的群花萌芽一般、沈睡於心的感情抖顫著化為情感浮現於臉上。
只要說出了那個、就將無法挽回。
失去四百年間、束縛著貝亞托莉絲的、對母親請求的執著後、這次必會依賴完全不同的東西。
但是、即使知道會那樣、貝亞托莉絲依舊把決定性話語給——、
「你能成為、貝蒂的、『那個人』嗎？」
「你傻啊你。——我怎麽可能成為『那個人』這種意義不明的家夥啊」
一說出口、自己剛萌芽的期待便被少年那一臉你沒病吧你給背叛了。
由於之後便順著自己的怒火把少年趕出去了、因此具體怎麽了倒是沒什麽記憶。
不過、自己說出無法挽回的話後、火苗卻在做出無法挽回的事之前被撲滅了這點自己還是知道的。
「————」
若是那樣、自己是多麽的滑稽可笑啊。
若是那樣、那自己只是背叛了母親托付給自己的職責啊。不僅背叛了還被拒絕使自己得不到任何結果、那令貝亞托莉絲的誓言降格為了十分廉價的東西。
「我真的已經累了」
既然如此、那接下來只要按照原本的決定來就好。
想讓少年來下手這種想法、一開始就錯了。那並不是一個為了誰能夠弄臟自己手的人、那可不是個幹脆的主。
他和貝亞托莉絲是一樣的、會為了那些無聊的事磨磨蹭蹭、優柔寡斷的什麽都決定不了、是一名不斷找借口、擁有弱小心靈的人。
因此、讓貝亞托莉絲終結的『死』、會以其他的形式——、
「終於回來了！餵、笨蛋。別在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把人趕出去啊。你給我好好把話聽到最……！」
「————！」
「哇喔！？」
就像是要闖入自己的思考中似得、少年再次粗暴了撞進了禁書庫。
看到正在說著些什麽的少年、貝亞托莉絲的感情再次沸騰並放出魔力波把少年吹飛。
接著確認他沒能抵擋下而飛出禁書庫、直到門被大聲關上。
事情已經沒得商量了、而且這明明是因為對面那致命的一句話才結束的。這是多麽可恥的精神啊。
說完那種發言、還敢這般厚顏無恥的露臉這種毅力、貝亞托莉絲可無法理解。
像是為了忍住心中焦躁般把手按在小小的胸口、貝亞托莉絲嘆了一口氣——、
「你給我適可而止啊！你當你是小孩子發脾氣啊！要總是立馬就用暴力的話對話可不會有進展……」
「你才要適可而止呢！」
「嗚哇！」
毫不留情的擊中他的頭部、就這樣在他體內註入魔力波的二手準備。
確認他慘叫一聲倒下、頭被門外墻壁撞過的少年暈厥後、禁書庫與走廊再次隔絕。
令人無法置信的煩人。
難道他不懂放棄嗎、還是說沒有自覺自己那沒頭腦的發言讓貝亞托莉絲有多心痛嗎、總而言之少年不斷的拒絕著與『機遇門』說再見。
「……別開、玩笑了」
貝亞托莉絲不快的說著、從房間角落走出、在門的正面和平時一樣坐在那、抱著預言書瞪著門看。
——那名少年、會不會再次推開門呢。
用那自私的理論、毫不考慮這邊心情、便把感情強加給自己的他、必定會出現。
不管來幾次、來再多次、自己都會把他一次又一次的趕出去的。
因為你、不是『那個人』。
他自己放棄了、把貝亞托莉絲帶出去的權利。
因此貝亞托莉絲、絕不會被他帶出去。
自己只要在這、與破碎的約定一起結束即可。
因為只有這麽做、才是現在的貝亞托莉絲唯一的救贖。
被轟出房間後、因撞上墻壁而感到窒息。
自說服貝亞托莉絲失敗後、這已經是第六次突擊禁書庫被拒了。由於短時間內多次收到嚴重打擊、總感覺對應那看不見的攻擊時、受身這一技術越來越好了。
相對的、貝亞托莉絲她似乎也漸漸掌握了不會讓昴受生命危險的魔力波的力度、但情況上也不容疏忽。
「現在可沒給自己磨煉技術的工夫啊、該死！更本不聽人說話……」
用袖管拂去汗水、昴叱咤著自己的膝蓋站了起來。
從昨天開始他就不斷的在跑、再加上流了那麽多血和接上斷裂的骨頭這些事浪費了很多體力。因此感到疲憊而視線模糊、實際上他現在用來支持身體行動的只有那點剩余的精力。
「嘖、火勢漸漸變得有些不妙了啊……」
昴蹲下身體、因註意到視界變差的原因不僅僅是疲勞這件事而咂嘴。
收拾那只巨大魔獸時點燃的火苗、逐漸吞噬著整座宅子。
主棟的走廊幾乎化為火海、從西棟和東棟那也有黑煙陣陣飄去。
但也虧得火勢不斷蔓延使得宅中魔獸多數逃走、昴的面前沒有擋道的存在。只是、這一整棟屋子就似剛開始加熱的窯爐、使他的汗一流出就被蒸發、身體也被烤得快聞到焦味了。
不遠處的地方已開始崩壞、昴的命運也將在火中燃盡。
在那之前、必須完成目的和貝亞托莉絲一起從這里脫出。
但最關鍵的是、貝亞托莉絲她的心依舊頑固不化。
「多虧這棟宅子現在是個火場、這門的選項減少還是對我挺有利的不過……」
要從這場火的好處來想、也就那點好處了。
與禁書庫連接的『機遇門』效果、只能發揮在宅中還有機能的門上。也就是說、已打開的門或被燒毀的門在『機遇門』的作用對象外。
這是一種只要宅中火勢蔓延、能通往禁書庫的門也會越來越少的想法。
「但即使這麽說、在門減少前我會先被蒸熟啊」
而且自己也不想去考慮當宅子中的房門全被燒毀後會怎麽樣這件事。
自己還沒把握貝亞托莉絲她的『機遇門』、具體是以什麽形式把空間與空間相連的。有可能宅子中的門一旦被全部燒毀、貝亞托莉絲的禁書庫就將永遠被分離到亞空間。
唯一一處、能想到的、和宅子以外相連的地方、存在於『聖域』中的、有琉茲·梅愛爾用來長眠的結晶所在的那個研究所但是——、
「以她現在的精神狀態、真的能把那里和宅子連接嗎……？」
以前、貝亞托莉絲曾用『機遇門』把昴扔到『聖域』過。
那不按套路出牌的事件、使昴心中產生了一個推論。
那時、由於貝亞托莉絲炸了、昴才會強行被趕出禁書庫。
若是那時貝亞托莉絲是以不同的想法、以強烈的『離別』意識發動了『機遇門』——結果才將昴送到了那里的話、又如何呢。
那里對貝亞托莉絲而言、是一個象征著十分痛苦悲傷的地方。也許就是因為如此、故而昴才會被送到『聖域』的不是嗎。
既然如此、就很難想象貝亞托莉絲的『機遇門』會通向那里。
貝亞托莉絲現在比起離別、更意識著在這里終結。
一旦失去了和宅子這一世界的連接、貝亞托莉絲將會抵達終結。
剛才的昴、沒想過她盡是這麽想的。
「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猛吸一口氣後、昴放低姿勢貼地而跑。
把打開的門放置後、接著尋求下一個門、驅趕著黑煙向宅子深處而去。
建材著火、在不斷燃燒的這場大火中某種崩開的聲音不斷敲擊著鼓膜。
皮膚被烘烤、皺眉承受著這快要灼目般高溫的大氣。
強忍著那股竄入鼻中就快使自己咳嗽的煙霧、發現仍未打開的門後立即飛撲過去抓住門把。
受熱的門把溫度相當高、毫不留情燙傷握住門把的昴的手掌。承受過多次燙傷的掌上皮膚已經一塌糊塗了。那股劇痛也習慣性的被咬牙強忍。
品嘗著那股激痛貫穿太陽穴的感覺的同時、像是要把門踹開般打開了門。
「————」
跳入門內後、摔倒在這片被舊書氛圍包裹的房間里。
在那大口的呼吸的同時、以仰面的狀態看向陰暗的天花板。
熟悉的大氣與、刺骨的憤怒氣息——不是其他地方、這里就是禁書庫。
「又是你、真不吸取教訓……！」
「哈！那是、當然的！不管多少次、我都會來拐走你的。你要不想這樣就跟我走啊！只要那麽做、這次也就會是最後一次了！」
「你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也真是夠了！我當然知道宅子著火了！你就算現在不立即逃到外面、也只是會被一起卷入火中燒死不是嗎！」
昴猛地帶起上身來、喘息著瞪向貝亞托莉絲說道。
少女則是坐在凳子上、狠狠吊起那雙圓圓的瞳孔向展露她的激憤說著。
但下一瞬、一絲感情從瞳孔邊緣閃過、貝亞托莉絲顫抖著嘴唇說道。
「還是說……你願意選擇死亡、和宅子還有貝蒂一起被燒成灰嗎？」
「別傻了!我說了那麽多你還不明白嗎!我一點都不想和你一起死！也不會讓你死的、我是為了把你帶出去才來這的！」
「——！你這家夥、真是從始至終都是那麽為所欲為啊！快給我、滾出去啊！」
昴站起後、貼在書棚上躲過第一發魔力波。
接著體驗了渾身被暴風擊打的感受的同時、被偷偷順走一些生氣的第二波。隨後發現貝亞托莉絲將左手朝向天花板、用那張痛苦的臉龐強行拼湊著笑容。
「我強制奪走了你的魔力哦。這種感覺、你也很久沒有了吧」
「你這、家夥……」
「只要抓著書棚的手指再松點、就結束了。不要再管貝蒂了！」
在膝蓋著地的瞬間、第三波魔力波正面擊中昴的身體。
就像是和看不見的墻壁撞上了一般、無法支持身體的昴再次被壓向門那。昴將就快那樣摔倒、飛出房間的自己給、
「唔、嗯呼！」
昴將倒在地上的身體的手腳伸直推出、頂在門上停下了險些被打出的身體。
猛烈撞擊使劇痛在手腳遊走、特別是手臂的劇痛、能從經驗上理解其已骨裂甚至骨折。但是即使如此、昴也依舊強硬的將這些死咬在牙關里。
「什——」
「重複了那麽多次、我還是能學會點應付方法的。看在我的努力上、你也是該把話聽完了吧？」
「你能和貝蒂講話的機會早就沒了哦。那是你自己、是你先把機會給踐踏的……你為什麽、不明白這點啊！」
「當然不懂啊。實際上、這不就是你自己設計成這樣的嗎？」
扶著門站起後、昴擦去從裂開的嘴唇流出的血說道。
看到貝亞托莉絲因無法理解那句話的意思皺起的眉毛、他苦笑了。
「有什麽好笑的？」
「因為我確認了、我這連續突擊看來不是白費的這件事啊。要是你真心想要拒絕我的話、想要把我打飛更本就是輕而易舉的。那樣才會更快吧」
「……讓貝蒂殺了你什麽的」
「做不到吧。剛才是我使壞了。抱歉。不過、你要是真心想要拒絕我的話、應該有更簡單的方法吧」
以前也有過、貝亞托莉絲用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臉拒絕殺死昴。
她那時的心情和理由、昴由於還未接觸到那個階段。因此有的只是推斷。將不能做到的理由、和昴所知到的她過去的那些斷片結合。
在此之上還問出了剛才的問題、那份心機連昴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但是、不這麽做的話貝亞托莉絲是不會註意到的。
自己的行動和想法、與昴在這里是有多麽的矛盾。
「你要真心不想看到我的臉、就窩在禁書庫了吧、貝亞托莉絲」
「你……在說什麽……啊。現在、貝蒂我可是一步都沒出過禁書庫哦。明明是這樣、你卻擅自推門進來……！」
「不、不對哦。你若是真心想要一個人窩在那里面的話、我怎麽可能在短時間里多次到達這里。你的拒絕、不過只在表面上」
「那是！你……對、因為你不斷的實踐著『機遇門』的破發。還有宅子也燒著了、門的數量減少了才會……」
貝亞托莉絲她那拒絕的話語漸漸退縮、最終閉上了嘴。
那是因為聽到昴所說的、她也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內心。即使不是如此、現在的貝亞托莉絲也失去了堅守了四百年的支柱、正處於恍惚的狀態。
她已經不知道對的究竟是昴的話、還是自己的感情了。
「————」
昴說實話也不知道。
自己為何能毫不猶豫的就在短時間內抵達禁書庫。
也許是由於宅中的門被燒毀、選擇項減少所致的。
或者是因為昴潛在的陰屬性之力爆種發揮、才得以將貝亞托莉絲的『機遇門』逐個看破。
還有可能這一切正如昴所言、就是因為貝亞托莉絲並沒有真心把昴拒絕到底、『機遇門』才會被昴打開。
但願這是最後一次、昴如此期願到。
然而、不管事實怎麽樣都沒關系。現在菜月·昴必須要觸及的、是或許能夠帶出貝亞托莉絲的這一可能性。
「你……你！又不是貝蒂的『那個人』！」
貝亞托莉絲扯住裙邊、用那像是難忍悲痛的聲音大聲叫喊。
她放棄腦中遊蕩的思考、淚眼蒙蒙的向昴繼續哭訴。
「是你說不是的！是你……是你說的、難道不是嗎？要是你是『那個人』的話……就算是說謊、只要你能那麽告訴我的話、貝蒂一定會信的。就算知道是謊言、也不得不信啊！」
「貝亞托莉絲……」
「但是、你卻告訴我你不是。不僅否定、你還說我傻啊。是啊、確實如此。就是這樣。貝蒂是個傻瓜、是個大傻瓜、四百年前的口頭約定到現在都忘不了……所以！不管你再說什麽都已經沒用了！」
貝亞托莉絲選擇拒絕、她周圍卷起了一股看不見的風。
魔力的奔流使少女的裙邊、長發隨風而動、禁書庫里充滿了不安穩的氣氛。昴感受到下面將會迎來至今為此最強之風的前兆、不禁因恐懼將沐浴那毫不手軟的一擊而渾身顫抖。
想要退縮、就這樣逃出門去的膽怯。
總算是壓制住這股心情、昴把那早已破裂的嘴唇進一步咬緊向前走去。
為了傳達、必須傳達的話。
「我……」
「————」
「我可不是你的『那個人』。不管多少次我都會這麽說。你所等的白馬王子絕不會來。就算你在這里等到最後一瞬、都絕不會!」
「——！既然如此！那貝蒂也只有在這雕零了！」
「那可不行。我不會讓你這麽選的。在你變心之前、不管多少次我都會說給你聽的。『那個人』不會來。你無法、遵守約定。——但是、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最……討厭你了！！」
聽到這邊斷言、貝亞托莉絲爆發了。
那一瞬間、被練成的魔力奔流為同一目的變換姿態、白色光芒布滿了昴眼中映射的世界。
連去感受沐風的時間都沒。
沖擊波從昴身體的正面穿透至背部造成猛烈的一擊、名為臟器的臟器被攪成一團。渾身血液逆流、那種像是要從毛孔中榨出一切的痛苦。
暈頭轉向、失去平衡感官、感受著這可怕的浮空感的同時、沒有聽覺嗅覺視覺三感。或許這就是人臨死前的感覺也說不定。
——但是、菜月·昴知道。
「——怎麽了嗎」
忍住那股內臟快要從口中噴出的嘔吐感後、昴隱藏起自己的弱小說道。
意識到世界就在腳下時、身體的感官漸漸回來了。有手、有頭、內臟沒從嘴里漏出來、魂魄也沒從體內脫出。
所以也就是說。和往常一樣、自己正處於頻死狀態。
這並不是『死亡』這點事、菜月·昴還是很清楚的。
「騙人的吧……」
視界變得恍惚、而又毫無定點不斷搖晃。
時聚時散的焦點令昴總算是能夠把握住自己在書庫中的大概位置、還有站在正面的少女正像是看難以置信的事情般註視著自己的雙手這件事。
那是貝亞托莉絲。
想必她也難以理解昴為何沒死、仍保持著原形這件事吧。
這並沒有什麽不可思議的。昴早就明白會變成這樣。
貝亞托莉絲她、不可能殺死昴。
「貝亞托莉絲……」
「————」
意識變得朦朧。但總算是用骨氣接上了那快要斷弦的意識。
眼前的少女正在搖晃。但也同時用無法理解自己為何不能拒絕到底的表情、害怕的看著眼前破破爛爛的昴。
看到這、因為覺得現在的話聲音必定能傳達、所以昴聚起了僅剩的意識、說道。
「我、……不是你的……『那個人』……」
「……」
「但是」
聽到數次疊加的否定話語、貝亞托莉絲淚眼盈盈。
要是就這樣、讓話題結束的話就重蹈覆轍了。所以在此之前、昴在貝亞托莉絲爆發前、說出了。
「我……想陪你在一起啊、貝亞托莉絲」
「————！」
「為了讓溫柔你的、不再悲傷、我想在你身邊啊」
「啊……唔、嗚……」
貝亞托莉絲的臉扭曲了。
好似在壓抑心中怒火、又像是在強忍淚水、總之那表情就像在克制自己不讓某種難以言喻的感情浮於表面一樣。
貝亞托莉絲只是吃進了那句話後、接著便吐了一口粗氣、撿起放在腳邊的書。翻頁、粗暴的翻、指尖使紙張淩亂的同時、發出輕聲。
接著、
「——怎麽、了？」
在貝亞托莉絲做出什麽前、昴的視界突然扭曲了。
這和意識朦朧、或者缺血都沒關系、這是現實中的問題。
事實上、昴眼前這一名為禁書庫的世界正在開始扭曲。
腳下上下起伏、書棚失去平衡逐個倒下。排列的書籍雜亂的掉落在地板上、整個地面瞬間被書海掩埋。
但即使如此、世界的扭曲依然沒有停止。
最終連昴的腳邊、都如蛇腹般連綿起伏令人漸漸無法保持平衡。
「這……這是……！？」
「————」
昴用盡全力抓緊房門、看向貝亞托莉絲。
看後發現、在這不斷起伏的房間中、只有貝亞托莉絲周圍仍保持著形狀。她坐的椅子絲毫未動、貝亞托莉絲靠在上面看著昴。
「————啊」
在問出、怎麽回事前昴的腳下大幅傾斜。
就像是紙被撕破般的聲音響過、昴所站立的那片地板產生龜裂不斷延伸。地板下是無盡的黑色空間、掉下去必定會和『機遇門』一樣被扔到其他地方。
或者、會被永遠關在這片就似亞空間一樣的地方也說不定。
「——糟了」
就在意識到那個洞、退後一步的那一瞬間。
世界在真正的意義上產生傾斜、昴輸給重力的法則倒向後方。張開大口的門將昴吞入、把那具身軀經由『機遇門』再次送入宅中大火。
「燙！」
被趕出後、昴因撞上的墻壁過熱而呻吟。
擡起臉後發現、昴被扔在了已完全被火勢包圍的宅中走廊。好不容易才註意到這是本棟（主樓）、但卻無法確認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
火焰烘烤著整個身軀、昴看了一眼自己剛才飛出的門、註意到那扇門的下半部分已被火焰吞噬後對此再無下言。
在這種狀態下『機遇門』還能成立已經是奇跡了。就算這時再次飛撲過去、也很難想象那里會再度與禁書庫相連。
「混、蛋……要是說、這里是本棟的話……」
那也許最上面還能找到有保留原形的門。
從門的數量上微微意識到這里是最上層後、昴決定穿過這片火海抵達樓梯。
穿越過程中煙霧熏入眼中、眼淚難以控制的溢了出來。且每呼吸一次肺便會承受一次高溫、但在被黑煙奪取意識前用上衣捂住口鼻才總算是撐了下來。
撐不了幾分鐘的。這樣真的能抵達禁書庫嗎——不對、現在不容許自己退縮。
不管如何、自己都忘不了貝亞托莉絲她最後的表情。
「那個笨蛋、又是那副臉……」
因貝亞托莉絲的魔力波所導致的手腳的麻痹總算是消去了。
勉強拖拽尚還聽從意識的身體、昴耗磨靈魂朝著走廊盡頭跑去。
腦中閃現著、貝亞托莉絲的表情。
那是曾經的周目中也看到過的表情。
昴和貝亞托莉絲一起面對艾爾莎、接著在本該打倒的艾爾莎奪走貝亞托莉絲的性命時、她那時的臉。
為了保護昴、被擊飛狀態下肚子被劃開的貝亞托莉絲。
她看著被救下的昴、一言不發的化為了光之粒子。
但是、那時她最後的那張臉、昴並沒有忘記。
她既沒有因保護下昴而感到安心、也沒有因獲得『死亡』而臉上呈現喜悅、只是把臉扭曲。
——那是任誰看一眼都能明白的、討厭孤獨的臉。
「所以我……才不會、讓你一個人呢……！」
將心中不滿吐出、接著跳入火中尋找出路。
雖然感覺到體內有某種不好的東西在蠢蠢欲動、但是卻被烘烤的炙熱感和皮膚被燒爛的痛感掩蓋而無法意識到這點。
而此時、若是從客觀的角度看見昴的話、必會被他那毛骨悚然的姿態給嚇癱的吧。
因為熊熊烈火中、誓要帶出少女而奔跑的昴、他渾身上下被大量的黑色瘴氣包裹著、就似一層影之衣般擁抱守護著他一般。
但昴並不知道這些、他突破一片大型的火墻、抵達樓梯。
接著喘息著、看向前往樓上的階梯理解到這里是二樓。就這樣踩上樓梯、一口氣向最上層趕去——就在他這麽大算時。
「————」
註意到某種像是拖著濕潤的東西走動的聲音、昴看向下方。
即使聲音的起源在樓下、但理性依舊告知著自己這不可能。
從周圍傳來的、都是些建築被燃燒與火焰炸裂的聲音。
這是即將崩壞的宅邸、並且本棟的一樓還是火災的火源。那種地方、不可能有什麽東西在動。
在宅中四處奔走的昴能明白這是一場連魔獸都會逃跑的火災。
因此、這一拖著某種東西的聲音只能是幻聽。
——若不是如此、那又是什麽？
「……難道說」
拖拽音不斷變大、影子拖著什麽從火中走出。
和昴一樣踩在樓梯上走向上層、那個影子在一樓通向二樓的中間層停下腳步、註意到就在上方的昴看向上方。
那個影子、是個著黑服、單手持黑刃、擁有黑發的女人。
「艾爾莎、嗎……？」
「————」
影子沒有回答。但是、那副姿態無疑就是昴所知的黑衣女子。
為何、她會在這。難道說、加菲尓輸了嗎。若是如此、昴的戰鬥、昴為了救下一切的戰鬥就完敗而終了——。
「不、不對……」
差點就這麽想了、昴甩了甩頭。
昴現在必須相信加菲尓的強大。即使敵人也很強大、但這里昴必須賭他會贏。
奧托和弗雷德麗卡也為了救出佩托拉和雷姆盡力了。
加菲尓他也、說了會做到最好。
若不是相信同伴、菜月·昴會有這一步嗎。
「加菲尓他、不可能輸的。那麽、為什麽你會在這……」
相信加菲尓的奮鬥、昴把話向下方的影子扔去。
不可能存在的女人。她的行動背後、究竟有什麽呢。
但是、就快質問對方前、昴察覺了。
不對、是對方讓他註意察覺的。
「——你、已經不是艾爾莎了吧？」
看向昴的黑色雙眸、已無一絲意識存在。
眼球中收納的、是令人難以置信般空虛的珈藍堂（伽藍堂のように何も無い←像珈藍堂般什麽都沒有、意思就是眼神空洞、目光無神。）
而拖拽音、則是由影子拖著的那令人只能認為是已經破碎的下半身造成的。但即使如此依舊像還活著似得到處走動的這般模樣、對昴而言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雖然原先就覺得這女人有小強般的生命力了、但都被破壞成這樣了還沒死嗎。
「不過、我可沒有可憐你的空閑……！」
即使那個不會死、昴也不會說同情的話。
比起艾爾莎頻死之前做過的事、這已經算輕的了。但即使這麽想、昴還是沒有去故意虐待行屍走肉的興趣的。
只要她能被卷入宅邸的崩壞、就那樣被火葬了就好。
「你就那樣、被火吞沒吧。我要把貝亞托莉絲給……」
就在自己回過頭去、打算告別下邊的影子向上而去時。
「——啊？」
下邊的影子輕響一聲向這跳來。
接著朝著目瞪口呆的昴、把那形狀兇惡的刀刃揮舞而來。
「————」
掠過鼻尖的刀刃之風、嚇得昴連呼吸和心跳都沒了。
影子以就似走近昴般自然地步伐來奪取昴的性命。
然而、斬擊未能觸及昴、砍碎手前的地板後就停下了。
那並不是對方的手下留情、而是由於用於跳躍的下半身已死故而腳力不足。若不是如此剛才那一下、昴毫無疑問會死。
「別開玩笑了——！」
向那具向前傾倒的身體猛踹一腳、昴走上樓梯。
連呼吸都顧不上就這樣一口氣向上跑去、跑的途中僅用頭部回首看向影子。被踹的影子搖著頭、用似提線人偶般笨拙的動作將四肢至於地板後、像蜘蛛一樣追著昴爬了上來。
「不是吧……！？」
雖然自己曾經有把她諷刺為蜘蛛女過、但也沒想過她實際上就是那樣。
對影子那放棄人形的行為驚而失語、昴似要跳上最上層般跑去。想象著影子仍追逐著自己、昴跳入了被火包圍的三樓走廊。
在走廊正中央的房間時執務室。若是宅中最結實的那個房間的話、至少還是會存有門的原型——。
「——噢噢噢！！」
「啊！？」
就似迎擊跳入火中的昴一般、擁有獅頭的魔獸咆哮道。
它那副失去鬃毛、身體一半都被燒焦的姿態、毫無疑問是昴他們之前在食堂燒死的魔獸。
勉強還算有口氣的那頭魔獸、為了遵守主人的命令再次回到這扇門前。
若是如此、昴現在正可謂是飛蛾撲火的夏蟲這一狀態。
火中邂逅啥的、不說笑這玩笑真的開大了。
身體一半都被燒傷的魔獸、用做好準備的手臂揮出大爪。削開墻壁、貼過脖頸的這一擊使其即使在頻死狀態下收割昴的性命也比割雜草容易。
「 你們的套路太單一了啊——！」
但是、面對這一擊昴則是壓低身子、向前撲倒來回避。
昴早就明白按照魔獸們的習性、它們會看準獵物的要害攻擊這點了、他向前一個咕嚕從魔獸腋下穿過。
正中昴下懷的魔獸、嘶吼著試圖再度面向昴那。但是、事情卻沒如它所願。
「————」
「——啊噢噢噢！！」
追著昴爬上來的影子對半死殘存的魔獸露出了敵意。
背對著她的魔獸反應慢了一拍、硬是吃下了影子揮下的黑刃一擊。用來支撐巨體的左後腳被從根部斬落、使它露出扭曲的傷口綻放鮮血、接著慘叫響徹了整條走廊。
它甩著蛇一樣的尾巴、向貼在地面的影子沖了過去。
影子則用惡夢般的、超越人體極限的動作避開了它、接著用黑刃砍下尾巴、再把黑刃先端刺入魔獸的左後腿傷口進行挖掘。
聽著那令人耳不忍聽、回響在走廊的慘叫、昴當機立斷趕往執務室的門。
途中、踹開過資料室的門、卻發現無法通往禁書庫、浪費了時間。雖然背後那一獸一影仍在戰鬥、但聽到的全是魔獸的慘叫而得知形式完全是一邊倒。
「貝亞托莉絲……！」
抵達執務室、昴祈禱著打開了門。
只要禁書庫就這樣在昴眼前展開、他就能與那對怪物的大決戰告別了。
但可惜事事無常、昴眼前的是、遭到破壞的執務室。
「可惡……這里也不行嗎……！」
執務室就似在展示貝亞托莉絲的拒絕一般、回避了昴的祈求。
即使要找其他門、逐漸被火吞沒的這座宅邸也使自己不可能再回到樓下。不管怎樣、有可能性的其他門——。
「隱藏通道的話……」
那以機關開閉的隱藏通道、從概念來想要稱之為門有些困難。
雖然這是以書棚滑動形式來打開通路的、但是通過那就能抵達禁書庫的可能性相當低。
若說有其他門存在的話、就只能是隱藏通道的更深處那里。
「那里應該有一扇能夠通往道路中、那件小房子的門……不過」
之前的周目中、那里應該有一扇讓自己受到艾爾莎襲擊的門。
但是、那里是否被包含在貝亞托莉絲的『機遇門』範圍內還是個未知數。
艾米莉亞忽然用手指捅了捅呼出長長一口氣的昴。
對看著自己的他笑了笑，指了指他背後。那邊的貝亞托麗絲挽著手一臉不爽。(｀ 3′)
“該對這個大功臣說些什麽呢？”
面對她鼓著臉這種幼稚行為(｀ 3′)，昴用手捏了捏下巴。
然後
“哇！啊啊”
雙手插入腋下，一口氣舉起了那輕盈的身體。
無視了湧起的可愛叫喊聲，昴抱著少女在那里轉動起來。
“做得太好啦！不愧是我的貝兒，我愛你！！”
“等.等一下！啊，放開了啦！貝蒂這樣....”
“太棒啦太棒啦！真可愛太可愛了！貝兒最棒！貝兒賽高！萬歲萬歲！”
昴一邊不停稱贊著，一邊抱著貝亞托麗絲不停的旋轉。
被抱著的貝亞托麗絲滿臉通紅，艾米莉亞在一旁用非常和♀藹♀的眼神註視著他們。
抱在一起不停旋轉著的精靈和契約者，全身都透露出喜悅的氣息。
“啊---！”
最後滑到了，兩人的臉都埋進了雪堆里。
說到底昴無法想象、這種用門來誘導自己的方式、會是那個打算通過隱藏通道來把昴趕出宅邸外的貝亞托莉絲的打算。
或是說她清楚現在宅中的狀態、所以才會為了讓昴活下去給他一條生路。
若是如此、那麽昴就算進入了隱藏通道不也到不了禁書庫嗎。
若是昴就這樣被誘導到宅邸外、避難路上那個山林小屋的話、他不就永遠失去救出貝亞托莉絲的機會了嗎。
「——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給我嗎！」
正在思考的昴身後、傳來了受到致命一擊的魔獸所發出的臨終前慘叫。
非意圖性的為昴爭取時間而奮鬥的魔獸、這回才真的被艾爾莎之影奪走了性命。
昴甩了甩頭、跳入隱藏通道。
雖然足以通往宅邸地下的那長長的螺旋階梯迎接了昴、但宅中火勢看來已經抵達了這里、這的熱氣與煙霧使人難以行動。
為了忍耐住胸中之痛把手抵於胸口、昴做好覺悟後一口氣奔了下去。才剛到頂層他就立馬回往下層。沈澱於此的熱氣吹在身上、這令昴不敢去想象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膚成了什麽膚色。
最終昴抵達了最下層、他喘息著看向走廊深處的黑暗。
看起來那些煙霧只是從螺旋階梯旁的墻壁縫隙中漏進來的、而熱氣殘存的地下通道則沒有火。
作為沒有了會被燒死這一可能的代價、昴在失去光源的黑暗中摸索前進。
接著、就這樣走了十幾米後、他抵達了一個稍微寬廣一點的地方、發現自己的目標、通往小屋的門後他停下了腳步。
「這里就是……」
關於隱藏通道、昴並沒有去過打開這扇門之後的地方。只是這點就令是否存在別的門成了未知數。
也就是說對昴而言、這里可能就是最後一扇擁有通往貝亞托莉絲那可能性的門了。如果、這里擁有作為隱藏通道的正常機能的話——。
「————」
想到這昴像是為了忘記自己的弱小般搖了搖頭、接著把手伸向了把手。
若是貝亞托莉絲是以想讓昴活下去的想法、才把他引誘至此的話、這會是一個對昴不利的賭註。而恐懼著這些把手放到把手上的昴他、
「好燙！難道說這扇門……！」
因手被燙傷的痛苦令自己發出悲鳴、昴皺眉怒視眼前的門。
門的這一對應就像映射了得出答案的昴的內心一般、這使類似焦躁感的某物一口氣湧起——接著他註意到。
「門把、是熱的……？」
雖說能感到熱氣、但地下通道感覺不到有火。
那些煙霧熱氣、恐怕都是從制成階梯造型的石材之間流進來的。若是昴那想法正確、那恐怕就很難想象房間中的這扇門會有那麽高的熱度了。
這熱度就似這扇門真的在被火烤一般。
「……貝亞托莉絲。如果你聽得見、聽我說」
昴一邊避免讓手碰到門一邊微微擡頭向上說道。
同時相信著聲音能傳到不在此地的少女耳中。
「是你把我誘導到這里的嗎？如果你是知道除了隱藏通路沒有能逃往外面的路才這麽做的話、你那策士般的智慧說實話令我心服口服」
能將昴引誘至此的頭腦（其實原文是打ち筋。因人而異、用於麻將時攻擊防守的戰術。←這個中文沒找到翻譯。所以就寫成頭腦了）、令昴對她高看一眼。
雖然途中遇到了艾爾莎之 和魔獸、但恐怕和貝亞托莉絲無關、也許她除了把昴一點一點引誘至此就別無他法了吧。
只要昴就這樣打開門抵達山林小屋的話、應該就能如貝亞托莉絲所願了。
「但是、看來事情沒那麽好辦。……即使打開這扇門、我也不會順你的心願逃走的。這可不是因為骨氣所以不想逃走才在那逞強哦？雖說確實是有一半那種心情……但是更確切的來說」
向著那也不知道是否在聽的對方、昴昏昏沈沈的繼續說著。
用腳尖輕踹一腳擋在眼前的門、昴嘆息了。
「要是打開這扇門、我恐怕會死。或許你和其他人並不明白、但是這扇門的對過現在、就是那種情況。雖然用口頭很難說明清楚……但知道科學真髓的我明白」
先不管食堂那件未發生的事、昴腦中的現代知識正在告誡自己。
現在、昴眼前的這扇門、是火災現場常有的不可接觸的門。
不說笑的說、昴的性命正陷入危機。
接下來、就看這些聲音有沒有傳給貝亞托莉絲了。還有就算傳到了、貝亞托莉絲是否會相信昴說的也很關鍵。
「貝亞托莉絲。我待會、就會打開門。——如何判斷我說的話、就交給你了哦」
即使明白眼前有威脅自己性命的東西存在、昴的內心卻不知為何有些平穩。
並非膽大、卻也非下定了決心。
只是能夠平穩的將自己的性命托付出去而已。
畢竟、不就是這樣嗎。
「——貝亞托莉絲。我、相信你」
說著、昴感受著手掌被燙傷的痛感打開了門。
接著——。
影子用與其是說是走下樓梯、倒不如說是滾下樓梯的方式到達地下。
「————」
那流出的血如汙泥般渾濁、使得她那副拖著被砸爛的雙腿蠕動的身姿、成為了令人無法想象這會是世上之物的魔貌。她右手持黑刃、左手抓著方才殺死的魔獸的心臟、像是確認那份感覺般捏扁著其向通道深處走去。
雖說在地上拖腿移動的影子有著人形、但恐怕連影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人的意識了。
肉體被破壞到不能活動，生命被持續磨耗到不能再生，影子的生命力早已幹涸見底。
而說到為何即使如此她還能繼續移動、那只能說明影子在變成影子前的人格、是有多麽強烈的執著心在支撐著她。
最終影子、無言的抵達了通道最深處。
沒有自我意識、除了追逐活動物體奪取其性命外毫無目的的影子。感覺到自己在追求的目標就在前方、影子用熟練的動作將兇刃一閃。
「————」
鈍音過後、影子眼前的門被一刀兩斷了。
影子像是踢開般把門的殘骸弄到一邊、接著試圖窺探門對過的黑暗而行動、
「————」
感受到風吹往身後、影子有了種自己就快要被眼前的黑暗吸入的錯覺。
從黑暗溢出白煙、影子正面變得有些朦朧。
隨後——由於發生未完全燃燒的房間內一下子流入了大量的氧、使得火與其交融後瞬間化為烈火噴出。
back draft。（因火災而導致室內缺氧，如果此時打開門，或者窗戶破裂的話，大量氧氣一下子湧入房間，就會導致火炎爆發的現象。）
對此爆炸現象、作為已失去理性的、破壞沖動團塊的影子根本不可能發現威脅。
「————」
噴出的大火吞沒了她、將其的肉體用業火燒盡。
那具失去蘇生力與恢複力、只能等待腐朽的肉體被將一切化為灰燼的火炎包裹、瞬間被超越能讓物質碳化的溫度給——燒沒了。
而火勢在吞下影子後並未停止腳步、就這樣穿過地下通道、把螺旋階梯化為火海、接著炸飛執務室使周圍大火紛飛。
——這回羅茲瓦爾宅終於崩塌、迎來了終焉之時。
發現招自己入內的禁書庫里竟成了這幅模樣、昴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
裂縫遊走於入口附近的地板上、像是會通往亞空間的那個洞依舊健在。數個倒下的書棚早已失去了將其恢複原狀的意義、因為火勢已經侵入了它們的一角。
看來羅茲瓦爾宅的最後、終於也對禁書庫造成了影響。
「————」
進入房間後的昴因為註意到有個視線正註視著自己，便將之前那份驚愕匆匆抹殺，轉而正視對方。
現在只需要向少女坦白就好。
——因為、這一定是最後的機會了。
「你是笨蛋吧……」
「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嗎？」
「難道不是嗎。貝蒂明明用盡手段讓你逃走、而你卻浪費了所有機會、反而回到這里。……宅子里已經沒有剩余的門了吧。連禁書庫里也開始著火了哦」
這是事實。
火已經蔓延到一部分倒在地上的書棚上、她所珍惜的書本正被一本本地化為灰燼。
畢竟這里的東西基本上都是易燃物、所有的一切必定會被燒個精光吧。
「看來照此下去、你我都得玩完吶」
「……對哦。結束了呢。貝蒂已經沒有什麽想要的了。誰讓本該轉交給『那個人』的知識著火了、這下我完全違約了」
「是嗎。既然這樣、最後就聽我說說吧」
「……」
貝亞托莉絲用那對失神的瞳孔看向昴。
雖說她既沒肯定也沒否定、但看那樣子、至少是肯聽自己說上兩句的。看到貝亞托莉絲的那副態度、昴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為了、把剛才離別時、未能傳達之話傳達出去。
為了、把現在想要傳達的話、傳達到底。
「貝亞托莉絲。——請、救救我」
「……哈、啊？」
擡頭挺胸、如此斷言。
聽到滿臉是炭的昴所說出的話、一絲驚異之色從貝亞托莉絲眼中閃過。
她一定想象了很多自己可能會聽到的說詞。
到了這種臨終關頭、貝亞托莉絲一定預想了很多、昴必定會說的話。
她或許是在等待：我想救你。不會讓你一個人的。這類真男人語錄。這是她對『那個人』所期待的、用來迎接自己時會說的、聽上去很帥的話。
然而、若是要傳達毫無虛假的情義、那昴就不可能這麽說。
「我會帶你從孤獨中出去什麽的、我會救你出去什麽的。雖然我也為要不要對你說這種很酷的臺詞而想過很多。……但不管哪一句、都讓我覺得那只不過是看氣氛順口說說的。所以我考慮了一下自己的真心。考慮了一下自己究竟是怎麽看你的。就怎麽看你、而和你說什麽這些。」
昴向沈默不語的貝亞托莉絲、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他放任自己的卑鄙、把該如何選擇這個選項扔給了貝亞托莉絲。
「什麽叫想救你啊、說到底、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力量。你是那麽的強大、聰明、可愛……你本該能做到所有你想做的、成為一切你想成為的」
「————」
「你有足夠的能力一個人活下來。這是當然的。不然怎麽可能過得來四百年。所以就算說什麽借給你力量或者要拯救你這類的話、也不可能讓你有所觸動」
「————」
「但是、即使是強大又聰明還能幹的你、也很懼怕一個人活下去。你會很痛苦。很寂寞吧。所以、沒有任何人能責備依賴『那個人』的你。」
「擅自……拒絕貝蒂……心意的你、到底知道貝蒂的什麽……！」
貝亞托莉絲緊咬嘴唇、帶著類似於憎恨的感情怒視著昴。
然而、這份帶著顫抖的感情卻並非全是憎恨。看到硬撐著那份就快潰散的激情的貝亞托莉絲、昴搖了搖頭。
「我是、知道的哦。你很溫柔。看到因惡夢而呻吟的人時、你會為了讓那人安心而去握住那人的手。看到有人遇到無法跨越的困難時、你則會伸出手幫那人把路障劈開。即使遇到十分討厭的家夥、看到那家夥失去親近的人時、你也會和他一起悲傷」
「說的好像你知道什麽……」
「我很無能、救不了你。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讓你一個人、所以要說我能做到的、那就只有死皮賴臉的黏上來向你拜托了」
站在瞪大雙眼的貝亞托莉絲面前、昴伸出右手。
那是只因燒傷而潰爛、看了就覺得慘的右手。但那也比受到數次打擊、令人目不忍睹的左手要好。
在擦拭、整理、將其清潔得適合握住少女的手之後。
「貝亞托莉絲。請救救我」
「————」
「請你救救、沒了你、就寂寞得活不下去的我」
若是客觀去聽、那該是多麽難看且丟人的脅迫啊。
這等於是在用、沒了你我就不能活來逼著她必須接下他的手。
由於自己無法為對方做什麽、所以就告訴對方她能為自己做什麽、讓她借此為由、強行讓她活下去。
那是過於自私、不講理、令她難以拒否的脅迫。
「太狡猾了……太狡猾了啦」
「……」
「用這種、說法……那麽做完、還用這種方式……事到如今、才和貝蒂……但你、不是說你不是『那個人』……明明、拒絕貝蒂的……」
貝亞托莉絲結結巴巴、為話語選擇而猶豫、為該不該說而躊躇、心情錯綜複雜、她看上去很煩惱。
但卻絲毫沒把視線從伸來的手那轉移、貝亞托莉絲就這樣抱緊了懷中的書本。
接著就見淚水從她眼角流下。
「四百年了、貝蒂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啊……！孤獨了這麽久、就算現在在這接下你的手……你總歸也會死的！人類的壽命在貝蒂看來就似眨眼間轉瞬即逝……事到如今！還去依賴那種東西……」
「你那四百年、也不是我能想象的。所以不能為你設身處地。別說四百年了、我連那二十分之一都沒活完呢。因此想必也無法為你分擔、你害怕面對我死後那些日子的心情吧」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說的話、不就根本解決不了任何……！」
「但是、我明天能夠與你手牽手。」
「————」
「不管是明天、後天、還是大後天。雖說不可能陪你到四百年之後、但是我能和你一起過下去。就算不能永遠在一起、但至少明天、現在、我都會重視你」
「————」
「所以說、貝亞托莉絲。——選我吧」
昴已經、做出選擇了。
也給了貝亞托莉絲可選項。而接下來、就看貝亞托莉絲如何選擇了。
她是要謹遵母親的吩咐、在這被火吞沒為四百年打上休止符。
還是要忘卻與母親結下的約定、放棄與『那個人』相遇、接下菜月·昴的手呢。
「你不是……『那個人』……」
「對我不是。不要把我、和你腦補的其他男人混為一談。我就是我。菜月·昴。給我忘掉你的單相思、那種四百年里連長什麽樣都不知道的混蛋！」
「————」
「比起去恐懼總有一天或許會到來的離別之日、倒不如和我一起度過一定會到來的明天。我雖弱小、但手卻伸得很高……所以如果和我在一起、愛照顧人的你肯定會很忙、一定沒有時間去想無聊寂寞什麽的」
「……唔、庫」
「選我吧、貝亞托莉絲」
在傳達之前、不斷重疊這句話吧。
因為這麽做能讓少女那搖擺不定的心情、內心理解。
為了讓菜月·昴這一人類的自作主張能為她承擔她因猶豫而感到的罪惡感、因違反約定而感到的慚愧。
為了讓這名少女不再獨自哭泣。
「明明、會先走的……」
「沒有永遠。你所懼怕的未來、總是會來的。把活在永遠的你拋下之時、 肯定會來的。但是、只考慮離別的可怕、不去享受在一起的快樂、你我體驗到的人生樂趣還沒多到能拋下這些呢。」
「明明、會丟下我的……」
「在一起吧。一起試著活下去吧。一起幹下去吧。讓我們把回憶堆積到能讓離別的恐懼化為烏有、能挺起胸膛笑著說那時真是太開心了好不好。扳回你在這度過的、寂寞的四百年間、讓快樂的回憶多到能找零吧」
「就算……這麽做……！總有一天、我還是會一個人的！」
向前走出。距離縮短了。
顫抖的少女眼中、映射著自己。
那副身姿難看又破爛、這與讓她等了四百年的白馬王子相差甚遠。
在那的是、平時的菜月·昴。
「對於永生的你而言、或許和我度過的日子只能是剎那間的一瞬。但既然如此、就把我的一瞬、刻入你的靈魂吧」
「————我將證明菜月昴這個男人，他會給你帶來深刻印象、即使在你的永遠中也永不褪色！」
玻璃響起破碎之音、名為禁書庫的世界逐漸崩壞。
不知不覺中、昴與貝亞托莉絲的周圍被空間的龜裂與烈火團團包圍。
但現在感覺不到任何熱度、與恐懼。
昴心中現在、只有貝亞托莉絲。
而貝亞托莉絲心中現在、也只有昴。
貝亞托莉絲打顫的雙手中、緊抓著從母親那得來的書本。
昴相信只有將那指尖解開、才能治愈她在四百年間的孤獨、於是把手伸出。
接著大喊道。
「選我吧！貝亞托莉絲！！」
「——啊」
「不就是希望有人能帶自己出去！你才一直！坐在門前的不是嗎！！」
決定性的話音落下、讓世界迎來了真正的終結。
名為禁書庫的這一少女的孤獨監牢、被從世界剝離、在熊熊烈火之中消失了。
而、在此之前。
——有一本書奏響聲音、落在了禁書庫的地板上。
穿過隱藏通道到達山林小屋的奧托他們、站在略高的土丘上眺望著不斷燒毀的宅邸。
「————」
奧托和佩托拉與弗雷德麗卡。外加弗雷德麗卡背上的雷姆總共四人、平安無事的通過隱藏通道避難到後山。
由於後山、特別是山林小屋附近有特意張開魔獸驅趕的結界、因此周圍既沒有野生的魔獸、也沒有發現在埋伏的魔獸。
但是、卻沒有任何人擁有為撿了一條小命而高興與去閑聊的閑暇。
所有人都帶著祈禱的心情眺望宅邸、等待那里能產生肉眼可見的變化、同時相信在里面的昴和加菲尓仍未殞命。
「————」
將傷勢治療延後的奧托、連一秒都怕錯過的緊盯著宅邸。因為他感覺得到就在自己身邊的佩托拉、正用那不符合年齡的力氣緊抓著自己的手臂。
想必她一定很擔心很擔心、擔心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吧。這名年幼的少女對昴抱有強烈好意這件事是眾所周知的。而一想到她的憂愁、就不可能不去幫著一起祈禱那人的平安。
「————」
為了讓佩托拉能安心、把手輕輕放在了她的茶發之上。
向著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少女微微一笑、奧托再次看向宅邸。
接著、註意到。
「……那是」
大火之中的宅邸、差不多主樓的正中央吧。
從奧托他們穿出的那個有隱藏通道的執務室那、有一股沖天大火噴射而出。
窗戶炸裂、溢出的火焰看著看著就燃上了周圍、最終使宅邸失去原本的形狀、徹底崩塌。
「啊……」
而把那看在眼里的佩托拉所發出的絕望之聲傳入了奧托的耳中。
同樣見此的奧拓也領悟了佩托拉所見的現實、卻強忍住想要大喊「這不會是真的」的心情。因為若是自己先亂了、等同於在比自己還想哭的少女心上潑冷水。
然而、奧拓的這種想法立即便被否定了。
「奧拓先生、快看！」
「啥！？」
佩托拉用小手掌拍了一下、閉目的奧拓、他的側臉。
因眼前火花四散的光景的沖擊性畫面而驚訝、奧托混亂了。但、立即發現佩托拉用歡喜的表情指著宅邸、慌慌忙忙看向那、理解了她的歡喜。
「哈、哈哈」
——崩塌的宅邸那、有一束白光直沖天霄。
那束光仿佛虹彩一般、在天際改換角度、向著東方衍生而去。而目的地、不用說都知道。
那個方向有什麽、奧拓是知道的。
所以、看到佩托拉高興的叫著「剛才那是！剛才那難道是！」不禁松下一口氣、
「剩下的就交給你了。——真是累死人了啊」
與此同時、腰上束布的半裸加菲爾也同樣看到了使奧拓松下一口氣的那束光芒、他咬咬牙。
「呵！ 幹的還不錯嘛、大將！ 這才是所謂！ 『方針會死守口頭約定』啊！」
從燃燒的宅邸逃出、沖進森林的加菲爾雙手叉腰傻笑著。
而在加菲爾身旁、有一名手上綁著和加菲爾同款布頭的少女——梅麗正失去意識被扔在一旁。
雖說這之中並沒有想要把此誇耀成戰利品的打算、但確實要將她作為參與了這場戰鬥的活證人、留下來好好問話。
且不管怎麽說、加菲爾的信念不容許自己殺死少女。
「但就算這麽說、那黑女人這下看來是烤成鹽梅子了啊」
看著崩塌的宅邸、加菲爾嘆下一口氣。
扔出魔獸砸扁她――雖說這麽做手上不會有殘留感、屬於間接殺人、但是加菲爾打心底帶著殺人念頭去屠殺了類似於人類的種族這事、卻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這使他手指微顫的同時、感受到了胃部被攪緊的痛楚。
但加菲爾只用一個搖頭便壓下了這種想法、他來到睡著的梅麗旁、坐下來靠在樹上。
「管他勝者的從容還是殺戮的感觸、現在都一邊去。現在本大爺做什麽都觸及不到了。……拜托了啊、大將」
擊出一拳、加菲爾凝視著延伸而去的拳を突き出し、白光之跡、說道。
「畢竟等咋們全部收拾幹凈後、還有必須得一起在他臉上來一發的混蛋呢！」
――還是抓住了。
明知不可、卻還是抓住了。
明明早已明白若是接下這只手、依賴這份溫暖、就肯定再也回不到獨自一人孤獨的夜晚。
明明曾那般告誡自己、去依賴這種轉瞬即逝的溫暖而活屬於傻到不行的事情。
想被那個聲音搭話。
想被那雙眼睛註視。
想被那雙手需要。
明知自己不可能拒絕的
。
――斯巴魯。
「對、就是這樣」
――斯巴魯、斯巴魯。
「是的。這是我的名字」
――斯巴魯、斯巴魯、斯巴魯。
――斯巴魯！！
「終於、肯叫我的名字啦」
――暴風雪到處肆虐。
白色幕布幾乎擋住了整個視界、這是一個令人不禁懷疑是否吐出之氣剛接觸外界吐便立即被凍結的極寒世界。
沐浴在身的風十分的冷、且吹在身上的雪之碎片就似要把身體撕碎般尖銳。
然而即使待在此等殘酷之地、飄舞著銀發的少女、她依舊在紫瞳之中寄宿強大意識並看向前方。
「絕對、絕對……不會再、失去任何人了！！」
伸出纏繞著淡淡光輝的雙手、銀發少女釋放出數量磅礴的魔法之力。
在暴風雪之中被生成增大的冰結魔法亮出光芒、那銀白色的光劍橫斷世界、將行進路上所有交錯而行的白色魔獸逐個撕裂。
那些短牙正用令人不快的磨牙聲連鎖著形成合奏。
食欲的權化――只特化了吞噬獵物能力的這一難以救贖、甚至連共存都不可能做到的古老災禍。
將這接續不斷增加數量的、名為食欲的殺意擺在眼前、毫不退步的銀發少女。
但是、少女呼吸混亂、現在仍無法控制的龐大魔力的一部分已經失去了控制、少女的半個身子開始被白色結晶覆蓋。
再這樣下去不久的未來、少女將因自己的魔力變成冰雕。
然而、即使明白會這樣、少女卻不能退讓。
「――――」
少女看了一眼身後。
那里有的是、少女必須從白色魔獸的威脅那守護下的全部。
搖搖欲塌的遺跡與、將願望托付給少女那小小背影的無數生命。
還有那個不入遺跡、在那冷眼旁觀少女戰鬥的男人、那男人臂彎中的是看上去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的桃色少女。
雖說半個身子已經快凍僵了。但少女心中亮著不滅之火。
將那般景象置於眼前、誰會示弱啊。
當自己是為了什麽、被誰托付、才會站在這的呢。
「不會讓任何人……決定他人終末的！ 大家可是齊心協力的為我做了那麽多呢……我要守護好這些！ 畢竟我可是和母親大人約定好的呢――！」
銀白之光的奔流正中了迎面而來的魔獸群。
被擊中的魔獸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在白色光輝中斷氣了。而把同伴那慘死樣看在眼里的魔獸、卻已做好了同類相食的打算向冰咬去。
這舉動真是令人看不下去。
但好好看看、這或許和追逐希望的人有幾分相似。
就算是這樣、就算是這樣。
「母親大人和酒斯（艾米莉亞養父，手撕雷姆的怠惰司教）的事、和今天這天的大家……還有那個人寫給我的話、只要我不忘記這些、我就絕不會放棄。」
因此即使這幅身軀被冰凍結、只有後悔、她絕不會有。
擁有將吹雪震開之威的魔獸一步步一步步的逼近、不斷把少女和依靠少女的人們逼入死角。
萬一發生什麽時、即使舍棄這條性命也要守護好大家的覺悟少女是有的。
然而、就在少女心懷此念時、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就算不那麽亂來也沒事哦、艾米莉亞碳」
「――――」
聽到聲音、明白了有人從高處跳下落在了自己身旁。
看向旁邊。卻由於雪太大、被白色幕布打擾看不清那個誰的臉。
但是、少女很清楚的明白那是誰。
聽聲音、看態度就明白那是誰了、但比起這些、那人不可能不在自己最需要他時出現。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就算退後也行哦。――畢竟有我這個初戰補正呢」
「抱歉。我有點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那人似乎苦笑了。
邁出步子的那個人影的身旁、還牽著另一個小小的影子。
接著、所聽到的聲音有兩個。
那是一種像是為這個時刻等候多時、有些躍躍欲試的聲音――。
「真是的、這下不管變成什麽樣我都不管了哦」
「好嘞、來想法子解決吧。――就憑我們倆！！」
精靈貝雅托莉絲、與其契約者菜月・昴、這之後無數次牽手戰鬥的二人、在此揭開了初戰的序幕。
創作內容
web版第四章【永遠の契約】129
CLANNAD 官方小說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