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霧歌─尾聲
有些人會期望自己是傲慢的存在。
不為了什麼,只是為了遮掩無能的自己。
用著一塊薄弱的遮羞布,藏住整個自我。
這裡是哪裏?
怎麼每次都是在這種模糊的情況下醒來,我被那個殺人魔‧‧‧‧‧‧給抓走了嗎?
眼睛好模糊,只能確認左右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燒杯和奇顏異色的藥水。
空氣中充滿著藥水苦澀的氣味,背後傳來了布料柔軟的觸感。
「嗚‧‧‧‧‧‧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過喉嚨像是卡了什麼東西一樣,身體反射性地咳嗽,想要把卡在喉嚨裡面的東西給吐出來。
「八號病床的病人醒來了!新來的趕快去找那個黃毛的主治醫療師過來!」
「是!是的!!」
聽起來是老鳥在指揮著菜鳥的聲音,不過經由這段對話,我也知道我現在人似乎是在醫療所。
原來這一切不是一場夢啊。
又一次做了這樣的感想,前陣子剛來到愛爾琳的時候也是每天睡醒都有這種想法呢。
幸好四肢都還在‧‧‧‧‧‧?這種說法似乎不大正確,我看著如同嬰兒肌膚白皙的四肢,與之前在葡萄園被曬到有些麥黃的皮膚不同。
再生了嗎?
歷經自己的四肢被砍過的經歷後,現在又看到自己四肢完好的模樣,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可思議呢。
『不要再說謊了。』
腦海中突然迸出了殺人魔之前跟我說過的話語。
她說的沒錯,連剛才感想也只是裝作自己是正常人的感想而已。
過了約莫十分鐘左右,主治醫療師馬上就跑了過來,矮小的身體看起來就像是米列希安,黃色的長髮讓我不能確認他是男是女,現在的他氣喘吁吁的站在我的床邊,看得出來他真的是用他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原來米列希安甚至還能擔任愛爾琳的治療師這類的工作嗎?
連醫師的工作都能擔任的話,那也不意外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排斥著米列希安的到來了,那幾乎是所有的工作都能交給米列希安來做了。
「法布尼爾先生,感覺身體如何?」
「我覺得不錯。」
「那非常‧‧‧‧‧‧非常的好,我先喘口氣。」
他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後緊張地確認過了一次羊皮紙上的病歷資料。
「因為一個月完全再生後完全沒有甦醒的跡象,我們因為擔心你昏迷的情況決定繼續留院觀察,直到又過了兩個禮拜以後,也就是今天你才甦醒!這段期間你讓我這主治醫生非常擔心啊!!」
我好像聽到黃髮的醫生碎念著「如果你沒醒來,我一定又會被那些懶惰的護士嘲笑是爛醫療師。」
不過睡了四十天嗎?
簡直是無法想像的事情。看周圍的水果和零食,還有一些木頭雕成的美少女,似乎是啦給他們送過來的禮物。
我有那種價值嗎?
「請醫生你先好好放鬆一下,我現在就像是新生的嬰兒一樣充滿著活力。」
「咦──?但是你不是被霧歌──!?」
像是說錯話一樣,醫療師緊緊閉起了嘴巴。
「怎麼了嗎?霧歌是什麼?」
「不‧‧‧‧‧‧不不不,什麼都沒有。」
「醫生都說成這樣了,我反而更好奇霧歌什麼了?」
「請你當我說錯話好嗎?我真的很怕你會受不了衝擊。」
看著他緊張的情緒反而讓我久未思考的大腦靈活了起來,心裡也逐漸有個底。
「請不用擔心,我來這裡之前早就應該經歷過更可怕的事情了,儘管告訴我沒關係。」
「如果這樣的話‧‧‧‧‧‧好吧。但是請你千萬不要暈過去,我已經等你醒來等了好久了。」
他遞給我一份報紙,日期似乎是這禮拜。
斗大標題寫著:
『霧歌』再次行兇!!
霧歌在人偶巷再次行兇,此次受害的米列希安是一名女性,四肢被切下,左眼被挖開,受害者此次交由艾明瑪夏的醫療所治療,並且由再生學的專業醫療師‧‧‧‧‧‧。
霧歌?報紙已經幫那個殺人魔取綽號了嗎?
受害時間是上一周,也就是說根本不是我,但是卻是用一樣的方式殺死其他人。
我在往下面的內容掃視過一次,尋找其他的重點。
自從一個多月前的尼爾事件以後,霧歌就不曾改變過殺人的手法,依照警備隊推測,霧歌可能是想要傳遞某個訊息,目前警備隊與米列希安互助會正在了解中,而艾斯拉宰相大人表示是會加強夜間警備隊的巡邏。
某個訊息嗎?是針對我的訊息嗎?
我打開掌心,看著剛剛從喉嚨裡吐出來的東西。
一個銹紅色的魚鱗,上面還有著淡淡的腥味。
如果那時候沒人救我的話,那個殺人魔,應該說是霧歌,會把我怎麼樣呢?
「法布‧‧‧‧‧‧不對!尼爾先生!尼爾先生!」
「怎麼了嗎?看你一副緊張的樣子。」
「我真的超擔心的,我怕你會暈過去。」
「你操心得太過頭了,醫生,我反而擔心你才是暈過去的那一個。」
「這‧‧‧‧‧‧這樣啊。不過你也太反常了。」
「反常?可能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這段記憶吧。」
「咦──?但是那一周的報紙說你似乎被『霧歌』追殺了好一陣子,是在她手下僵持最久的受害者‧‧‧‧‧‧?」
糟糕,露餡了啊。
一開始從沒記憶這點說謊就是個敗筆了。
「可能‧‧‧‧‧‧可能是因為我衝擊太大,所以沒有這段記憶了。」
「原來如此啊,那這樣也說得通你為什麼不會暈過去的原因了。」
「其他的受害者更慘嗎?」
「有些受害者到現在還是躺在床上不能動,即便清醒了也一樣,有時候強迫他們走下床也有可能會觸發他們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幾乎連跟一般人溝通的能力都沒有了,害我們醫療所現在接這種被虐殺過的米列希安都得在訂大量的麻藥,不只是把他們的身體,連同精神都一起麻痺。」
「聽起來還真恐怖,對他們來說有這麼嚴重嗎?」
「這問題從你這受害者口中聽起來反而很弔詭。好吧!舉個例子,現實中有些人失去肢體或是遭受到嚴重的暴力對待,就有可能會對精神造成不小的傷害,只要是觸發到類似的程序,或是看到曾經讓自己受傷的事物,就會造成強大的精神壓力,更何況是這些身體被支解過的人們呢。」
「原來是這樣,那我該慶幸自己沒有任何的記憶呢。」
「是啊!不過其他霧歌的受害者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真希望互助會和警備隊能做點事情,我可不想一直照顧‧‧‧‧‧‧不,這不是醫生該說的話。」
「那我想向您請教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是誰救了我?」
「這‧‧‧‧我不記得她的名字,可能要問護士才知道。」
「這樣嗎‧‧‧‧‧‧真可惜啊。」
「不過她似乎每天都會送花過來,像是你床邊櫃子上的那一朵藍玫瑰。」
「藍玫瑰‧‧‧‧‧‧?」
「是啊,她每天早上都很勤奮的送花給你,真是羨慕啊!我這把年紀都沒有收過女生送來的花,不過她也是個安靜的人,我幾乎不曾看過她說話過。」
「原來在他們眼中我有那樣的價值啊。」
我快速地掃過了擺在床邊的禮物,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抱歉,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不,沒什麼,總之謝謝醫生了,我大概幾時可以出院。」
「我們這邊剛剛已經通知了警備隊了,只要等到他們問完他們想要的東西後,就可以直接辦理出院手續。」
「一定要問我嗎?」
我嫌麻煩的抱怨了一句,上一次運輸事件以後的偵訊就對警備隊低落的效率和惡劣的態度不抱好感。
「反正你也甚麼都不知道,到時候如果他們刁難你我也會盡可能幫忙的。」
「真是個好人啊,醫生。能方便請教你的名字嗎?」
「好人就不必了‧‧‧‧‧‧,不過終於有介紹自己的機會了,我叫做紅色太陽,我的遊戲名就是這個名字,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紅色就好,還有好久不見喔,法布,還是你喜歡我叫你尼爾先生。」
「原來又是熟人啊‧‧‧‧‧‧。」
紅色太陽,是我剛玩這遊戲的時候就認識的朋友。
在我的第一個公會,就常常跟紅色太陽一起在地下城冒險,也因為同公會和冒險的緣故,我們兩個很快就熟悉了起來,但是好景不長,大概在我玩第三年的時候我就不曾見過紅色太陽。
不只遊戲裡面是藥劑師,在現實也似乎就讀醫療相關的學系。
現在想想,他是第一個會稱呼我為法布的人。
「真的很抱歉啊,因為我怕你暈倒怕的要死。所以我到現在才有機會跟你認親。」
「認親啊‧‧‧‧‧‧這種狀況下要認親對你來說肯定很尷尬吧。」
「你能了解我的苦衷真是太好了,要是你一直睡著,不只醫療所的護士,我看桃子也會把我抽起來打。」
聽到一個朋友熟悉的綽號,儘管最後跟她吵了起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感到有些懷念。
「桃子?她也來到這世界了嗎?」
「還多著呢!只是累積等級不夠,大家都只能辛苦地找著一堆苦差來做。」
「如果你見到她,幫我跟她打聲招呼就好。」
「不直接跟她見個面嗎?」
「等到時候對了就自然會見面了,我先處理好手邊的事情就好了。」
「你們兩個真是一樣固執。」
「哼,隨便吧。我能先問我的裝備在哪嗎?」
「就在你床底下喔,只是你那件燕尾服的話‧‧‧‧‧‧哈哈哈。」
我看著被洗滌過的燕尾服,上面還殘留著紅色的血漬。
但是褲子已經變成了短褲了,上面還有著粗糙的車縫,還有著補丁的痕跡。
畢竟那時候衣服也被砍斷了呢。
「這是‧‧‧‧‧‧?」
「我原本想要幫你丟掉的,但是那個天天帶花來的女生,什麼都不聽就直接幫你縫好了。」
「還真是‧‧‧‧‧‧謝謝她啊。」
「你們關係不是很好嗎?」
「大概只有一面之緣吧。」
「咦‧‧‧‧‧‧?」
「黃毛醫生,隔壁房的病人又發作了。」
「好!我現在馬上就過去,先這樣啦法布,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吧!」
紅色太陽最後似乎沒聽清楚我的話,便在護士的叫喚下急急忙忙地跑出了病房。
古芮絲‧‧‧‧‧‧。
記得她叫做這個名字,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不過才發現自己現在穿著的是病人服,不可能會有那枯萎的花莖,但是病房內卻聞到了淡淡的玫瑰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