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趕回學校的過程中我們又嘗試著跟川島聯繫,但不知是因為設備老舊還是受到干擾,訊息似乎完全中斷了。
『我們分頭找!』姜她急壞了,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她現在在意大野的安危更甚於擊倒波魯斯博加。
她很快在武器訓練場進行搜索,我則是很在意川島剛剛瞭望的校舍。
或許他還在上面?
沿途中我遇到幾隻基諾斯,由於頭盔發揮作用,所以就算是偷襲也能輕易擋下;這東西真神奇!不知不覺就變得依賴起這個警報系統了呢。
我來到學校大樓附近的位置;這邊已經脫離武器訓練場,地上有黃沙,但是很薄,大概只有小腿左右的深度。
這麼淺的沙……波魯斯博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躲得下?
我的耳機再度傳來通話聲,明明接通了,卻聽不到對方的聲音?
『喂?是老師嗎?姜?還是……肯恩?』
『……喂!太好了!終於又恢復作用了……』是川島?
『你現在人在哪裡?跟大野在一起嗎?』
『對,我借用了大野同學的耳麥……路,你身上有帶急救用品吧?』
『急救……有啊!』
『那你趕快到頂樓來,我好不容易把大野同學帶到安全的地方……她需要接受治療!』
『我、我馬上到!』太好了,終於又跟川島聯繫上了……我正打算聯繫姜,卻聽到川島又說——
『趕快先把藥送來!姜同學跟肯恩讓我來聯絡吧,你專心趕路!』
『哦,好……』不愧是川島,設想的真周到……
但是他為什麼不使用小隊頻道呢?
算了!先上去救人再說!
*
這棟教學大樓總共只有五層樓而已;在噴射靴的幫助之下很快就會到,一路上堪稱平靜,偶爾見到一些怪物,但是都已經有人先解決了。
大概是川島?因為這些怪物屍體的傷痕都留下被能量光束燒灼的痕跡;記得在進伊里亞之前,我連老媽在廚房裡殺魚都會怕,如今遇到更恐怖殘忍的血腥景象,卻似乎習以為常了。
環境使人成長,是嗎?想想也還挺可悲的……
頂樓的大門就在不遠處,我踏上階梯,外頭的雨勢已經逐漸減緩;太好了!這樣通訊多少也能變得稍微清楚一點吧?
『川島?我到了!』
『嗯……我沒看到你,大野同學就在頂樓無線通訊塔附近,快點過來吧!』
通訊塔?啊!就在門的正前方吧?『我知道了!對了……你聯絡肯恩他們了嗎?』
『當然!波魯斯博加剛剛又下潛了,不過我已經掌握牠的行蹤,等一下我們再一起去追擊牠吧,現在先救大野同學要緊。』
我踏出樓梯間,雨勢確實已經減緩不少;我的腰帶還存有一份緊急治療藥劑跟敷料,大野應該很需要這個東西。
但是,大野不是後勤補給人員嗎?
如果需要治療藥劑,她那裡應該更多才對。
或許、或許只是用完了吧!或是……因為遭受攻擊而遺失了物品?
儘管這樣說服自己,心裡還是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我靠近川島所說的通訊塔,發現大野果然就仰躺在塔的旁邊;上頭有屋頂遮蔽,但她身上的防護鎧甲還是濕透了!
「大野!妳沒事吧?」天啊!她臉色蒼白,而且左側腰部的防護鎧甲因為燒灼而破損,她的額頭跟手也都受傷了!我把藥劑塞進她手中,「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波魯斯博加嗎?」我撐起她的脖子,讓她能夠離開潮濕的地面。
大野因為傷勢而尖叫,臉上布滿淚水跟雨水;她搖搖頭,斷斷續續地說:「川島……是川、島……」
川島?
我的頭盔突然出現紅色警示,在上方!
無暇多想,我托住大野的背部跟腿,緊急啟動噴射靴!
還不到一秒鐘時間,我離開的位置立刻落下軍刀,由於敵人是從高處跳下,所以威力驚人。
要不是有頭盔警示,我一定立刻就被劈成兩半!
「居然躲過了?」
那聲音掩藏著興奮與驚訝。
說話的人,我再熟悉不過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驚訝地瞪大雙眼,銀白色頭燈照耀著前方那個同樣身穿防護鎧甲,但是軍刀卻是對準我揮擊的那個人。
曾經是我的隊長,現在仍然還是同伴的……川島和弘!
「是他……偷襲我……」
不敢置信的真相從大野口中說出。
我再次望向她左側腹部的傷勢;儘管手下留情,但是錯不了的……那是軍刀高能量光束所造成的傷害。
跟……潘鑑腰間的傷,一模一樣!
我的背脊竄過一陣惡寒。
原來……『不要殺我』這句話不是對著別人說的。
而是對著向他下手的兇手說的。
他摘下眼鏡,在我面前露出的笑——既冷酷又殘忍。
那一瞬間,我忘了該怎麼呼吸。
***
明明就在通訊塔附近,卻偽裝成通訊失敗的樣子。
先把大野引過來,就是為了先對她下手。
然後再三強調要我自己前來,並且說他自己會連絡姜跟肯恩,實際上是為了誘使我落單……
然後,運用大野當作餌,再從背後一口氣偷襲!
這利用人心,幾近完美的計畫,我差一點就要死在他手上!
是銀狼頭盔保護了我!
「為什麼?」我差點就以為自己發不出聲音了。
他歪著頭,疑惑的表情就像方才的襲擊未發生過。「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攻擊我!我們不是……不是同伴嗎!」
是他搭著我的肩膀,要我趕緊跟上他們;在我被姜討厭的時候安慰我;這些日子來一直不停給我打氣、支持、提醒……
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那些關心跟笑容……都是假的?
「我沒有啊?」
我顫抖著對著他大吼,「那你為何不收起你的武器?這裡沒有怪物啊!」
「沒有怪物,但有我的敵人啊。」川島瞪了我一眼,那記眼神沒有絲毫溫度可言。
「潘鑑如此、大野也是如此……還有你;該說季同學運氣好嗎?在學校被破壞的時候就已經被怪物殺死了,不然我也會找機會下手的。
「說來你也挺狠心的,當初季同學抓你的手抓得這麼緊,你居然沒選擇留下來陪她?這就是你對待女朋友的方式嗎?」
這樣無情而殘忍的話居然出自他口中?
等等!我跟予歆的關係沒公開過……
對了,就在我跟予歆確認交往的那天晚上,有個奇怪的人接近過我的病床……
川島等於是承認了那個人就是他!
「你……不是,這不是真的!川島!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想解決你們,就是這麼簡單……原本你應該是我第一個收拾的。像你們這群有錢人的子女……真的很讓人討厭啊。」他雙手緊握軍刀,下一秒立刻發動噴射靴向我砍來!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野,我如果不抵抗,只怕大野跟我,都會死在他手上!
太愚蠢了。
身為獵人卻死在自己所相信的同伴手上,那就太愚蠢了!
我打開軍刀,噴射靴再度啟動!
我們的劍刃激烈相碰,稍微比拚過利器之後再彈開;即便當初在面對銀狼的時候我都是在跑,而銀狼也沒真的一開始就用全力,但如果真要比較起來,銀狼的劍術還是要比川島強多了!
儘管在力量上還是我落居下風,但是銀狼頭盔提供我精準的預測能力,認真交鋒起來,我不見得會輸!
他使勁彈開,緊接著又是一記橫砍。
就像武士刀的拔刀術一樣。
這是他慣用而且擅長的揮砍。
他就用這招先傷害潘鑑,然後是大野!
他再度彈開我的攻擊,我們的軍刀磨擦出劇烈能量光束;立劈、刺擊,我的攻勢他似乎早就看穿,就算我想用靴子將他壓倒,他也總能輕易迴避。
一輪攻勢下來,我完全沒討到任何便宜!
「路,你知道嗎?」
這傢伙……好強!他用單純而直接的力量,直接把我給壓倒!現在的我根本沒辦法回話啊!而且他更擅長靠頭腦作戰……
所以這是,他給我的,心理戰?
「我的姊姊,為了生存被某個政府高官包養當作情婦。」
這……就是姜所難以啟齒的真相?
就在我閃神之際,川島一記刺擊穿透了我的手甲!嗚!
我立刻後退;只是擦傷……但劇烈的疼痛讓右手力量快速流失。
他卻並未利用這個空檔攻擊,而是選擇繼續訴說他姊姊的事——「就在我入學的一個星期後,她被那個畜生毆打致死,陳屍在他匿名買給她的高級公寓裡。」
「什麼……」
「整件事情曝了光,但是……」川島露齒一笑,「你知道他被判什麼罪嗎?那個男人。」
「謀、謀殺?」
「不,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這個國家的司法已經毀壞了,當一個兇手殺了另一個無辜的人,卻完全不用負起任何責任時,這個體制……不,這個社會已經完全無藥可救了。
「而罪魁禍首就是那些掌握權力的人!你懂嗎?就好比你們,要是沒有那個抽選機制的話,你、季同學,潘同學等人都不會進來這裡當砲灰;你們就舒服地待在安全區域裡,畫你們的畫、彈你們的鋼琴,打你他媽的高爾夫球!」他發出不平的怒吼,雙手緊握軍刀,再度用噴射靴朝我衝過來!
我們再度交鋒,他揮劍的同時,肩膀露出了大空檔!「你們永遠都不需要面對這些,所以你們不知道、該死的一點都不知道人民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為了生活被逼得要出賣生命……」
我直接朝他的左肩刺去,他被我擊中了,卻也換來了我的破綻;右手的軍刀蓄勢待發,我們幾乎臉貼著臉,然後,我聽見他說:「鋌而走險,甚至出賣靈魂的過活!」
頭盔再度指示出迴避方向!
「為了姊姊……你們這些可恨的傢伙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吧!」
千鈞一髮之際,我迴避掉這一記攻擊,但發狂的川島仍然緊追不捨;我停止逃避,一反常態的迎向他,他手上的軍刀與他彷彿化為一體,就像流星一樣往我身上衝來!
就是現在!
我打開能量盾牌,直接撞上他的刀尖!
碰撞出來的脈衝讓人難以忍受!沒有頭盔保護的他仰頭躲開,我關掉軍刀,利用劍柄猛烈敲打他握刀的手。
他咬牙忍痛,嘗試著要劃開我手上的盾牌!
「鬆手吧!川……島!」
我用了卑鄙的招式。
仗恃著擁有頭盔,我直接撞擊他的額際!他整個人被我撞得暈眩,我關掉靴子,同時嘗試再次頭槌!
這次奏效了!他向後仰倒,軍刀終於脫手!
我關掉盾牌,立刻將掉落在地上的軍刀踢得遠遠的;為了小心起見,我破壞了他腳上的噴射靴,燃料像噴霧一樣外洩。
他仰躺著,雨水就像眼淚灑落在他的臉頰。
不,他真的在哭。
「川島……」我的視線一片模糊,但我只是擦著最外面那片護目鏡,方才與多米薩米激戰的血水把雨水染成鮮紅色。
他的眼神一片混濁。
「殺了我吧,路。」
我手上這把軍刀,就是姜拿來殺了銀狼的。
它同時救了我們五個人。
而如今,它卻也差一點殺了潘鑑、大野跟我。
軍刀上的銀白光芒,彷彿象徵著死亡。
「給我一個痛快。」
他已有覺悟,很乾脆地閉上眼睛。
我握緊它。
下一秒,我果決的將它關掉。
「你在幹什麼?」
「我……已經暗自下定決心了。」我收起自己的軍刀,將他那把牢牢握緊;白色的金屬握柄上已經烙印了他的掌印。「我不想讓予歆的遺憾在我眼前再度發生……」
他發出古怪的笑聲,「你忘了那句話?殺害一條生命,是為了活著!」
「膽小鬼!」
我打開護目鏡,對著他大吼!
頭髮濕透的他很是狼狽,他睜大眼睛瞪著我。
「雖然我不知道你姊姊是誰……但我想你們之間應該感情很好吧;你想替她報仇,但是你又知道你自己做不到。你沒有勇氣承受你姊姊死亡的痛苦,卻又無法消除那份恨意,因此你遷怒到我們這些無辜的人身上,而現在……你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雨勢變大了,打在頭盔上的雨滴顯得更急;他嘗試撐起上半身,我直接一腳踩在他胸口!
「真的想想陪你姊姊就去啊!你自己動手,不要把所有責任都往別人身上推,膽小鬼!」
「你說什麼?」他的表情終於不再木然,他咬牙切齒,終於染上憤怒情緒。
「路!」
在雨聲中我聽見姜的聲音;是錯覺嗎?
不是錯覺。
戴上護目鏡回頭,發現姜跟肯恩兩個人冒著雨跑向我們。兜帽下的白皙臉龐被水珠打濕,但是看到我壓制住川島卻一臉平靜。
「妳們怎麼找到這裡來?」
「是老師聯絡我們的;她發現川島的行動變得很奇怪。這裡收訊好差,我試著連絡你很多次,但是都不成功。」
我的視線落在通訊塔,「應該是他把訊號關掉了,得上去開;對了!大野她……」
聽見我們對話的肯恩三兩下就跑向通訊塔,而姜則是去關心大野;或許是傷勢不重,大野已經獨自坐在地上喘息著,也已經喝下我所帶來的體力回復劑。
「說的對……」
「嘻嘻……呵哈哈!」他一手蓋住眼睛,並發出詭異的笑聲。「路,你說的對。」
我還沒搞清楚他的意思,但下一刻,護目鏡上立刻出現紅色警示!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短刀直接刺向他的脖子!
「川島!」
我抓住那把短刀;刀刃劃破了我的手套,我的指節應該要感覺到痛。
但是一點也不。
從手上流下來的鮮血滴在他臉上,然後立刻被大雨沖走。
他鬆開短刀。
那是當初在賣場裡,銀狼刺穿他的手的那一把。我將它丟得老遠!
「你還真的想死啊?我以為……我以為你聽得懂我的話!」我感到無比憤怒,抓住他的衣領使勁搖晃!「難道悲傷跟憤怒真的可以讓一個聰明人變笨、變得完全失去理智嗎?川島!你引以為傲的戰術跟頭腦呢?」
「我……」
「你可以選擇查明你姊姊的死因,想辦法替她報仇;或是努力成為一個偉大的獵人,把你心中的不平公諸於世;最爛最爛的方法就是你拿著你的軍刀去把那個包養你姊姊的官員給砍了!都比你現在就自殺或是拖無辜的人下水要來得強!
「如果我是你姊姊,看到你這樣我一定會很失望;因為你除了自怨自艾跟遷怒無辜的人之外什麼都沒有做!你這個膽小鬼!什麼都做不到的膽.小.鬼!」
川島被我吼得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他開始低頭啜泣,哭得像個孩子。
我用力推開他,他毫無防備的倒臥在頂樓地板上,濺起一大片雨水。
「我話就只說到這裡,如果你還是想自殺,我不會再阻止。」
我離開他,剛好肯恩已經從通訊塔上下來;他與我交換一記眼神,默默解下腰帶後方的繩索。
我聽見川島崩潰般的哭聲。徹底崩潰,連一點怒氣與恨意都不剩的他,只能哭得像個嬰兒。
我閉了閉眼。
「大野沒事吧?」
姜重新讓大野回到通訊塔附近,並且利用我帶來的那份敷料替她治療傷口。她看起來還是臉色有點蒼白,而且像是受到驚嚇,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遙香沒事,我看到了那條痕跡。」姜挑起一眉,我回頭,瞥見川島剛剛從塔上跳下來的那致命一擊。「換成是我,絕對躲不過的。」
「是頭盔保護了我。」我掀開護目鏡,對上姜帶著疑惑的眼神。「這很難解釋,有機會給妳戴妳就會知道……它會去偵測任何想針對持有者進行攻擊的目標,並且告知迴避方向。」
姜得知了我突然戰鬥能力提升的秘密,僅是訝異的挑起眉頭。「我有聽說過這個技術……原來如此,銀狼頭盔看樣子配備了很高端的偵測儀器;果然是打敗魔王之後的獎賞!」
大野蒼白的唇瓣微微上揚。「路,你剛剛那樣……很帥哦。」
「沒、沒什麼啦……唔!」靠!直到放鬆心情之後,我的右手才漸漸感覺到痛,就算隔了一層防護手套,我的手掌還是割出一道淺淺的傷口。
「我這裡還有一份,等一下你再拿去……」
吼喔喔喔喔喔!
那巨大的吼叫聲就連空氣都為之震動了,護目鏡上浮現出一個從未看過的標記,是黃色的!
「波魯斯博加!」
我們的目標終於現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