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穆琳從狹小的穴道走出,進入一個較為空曠的洞穴時,發現洞穴牆邊有個漆黑的身影,安靜的靠著牆面等待。
「黛法?」她不可置信的輕呼,換來對方溫柔一笑。
居然比她還早走出洞穴?
「辛苦囉。」黛法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沒想到這四個洞穴最後的終點居然一樣呢,那當初我們一起走就好啦。」
「啊……我還沒搞清楚狀況……黛法走進洞穴後,有遇到什麼嗎?」
穆琳一邊問,一邊環視現下的環境。
基本上,這跟她們剛開始踏入左門時,位置的配置是差不多的,面向四個洞穴的是一面泥牆,透過黛法手上拿著的藥瓶餘光可見土黃泥牆上的潮濕泥濘之下,似乎有一個金屬製成的東西。
連呼吸都黏著濕氣。
看來這四個洞穴,只不過是阻礙她們前進的小小關卡而已。
但是要阻止他們前進,不需要大費周章找魔神來吧?
「嗯……遇到一隻蜘蛛?他說他是第一魔神什麼的。」黛法歪著頭回想,「很強,所以我過不去。」
「欸?可是……」穆琳困惑的反問,「妳還是過來了啊……」
「我不是從那條路過來的。」黛法用手指了指最左邊的一個洞穴,「我從這條路過來,遇到另一個魔神……」
「妳打贏他了?」一聽到黛法略帶猶豫的停頓,穆琳隨即聯想到這個可能。
只是打贏魔神,這種可能性未免也太低。
「不是,我很弱。」黛法的笑容僵滯幾秒,「他放我走的,真是謝天謝地。」
魔神放人走?穆琳傻眼的看著黛法,卻得到無辜又不解的眼神回應。
「所以妳新遇到的魔神是誰?」姑且壓下心中的疑惑,穆琳將話題帶到現下她最關心的事情上。
「第五柱魔神瑪巴斯,長得就跟漆成金色的獅子差不多。」
穆琳下意識點了點頭,隨即嗅到一股血腥味。她警覺的往四個洞穴一瞥,確認毫無動靜後,收回四處張望的目光。
怎麼搞的?
「……黛法,妳有受傷嗎?」
「嗯?」黛法訝異的睜圓雙眼,左手壓住右手腕,露出佩服的表情,「果然是治癒能力高強的魔法師,這點小傷妳也感覺得到。」
「沒什麼……介意讓我治療嗎?」穆琳謙虛一笑,走到黛法身邊,將白袍往上一拉,方便自己行動。
未等黛法點頭答應,穆琳逕自拉起黛法的右手,說聲抱歉便一把將包覆右手的衣物撕開,這才看清手腕上血紅泛紫的傷痕。皮開肉綻的傷口被翻出肉來,傷痕不大卻深可見骨,森冷的白骨在微光照耀下輕映出碎裂的裂痕,饒是醫治過許多病人的穆琳,此刻也難以保持平靜。
「這個傷……的確不致命,但肯定是有毒的。」她白皙的雙手陡然散發微弱的水色光芒,輕柔的籠罩黛法的右手,穆琳低頭治療的眼神極為專注,但嘴依然沒停下說明,「如果妳有仔細觀察過傷口,會發現血色裡帶有暗綠的汁液,這是一種可以麻痺患者五感的神經毒……。不過妳放心,毒未侵入心臟前,都還來得及治療,而且這種毒我治療過,就算深入心臟我也……」
講著講著,穆琳的聲音漸漸消失,她狀似全心全意在治療黛法的手,意識卻遠飄到別處去。
這種毒,是穆琳與洛茲妲雅相遇的契機。
她永遠忘不了那天剛起床的她,看到的景象──一堆士兵包圍了她開設的醫院。據說洛茲妲雅在與他國的戰爭中,不幸誤中一箭,而箭上塗有神經毒,導致穆琳第一眼見到洛茲妲雅的印象,就是個坐在病床上端莊優雅的布娃娃。
洛茲妲雅態度大方、舉止優雅,與人對話總拿捏得很剛好。身為一介女皇,她坐穩這個位置二、三十年載不是沒有道理,只是當她失去五感,便只是一個流露哀傷的陶瓷玩偶。
她還記得,那時她無法自拔的流出眼淚,哭著握住初次見面的女皇的手說一定會治好她,不曉得女皇那時感覺到什麼,失去五感的女皇竟露出笑容點頭回應。
時過境遷,對於這種神經毒,穆琳已經不需要再多花時間設法治療。
可是,黛法為何會受這種傷?又為何會中這種毒?
「好了。」她收回釋放的治癒光芒,語氣溫軟,關心的問,「我可以問妳為什麼會受傷嗎?這個毒是魔神下的?」
其實黛法不講,她也能猜個七八成。
只是穆琳漸漸開始懷疑,一切似乎沒那麼單純。
黛法確定自己的手完好如初後,滿意的整理起袖口,黑髮在垂首的時候藏住她的臉孔。
「確實是給魔神咬傷的,至於毒的部分妳不說我還不曉得。」
「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要跟我說喔。」穆琳習慣性的多加一句,便走離黛法去觀察泥牆上那個金屬色的玩意。
理當毫無能力的黛法能順利通過魔神的考驗,怎麼想都很違和。
她明白當初大家在各展其力暴打沙漠花怪時其實都有所保留,但刻意裝得脆弱無辜,這就實在稀罕。
這不是個適合裝弱的場合。
至少當尼祿對祈樂露出玩味的笑意後,穆琳就發現這群人根本不可能合作──除非不合作就會致命。
而洛茲妲雅篤定的必然是這個『不合作的天性』。
假使洛茲妲雅把每個人找來的目的不同,但肯定有某種程度上的類似,那就是考驗每個人對於合作的妥協能力。
不可能一個人突破困境,這是她的直覺。
她伸手將泥濘抹掉,瞇著眼確認眼前她看到的東西。
「嗯……是密碼鎖。」如人頭般大小,因濕氣而鏽蝕的密碼鎖上長出些許青苔,掛在泥牆上,這時穆琳才發現這片泥牆其實是一扇鐵門,年久失修又長期處在濕氣之中,沾染大量泥土和蕈狀生物,不同於先前她們推開的大門,這扇門比較小,暗灰色門把卻被密碼鎖緊緊嵌住,門與鎖甚至還有被施法的痕跡。
「怎麼樣的密碼鎖?」黛法的聲音悠悠傳來。
「這個……似乎不需要轉動。」穆琳放下鎖頭,很遺憾的轉過頭面對黛法,「只有在我們猜對上頭可能會有什麼時,才會有轉動的選項。」
是的,那個密碼鎖上頭可轉動的輪子,此刻就像桿麵棍一樣,完全沒有數字和任何符號,甚至連應該是幾個字的提示都沒有。
聽完穆琳的描述,黛法罕見的抿住下唇。
「那要怎麼辦?」
「也許要喊看看吧?上頭有施法的痕跡,或許是聲控的?」穆琳講得不精不確的,但她心裡幾乎篤定只有這種方法。
也許走這邊的是菲爾他們的話,這門就不攻自破了。
「好有趣的密碼鎖。」黛法挑眉,下了個不予置評的結論。
「這個大概是密碼陣的應用吧?密碼陣是一種魔法,只可惜我對這種魔法沒興趣……不然就能馬上破解了。」穆琳搖搖頭,雙手插回口袋。
還是等祈樂過來再討論比較妥當,穆琳有預感,這個密碼鎖的密碼就在剛剛那四個洞穴裡,那麼洛茲妲雅特地找四個魔神坐鎮就不是沒道理。
但她的心裡依然有個小小疑問……
正想整理腦中思緒時,穆琳突然劇烈顫抖。
「怎麼了?」黛法細心的查覺到穆琳的異狀,她把那個古怪的密碼鎖晾到一旁,烏黑的雙眼仔細審視四周。
血濃於水,刺鼻到讓人作嘔的血腥味。
那是連蒼蠅都不敢靠近的味道。
穆琳的雙瞳倏然放大,將腦海的問題拋之腦後,拔起略短的雙腿朝其中一個洞穴奔跑。
「穆琳?」黛法驚訝得趕忙跟上,只聽得穆琳驚慌失措的叫喊。
「祈樂!祈樂,聽到我的聲音就回應我!祈樂──!」
※
「你們怎麼認識的?」
「任務。」
「你有情調一點好嗎?講一下相遇的場景啊,比如那時洛茲妲雅說了什麼、你又說了什麼。」
「……宮殿、我求助、她答應。」
「哈哈哈,你居然會找洛茲妲雅幫忙?我真是高估你了!」
「菲爾妳不要激動,比起這種事我比較想知道……尼祿你想死就繼續這樣講話沒關係,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
尼祿簡直要無語問蒼天了。
先不管自己躺在地上陷入水深火熱──就是背上的燒傷和空間裡瀰漫的濕氣──重點是那個理應跟他一樣傷勢慘重的依絲莉,為什麼現在可以活蹦亂跳地威脅他講話?
然後旁邊那兩個,一個幫著搧風點火,另一個作壁上觀。
活生生的霸凌現場。
「其實也沒什麼,我剛好有個任務需要東方沙漠的掌權者協助,就這麼認識了。」他以自認為最詳細的說法呼嚨過去,閉上雙眼壓抑著胸口的脹痛。
「好吧……勉強接受。」依絲莉站在尼祿旁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妳小心我等等斃了妳……」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怒瞪著依絲莉。
依絲莉吐了吐舌頭,稍稍往後一退,「那這種距離還行嗎?然後呢?是你先告白還是洛茲妲雅?」
尼祿冷冷哼了一聲。
「誰會告白?自然是上床後才開始這段關係的……」他講得很委婉,主要原因是他不太喜歡別人挖他秘密,但礙於生命備受威脅,只得使出權宜之計。
「這麼刺激……那情人節時你會送他東西嗎?我好好奇洛茲妲雅想要什麼禮物喔!」依絲莉愈問愈興奮,害得尼祿暗自翻白眼。
「妳想知道可以下去陪她,為什麼要問我?」
「你的意思是你沒送過囉?」
「……」
「別小看女人的直覺,這下我可答對了吧!」
其實他有點想斷氣了。
活著也許是件好事,但要一直處在這種被折磨的窘境,那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
「接著呢?你跟洛茲妲雅都在哪約會?會去哪裡渡假?有求婚嗎?啊,洛茲妲雅喜歡穿什麼顏色的婚紗呀?」
理智,剎那斷線。
「她做愛的時候喜歡坐在我身上,這樣可以嗎!」
「誰在問你這個!菲爾,揍他!」
「樂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