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我的夢中,對我說聲晚安吧。』
『聽著你的聲音入睡,曾經是我僅有的安寧與救贖。』
『儘管現在已經不一樣了,但若是在夢中,還是可以的吧?』
『所以再說個故事給我聽吧。』
『希望那個故事,能有一個幸福快樂的結局。』
──沉月之鑰二部卷四(尋音)
在那之後,我總覺得自己做著縹緲的夢。它太美好,美好得令我擔心一碰就會消逝。這裡沒有恩格萊爾,這是屬於月退的夢。那些曾經背負的東西,伴隨恩格萊爾的死亡一併消逝。
我並不覺得自己活著,「月退」是遺憾與仇恨塑造出的新生居民,這些東西一直以來都屬於恩格萊爾,而不是月退。
質變屬於恩格萊爾、憑藉著恩格萊爾對那爾西的恨與這個幻世的遺憾成為「月退」,唯一不同的是重獲新生的身體終於能看見光亮,而不是用想的去「看」這個世界;但他仍舊是恩格萊爾。
我終將擺脫不了命運,是嗎?
「日進,你怎麼又拔鴨毛?」
「范統,我叫月退啊……還有這是雞毛。」
「我不知道、我是說我不知道……唉,算了。」
范統是「月退」第一個交到的朋友,也是他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是活著,而是活著虛無縹緲的夢中。不過嘴巴的毛病挺讓人困擾的,有時候我真的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其實一直停留在白色流蘇也沒什麼不好,只是有點懷念剛認識范統時一起拔的陸雞毛,所以就來了。資源二區也是很讓人懷念的地方。
「范統,今天你不是要去找那爾西嗎?」
「啊對,又要去東方城了,唉。」記得自從我回去當皇帝之後,西方城似乎有不少人討厭范統,雖然不太明白是為什麼,總之應該蠻辛苦的吧?
「那不然,東西我幫你拿去吧?」下意識這麼說了,連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只是覺得,有好久沒有見到那爾西了。
「真的嗎!太感謝了日進!我要是再去那種非常陽光的地方一定會活的!」其實我聽不太懂是什麼意思,應該是很感謝的意思吧?我也懶得糾正我叫月退了,或許改名叫日進其實也不錯?
那爾西,我已經很久沒有提過這個名字。他曾是恩格萊爾生命中的一切,是唯一的救贖,也是他,親手終結了恩格萊爾這個身份。我曾經以為,我是恨他的。而這股恨意塑造出了新生居民的「月退」;然而,真正見到他時,我原以為會流露出無止盡的殺意,卻發現我什麼也做不了──應該說,我無意識地什麼也不想做,只是有種很複雜、難以言喻的心情在心裡翻騰。
如果說恨因愛而生,那麼我究竟對你抱持著什麼樣的情感?
『那爾西……我到底做過什麼,讓你恨我如此之深?』
『……你什麼都沒有做。』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做?』
什麼時候,我能真正從夢中甦醒、能夠真正正視「月退」?
『你應該知道我們要來。為什麼不逃走?』
『我一直在這裡等你……等待著適合我的結局。』
我曾以為那爾西恨我,就像我曾認為自己恨他,恨到成為新生居民。或許,我也在等待一個適合我的結局,只是我不知道那個結局屬於恩格萊爾,抑或「月退」。
恩格萊爾的未來在他成為皇帝後就不存在了,而他所剩的時間也在凝視那爾西時,一點一滴流逝。他的心中不存在救贖與奢望,自他成為皇帝,「恩格萊爾」就只是個空殼。
他很懷念過去那段聽那爾西唸書的時光,那是很和平的日子,如果說能夠一直持續下去的話,情況會不會好點呢?但這個如果對他而言太過奢侈、對他這種已經沒什麼好在意的人來說,太過沉重。他無法騙自己已經過去了,哪怕他現在是月退,他仍舊是「恩格萊爾」。他永遠無法逃離這個事實,所以他選擇接受,又或者說,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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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沒有一天我不希望他死去。從我第一次見到他,他的世界沒有色彩、眼睛蒙著布條,彷彿一切都無所謂的語氣。我始終沉浸在「害我和哥哥過得如此悲慘的兇手」的思想中,那時我不曾想過,這樣的孩子為什麼會是皇帝?為什麼年紀輕輕就得受這種苦,邪咒、束縛咒……甚至受傷了也無法選擇治療自己。我不曾想過這些,至少在那時是如此,那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或許該說,我說服自己不重要,因為我比誰都要害怕,我會懾服在失去他的恐懼中,那種事不必發生。
那種事不能發生。
我是他身旁的隨從,是最靠近他的人,他只能仰賴我去感受這個世界,即使我覺得這個世界沒什麼值得留念的,我還是會回答他的問題。
「那爾西。」
「……恩格萊爾?你怎麼會來?」依稀記得今天是東方城的代理侍例行前來的日子,他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抹詫異後,便示意對方進來坐下。
「范統臨時有點事,我就代替他來了。這是他要我轉交的公文。」
「謝謝。」他接下公文後頓了頓,「我以為你不會想再回來這裡,除非逼不得已。」那爾西依然面無表情。
「我的確不想回來。」月退抬起頭看他,「我只是在想,就算再怎麼不想,我仍然得面對屬於我的結局。」
『我一直在這裡等你……等待著適合我的結局。』
恩格萊爾的眼神流露出少有的執著與堅定,我曾認為那是絕對不會出現在他身上的東西。
『只要你不存在就好了。恩格萊爾……』
若真說有什麼後悔的,我想我做錯的,就是去深入了解自己想要殺的那個人。
『那爾西,我只是……忽然有點想念,西方城的天空。』
『我已經忘記天空是什麼顏色了。只是還有一點點隱約的印象,以前我好像很喜歡看著天空,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曾經的話語,字字句句。我才驚覺,他並不是什麼皇帝,也不是什麼金線三紋,只是個孩子罷了。就只是那樣而已。
「你想要殺我嗎?」那爾西的語氣很冷靜,靜得像是在說什麼閒話家常。
「如果是這樣,就動手吧。」他緩緩抬眸,眼神忽地銳利起來。
我沒有一天不希望他死去,只是原因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或許死亡對他而言是好的也說不定,這樣他所要背負的東西,是不是全部、都能放下了呢?當然,我只是想減輕自己的罪惡感罷了。這樣的我,是不可能幸福的,失去了哥哥,又失去了那個人,已經不可能了,對吧?
我唯一做錯的,就是在了解你之後,選擇抹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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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會殺你。但是我還無法原諒你。」月退的語氣淡淡的,眼神似乎也有些迷網。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我以為我是為了向你報仇才成為新生居民回來,卻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成為月退後,我看得見了,不需要再透過你,而是用自己的雙眼來看這個世界。你曾說過的藍色天空,你的樣子,還有我自己,很多很多……」
似是在自言自語,卻又不是。不自覺地,有些鼻酸。他不想理會這些,只是逕自說著,「我不再是一個人,我在夜止交到很多朋友。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去上學、和朋友出去玩,我想已經很夠了。這是恩格萊爾無法做到的事。」他淡淡笑了,眼角卻落下幾滴淚水。
我是月退,即使我仍舊是恩格萊爾。
「這樣就好了嗎?你這樣就滿足了嗎?」那爾西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如果從我身上抹滅了恨意,那我究竟還剩下什麼?也許是我潛意識在害怕那樣的結果,如今,我仍繼續做著縹緲的夢。哪怕它有天會消逝、哪怕一覺醒來什麼都不曾擁有。
「對,這樣就好。這是我希望的,還有……」
「還有?」
我希望,
「我希望,我能鼓起勇氣去做,以前的恩格萊爾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我會正視月退,也會正視恩格萊爾,他們都是「我」。
「能夠當我的朋友嗎?那爾西。」我並沒有原諒他,至少現在還沒有,但是我還是想做以前的我做不到的事。他似乎笑了,冷淡的臉上難得有了表情。
「這是你找到的答案嗎?屬於你的結局。」
「是的,所以你的回答呢?」他輕輕點了頭。
於是,我向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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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到這裡了(
下午好這裡是凍結。不知道為何總是寫得不怎麼滿意,但我還是放上來了(默
他們兩個的情感糾葛我實在不想再說了,就這樣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