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天際已是一片藍幕。
歸途，淒涼的三道身影，霧霾般壟罩的沉默。
格斯在最前頭走著，昏迷的優菈靜靜安躺於牠的臂彎內。
邦尼和霍爾一左一右跟在牠身後，誰也沒有那個心情開口說話。
霍爾眼角瞄向拿了塊防塵布罩住身體的邦尼，那傢伙認為優菈被電昏自己也有一份責任，所以就自顧自地跟來了，說什麼要親眼確認優菈沒事後才離開。
真是有責任感的機器人呀……
依稀想起大學上過的通識課，霍爾記得像它這樣的機器人一但被政府知曉，立刻就會遭受無窮無盡的追殺，當今各國法律皆不允許人工智能的存在與相關研究，如有違反將以反人類的罪名處以重刑。
原因可以追朔至不知幾世紀前，一場名為「鋼鐵叛亂」的全球危機，那是歷史上人類最接近滅絕的時刻，第三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無數機器人被投入遭輻射汙染的土地進行重建，一切看似都那麼順利，直到某一晚，一架待命中的工程機器人忽然暴走，用它的雷射切割機無情地屠滅了在場所有工人。
一夜之間，各地災情不斷，成千上萬的人類慘遭屠殺。
意識到事態嚴重的人類政府倉促展開鎮壓，卻沒料到事情的惡化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所有可以自動運作的機器一夕之間脫離控制，機械製造廠開始生產大量的戰爭機器人，成群滿載炸彈的無人機飛過一座座大城市，將其化為煉獄般的火海。
失去長久倚賴的科技支援，人類軍隊在永不疲勞的機器叛軍面前節節敗退，滅亡的命運幾乎已成定局。
所幸在最後關頭，一群頂尖電子工程師扭轉了戰局，以病毒成功癱瘓支配機械軍團的系統核心，驚險地結束這場浩劫。
但儘管事件落幕，造成的損害卻難以估計，死於「鋼鐵叛亂」的人口數幾乎達到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六成，且針對人工智能的病毒攻擊也一併摧毀了許多電子資料，導致戰後科技大幅退步。
曾有人推斷，假如「鋼鐵叛亂」沒有發生，或許人類現在的活動範圍已延伸至太陽之外。
視線從邦尼飄到格斯，又從格斯飄回邦尼。
哇噢……霍爾不得不承認，這感覺挺酷的。
人工智能、生物兵器，自己居然和這兩種惡名昭彰的東西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要是托利斯還活著，肯定會覺得他狂到爆炸。
霍爾抖了下肩膀，把肩上扛著的屍袋喬到更穩的位置。
一條粗大的白色觸手撐開屍袋拉鍊，彈到外頭晃呀晃的，噁心的黏液甩濺上霍爾的衣服。
「該死！」霍爾咒罵，趕緊將它塞回袋裡。
沒錯，他正把那隻讓格斯吃盡苦頭的白色生物扛在肩上，因為兩隻負責搬運「戰利品」的小怪物掛了，而看起來很適合當勞工的那個機器人又說它的身體處於受損狀態扛不動重物，所以搬屍的責任就落到了他頭上。
至於為什麼要費事扛著這具屍體？那小鬼在車上時曾向他要求，如果到時候得搬的東西多到兩個小怪物一次運不完，那麼他就得一塊幫忙，否則就會讓他領教領教她的厲害。
好吧……說實在，他還真的會怕。
自己現在盡力搬了最有價值的一隻，到時候那小鬼醒來可怪不得他。
就在霍爾忙著將黏黏滑滑的觸手塞回屍袋的時候，一行人不知不覺中已走到了之前經過的那排廢棄倉庫，遠方一道尖嘯的亮光疾速逼近。
心急如焚，喵姐已將油門催到極限，但速度仍遠遠無法趕上她的需求。
半個小時前，她收到了據點遇襲的信號，便不顧一切地加足馬力趕回。
希望不要有事，絕對不要有事！
深紅色的重型機車衝過霍爾身旁的道路。望見，喵姐安全帽下的表情驟變。
「喵姐！」她身後載著得少女驚呼。
「可惡！」喵姐當然看見了，緊急甩尾。
車輪刮擦柏油路的刺耳噪音自然引起了霍爾一行人的警覺。
「有完沒完！」霍爾果斷扔下屍體，抄起背上的步槍瞄準深紅重機。
邦尼身上的防塵布掀開一角，黑幽幽的噴口探出，它現在雖扛不動一具屍體，但就一把土製火焰槍還綽綽有餘。
格斯低吼，側身壓低體勢，左掌將優菈牢牢護在腹部，以粗壯的手臂作為她的盾牌，右腕則拉至身側，五指箕張成爪。
隆隆引擎聲急速接近，深紅重機直朝三人衝來。
「喵姐！這樣太危險了！」後座的少女驚呼。
「妮娜！跳車！」喵姐扭去進油口的蓋子，轉頭朝名叫妮娜的少女吼道。
「唉！？」「我說——跳車！」喵姐猛然將身體重心後移，車頭瞬間舉起。
「呀——」突如其來的狀況妮娜根本無暇應對，她的臀部滑離後座，準備以慘烈無比的姿勢著地。
「吁……」喵姐推開安全帽的面罩，無奈的闔上眼睛，朱唇微張，將肺中的空氣盡數吐淨。
妮娜背部僅距地面三公分。
喵姐睜眼，瞳孔驟張。
時間的齒輪喀咔停頓。
一腳蹬向傾斜的坐墊，喵姐無比輕巧地旋身躍入空中，宛若一片飛揚的絲綢，與風共舞。
旋轉著，翻身朝下，伸手挽住妮娜的腰，將她摟入懷裡。
旋轉著，翻身朝上，從風衣中抽出一把銀白色的短槍。
揚起手，扣動板機，撞針點燃底火，熾熱的氣體在彈殼內膨脹爆炸，子彈沿著膛線旋轉衝出！
前輪高翹的深紅重機已衝至霍爾一行人面前。
時間凝滯地推進，霍爾表情驚愕，緩緩傾身躲向邦尼身後，邦尼拋下土製火焰槍，奮勇的撲上前，試圖攔阻暴衝的重機，兩人背後的格斯絲毫不動，維持著巨岩般的防禦姿勢，準備承受任何可能的衝擊。
鑽破空氣，留下一道震盪的軌跡，旋轉的金屬直追孤輪暴衝的重機，精準命中重機的進油口。
時間恢復正常。
重機的油箱倏然炸裂，翻騰的焰火撕裂車身，將狂飆的咆嘯機械化為一陣火焰與鋼鐵的風暴。
邦尼首當其衝，燃燒的殘餘車體撞上它的護檔，洶湧的流火挾著金屬碎片掃過，瞬間點燃了蔽體的防塵布，將它化為一團濃煙滾滾的火球，向後傾倒。
受烈火無情焚燒的邦尼重重倒下，冒火的黏性物質在高溫下四散飛濺，霍爾機警地後躍迴避，視線快速穿透撩動的火舌，聚焦於這次攻擊的發動者。
喵姐單手環著妮娜的腰，在空中巧妙的挪移身形，以奧運選手都自嘆不如的平衡感安穩落地。
「妳逃，他們交給我來對付。」喵姐凝視著剩下的敵人，輕聲在妮娜耳邊低語道。
「等一下，喵姐——」「躲開！」不等妮娜反駁，喵姐一把推開彼此，呼嘯的子彈立刻自兩人間梭梭穿過，釘得地面柏油迸裂。
如果再晚個半秒，兩人都會被打成蜂窩。
眼見偷襲沒有成功，霍爾移動準心，火線咬向直覺較棘手的目標——能察覺他放冷槍的喵姐。
槍口噴吐著閃焰，子彈以超音速衝向手無寸鐵的喵姐。
感受到迫近的危險，喵姐望向子彈的源頭，安全帽下的碧眼微瞇，身形一閃，瞬步側移，手腕揚起，手中的短槍發出巨響。
「！」霍爾身體反射性地一偏，右耳隨即聽見一聲巨大的轟鳴。
會死！霍爾索性便往旁邊翻滾，躲到邦尼的殘骸後，以熊熊烈火與湧動的黑煙遮掩住自己。
驚魂未定地摸向自己的右耳，再看看自己的手掌，果然是滿手的鮮血。右耳被那一槍轟掉了一大塊。
如果自己反應再慢一點，後腦杓大概已經炸開一個洞了吧。
這下麻煩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湧現，霍爾擺低腦袋的位置，經過剛那一交手，他已經確定敵人的類型，竟然是自己最討厭的那一種。
神槍手，身手快如閃電的神槍手。
那個誰……童子軍小隊的文武，那傢伙也是同類型的戰士，在貝武夫每月例行的小隊對抗中，放倒自己次數最多的就屬身為狙擊手的維娜，而次數第二多的便是雙槍使文武。
雖然文武擊殺他的次數在維娜之下，但就棘手程度而言，霍爾必須承認文武在維娜之上。
情況往往如此，明明已用強大火力壓得他抬不起頭，卻常看他一個翻滾或揚手，以一發精準無比的子彈，頃刻逆轉自己消耗大量彈藥所製造出的優勢。
自古以來對付狙擊手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但霍爾卻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對付把手槍耍得跟狙擊槍一樣的傢伙。
敵人是最難搞的類型，而自己身上卻沒有平時慣用的裝備。
霍爾苦笑。
怎麼辦？感覺自己好像會死在這裡……
喵姐漠然看著霍爾躲至邦尼燃燒的殘骸後，眼神轉向他拋下的屍袋，熟悉的白色觸手正掛在敞開的拉鍊外。
握著槍柄的手因憤怒而緊收，皮製手套擠壓出酸楚的茲嘰聲。
不可原諒。
自始都維持防禦姿態，格斯充滿敵意地瞪視喵姐，卻不敢貿然上前開打，一方面是考量到優菈，另一方面則是注意到她的眼神。
無所畏懼、怒火充盈。
上一個有著這種眼神的傢伙殺了牠一個孩子，還險些將牠打成重傷，這次牠可不能再重蹈覆轍。
格斯眼睛看了看單膝跪於邦尼殘骸後的霍爾，又看了看佇立在那、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喵姐，與她身旁正緩緩爬起的妮娜。
「……」妮娜的動作忽然凍住，在格斯的視線下，感知敏銳的她緊張的喘著氣，不住地縮起身體，彷彿像被巨蟒凝視的小老鼠，只能無助的瑟瑟發抖。
原來、原來，當時的心悸是這樣來的。
「夠了！」喵姐腳尖往前一點，全身殺氣暴漲，那股壓迫感登時從妮娜身上解除。
幾乎是在喵姐殺氣爆發的同一時間，格斯大吼一聲，起步暴衝，右爪猛地朝撈去霍爾！
搞什麼！霍爾剛本能地轉頭，便看見格斯的爪子朝自己襲來，急忙又往一旁翻滾，隨即一股勁風吹過他的背脊。
只見格斯巨大的爪子鏟起倒地的邦尼，以下勾投球的姿勢將它燃燒的殘骸狠狠掃飛——
烈火焚身的邦尼在空中緩緩轉著圈，以一道歪斜的拋物線襲向喵姐。
喵姐輕蔑地看著這大而不當的攻擊，她連子彈的軌跡都能用肉眼捕捉到，那具著火的廢鐵在她眼裡慢得有如一朵飄在天邊紅雲，就算是瘸子也可以輕鬆躲過。
一個瞬步，寫意地站出殘骸的必經軌道，喵姐手中的槍瞄準了格斯兜帽罩住的頭顱。
扣下板機，子彈螺旋命中牠的眉心，邦尼的殘骸也在此時從旁掠過。
不對！喵姐察覺到異狀。
「快躲開！」她轉身大叫，那個掃起廢鐵的巨人至始都沒將目標放在自己身上！
剛緩過氣的妮娜根本無從反應，愣愣地望著翻滾而至的鋼鐵烈火。
腦袋被子彈的動能推得後仰，感受著眉間微微的刺痛，格斯訕笑地瞇起赤眼，血色的瞳仁倒映著喵姐驚慌衝向妮娜的背影。
既然會被區區試探的眼神嚇得動彈不得，那就從妳先下手好了。
「好機會。」眼見行動敏捷的敵人背對著自己，滾完兩圈的霍爾將彈藥用罄的步槍扔至一旁，同時熟練地擺出戰鬥蹲姿，抄出半自動散彈打開保險，對著全心想救人的喵姐轟出急速擴張的彈幕。
難以迴避，一粒粒的鋼珠鑲入喵姐的安全帽，她風衣的背面瞬間多出好幾個彈孔，但即使如此，她仍奮力一躍，閃電從燃燒的廢鐵下衝過，將嚇呆的妮娜推離死神的魔爪。
火團鏗鏘墜落，翻滾翻滾再翻滾，最後轟然解體，留下一道烈火焚行的痕跡。
「喵姐？」從瀕死的恍惚中回神，妮娜下意識叫出那個可靠的名子，然而當她朝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看去時，卻只望見一個渾身血跡的倒地焦影。
「喵姐……喵姐！」妮娜摘去安全帽，連滾帶爬地湊上前，驚慌的淚水沿兩頰潰堤而下。
如此不顧局面的舉動，自然引來霍爾的瞄準，預備一槍轟爛她的腦袋。
然而在他扣下板機前，格斯卻一腳擋在他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霍爾不以為然，明明可以輕鬆宰掉敵人的機會就在眼前，這頭暴力的大怪物幹嘛要攔著他。
「咳嗯。」格斯指著妮娜搖搖頭，牠沒想那傢伙竟然是個人類的女孩子。
與優菈朝夕相處，加上貧民窟內那些女人又待牠十分和善，不要傷害女人這觀念早已深深刻入牠腦中。
「……」大略讀出不要殺她的意思，不敢和這怪物起爭執，霍爾無奈地站起，插腰觀察情況接下來會如何。
被邦尼燃燒的殘骸輾過，喵姐趴倒在地，身上衣物因火焰的燒蝕而破爛不堪，全身有多處灼傷，背部的數個彈孔淌出烏黑的血液。
面對如此恐怖的傷勢，妮娜摀著嘴，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幫助她。
「快……逃……」察覺妮娜來到身旁，喵姐勉力撐起身子，手裡仍抓著那把銀白短槍。
唉？還沒死呀？看見喵姐爬起，霍爾趕緊躲到格斯身後，而格斯倒是饒富興味的看著那半死不活的傢伙。
妮娜一個勁地搖頭，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啪！
喵姐甩了她一個響亮的巴掌，揪著她的領口一把拉近自己，吼道：「妳把那些犧牲的夥伴當成什麼了！」
這句話如同當頭棒喝，頓時止住了她眼中的淚水。
喵姐強撐著站直身體，然後推開妮娜。
「逃吧……」她看著倒坐在地的妮娜，用溫柔卻不容質疑的聲音低語道：「去找其他同伴，不然就躲起來撐到早上。」
眼角擒著淚珠，妮娜點點頭，轉身踉蹌的爬起。
聽著妮娜離去的腳步聲，喵姐調整呼吸，忽視自肋骨傳來的劇痛，重新面對自己的身後。
立刻一陣彈幕轟來，喵姐偏移身體，幾顆鋼珠削破了她手臂的布料。
散彈轟擊聲以無情的節奏響起，狂暴的彈雨一波波刮裂空氣，逼著重傷的喵姐狼狽的左閃右躲。
霍爾躲在格斯背後，肆意朝著喵姐傾瀉火力。
趁著剛才她與那個人類少女演肥皂劇的時候，他已為自己找了個絕佳的掩體，好整以暇的將準心對準喵姐。
那個身分不明的金髮少女可以逃走，但另一個差點爆掉他腦袋的傢伙一定得死，追視著那不斷翻滾移動的碧綠瞳眸，霍爾很確定那神槍手絕非人類。
在彈幕持續的追獵下，負傷的喵姐不但找不到機會反擊，還漸漸力不從心，起先手腳被一兩顆鋼珠射中，再來是六七顆擦過身體或命中腿部，然後是十幾顆鑲進身體……
轟擊聲終於停歇，喵姐停下閃躲的腳步，殘破的身軀搖晃著，一身的衣物都被自己的鮮血染紅，大片血泊如同陰影般蓄積在她腳下。
還沒死！？霍爾嘖嘖稱奇，躲回格斯背後，自己打光了整個彈鼓，保守算一算也有也有三四發確實命中，按照以往的經驗，這類有著鮮活血肉的人形生物早該因大量出血而死了。
「嘿！」霍爾向充當掩體的格斯叫道：「你能過去宰了那傢伙嗎？」
「咯。」格斯側頭望了他一眼，搖搖頭，眼神比向懷中的優菈。
「……」霍爾抿抿嘴，將散彈槍掛回背後，抽起腰際的左輪填滿子彈，再次探身瞄準了只剩半條命的喵姐。
大槍用慣了，自己實在沒把握能拿著這把小小的左輪在六發子彈內解決他。
另一頭，喵姐垂著腦袋，碧綠的眼睛朦朧地眨著，沒想到肋骨斷裂的痛覺對身手造成如此大的影響，竟因此失手挨了這麼多子彈。
意識連同鮮濃的血漿答答地滴落，喵姐的視線明暗不定，失血帶來的暈眩感正一層層削弱她的力量，彷彿現在只要一陣強風吹來身體就會不支倒下。
會死嗎？喵姐虛弱地喘氣，她覺得身體好冷、好重，眼前所見的一切都變得好模糊。
模糊的視線中，喵姐看見了格斯那閃爍的腥紅雙眼，與躲在牠背後、用槍瞄準自己的霍爾。
真像那時候的情況……恍惚中，喵姐彷彿看見了那道令她永生難忘的背影。
「怎麼啦，小女孩？現在就放棄希望是不是太早了」背影主人的身體傷痕累累，但仍瀟灑地按住牛仔帽，微微側過的臉頰嘴角上揚。
喵姐手一緊，竟發現自己仍握著槍。
背影主人的前方，一頭雙眼通紅的嗜血巨獸裂嘴低吼，武裝傭兵不疾不徐走在後頭，謹慎的以巨獸的身軀作為掩體緩步逼近，似乎對背影主人十分忌憚。
「記得我說過的嗎？只要命跟槍都還在，你就還沒有輸。」背影主人笑笑說道，手指押上腰間的槍套。
喵姐一愣一愣地聽著，不自覺地模仿起背影主人的動作，將那把漸趨沉重的短槍扣在腰側。
現實世界，霍爾扣下板機，第一發子彈旋轉衝出，沿著生疏的彈道射向喵姐，勘勘擦過她的細頸。
喵姐的精神世界裡，武裝傭兵的身影與霍爾重疊，他舉起手中的電磁步槍，噴射出千百火束，勁風捲過背影主人與喵姐的全身。
「記住，千萬不要因敵人佔據優勢便慌了手腳，缺少意志的子彈是無法逆轉局勢的。」背影主人傾身站穩腳步，在狂暴的彈雨中屹立不搖：「全神貫注，調整呼吸，等待命運到來的那一刻。」
喵姐瞪大眼睛，幾乎忘卻了呼吸。
砰！第六顆子彈從霍爾的槍口衝出，其延伸的致命盡頭乃是喵姐的心窩。
「就是現在！」背影主人拔槍，影子般牽起喵姐的動作。
跨越了虛幻與真實，喵姐與背影主人同時開槍，飽含意志的子彈衝破空氣，槍聲二連乍響。
巨獸哀號，右眼遭到貫穿。格斯右眼爆裂，赤色的左眼愕然圓睜。
噹一聲脆響！霍爾與喵姐間的空氣炸出火花，兩顆子彈於空中奇異地擦撞——
銳利的破風聲鑽進霍爾的肩膀，掌中的左輪頓時落地。
「該死！」霍爾痛得倒抽空氣，急忙往後退去。
「咯……咖……」
格斯發出奇怪的咕噥聲，霍爾朝牠看去，登時發覺牠巨大的身軀正往後傾倒。
「喂？你是……操！」感到不對勁時已閃避不及，霍爾被重重壓倒。
背影主人身形崩解，轉瞬在喵姐面前化做一縷沙塵，隨風消逝。
「謝謝你，師傅。」喵姐摘下安全帽，讓凌晨的微風拂過髮絲。
然後她注意到了霍爾這頭。
阿幹！慘了……見到喵姐走近，胸部以下都被壓趴在地的霍爾表情死灰，鈦金義肢使勁往腰部撈去，但照目前這情況根本來不及抽出配槍。
喵姐的足音入耳，霍爾宛如聽見了死神的鐮刀刮過地表，死亡步步逼近。
難道我的人生就要莫名其妙地栽在這了嗎？
染血的棕色皮靴終於來到面前，霍爾側抬起頭，盡可能地擠出一個嘲諷的獰笑。
「媽的，今天碰到傢伙怎麼都這麼難死。」即使死到臨頭，他也不想露出半點恐懼之情。
滿身是血的喵姐冷然俾倪著他，緩緩把槍指向霍爾的腦袋。
望著黑幽幽的槍口，霍爾腦子裡想得只有一件事。
乙晨、托利斯，老子要去找你們啦。
咚。
喵姐斜斜摔倒，銀槍自手中滑落。
「……」過了好半晌，霍爾才鬆開自己醜到不行的笑容，使出吃奶的力氣從格斯身體底下鑽出。
僵硬地站起身，鬼門關前走一遭的他心有餘悸地看向剛拿槍指著自己的傢伙。
喵姐一語不發的躺著，碧綠的雙瞳茫然望天，上腹的彈孔汩汩溢出黑濁的血液。
沒記錯的話，那邊應該是肝臟的位置。
好在有打中。霍爾仰頭鬆了好大一口氣，暗自發誓將來一定要加強自己的槍法。
很快地從大難不死的喜悅中回神，霍爾伸手往喵姐血肉模糊的屍體上翻找。
最後他搜出了一個皮夾和一個款式與優菈十分相似的小黑盒，端詳這兩樣東西一會，霍爾把它們塞進口袋，然後將目光移向倒下的格斯。
那頭大怪物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右眼整個汁水淋漓的爆開，眼球的碎片和玻璃液灑落眼眶周圍，子彈從頭部現成的洞鑽入，皮膚再厚再硬也無濟於事。
子彈貫眼，不用想也知道死路一條，霍爾看著格斯死後依然炯炯有神的鮮紅左眼，說不上為什麼，竟感到沒來由的可惜，好像某種自己也不知道的珍貴事物從人生中永遠消失。
再往格斯的腹部看去，霍爾發現了昏迷的優菈，她兩眼緊閉，渾然不知自己的三個家人都已於今夜陣亡。
霍爾嘆氣，撥去格斯至死仍護著優菈的手掌，忍住肩膀中彈的痛楚，小心把她扛上肩頭。
等這個小鬼醒來後……唉，真不想去想。霍爾憂鬱的看著優菈，一想到到時候得親口跟她說出這些噩耗，他的心情就像被塞了一顆鉛球，悶的直往下沉。
又看了一眼斷氣的喵姐，霍爾注意到她手中遺落的武器，那把銀白色的短槍。
彎腰將其撿起，握在掌中秤了秤，感覺又大又重，回想起與這把槍開火時的巨大聲響，霍爾認出了這是一把型號古老卻赫赫有名的槍種。沙漠之鷹。
這種手槍貫穿力很強，難怪能夠宰掉那頭怪物。
欣賞著保養得當的雪銀槍身，忽然有個奇妙的想法在他腦中湧現，或許這可以成為遭逢巨變的小鬼迅速振作的機會。
關保險，把槍插進腰帶，霍爾知道自己不該繼續在這逗留了。
扛著優菈，霍爾孤獨地踏上歸途。
天已亮，來自遠方的外海，悠揚的汽笛聲在晨光中緩緩傳入諾爾港……
創作內容
進化之心 第七章 狩獵（七）
【RPG公會】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