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憶【華仲x老么(女)】

　　
　　『傻瓜。』

　　我從床上坐起，呆呆的看著窗外。

　　我做了個夢，夢到以前在無日峰上發生的一件事。

　　不可思議的是，那時候的事情經過好幾年時間，已經只記得大概的內容，但在夢裡重來一遍後，就全都想起來了，我不禁揚起嘴角。



　　那是我上無日峰才不到一年左右的事情吧。

　　當時我已經從最初的生疏，進展到和每個師兄師姐都打成一片，師父也很疼我，而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和華仲師兄待在一起，趁機摸他的腦袋，有時還摸摸他的耳朵或尾巴。

　　雖然他是師兄，照理說我不可以這麼做，但師兄實在很可愛，只要抓到機會，我就忍不住會摸一摸。

　　師兄總是很不滿我把他當小孩看待，不過我總是覺得他比自己小，還是半故意的繼續摸，然後有一天他終於有些生氣了。

　　一開始他態度嚴肅的要我也坐下，說有話要好好談談。

　　我有點緊張，心虛的覺得自己之前真的太頑皮，終於惹得師兄不高興了。

　　但師兄看我這樣子，臉上的那點怒氣反而消失了，態度平和認真的開始說明這件事，而知道什麼情況的我整個人嚇在當場。

　　華仲師兄看著年紀像是很小，不過這只是燐族的特徵，實際上他要比我大上幾歲，根本不是什麼小孩子。

　　「妳不知道燐族的外表就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了，對不起…我不會犯這種錯了。」

　　我之前那樣對待他，是件挺傷人的事，但我到現在才有自覺。

　　師兄聽我沮喪的道歉，反而露出複雜的表情，他安撫的拍拍我的手背。

　　「我才該說抱歉，對不起啊，老么。」

　　「咦，為什麼師兄要道歉呢？」

　　我驚訝的看著師兄，他滿臉的抱歉。

　　「我明明知道妳因為沒有記憶的關係這麼辛苦，還對妳發脾氣。」

　　師兄溫柔的摸了摸我的瀏海，臉上充滿跟平時不一樣的慎重，我這才真的感覺到他年紀果真不像外表那樣小。

　　我突然覺得有點緊張，趕緊低下頭掩飾，就怕自己露出奇怪的表情。

　　後來華仲師兄費不少時間耐心說明，才讓我了解燐族的年齡沒辦法純用表面來判斷，而其他種族盡坤乾族也是略有不同，其他還有各種族的特徵特質起源等等這樣的事。

　　師兄說到我所屬種族的事蹟時，我還驚訝了一會，這才想到我來無日峰後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

　　大概，是因為無日峰上的生活，實在太幸福、太讓我滿足了吧。

　　我的人生起於無日峰，此外什麼都沒有。

　　最後我還是沒忍住摸專心解說的華仲師兄頭的衝動，他雖然嘴裡還是說著「我可是師兄欸！」卻沒再生氣，任由我摸。

　　明知故犯讓我有點心虛，不過，可愛就是可愛，師兄認真的樣子也還是很可愛，所以我才會忍不住吧。

　　我心滿意足的笑著。

　　「我覺得師兄很適合教人哦，以後師兄要當師父的時候，一定可以做得很好。」

　　「我都還沒出師呢，妳就想那麼遠去了。」

　　師兄無奈的笑著看我，圓圓的臉上有沉著的表情。

　　「我覺得師兄就很厲害了呀？」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界上還有更多比我強得多的人。」

　　師兄還是搖搖頭，平時的師兄言行舉止都很可愛，但這種比較認真的時候果然看得出來比我成熟得多。

　　「但一定沒有師兄這麼耐心教我。」

　　華仲師兄噗的笑了。

　　「妳啊，傻傻的，只要有耐心就好？妳真這樣就要被人拐了，那可怎麼辦？」

　　「我有師兄，才不會被拐跑。」

　　我認真的說，語氣裡帶著一點依賴。

　　「我也不會隨時都在妳身邊的啊，」華仲師兄想了想，補充道：「師父和師兄師姐他們也是。」

　　大家都不在我身邊，只有我一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師兄這樣說，我突然感到很害怕，就像是這真的會成真一樣。

　　「那我一輩子都不下山就好了！」

　　我忍不住衝口說出，並急忙的抓了師兄的手。

　　似乎是看我反應有些奇怪，師兄揚揚眉頭，明亮的眼睛直盯著我，神情有些凝重。

　　「我想永遠跟大家在一起！」

　　看著華仲師兄什麼也沒回答，我又有些著急的說。

　　到底是因為什麼這麼心慌，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急著想要從華仲師兄那裡得到某種肯定的答覆。

　　「我只要有你們就好了，其他人我不需要！」

　　我慌不擇言的說出這句後，華仲師兄的眉頭立刻深深皺起，表情非常嚴肅，並立刻掙開我的手。

　　完了，師兄真的生氣了，我是不是已經被討厭了…

　　正當我腦海瞬間空白，心裡的恐慌開始蔓延著冰冷時，師兄溫暖帶有劍繭的手撫上我的雙頰，讓我的雙眼和他對上。

　　「…師兄…？」

　　「老么，這樣的話，以後別再說了。」

　　雖然說的是責備的話，但是師兄的語氣動作卻很柔和，我在心中微微鬆了口氣。

　　「妳覺得我們學習的武功，是為了什麼？」

　　我眨眨眼，這也是我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所以想過之後，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老實的搖頭。

　　師兄輕輕歎了口氣，他的神情像是想起什麼往事。

　　「我們擁有這身力量，不光是可以保護自己，也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們。」

　　「妳不希望大家分開，這我了解，但我們之所以會來到這裡，應該也都有各自的原因，到時也可能再因為這些原因分開。」

　　「沒有誰能陪伴誰一輩子，所以我們更要珍惜這段日子。」

　　「師父以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下山去幫助別人、打擊魔族，但最近幾年都沒有了，最後一次還是帶妳上山的那時候，像師父這樣的人，卻一直停留在山上，這太奇怪了。」

　　「我想是有什麼原因吧，我真的很想幫上師父的忙，所以我最想做的，是有朝一日，能運用這身師父傳授得來的力量，守護師父想保護的這個世界。」

　　師兄說的話沒什麼章法，像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但不可思議的是，我完全了解他想說的意思。

　　師父想保護這個世界，華仲師兄想幫上師父的忙，其他師兄師姐說不定也有類似的願望。

　　相比之下我的格局真的太小了，完全只有想到自己，還下意識的希望他們也和我一樣，只守著無日峰這個小小的世界，永遠不去想其他的事情，所以我才會直覺的說我不需要其他人。

　　「師兄…對不起，我錯了…」

　　我從有記憶以來，就沒有像今天這麼鄙視自己過，眼眶有些發熱，淚水開始打著轉。

　　我現在真的覺得自己很自私，很討厭。

　　「怎麼就哭啦？我不是在罵妳啊…」

　　師兄的手指往上移，用指腹幫我擦掉快要掉出來的淚水，他的聲音非常溫柔。

　　「我覺得自己…說那種話，很討厭…」

　　師兄不但沒有生氣，還這樣安慰，這讓我更加難過，我抽噎了一下，又滾了幾顆淚水出來。

　　師兄嘆氣，身體靠過來，輕輕的抱住我。

　　「…師兄…？」

　　我睜大眼睛，這還是華仲師兄第一次這樣做。

　　「我沒有怪妳的意思，也不是想讓妳露出這樣的表情，如果我讓妳有這種感覺，我跟妳道歉。」

　　我靠在師兄的懷裡，聽他用穩定的語調緩緩說話，師兄的懷抱並不寬廣，卻讓我覺得很安心。

　　但是看不見師兄的表情又讓我有些緊張。

　　「師兄不要道歉，我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我停頓一下，小心翼翼的再說：「師兄，不要討厭我…」

　　我不自覺的拉住了師兄的衣服，師兄的回應是拍拍我的後腦和背部，輕微的笑出聲。

　　「我哪會因為這樣討厭……」

　　師兄笑著這樣說，但還沒說完他也像剛才的我那樣停頓住。

　　我整個心都提了起來，幾秒的時間卻好像很長，然後我終於聽到師兄再度開口。

　　「我不會討厭妳的。」

　　他換了一種說法，並撫了撫我的頭髮。

　　字句面上差不多，我卻覺得聽出了不一樣的意思。

　　我心裡充滿溫暖，還有些酸酸甜甜、癢癢痛痛的感覺，我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抬手，也抱住師兄的背。

　　「是，師兄。」

　　師兄再次在我耳邊發出笑聲，我感覺到他胸腔裡的震動，突然覺得非常不好意思，臉上都燙起來，但我還是沒有放開師兄。

　　「到時，我可以跟師兄一起去嗎？」

　　我盡量讓自己不要露出太多撒嬌意味的問，因為，我果然還是不想和華仲師兄分開，那樣太寂寞了。

　　而且，如果是和師兄，我就覺得我應該也可以和外面的世界連結得更好吧。

　　師兄好像聽出我的想法，輕輕拍拍我的背，笑了幾聲，一副『真拿妳沒辦法』的樣子。

　　「傻瓜。」



　　這句傻瓜，是那時師兄最後一句對我說的話，然後我就從夢裡醒了過來。

　　記得當時我還想說些什麼，就聽見金燕師姐遠遠的傳來呼喚我們兩人的聲音，我們才像突然驚醒那樣放開了對方。

　　我和華仲師兄看看彼此，臉上都有些紅，但我被這一打斷，反而失去剛才的勇氣，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師兄揚聲回覆了金燕師姐的叫喚，回頭凝視我幾秒，促狹的笑起來，也不說話。

　　他比了比師姐的聲音傳來的方向，轉身飛快的離去。

　　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笑著緊緊的跟了上去。


　　「師兄賴皮…」

　　我輕到幾乎沒有聲音的說。

　　華仲師兄終究是沒能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

　　他走了，永遠的，只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

　　不但丟下了我，而且還是兩次。

　　雖說，師兄當初其實並沒有真正出口承諾過什麼，我應該不能理直氣壯，不過有些事情不是沒說出口就能不算數的…

　　「師兄，沒有第三次了。」

　　我帶著微笑喃喃的說，眼角滑下淚水。

　　「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再撇下我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