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落下的聲音多麼響亮,簡直像是把想把世界給吵醒。
探女不在意身上是否有摔出傷,而是擔心這麼大的聲響會引人過來,到時華扇被人給發現就麻煩了,所以緊張地抬頭四處張望。
直到確認沒有動靜時,才注意到這片比最高級的床還要柔軟的地板。
「妳變了呢。」
如果月都的時間不會流動,代表沒有任何事物會被積累,如果不會疲勞,自然連睡眠都顯得奢侈。
所以探女這幾天下來,一直在避免自己闔上眼,只要眼睛一閉,懷念的聲音就會揪著心頭,讓她感到喘不過氣來。
如果聲音不是來自腦海中,而是從天而降呢?
「睡眠不足的日子當然會有些不同囉。」
只要雙手插腰仰起頭來就可以了,畢竟上回可是連道別都辦不到。
探女所看到的天空原先是藍色的,但突然在中心的位置開始變為黑白,並且化作雨滴掉落到地面上。
「看來我有些惹人嫌了。」
水窪發出聲音,但滿地都是積水,傳來的聲音互相撞擊迴響,增大好幾倍的音量衝擊著探女的耳中。
探女彎下腰,用雙手將水撈起,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中。
並且將唇靠近水面,慢慢地吸進體內。
「停停停!妳到底在幹些什麼!」
這次的聲音並不是從四面八方傳來,而是從探女手中的小水池發出,聲音比剛才小上不少,但是兩者的距離應該足以讓探女清晰地聽見。
可是探女不加理會,已經有一半的水被吞入肚中。
「真是的,我認輸!投降!」
探女感到強烈的腹痛,有股逆流的感覺在裏頭翻騰,剛才被喝下去的水伴隨著胃液從口中竄出,除了有種溺水的嗆,還有股想要灼燒一切的酸在口中交錯。
至於從她腹中脫逃的水則是和地上那灘從探女手中漏到地面的另一半匯合,小小的水窪改變形狀,但是顏色依舊沒有變,是黑白的。
「要是我會做夢,那今晚肯定會是個噩夢。」
說話的是哆來咪,小小的哆來咪,那個水窪裏頭的水不多,只能讓她的個頭到探女腳趾的大小。
「我也不習慣這麼可愛的哆來咪,要是被人搶去養,我該怎麼辦呢?」
探女將身子完全放鬆,「啪」的一聲跌坐到鬆軟的地面上。
「我原本還想把話給收回來,但是…妳真的變了。」
探女的頭已經趴在地面上,和哆來咪直接的對望,但是哆來咪還是進一步的爬上探女的鼻尖,這個距離已經足以讓她從探女眼裏頭,看見反射的自己。
探女並不明白哆來咪所說的「改變」,如果哆來咪所說的改變是件壞事,那她寧可不要改變。
「看來喜歡往壞的方向鑽牛角尖還是好好保留著,差點就變成我不熟悉的探女。」
從這麼近的距離,探女眼神的閃爍還是游移都盡覽在哆來咪眼底,即便沒辦法讀出心底話,但是心思倒是能多少能夠讀懂。
誰叫夢中的探女是如此沒有防備,所以哆來咪才將夢世界的地板換成綿雲,深怕鬆懈下來的探女撞傷。
但是被哆來咪這麼一說,探女反而眉頭鎖緊,這回哆來咪可沒辦法從眉間的皺痕了解更多,不過她會耐心等待。
因為她說探女改變了,即使不相信自己,她也相信探女。
「關於上次…真的非常…」
探女開口了,卻支支嗚嗚地無法將話說完,她很清楚自己要說些甚麼,但是卻不曉得如何開口,現在的她依然沒有辦法鼓起勇氣面對。
那麼又和過去毫不留情傷人的自己,有著甚麼樣的區別?
探女緊握雙拳,兩隻手掌都被刻入深深的四個指痕,她終於下定決心,也許遲了些,或許已經沒有用,但她依然如此決定。
為了讓每個夜晚都能酣然入睡,也為了證明自己除了傷害他人的言語外,仍然擁有改變的能力。
「哆來咪!我真的很抱…」
話還來不及說完,探女就被哆來咪一把抱住。
吸收地上所有的水窪,從只有指頭大小的哆來咪,變成和探女平起平坐的哆來咪。
「哆來咪?」探女非常困惑,完全不明白這個擁抱的深意。
「這樣就夠了…」
在擁抱的同時,哆來咪伸手撫摸探女的後腦杓。
探女從哆來咪的手上感受到比自己還要柔軟的手掌,這時探女才注意到自己非常喜歡被人撫摸,因為無論是怎麼樣的手,碰到身體時都讓人感到十分溫暖。
是的,這點在任何地方都一樣,繽紛的夢世界或是貧瘠的月面都是如此。
「可是我對哆來咪妳說了很過分的話…」
「那還真是挺過分的。」
糟糕,只是稍微逗弄一下,沒想到探女的淚水又快要奪眶而出,過去的探女又曾否在我面前掉過一滴淚?
也許這種再平凡不過的體液,才是探女最大的改變,哆來咪心想。
「或許我無法體會對月民而言,設身處地為其他種族著想是否有失身分,」
「但是,」
這裡哆來咪停頓,就像名字一樣,唱著Do Re Mi之後,先暫停一會,重新補充空氣,順便吸引探女的注意力。
「也許我沒辦法佔據那個位子,可是總有一天,妳也會遇到對你而言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
「到時候,妳又該用怎麼樣的感情去面對呢?」
探女被震懾了,她並非不聰慧,但是這個問題卻連想都沒想過,對月民們來說,在三十八萬四千四百公里的高空,要不去俯視地上的芸芸眾生實在不合理。
對哆來咪放低身段,也只是基於對哆來咪的愧疚以及感情,難不成哆來咪就是我的「最重要的人」?探女不禁這麼想。
「不行喔,探女。」但是哆來咪阻止她這麼想。
「我很高興妳能夠這麼重視我,但我終究只是活在夢中的人,探女妳應該追尋能有更多時間陪伴妳的人才是。」
這下探女腦筋可轉不過來,如果連哆來咪都稱不上重要,但還有誰能稱作重要?
這孩子真是遲鈍,哆來咪決定稍微給點提示。
「難道連續三天都沒來找我,不是因為有比睡眠更重要的事嗎?」
被哆來咪這麼一點,探女很快就聯想到什麼,臉突然變得通紅。
「不,那只是為了月都的安全,並不是包庇,更不是有任何情感!」
她不斷否認,因為和地上的居民有所往來這件事,對月民而言是極大的羞辱,所以她不可能輕易承認。
「放寬心吧,不論是地上還是月亮,每個地方都會有夢,每個夢都會聯繫到這裡,這裡是平等的世界,最坦誠的世界。」
聽到哆來咪這麼說後,探女才羞怯地表示。
「我剛才被骯…一個地面人推倒在床上。」
疑?What?拿泥?
剛才還想要耍帥的哆來咪臉色變得很難看,與其說是難看,不如說是顏色多變,先是變成白,再來是青,中間變換約五種顏色後,最後停在通紅。
「等等等等!!探女啊,就算是在夢中,話也不能亂說啊!」
「這很奇怪嗎?我說的是事實啊?」
這朵溫室之花的確是不會說謊,但她竟然能神情自若到這步田地,難不成是經驗非比尋常豐富?
月亮上的男女關係好可怕!比至今為止所碰過的春夢更加駭人!
連我都還是處…不提了!不提了!
只需三言兩語,花數年時間建立起的探女形象立刻被打得粉碎,哆來咪也不得不感嘆探女語言的力量是如此之大。
「如果妳能接受,那我也不好多說些什麼,不過還是要多注意安全。」要是這裡壞了探女的興致,反而會讓自己像是個顧人怨的老女人,所以哆來咪只能獻上警語來做為話題的休止符。
「可是我們只是在睡覺,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做父母的總是小心地留意孩子是否有長大的跡象,深怕一個不注意,孩子就跑到父母搆不著的地方。
不過像我這種把孩子盯的死死,看到風吹草動就急著把孩子帶開的人也是有吧?現世似乎稱作怪物家長?
但哆來咪可沒這樣就鬆懈,雖然探女不常開口,因此長年沒有動嘴的探女對於字彙的使用是出乎意料地弱,可得進一步確認才行。
「只是睡覺?」
哆來咪放大到極致的瞳孔逼問著探女,被如此具有威嚇力的眼神盯著,連探女都不自覺地老實點頭。
探女原先以為這是哆來咪想要的答案,沒想到那雙眼睛卻沒有闔上,而是更貼近她的眼睛,被逼著四目交接,這還是探女頭一次看到哆來咪的眼睛打開超過一半的大小。
接著哆來咪雙手用力握住探女的雙臂,語氣激動同時帶著藏不住的失望。
「都已經睡同一張床了,對方的意圖很明顯啦!!」
「哆來咪好可怕!」過去可沒有任何人敢對探女如此咄咄逼人,竟然還是自己最信任的哆來咪,讓探女怕得快要哭出來。
「妳喜歡她吧?」
「喜…不,應該說…」探女了解「喜歡」的意思,卻不明白自己是否有著這種感情,像是碰到聲軌磨損的唱片,話說得斷斷續續。
「會臉紅心跳…倒是不討厭這種感覺…」
「那對方就是想和妳造孩子的意思。」
「造造造造造孩子?!這可萬萬不行!『生命』是如何汙穢,尤其還和地上人進行肉體接觸!」
「不論是誰都有權利獲得愛,原始的地上人大概也只懂這種方法吧。」
「可是我們都是女孩子耶。」
「妳是世界上最不需要擔心這件事的人,而且都是女孩子才棒啊!」
「哆來咪好可怕…」
「畢竟不論是哪個時代哪種物種,春夢都是最受青睞。」
「可是我也不明白何謂『造孩子』,畢竟月民們沒有生命誕生的概念。」
「妳聽好,只要把對方當作『男人』,一切就會順利進行。」
「這麼容易?」
「男人都是一樣啦,費盡千辛萬苦就只是想幹那檔事,不過切記,只要把一部分變成『男人』就好,最重要的那部分!」
「我終於了解為什麼夢世界的背景音樂是『永遠的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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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難得連續兩天更新
因為申請到了小說達人,太興奮了
想要看看會是甚麼樣子,所以就連兩天發文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