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不下過去一起並肩作戰的朋友,但也放不下妳
兩邊的思念,竟都是這般無解的情緒
想說約定好了再次相見,就會化解
然而誰又料的到相見之前,竟會更加糾結
好比離別的時候,手中的綢斷了
更愁
……
天上的雲朵彷彿棉紗斷了絲線而開始流散,化作細雨綿延不絕地落下,浣洗著尖耳狐村,把村中原本晴朗的好心情漸漸洗散,將其籠罩在不安和悵惘的氣氛中。
沉默地佇立在狐狸神像前的小狐狸已整身濕透,卻始終無意離去。
「狐狸神,狐狸神,我的願望是……」
她的聲音像是受了風寒一般而顯得懨弱,不復平常朝氣蓬勃的樣子,但此刻祈禱的神態卻是比平常都還要虔心,卻也比平常都還要難過。
過去她許了好多願,可狐狸神總是沒理睬的樣子,但她也不怎麼介意,都心想或許是那些願望太微小,就算沒有狐狸神的幫忙自己也能實現吧!
然而,現在只有一個願望,她知道自己真的辦不到……
「蘭──」
隱月執傘輕喚著,趲步來到她身後,將她身影納入傘下。
「隱月是笨蛋,怎麼下雨了還出來?」她感覺到了身後的那股依舊憂鬱而總是充滿歉意的溫柔,忍不住嘴壞道。
「蘭,這樣會感冒的,趕緊回村子吧……」隱月低聲道,流露出擔心的神情。
「……」蘭用力搖了搖頭,依然背對著他,口氣倔強說:「隱月不回去,我……不想回去。」
「……蘭?」
隱月不禁詫異地睜大了雙眼,蘭雖然性子是執拗了點,但也不至於讓自己在氣頭上那麼久,甚至是這樣難受地站在這裡卻不肯回村。除非,她──
「其實我很清楚,隱月總有一天會離開,因為隱月身上有風的味道。」
「……」
聞言,想必蘭已經知道他即將離開尖耳狐村的事情,然而隱月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這下子狐狸神像前沉默得頓時只剩下淅瀝淅瀝的雨聲。
「我之所以把精靈給隱月,就是不想讓隱月離開,希望他在我身邊保護我,希望他不要走,我們不是約好了嗎?你說會保護我,所以、所以……」
留下來好嗎?
傘下,蘭的臉頰又濕了一遍,眼淚彷彿還使喉嚨哽咽,最後一句話卡在嘴巴裡說不出來。
可惡!不說出來隱月那笨蛋可能不知道意思,那笨蛋不知道──
「蘭,轉過來好嗎?」隱月單膝蹲下了身子,柔聲道:「我也有話想跟妳說。」
她聽了有點猶豫,現在淚水縱橫的臉一定很難看吧?隨即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臉,抹去眼淚卻抹不掉眼眶周遭的愁紅,可她也管不了那麼多,等太久的話隱月一定會忘記要說什麼的。
「我曾經有個對我伸出援手的朋友,那時我說自己沒有理由活下去,但他卻說我也沒有理由死去,還說會一起尋找活下去的理由。」隱月說著的同時,臉上還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可神情看上去卻是明顯的愧疚與抱歉,「來到這個地方之前,我最後看到的也是那傢伙的臉,雖然做出選擇的是我,但最後痛苦的應該是他,他大概認為我已經死了,正遭受罪惡感的折磨。」
「……」她靜靜聽著,萬萬沒想到隱月原來有這麼一個如此重要的人,這樣霸佔著隱月不讓他走的自己似乎太壞心了。
「所以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告訴在等我的人們以及還在經歷痛苦的傢伙們我還活著才行,也要守護那些傢伙喜愛的那個地方。」隱月恬和地說,可眼神卻閃過一絲決絕,然後誓言道:「等到所有事情都結束的時候……我會再回來的。」
「我也是隱月的朋友,對吧?我的存在對你來說也很珍貴……對吧?」蘭望著他的雙眼問,清楚感覺的到他心意已決,無論說什麼也都沒用了。
「當然。」隱月毫無猶豫地說。
「我們狐狸將之稱為同伴。隱月和我是同伴,所以你必須趕快回來,因為我會很想念隱月,知道了嗎?」語罷,她的想法忽然拐了一個彎,「不對,隱月是笨蛋,可能會忘的一乾二淨,所以這樣……」
靈光一閃,蘭也不管現在還下著雨,轉身跑出傘外,隨手撿起地上一個具有尖端的石子,在狐狸神像旁的圍籬上刻出名為朋友的標誌。
「已經和狐狸神約定好了,所以隱月一定要遵守才行,違反的話狐狸神會生氣,這樣會發生可怕的事情。」蘭轉過身,看著隱月叮嚀,隨後擺出豁然的樣子,「啊,我肚子好餓,那我先回去,慢郎中隱月就自己跟來吧!」
不停落下的雨滴在紙傘上躍動,把傘面上的墨跡以及香氣漸漸蘸淡了,畫在上頭的金盞花泯然淡去;墨料入水沿摺流淌消失,徒留墨筆畫過的痕跡,在傘上成一片闌珊。
隱月站起身,傘柄倚上肩,抬頭仰望還灰濛濛的天空。
「雨,還下著……」
***
向晚時,隱月沏了一壺茶,執杯倚著蓬窗啜飲。雨後的夕暮晚霞雖是映入了他眼簾,但此時他並無心注視窗外的風景。儘管在怎麼息心靜氣,但面對臨別時的忐忑,一切都不上心。
「──隱月!」
頓時,家門突然砰一聲被莽撞地敞開,小狐狸的個子雖然嬌小,臉蛋還是稚氣未脫的清純,可現在站在門口的氣場卻是凌人得讓隱月不禁嚇了一跳。
茶盞仍好好地在隱月手上,但盞中的茶卻是顫抖不已,彷彿下一秒就要溢出杯外的樣子。
「呃,怎麼了嗎?蘭?」隱月愣愣地看著蘭,尷尬地問。
「隱月!還窩在這裡做什麼?雨都停了,該出來了啦!」蘭沒好氣地邊說,邊走進來,隨即抓住隱月的手拉他一把。
「……嗯?所以到底是──」蘭走路的速度極快,隱月匆忙起身放下茶杯,重心還沒抓穩就被蘭一路拉到門外,只差還沒跌跤。
放眼望去,雨後的尖耳狐村居然意外地熱鬧,許多狐狸在街巷穿梭來往,有的捧著鮮花,有的捧著織品,有的端著湯圓……總之,幾乎每個狐狸的手上都不是空的,也沒有一個狐狸是閒閒無事的。
「吶,這給你。」
隱月還看得入迷時,蘭馬上拿出一疊彩紙塞到他手上。
「……這是?」
「許願用的彩紙啊,別發呆了,趕快將這些分送給大家!」蘭說著的同時又拿出了一疊彩紙,「你去東邊發,我去西邊。啊,發完可別忘了回來這裡!」
「哦……」他溫吞地應了一聲。
走在東邊的街上,隱月還看到不少狐狸搭著梯子在家家戶戶門前張燈結綵,四處皆顯得喜氣洋洋,但他仍依然不知道今天是怎麼樣而值得慶祝的好日子。
「啊,是隱月呀?發送彩紙給大家真是辛苦了,我會好好地把願望寫下並掛到彩竹上的。」
「呀,要許什麼願呢?」
「祈求狐狸大神可以讓我的針黹技術越來越厲害,嘻。」
「嗯,我要求狐狸大神,希望我的紡織手藝早日能像天上的織女一樣好!」
「希望每天可以抓到很多美味的瓢蟲和毛毛蟲!」
「希望可以邂逅英俊少年郎,和我一起玩,幫我抓蟲子!」
幾乎每個狐狸一拿到彩紙都開心的不得了,筆都還沒拿出來,便迫不及待地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
祈願、彩竹、織女……原來今天是七夕麼?
「唷,隱月真是個乖孩子呢,謝謝。」
「不、不會。」
接著,隱月低頭一看,發現手中還有一張彩紙,頓時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禁心想自己沿路挨家挨戶地發,究竟還漏了誰?蘭要是知道了一定又會對他發脾氣的……
「哎呀,隱月有沒有留給自己一張呢?可別對自己這麼吝嗇啊!狐狸神對大家是很公平的,不會偏心。」
「嗯……」他輕輕點了頭,看來這應該是蘭留給他的。
那麼,要許什麼願好呢?
好想……早日見到英雄團的各位,尤其是普力特,真的好想念他。
隱月邊走邊盯著手上彩紙看而默想著,甚至想得入神,連太陽完全下山整個天黑了,燈檠上各式各樣的花燈皆已燃明,都沒注意到,想必連街上小狐狸往來的嬉鬧與寒暄也都沒有入他耳。
「好,寫好了!」
直到那熟悉如鳥語清越的聲音響起,隱月才抬頭,對夜色意外明亮的整條街坊先是驚愣,接著注意到燈火闌珊處的人家,蘭背對著他就站在那裡,大概也沒注意到他。
「蘭,我回來了。」隱月走到她背後說。
「……啊!」蘭嚇了一跳,匆忙地把寫好願望的彩紙捏在手中收下去,隨後轉過身嬌斥道:「慢、慢郎中隱月……真的是好慢!居然現在才回來!」
「對不起。」隱月含歉笑了笑,「讓妳久等了。」
被罵還能笑得出來的人,大概只有隱月了吧。蘭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性拗,並非大部分的人能受得了,大人們都能夠寬容也不過是因為自己還是個小孩子,雖然她跟他們說很多遍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隱月也把蘭當作小孩子無理取鬧,所以才不生氣的嗎?
「哼……隱月是笨蛋!」她越想越氣,又罵了一聲後便踱步離開了。
明明已經道歉了,為什麼又還要被罵呢?隱月心想而不禁苦笑著。
看到蘭的身影漸漸走遠,隱月下意識也不再多想,即刻起步跟上。
……
最後,蘭在樹立於狐狸神像旁的彩竹停了下來,抬頭凝望了著眾多掛在上頭的彩紙許久,沉默的同時,眼神還不自覺地流露出醋妒的樣子。
這彩竹這麼高,竹節表面又光滑,爪子抓不住,根本爬不上去,其他人到底是怎麼把彩紙掛上去的?怎麼他們辦的到而我卻不行?這沒道理啊──
「蘭,妳的彩紙我幫妳掛上去,好不好?」隱月出聲問。
「好啊……啊,等等!」蘭本來很開心有人願意幫她,可乍然覺得又不好:「不行,我才不要給隱月看人家在彩紙上寫了什麼!」
「……」所以蘭到底有沒有要把彩紙掛到彩竹上啊?
「那,蘭要不要坐在我的肩膀上呢?這樣妳就能自己掛上去了。」隱月提議,語氣小心謹慎,深怕蘭又更不開心了。
「咦……好主意呢。」蘭聽了展露開心的笑臉,沒想到隱月還是有聰明的時候。
隨後,隱月蹲下身子,蘭一腳跨過他的脖子,立馬就坐好在隱月的肩頸上,並一手抱著隱月的頭好穩住身子。隱月也雙手抓好蘭垂在他胸口的雙足,避免蘭可能重心不穩而摔落,接著緩緩起身。
「勾的到嗎?」隱月輕聲問。
「嗯!」蘭開心地伸手把彩紙掛到竹子上。
「好了?那──」
「欸,隱月。」不等隱月說完,蘭便打斷,以不許別人拒絕的語氣接著說:「我剛剛跑了許多街巷發彩紙,腳現在好痠,背我回去。」
「喔……」隱月也不多說什麼,繼續讓蘭坐在他的肩頸上,隨即起步轉身,「那我們回家吧。」
「嘻,隱月最好了。」蘭小小聲地說著,雙手環抱著隱月的頭。
隱月的頭髮彷彿蠶絲那柔軟滑順,比任何狐狸的皮毛都好摸呢……感覺就像在枕頭上。
蘭滿足而幸福地笑著,但此時疲憊感卻也悄悄襲了上來,然而在幾乎快闔上雙眼的時候──
「啊,蘭跟隱月回來了!」小狐狸土土在不遠處道。
「我們正想要去達菲阿姨家吃湯圓呢,要不要一起去?」小狐狸雪莉看向他們邀請道。
「好啊!」蘭清醒過來毫不猶豫地說。
「蘭坐在好高的地方喔……」小狐狸律仰頭道,接著一眼看下來,不禁訝異:「咦,隱月?」
小狐狸談看了也好奇了起來,說:「呀,怎麼辦到的呢?隱月快說怎麼樣才能跑到你上面。」
聞言,隱月只是苦笑,不知道要說什麼而沉默著。
「只有蘭能坐在上面不公平!我也要──」
「欸不行!隱月是我的!」蘭立即聲明,語氣堅決不讓。
「不要這麼小氣嘛!」
「看起來挺有趣的,我也要、我也要──」
頃刻,許多小狐狸前來聚集在隱月周圍,許多雙手開始拉著隱月的袍擺,
「喂,你們不要拉啦!走開走開,我快掉下去了啦!喂──」
蘭開始感到不平衡,害怕摔下去而抱緊了隱月的頭。然而,蘭並不知道自己的寬袖擺此時完全垂在隱月臉前,遮住隱月的視線,使得隱月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哭笑不得,只能努力站定身子不讓蘭失去平衡而摔下。
***
翌日一大清早,尖耳狐村的天氣晴朗,蘭依舊連門都不敲,便敞開進去隱月的居所,而現已空無一人。
桌上茶壺與茶杯倒放於盤,上面的水珠尚未乾透;茶壺中的茶香隱約飄溢,淡得若有似無卻散不盡的樣子。
然而,真正吸引蘭的目光是同樣擺在桌上的一張彩紙,跟昨天和隱月一起發給大家的那種一樣。
隱月昨天沒把彩紙掛到竹子上?他忘了要許願?
走到桌前,蘭好奇拿起一看──
希望我所在乎的人,健康平安,一生幸福
隱月
他離開村子是為了去找故友並告訴他們他還活著,沒想到連願望也都是為著別人而許下,他……怎麼都沒想過為自己?真是無藥可救的笨蛋。
蘭拿著彩紙準備離開,打算替他把彩紙掛到竹子上……雖然竹子長得很高,昨天也多虧隱月,因此才能順利地把自己的彩紙掛上去,但隱月現在走了,自己必須想辦法……一定可以的!
而一轉身,蘭接著注意到的是擺在門旁的油紙傘,和隱月曾經共撐的那把一模一樣,但因為走油,所以傘面上的墨跡已經淡掉了。彷彿一眨眼,那叢金盞花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不只寫上隱月願望的彩紙,蘭也將隱月的油紙傘一同帶離,打算這段時間替他重新補色上油,讓那把傘回復到完好如初的樣子。
不過,當蘭準備踏出屋簷的此時,天空忽然下起了綿綿細雨,尖耳狐村又如同昨日午後,陷入了一片慘澹而不安的氣氛。
雖然說下雨在尖耳狐的信仰中是凶兆,不過蘭此時卻不這麼認為了。
她頓時撐起了隱月留下的傘,一路步行到村外的狐狸神像前。
「狐狸神,蘭知道您最疼隱月了,現在一定也跟蘭的心情一樣,捨不得他離開吧。」
因此難過地讓天空下著雨,想必是您思念他而流下的眼淚。
「過去蘭在這邊向您許了好多願望,您不理睬也不要緊。然而現在,蘭有個願望,和隱月有關,希望您能夠聽進去。」
蘭垂頭看著隱月的彩紙許久,直到抬起頭來才開口:
「蘭祈求您,保佑隱月這趟旅途平安順利,早日歸來。」
語意未盡,她虔心地繼續說:
「假如隱月回來的那天,也如同今天下著雨,請您能夠早日讓蘭知道,蘭會撐著這把傘,出村相迎……」
就如同昨天,同樣在這裡,隱月也撐著這把傘相迎。
……
離時雨霏霏,歸時路漫漫,餘閒茶一盞,舊憶已蒼茫
儘管放不下執念讓人痛苦,儘管過去種種已遙遠得足以令人釋然
遺忘了或許就不會太悲傷,但至今卻是我覺得最痛苦的事情
END
久違的MS短篇來啦~上次說要寫隱月的短篇是在
【MS】Mercedes-無雙此篇的後記提及,
居然不知不覺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被打是說這段期間我也看過一些隱月的同人短篇,其中也不少將時間設在七夕,那時還疑惑怎麼大家是這麼的有默契@@ 直到今年回鍋玩了隱月一角,才發現大概是他那套新手裝的名字所帶領出來的風潮XD ((隱月或許真的可以當牛郎
然而隱月的衣服古風味濃厚,我也想過乾脆讓這篇以古風魂入骨,放棄了是因為非我擅長以致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情形實在太慘了
總之,這篇算是小清新風格的短篇((? 有甜的喔!!!!!!!!!!!!!!! 應該不會太虐吧 我想
由於我這篇也是七夕文,如果裡面有任何和其他的隱月七夕文的雷同之處,純屬巧合。
雖然是七夕文,但習慣就是寫完檢查完然後馬上發,要我等到七夕是不可能的事情(X
附上敝人畫的此篇小說插圖一張,雖是拙作但保證甜@@
隱月拍謝,想說把你畫的秀氣點就有溫柔的樣子結果把你畫的好像少女一樣((遭踹
2017/7/7 舊圖新畫
***
收尾用的生難字詞補充──
趲(ㄗㄢˇ)步:急走。
泯(ㄇㄧㄣˇ)然:形跡消滅的樣子。
針黹(ㄓˇ):縫紉、刺繡。
燈檠(ㄑㄧㄥˊ):燈架。
P.S 若還有不懂的字詞歡迎提出,你我一起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