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職責是收割靈魂,祂的職責卻是創造生命。
相反的兩個神,在死神為了翹班而闖進生命女神的藏身處後,有了微妙的接觸。
祂總是在接觸到生命時使生命消逝,而另一個祂則是能夠使用火焰而不傷害生命;祂總是不明白人為何接受不了生命的消逝,另一個祂也總是不明白為何生命非消逝不可,
祂尋覓著可以讓祂短暫逃避職責的地方,意外發現了離去已久的女神的藏身處,便穿過藏匿氣息兼具保護作用的結界,來到了世外桃源般的林間。
踩在腳下的草葉及祂接觸到的植物都相當乾脆的凋零枯萎,早已習慣的祂並沒有對它們感到憐憫,反而以理所當然的態度繼續走著。
祂不會被祂歡迎,祂是知道的。
『──!?你為什麼在這裡?』
穿著綠衣的女子顯得憤怒與錯愕,披著黑袍的青年只是聳了聳肩,懶洋洋的回答。
『我只是想出來走走,會發現這裡純屬意外。』
黑色的眼白與白色的瞳孔所組成的雙眼中現在只有懶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情緒。
『出來走走?意思你是出來散播死亡嗎?』
女子冷笑一聲,翠綠的瞳中有著滿滿的鄙視。
『難得我翹……休息不去做事,妳還會有意見啊?』
青年挑眉。祂的懶散在天界是出了名的,所以女神沒道理不相信祂真的沒在做事。
『認真的?你的工作照理說不應該停歇,難道我理解錯誤了嗎?』
『…………噢。』
青年沉默了片刻才想起一件事。
這傢伙早在自己被天神創造出來之前離開天界了,所以會不知道自己的習性也是理所當然的,會認出自己多半是因為自己的氣息太死了,而且她也沒說自己就是死神,只是被認定為「散播死亡」的存在罷了。
『相信我,我懶得去做我的工作。』
說真的,收割靈魂這件事哪一個神都可以做的,只是專做這件事只有祂而已。
『不要跟我說是你閉關太久才連天界多了幾個神都不知道。』
『又多了?』
女子蹙眉。
『我早就告訴過那傢伙已經夠了,祂還繼續創造出來?』
女子顯得相當不悅,但事實並非如此,青年便輕笑一聲,向祂解釋緣由。
『呵!我想妳誤會了,除了天神的直接創造,其他神的創造是以人的信仰與期盼為基礎,再由神賦予那些基礎神的身分,比如說保佑人能夠平安渡海的神啦、專門庇護小孩的神等,都是由這些基礎產生的,而賦予身分的神沒有特別限制,就連最低階的神都行,真正由天神創造的大概只有我而已。』
坐到地上了並個懶腰,青年在處於翹班狀態時一直都是如此。
『可是你的職務是不需要的,你知道嗎?』
忿忿的說著,女子手中已經出現了茂盛的火焰。
『明明年紀比我大,卻還那麼天真啊。』
青年對於女子的發言不以為然,因為這個職務是必須的。
『你給我滾!』
以怒吼下了逐客令,女子手中的火焰更加猛烈。
『恕我拒絕。』
青年打了個呵欠。
『好不容易可以找到翹班的地方,我怎麼可以放過?而且……』
前面的話使女子美麗的臉孔一抽。刻意頓了一下,青年打了個呵欠,神情顯得恣意。
『我想天神他一定很高興我找到他的前妻。』
笑著這麼說著,青年拉下黑袍的連帽,露出裡面死白色的頭髮。
『……隨便你好了。』
女神戰敗,只得放任死神在祂的區域裡亂跑,畢竟把柄正被祂握在手裡。
◇
死神造訪了一次又一次,女神也逐漸接受了祂的存在,甚至開始與祂聊天。
雖然與生命女神接觸會沾染到濃郁的生命氣息,但死神身上完全相反的氣息總是能掩蓋過去,所以沒有任何一位神祇知道祂消失時去了哪裡,所以他便毫無顧忌的繼續拜訪。
死神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持續下去,但他忘了一件事──
「一旦死神主動造訪,死亡便會隨之而來。」
死神一如往常的在天界裡閒晃,盤算著什麼時候要再到女神那裡翹班時,一陣響雷響遍天際。
這陣響雷震撼了天界,鮮血的紅染遍了天空。
創造生命的女神死了。
天神為之憾動,不甘的怒吼化為雷聲,淚水化為傾盆大雨落下人間。
死神在錯愕不已的同時,感應到一個令人厭惡的氣息,只有祂感覺得到的氣息。
神基本上不可能自然死亡,尤其是自天地初始就存在的神祇。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性──
弒神。
天神領悟了這個事實後,便召集眾神追捕兇手,卻發現死神已先走一步。
天神本以為死神連這時候都要偷懶而憤怒的準備強制召回時,第二次的震撼發生了。
狂亂的氣息中,有著濃烈的死亡與憤怒。
「……不用了。」
天神宣布道。
「死神的力量甚至可以比吾強大,比現場的諸位強大。」
祂對不解的眾神說。
「最近祂身上多了一點點神后的氣息,就那麼一點,所以諸位可能都不知情,但吾知情,因為那氣息在祂身上太過突兀。」
天神知道死神常常造訪祂的神后,抱著也許死神會讓祂走出來的想法,天神沒有戳破,但祂也忘了自己賦予死神的定律。
「吾有責任在先,因為吾忘記吾給予死神的定律──凡是死神主動造訪的生命,終究凋零,除非那生命的力量比祂強大。」
祂嘆了口氣。
「即使是創造生命的女神,力量終究無法比祂強大。」
頹然垂下頭,所有神祇都只能以此表示哀悼。
死神的力量太過強大,以致於整個天界僅能旁觀,無法插手。
◇
死亡的氣息襲捲了綠意盎然的森林,披著黑袍的死神毫無壓抑的造訪了此地。
左眼閃著強烈的血色光芒,週遭狂亂的死亡氣息彰顯了祂的憤怒。
祂想尋找祂。
是自己造成了這個結果。
正因明白,死神才感到憤怒。
要是自己只去一次,也許結果就會不一樣。
祂無法接受。
祂無法原諒自己。
祂早已無法單純的看待另一個祂。
「我說那個死小鬼。」
帶著殺意的低沉嗓音響起。
「能夠殺了創造自己的神,挺有能耐的嘛。」
死神抬手,一把鐮刀出現在祂的手中。
「你知道是我呀。」
愉悅的童音響起。
「當然,那麼討厭的氣息只有你會有了。」
左眼的紅光依舊,黑色的死亡風暴擴散開來,死神的力量因為憤怒早已不去壓抑,反而任它擴散危及身周。
「你確定要繼續這樣下去?媽媽留下來的一切都會消失喔。」
「那樣正好,有助記憶消逝呢。」
自嘲的笑著,死神揮出了手上的鐮刀,稚嫩童音的主人也揮舞著手裡的刀子回擊。
兩股力量相衝,帶給天界第三次的震撼。
◇
在一片荒蕪中,白髮死神身上的黑袍有些破損,身後不遠處躺著一名白衣女孩,鮮紅的刀子掉落在一旁,白衣也被鮮血染紅。
「……還是……沒有下手啊。」
女孩虛弱的低喃傳進死神的耳中,祂便疲憊的回應。
「妳想死的話可以說,我可以給妳個痛快。」
祂還有消滅女孩生命的能力。
是消滅,而非收割。
「不了,我還想多玩一陣子。」
女孩輕笑,吐出一口黑血。
「你應該恨我才對的啊,怎麼還留給我一口氣?」
語畢,又連咳了好幾聲。
「妳……是祂唯一留下的存在。」
死神平淡的開口。
「祂也不希望妳消失。這個回答很好笑吧。」
死神難得的憐憫竟用在自己所恨的人,這是祂從未想到的。
「哼哈哈、哼哈哈哈哈哈……」
女孩無視口中不斷吐出的血大笑著,認同了死神的話。
「哈哈、哈哈哈……看你這麼可憐,不如我們來場交易如何?」
女孩緩和自已的笑聲和咳嗽後,突然的提議道。
「我憑什麼信妳?」
「別看我這樣,我很守信用。」
死神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妳說吧。」
「用你剩下的力量救我,我保證我會效忠天界做為答謝。」
死神轉身,冷冷的看著女孩。
「媽媽跟我約定要多看看這世界,我想守約,你不會反對的吧?我的力量也是天界需要的。」
女孩打出了最後的底牌。
「……好。」
蹲到女孩身旁,死神以僅剩的神力救治了她,隨後便疲的癱坐下來。
半晌後,女孩站起身,將疲憊不已的死神扶起。
「我沒無良到連你的恩情都會忘記,所以,我告訴你一件事──媽媽種了一叢不會凋零的植物,或許那是媽媽唯一留下的東西,等你力量恢復了再來找找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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