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星期的社團時間,蕭智清特地找了紫琉談話,凱琳很好奇她們講了些什麼,可是光看到蕭智清面如土色,大概也能猜到箇中內容。
「我只是老實跟他說我有交往對象而已。」紫琉雙手插口袋,仰著頭一臉輕鬆;凱琳卻是知道,單從她親手撕掉情書的那種狠勁,就算是「委婉拒絕」一樣能夠傷透他人的心!
她們交往的那個周末約好要去紫琉打工的店裡探個頭,除了品嘗一下紫琉誇耀已久的手藝之外,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大姊姊能讓她掛在嘴邊——原本凱琳就對她的事很有興趣,更別說交往之後,她們在學校幾乎是形影不離;就像是要把過去少了彼此的空白十年完全補足,她會一直追問紫琉的往事,有時候甚至問到女友失了耐心!
「再問小心我吻妳哦!」每當紫琉被問到難以招架時總會以這招作為最終殺手鐧,直到目前為止仍是百試百靈。
星期五下午是她們上學期的淨灘活動,這是海巢高中的傳統,尤其聽說今年的園遊會還打算搬到海灘來舉辦,所以學校派她們來淨灘,完全是以保護環境之名行公差之實!
那天太陽特別大,儘管淨灘活動簡直熱爆,但能夠因此賺到半天不用上課考試,感覺似乎是還不錯的買賣?
結果隔天的凱琳完全證明了這個想法大錯特錯——她中暑了!
星期五晚上回到家就覺得頭暈目眩,就算喝了水還是覺得口渴而且脖頸很緊又僵硬;大概是太累了……凱琳很鴕鳥的早點上床睡覺,但早上睡醒症狀完全沒改善,岑母判斷她是中暑,二話不說直接拖了女兒去國術館刮痧解熱!
跟紫琉的約定就此擱置!
而對凱琳而言更囧的事實是——因為擔心的緣故,紫琉當真上門過來探望她了!嗚啊!她現在身上紫一塊青一塊的很醜,不要不要!
「天啊……妳這是怎麼回事?」
可惜,她就連逃跑都沒辦法。
凱琳根本就是「掛」在沙發上,目睹老媽把女友給迎入家中;穿著背心的她脖子跟手臂上滿是紫紅色的痧痕,更別提背部還有一堆更可怕的。
「妹妹只是熱到了,剛剛去給人家刮過了,沒問題的啦!」岑母插著腰大笑幾聲,一邊鑽進廚房,還不忘問紫琉要不要留在這裡吃飯,畢竟已接近中午了。
「好,謝謝阿姨!」紫琉禮貌性地回了一聲,來到凱琳身邊坐下,「現在舒服點了嗎?我有帶運動飲料,妳喝一點。」
「有好點了啦,只是被刮過的地方到現在都還在痛,而且藥膏超辣的!」凱琳想接過飲料,可紫琉體貼的丟進一根吸管,直接湊到她嘴邊;她立刻成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
「謝謝……我還以為妳是開玩笑的。」
「什麼開玩笑?」
「就是說要來我家看我啊……沒想到妳還記得。」她沒跟紫琉提過她家地址。
紫琉抿嘴,挽起女友的臂彎說:「妳們又沒搬家,我連之前住幾號都記得,當然也記得妳們家。」她靠近凱琳,一摸到脖頸處立刻縮手,「妳身體好燙!多喝點水。」說著又把飲料湊近凱琳嘴邊。
有女友關心是很幸福啦,可是……光想到現在她們算瞞著家人秘密交往,這樣在家裡大方放閃,會不會……呃,太超過?
她慶幸這星期岑凱哲沒回家,要不鐵定被他看出來。
岑爸沒多久自房間出來,在看見紫琉時很是訝異,不過重點卻放在她的頭髮上——想不到現在高中允許學生留這麼長的頭髮!她跟岑爸介紹紫琉是以前的鄰居,換來一聲不冷不熱的「是哦」。嘖嘖!到底記不記得啊?
午餐她們一同吃飯,與女友圍著餐桌用餐是個難得的體驗;紫琉面對岑爸岑媽的提問應答如流,舉止也很禮貌,可又不失曾為鄰居的熟稔,感覺很奇妙;凱琳一邊欣賞女友結實的手臂線條,一邊安靜的聽她跟爸媽聊天。
「多吃一點啊!妹妹最近常把減肥兩個字掛在嘴邊,講得好像男生都喜歡女生皮包骨一樣!」
「我最近是真的胖了啊……妳覺得呢?」凱琳尋求女友的支援。
紫琉優雅的擦了擦嘴,露齒一笑。「阿姨說的對,妳多吃一點比較好。」趁他們不注意時,她偷偷湊近凱琳,「不准減!我要把妳養胖!」
「妳……」可惡!她忍不住高舉起筷子。
「欸!妹妹妳幹嘛?對紫琉這麼暴力!」
居然這樣!「我……」凱琳簡直有苦說不出!而紫琉則是趁機偷笑,氣死了!
「女生還這麼粗魯!真是……妳不學學人家紫琉,果然辛先生跟辛太太教女有方……」岑母忍不住念了兩句,「欸!對了,好久不見妳爸媽了,他們現在好不好?」
「嗯,謝謝阿姨關心,他們都很好。」紫琉掀了掀唇,低頭又夾了一點菜。
「是嗎?妳爸還是科技公司主管吧?我記得以前常常聽辛太太說要去教才藝,她好像是……鋼琴老師是不是?」
「對,岑媽媽還記得!」紫琉臉上透出些許感動,大概沒想到岑母居然記得這麼清楚。「好、好笑的是!雖然我媽是鋼琴老師,可是我身上完全找不到音樂細胞!」
「那有什麼關係?我看人一向很準,可是妹妹眼睛也很大啊!」
「為什麼硬要損我啊!」凱琳大聲抗議。
*
一頓飯吃得很歡樂,凱琳拉著紫琉上樓。「妳跟我媽意外的很有話講!」
「妳媽媽好健談,她記得好多以前我爸媽的事……」紫琉跟在凱琳後頭,穿著長裙的她一手撩起裙襬,姿態很優雅。凱琳一個閃神,差點踩空!
「我也很久沒跟大家圍著餐桌上吃飯,這種一家人團聚的感覺好懷念……搞不好我會因為喜歡妳們家的氣氛而經常過來!」
「妳過來是可以,可是不要跟我媽一搭一唱的,這樣我覺得很丟臉!」好像她才是岑家的女兒一樣。
紫琉鳳眼微瞟,瞬間看穿了凱琳的心思,「怎麼?有人吃醋啦?」
「我才沒有!」凱琳「哼」的一聲,帶她進自己的房間。
「想不到我第一次來妳們家就有機會參觀妳的房間……哦!原來妳放在那裡!」紫琉幾乎是進門第一眼就看見擺在床頭櫃上的小熊。
「就是說啊,我有一陣子每天抱哩!」一講到「每天抱」,感覺好像自己把熊布偶當成紫琉的替身,亂害羞一把的!
紫琉瞄了樓下一眼,然後虛掩起房門,趁女友不注意的同時向凱琳的背後撲上去!
「呀!」
「妳幹嘛啦……噗!」後面那一聲是她慘跌進被窩的聲音!
紫琉的身體輕輕壓在她身上,她們緊貼在一塊;她耳際發熱,壓在她身上的女友卻很開心。「妳現在可以抱我,不用再找玩偶代替,知道嗎?」
凱琳勉強翻身,紫琉替她將眼鏡摘掉,她還來不及反應,溫柔的吻立刻落在她的額頭與臉頰,最後來到她的唇;紫琉的嘴唇很小很薄,聽說這樣的人天生薄情……可是擁有這樣漂亮嘴唇的人卻不顧一切地回頭找她,甚至想盡辦法要跟她同校……
誰說嘴唇薄的人就薄情?她的初戀,偏偏是一個這樣多情的人……
「嗯、嗯……」凱琳著迷的閉上眼,紫琉的丹鳳眼近在咫尺,那雙眼好媚、好迷人;她伸手輕觸女友的脖頸,在細緻肌膚間意外觸得一絲冰涼。「這個……嗯……」
紫琉退開些許,拉著掛在脖子上的項鍊,「我的項鍊?」
凱琳戴起眼鏡察看,是一個約莫拇指大的皇冠形狀項鍊,看起來不是很貴重,而且似乎有些年代了,上頭的漆已開始剝落。「沒看過妳戴……有點舊了?」
「嗯,我不在學校的時候都會戴……我媽給的。」
凱琳這次沒錯過紫琉話語間的哀傷。
她專注地盯著自己的項鍊,把皇冠墜子緊緊握在手心。凱琳動了動唇角,試著揚高聲調問:「妳剛剛說妳爸媽很好……妳媽現在還在教人家彈鋼琴嗎?」
紫琉咬唇,凱琳與之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問錯了問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語調裡滿是失落。「她早就沒在教了……」
「咦……」
「更正確地來說,是再也沒辦法教了。」紫琉閉上眼,那神情近乎心碎。
「她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