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上次去台中時，已是八年前的事了。
當時我聽朋友說台中一中多好玩、陽明山空氣多好、高美濕地環境多讚……，被這些美語魅惑而提起背包搭上火車前往台中的我和妹妹，所看到的一切並非朋友說的那麼美好。
天災破壞的枯枝落葉散落滿地，人類帶來的垃圾隨處可見，自顧自的遊客再一旁烤肉，菸蒂酒瓶塑膠袋隨手一扔，絲毫不為此感到羞恥。
最後，我們抱著僅存一絲的期望來到高美濕地。
「哥哥，我們是不是來錯地方啦？」妹妹無法置信地看著滿地垃圾的高美濕地。
一望無際的大海、悅耳的海浪聲、溫柔的陽光、輕撫過臉龐的風兒、海水的味道………這些已不復存在。
我們見到的僅有混濁的海水、沾滿泥沙的塑膠袋隨風滾動、垃圾與垃圾碰撞發出的聲音蓋過浪聲、刺眼的陽光毫無遮蔽物可躲、泥沙夾雜在風中劃過臉龐、食物腐敗的味道令人反胃。
我看了看一旁的告示牌，清楚的寫著高美濕地「我想，我們沒來錯地方。」
「………」妹妹低下頭不發一語，大概是失望透頂了吧。
「我們沒能看見美麗的風景，是因為我們還沒有資格欣賞。」
「那什麼意思？」
「俗話說先苦後甘，我們是外地遊客，沒有任何付出就沒有美麗的風景能欣賞，理所當然的！」
我放下背包走到泥沙上，彎下腰撿起垃圾。
一個一個的拾起集中在一區，塑膠袋和會被風吹走的垃圾壓在底下。
旁人像是看到什麼新奇的事物般對我指指點點。
「哥～你又不是清潔人員，這些放給他們做就好啦。」
我想了一會後這樣答她：「也許真的會有清潔人員來打掃，但那是何時會來也不知道。不如現在動手，讓環境好一些，讓之後來的人不會像我們這樣幻想破滅。」
約半小時後，妹妹也跟著我捲起袖子彎下腰拾起骯髒的垃圾，不顧白色的裙擺沾上泥沙，一點一滴的為台中高美濕地付出一點心力。
待到天黑，只有我們提著垃圾到堤防邊來回了六七趟。
回到旅館清洗身子後深感自己的體力有多麼的差，明明是高中生的我卻如此脆弱，打從心底佩服那些上了年紀的清潔員。
妹妹早已趴在床上休息「哥，明天要去哪？」
「繼續吧。」
「…你腦子沒問題嗎！難道是中暑了？」妹妹立刻起身額頭對著額頭的確認體溫，確信我沒什麼異狀便趴回軟綿綿的床上並嘆了口氣。
「比較有名的景點都是如此，那麼名氣較小的景點也好不到哪了吧。」我苦笑著答覆她，伸手摸了摸她後腦杓，濕潤的髮絲緊貼於指縫間。
順手拿起吹風機捧起一點一點的髮絲慢慢將它吹乾。
「辛苦了，妹妹。」
「…哼……」
我們撿了三天的垃圾，我並沒有為此感到遺憾或是浪費了這些時間，因為今天的夕陽格外動人。
海風吹來的味道不再是臭酸的味道，也沒了垃圾隨風飄蕩的聲音。
天際邊的白雲遮住一半的夕陽，穿插於雲朵縫隙間的夕陽猶如舞台劇上的聚光燈，深藍色的海水就像石地板一般的平靜。舞台劇上的主角便是這座城市…台中市。
「海市蜃樓……」妹妹驚訝的瞪大雙眼看著前方，也就是海市蜃樓現象。
在夕陽與大海的配合下，成了一副奇蹟般的美景。
靜待美景逝去後，我牽起她的手「回去吧。」
妹妹點了點頭後露出久違的微笑。
「哥哥，明年我們再一起來台中市吧…雖然很累但很值得。」我想，是夕陽將她臉頰染上紅暈吧。
「嗯，約好了。食言的要吞千根針。」
※
約好了明年要再去一次，卻至今還沒能完成這條約定。
妹妹她…在回程途中被流彈擊中腦部，一發莫名其妙的子彈奪走她的未來、奪走她八年的時光，而犯人至今仍未被逮捕。
今天，我一如往常來到醫院，坐在她身旁握住纖細的小手與她分享今天上班發生的趣事。
「您今天也來看她啊，辛苦了。」護士小姐替妹妹換點滴的同時與我打聲招呼。
「嗯，因為妹妹她…還是有機會醒來的嘛，要是醒來時，身邊沒有半個人肯定會很害怕。」
即便醒來的機率和天文數字一樣的渺小，也還是有機會。
那天在台中市看見的也是奇蹟，那麼…再一次的奇蹟發生不是不可能的。
八年來，我如此期盼著。
與其說，期盼她能醒來過著正常人生活，不如說是我自私的慾望，希望她能陪伴在我身旁。
遭受欺負喊著哥哥的模樣、生氣撇頭的樣子、為挑選衣服而煩惱、噗哧一笑的面容、天真的疑問、善意的心、總是為朋友著想、被告白而不知所措的神情……
我想，這是喜歡、戀愛的心情吧。
但無法說出口的愛…真的好難受、好難受……
面試了好幾家公司都因我要照顧妹妹而搭不攏時間而遭回絕，令我產生絕望的心情…，但一來到醫院見到妳，見到妳努力不放棄的模樣，我想自己也該在努力一下。
要是，妳能醒來…該有多好。
如果，當時是我中彈，現在妳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呢，過上平凡的單身生活？還是與其他男人結婚，當一位稱職的家庭主婦呢？或是…和現在的我一樣公司、醫院兩邊跑，期盼奇蹟出現的那一天到來…？
之後我便繼續說著有趣的事情，不知何時我趴在她腹上闔上雙眼。
頭上傳來暖和的溫度…像是在安撫我一般的溫柔的撫摸著，難道我在上班時打瞌睡，睡昏頭了？
我立刻站起身子鞠躬90度「老闆對不起！」
辦公室一篇漆黑，開會結束了？
竊笑聲從一旁傳來，大概又是那個肥婆吧，老是叫我做這做那的，看到我睡昏肯定正大笑著吧。
老闆呢？
啊…真他媽的搞砸了，明明是重要的Case。
「哥哥～」
拿起西裝暗袋中的手機準備播下老闆的電話，為解釋剛才失態的行為與這件Case的補充。
疑…凌晨2點？
「哥哥～！」
我轉過頭看去…
「好久不見…該這麼說嗎？」
一名女孩微笑著，淚痕因走廊的燈泛著光。
「等、等等啊…哥哥怎麼可以哭呢？」
放開握住她的右手，將她緊緊地抱在胸前。
「等我很久了嗎？」
沉默著感受此時此刻她的一切。
「這樣啊…謝謝你，哥哥。」
「這八年來…我一直、一直期盼這天到來，捨棄了休閒娛樂，只為了讓妳醒來時身旁還有我在。」
「嗯…我醒來了，我不會再扔下哥哥一個人的。」她輕輕的推開我，然後偷襲我──
奪走了我的初吻。
乾澀的唇瓣交疊在一起，稍微磨到門牙的感覺…
意料之外的舉動令我懷疑是否還在做夢而捏了下臉頰。
霎時間的吻使我害臊地別過頭去，想必此時的我連耳根都紅透了。
片刻的沉默，我回頭與她相視，右手輕放在她後頸上將她拉近，回敬偷襲的懲罰。
「我的初吻，就獻給最愛的哥哥了。」
與此同時，我也將初吻獻給最愛的妹妹了。
Fin～
創作內容
【短篇】八年前在台中市的約定
動畫心得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