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蚩尤手中接過恩賜遊戲的雪乃坐在旅館床上,或許對她來說,這並不只是一個任務,而是一個問題,一個關乎於自身存在意義的問題:
何謂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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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指劍道,有著不同的內容和意義以及理解,但基本上都包含「劍」中的劍術,以及「道」中的精神內涵,這兩大主線
每位武士,又或是劍道家,一生中在追尋的,是自己的道,也是自己的劍。
但這份情懷、這份宿願,在那世世代代地流傳下早已崩解,遺失,徒留的,不過是那以劍殺戮所形成的『劍術』,而她也並無分別。
狹義的劍道或者日本劍道,是指在日本的地理文化領域內產生的,以日本刀為核心,以刀劍的使用技術為載體,以日本民族歷史文化傳承為靈魂的武道。
劍道與武士的關係密不可分,可以說劍道便是由武士們發展出來的。日本地形多山,容易形成地方割據勢力
而地域相對狹窄,資源有限,又使得地方勢力對內講求協作,對外強調競爭,因此地方勢力之間容易發生衝突
專業的武士階層便應運而生。為了與環境相匹配,武士們需要具有忠誠、勇猛、遵守規則、重視尊嚴聲譽的品質,這些特徵都融入了劍道當中。
而日本劍術起源可以追溯到刀劍大革新的室町時代,日本鑄劍名匠岡崎五郎入道正宗研究出鍛鐵製法,相對的劍術亦應運而生
刀身剛性的改善孕育出全身力量集於刀刃之上、招招狠劈、攻擊為主的力量型劍術,但到了某些名家手上,卻又以揮刀之速度來強化來提升劈砍的威力。
但這些都不是雪乃的劍,她的劍,不該是如此普遍而通俗的道義,那些說得不過是劍道,而不是她——雪乃沐橙的劍道。
那她的劍道是什麼?
是啊!是什麼?這她從握上了刀柄以來,她並非從未思考過如此的問題,然而,她也並非未曾得出答案,而是那個答案對於現在的她,似乎又有些模糊。
何謂劍?劍乃殺戮之物、腥風之器,凡出劍必定見血,凡揮刀必定奪命,在她那個戰亂的年代,雪乃不知斬殺過多少生命,又總共染上了多少鮮血。
這她想當然地一概不知,她只知道很多,非常多,多到手中的劍染上了緋紅,不再璀璨,但依舊耀眼,不過那刀身反射的,不過是淡淡地艷紅光輝。
這是她的劍嗎?是,也不是;她接受這劍道嗎?對,也不對。因為是劍所以認同,因為不合所以不接受,矛盾?遲疑?不,她從未如此對待手中的劍。
劍,是劍,她始終絕對信任之物。
因為她知道她是為了劍道而生,哪怕她還未找到自己的道,但她認為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劍,直到她見到了那位神氏,掌管百兵之神。
『妳懂劍嗎?』神是這麼問的。
『我不懂,但我相信它!』她是這麼答的。
但,真的是如此嗎?她是這麼想,沒錯,一如既往,「我的劍嗎?」雪乃將太刀捧在掌心,放置於大腿之上,盤著雙足,她思考著。
思考蚩尤的問題,思索什麼是自己的劍,而她的選擇是:感受。用身、用靈、用心去感受自身的劍,面著腿上的長刀,她閉上了雙眼。
隨著風的律動、心的波瀾,她的劍意在胸前凝聚、成形,一種道不盡的感覺,若有似無的鋒芒,慢慢地契合,親近。
契合的是意;親近的是心。
在那劍意與膝上太刀接觸、融凝,一聲刀吟乍然而生,鏘——那聲迴盪間,對雪乃就有如創世的天籟繚繞,或許懂的只有自己,也許他人只覺得刺耳,但她不在乎。
這是她的劍,只屬於她的劍,而這聲,也不過是其心中吶喊,喊著什麼?說著什麼?她確實不懂……,是的,她不懂,她也不會說,因為,這是不可言……
不可言啊不可言,究竟是不可言還是不能言?
隨著心靈的契合,一股輕盈之感湧入她的身軀,為何如此?不知道,所以她選擇張開那閉合許久的雙瞳,那對金色的眸子,從最初的鋒芒,如今,只剩迷茫。
「這是哪裡?」雪乃張開雙眼,映入眼中的不是她那租借的小房間,沒有床、沒有門,甚至連那特質的地面都消失無蹤,剩下的,唯有躍入眼中的一抹橙色。
迷濛的煙霧繚繞,白黃橙橘,四色的光煙交雜著、映照著,造出的是一個安詳柔和的溫暖色調,以霧為地、以雲為天,輕飄的風格瘋狂地包裹著她嬌嫩的身軀。
而這耀眼的色彩,卻也渲染著沐橙一頭金髮,越發璀璨、越發奪目,如今,她還不知道這裡究竟為何物?天不信、地不信、她亦不信!
「這裡是燭煙霞,妳的內心世界!」
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那與自己相似,卻又說不出的稚嫩童音,硬生生地傳入她的耳中,而她回眸,看見的卻是一團以橘色模糊絲線構築而成,帶著少女特徵的虛影。
嬌小的身軀、及腰的長髮,一個酷似人類女孩的身影就這麼站立在橙色的雲端,她就像這片天地,她與此處不分彼此,那她是誰?
「而我是誰,妳該知曉。」
雪乃看著少女,而少女是這麼說的,說得理所當然、說的莫名奇妙,但她是對的,雪乃沐秋的確是需要知道她的名字,只因她是:
「我的刀嗎?」有著複雜、有著迷惘,金髮的少女便這樣直直地看著眼前的女孩,這令她感到熟悉的女孩,這她彷彿該知曉一切的女孩。
但……除此之外,她卻不知道任何,關於眼前女孩的一切事物,這是為什麼?不知道……不知道,就像那名神祀所說的,她不懂何謂劍,然她卻又相信她?
「可笑!」那虛影模糊地呲了一聲,隨手翻掌,自那掌心之處,頓時拉開了一道橘線,一把帶著實感的日本刀便出現在女孩手中,「身為我的主人,居然連我的身份都帶著遲疑?」
「開什麼玩笑啊妳!」女孩一腳踏在濃密的霧上,彷彿一面牆、一畝地面,餘波蕩漾,握刀的女孩便直直地衝到沐橙的面前。
鏘——
拔刀,從小就掛在自己腰上的佩刀出鞘,隨著鋒刃地摩擦聲止,迎來的是一聲更為激烈地金石鳴音,來自針鋒相對的專屬樂章。
「是,我是不懂妳!」右手抽刀,一技精準地格擋攔在了女孩的鋒前,隨著左手也握上了刀柄,原本一觸即離的交鋒頓時成了膠著。
刀刀對峙,兩把一模一樣地太刀便這樣交纏在了一起,不斷進逼、不斷發力,這二女孩兒彷彿是在賭氣一般,誰也不讓給誰。
「但我相信著妳,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能夠試著去了解妳,去知曉著屬於妳的一切!」看著女孩的雙眼,雪乃是如此堅定地說。
「連我的名子都並不知曉,那妳又是如何談得上信任?」女孩手腕一轉、刀身一震,強烈地震盪隨著其的動作,順著刀,傳給了沐橙。
隔開,隨即又是單刀直入,由那交錯間所騰出的空檔,女孩再次欺身向前,太刀一劈,頓時有如那墮天的明月,帶著皎潔的光華映入雪乃的眼中。
「我的確是不知道妳的名諱,但不知道,難道就不能說是信任嗎?」看著佔滿雙眼的刀芒,雪乃說著,也即時選擇做出了應對。
她手肘一轉,使那延伸的刀身以一個扭轉的方式,落到了對方的軌跡之上,隨後的左手一握,再次以一個雙手格擋攔下了女孩的攻勢。
「哼!」眼看自己的長刀又要與對方碰撞,女孩動動手腕,轉瞬間即在眼前挽了朵刀花,就像那濟世之蓮,又像那白喪之瓣,她繞過了雪乃的刀,由下而上遼起。
「信任意味著心靈的相通,如今妳連我的名子都不知,那如何稱得上是同心?」
看著雪乃左手瞬息反握,撐著那刀柄一抬,換來的卻是刀鋒的一沉。鎗——再次的交會無可避免,帶來的是劍的碰撞,也是那心的激盪。
「妳口口聲聲說劍是殺戮之器,是用已殺敵所用,那如今的妳又在做些什麼?格擋?防守?這本該是防具的任務不是嗎?妳手中的是劍而不是那笨重的大盾!」
順著碰撞帶來的彈力,女孩手中的太刀翻過了雪乃的刀鋒,化作一道破天流星,直直地刺向她的心口處,毫不遲疑,也毫不留情。
「為什麼?」左手在刀柄一拍,畫成圓弧的刀身掃開了流星,卻也消不掉雪乃眼中的哀傷,「劍術,不是本該攻防一體?」
一道滿月散發著驚天鋒芒,看似故步自封,卻又突然飛快地甩向眼前的女孩,那如朔月般的刀光瞬息便斬向了女孩,而這,是她第一次的進攻。
「哼!」冷哼了聲,只見女孩稍稍往後滑了一步,雙手握柄,鋒利的太刀切割著空間,將那四散的空氣擠壓錘煉,化作一道風切之刃襲向朔月。
不只如此,在那風刃飛舞之季,女孩的刀自鋒止點往下一旋,就如同兩道刀光共同斬向雪乃一般,而她,不得不防!
風切右頸、刀斬左肋,風舞的劍技,或許該稱之為『橙風』,以迅捷為名,以御風為刃,這就是她的刀、她的劍道,與最初的『沐雨』一同為道。
沐雨,以追擊欺身,外加那如雨般綿延的攻勢為主;橙風,以風舞襲殺,帶著疾風與那超過A+極速為名。這一劍道,為的就是使她做出超乎常人的行動。
這便是她真正的恩賜,這只屬於她的恩賜;同時,也是她的刀,只屬於她真正的刀。
格擋,還是格擋,但你不如稱之為擋拆。先檔再拆,順著攻擊間的破綻斬入,『機會主義者』,其實雪乃與女孩舞起的是一樣的劍術,信奉著相同的主義。
一個是如果沒有機會,就自己創造機會;一個是以自身機會,來創造別人的破綻。
各有千秋?兩人跟本是在做一樣的事——找破綻——用最適合對方的方式尋找破綻,隨著兩人不斷來回交錯碰撞,由太刀所交織出來的火力線漸漸靠攏。
近身打,在兩人間的距離慢慢地壓縮,剩下的只有那貼身的碰撞,在那兩個少女交會時,雪乃卻未發現那虛影早已逐漸地凝實,出現的,是與自身無二,不過衣物不同的少女。
一頭金髮璀璨耀眼,一身胴體窈窕動人,她是雪乃的刀,同時也是沐橙這個人,在那如雪般的精緻鎧下,是一模一樣的橙色戰鬥和服。
「劍是什麼?劍便是我,是我的人、我的身軀、我的靈魂、我所存在的意義,所以劍也就是,我的一切,關於我雪乃沐橙的一切!」雪乃一班戰鬥,一邊說著。
「所以妳是我,我也是你,我們兩人本就不分彼此,那如何有信任一說?同為一人一劍,這份信任本就該道不盡、說不完,只因一切是不可言!」
碰——
隨著少女的一刀,那雪乃的刀破碎,斷了?毀了?
才剛剛思索到關鍵處便停擺的雪乃,睜著大眼,看著手中的劍支離破碎,她也是愣了愣,畢竟這還是她的劍,這陪伴她許久的劍,哪怕是被自身的刀親自斬斷。
「既然妳說妳是我,我是妳,我們為了那太刀而生,那又為何,妳我都站在了這裡,妳手上卻又拿著一把不該存在的刀?」
「那把不是妳的刀,它不過是一個使你寄託、是我化形的空殼,那刀沒有力量、那刀也不屬於妳,它不過是一把,讓武士掌握自身力量的媒介。」
「而如今來到這個世界的妳,應該已經不需要它了才對,妳已經有更好的媒介了不是嗎?」踏著雲霧,在一次分離便沒有再次交鋒的兩人,望著,說著。
「拿出妳如今的刀,與我一戰!」帶著嘆息,因為剛才看見雪乃反應而生的嘆息,化作了最後的宣言,逼向了雪乃。
「是!」沒有多說,心中已經有了決斷的雪乃只是拿出她剛獲得的恩賜卡,那如刀鋒般的卡片,自她手中延展,慢慢地化作一把與方才無二的太刀。
「是啊!畢竟信任不是嘴上說說,要真的做到才行,對吧?」
在刀成形時,對方便已經提刀衝上,但雪乃的刀,卻未再次舉起。因為她,放開了,放開了手中的恩賜卡,雪乃只是任由女孩的刀貫穿了自己的身軀。
「因為妳才是我的刀,而不是那片小小卡片!」張手環保,不再握刀的雙手如今是在少女小巧的背上,那自以為握刀多年的手,第一次……
握住了自己的刀。
「妳為什麼不閃開?」
「妳說呢?」
笑著,擁著,沒有多說其他的雪乃只是溫柔地笑著,感受著入體的冰涼,卻未使自身造成傷害的鋒芒,她笑了,「因為我們兩個並無分別,對吧?」
「是的,因為我是妳的刀,而妳又為了刀而生,所以我們兩人不分彼此,所以這刀,是不可能傷害到妳的,雪乃沐橙。」
「聽好了!」緊緊地抱著雪乃,少女靠在她的耳邊說著:「記住,我名為沐雨橙風,這是我,也是妳刀身之名,不要再忘記了哦!」
「雪乃沐橙,我的主人,也是另一個我,我的朋友!」
在那無數光點之下,沐雨橙風散了開來,化作一道耀世光華,將雪乃送回了外界,這她才剛來到的現實,箱庭的世界。
「是啊!我的朋友,沐雨橙風!」笑著,看向那腿上已經消散的長刀,她露出了會心地一笑,「但我還是該買把太刀讓妳借宿吧!」
何謂劍?
我是妳,妳也是我,我們一人一刀,不分彼此。
思索的收穫,只有對於自身劍的認識?那知曉名字後所得到的,可不只是叫喚那麼簡單,就像死神藉由知曉斬魄刀的姓名,來進行解放一般。
雪乃得知的不只是沐雨橙風,還有對於自身恩賜的改變。
微笑著,雪乃還並未起身,只是拿出了自己那如刀般的恩賜卡,看著上面的名字,上面的字,由原本的『劍的奇蹟』改為了『不可言的劍道』
而這一切使得她的笑容更加的燦爛,「因為拿著劍就不能說是奇蹟,因為奇蹟是將不可能變成可能,而我們本就是『可能』嗎?」
對於劍,雪乃說的已經不是信任,而是那交付所以的一切,因為人劍合一,所以兩人不分彼此,因為心心相映,所以兩人默契無間。
藉由知曉其刀的的名諱,來御使更高程度的劍道,那與劍合一的行動,足以使自身做出過敏捷與力量,只要是關於劍,她手上的那把『沐雨橙風』。
最高一瞬四斬、一刀三變,只要是自身選擇的那把宿器,因劍道的融入而變成一把刀身雪白,握柄纏繞著橙色線絲的太刀,
她便可以做到超過自體限制的動作,諸如壓縮空氣形成的清橙色刀氣等等,只要手中的刀是名為沐雨橙風的刀。
沐雨橙風:雪乃沐橙的刀,同時也是她的劍道,可以在自身武器中選擇一把刀系武器,冠上她的名字,轉為她的外型。
「該去和蚩尤說說我的答案了呢!」呆萌地笑著,與稍早的鋒芒不同,如今的她,帶著的是小女孩獻寶一般地心情,要去與那神祇訴說她得到的答案。
而對與沐雨橙風來說,或許是要向那兵器之神,來介紹她終於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她唯一一個……
可以被稱之為朋友的人類。
收拾好東西,雖然腰上已經沒了佩刀,但雪乃不再會感受到焦慮,她只是收取恩賜卡,笑笑地準備離開回到祈恩聖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