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弒主嗎？山姥切。」
山姥切國廣握著自己的本體，有些驚訝地看著審神者說著這句話，眼底沒有任何的慌張，依舊冷靜地讓人厭惡。
「不、我並沒有這麼想…」
「是這樣嗎？」
審神者打斷他的話語，看著他握著本體的手，那隻手方才有股衝動想將刀拔出，山姥切國廣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因為在對方問話前的一瞬間，他是真的想過將眼前的人斬殺。
渴望對方的死亡，那怕這是不應當產生的念頭。
「這段時間先休息吧。」
山姥切國廣做了夢。
用鮮血點綴的紙門，烏黑的血漬依附在榻榻米，迴廊上掛滿著花白的器官，血色的池塘游著黑亮的鯉魚，在枯葉落下的瞬間張開口露出銳利的尖牙咬碎，在水面上盪起一圈圈的漣漪，隨即又恢復平靜的模樣。
整個世界的天空是灰白色，濃稠的液體從空中滴落，帶著腥臭，抬起頭便看見無數青色的毛蟲擠在屋簷上，蠕動著肥碩的身體，有不明的生物在空中抓起牠們大口咀嚼，然後那腥臭的液體又落了下來。
山姥切國廣手指發麻，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色變化，下一秒，審神者的身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在對方的身後有生物高舉著沾滿血液的刀劍，他想衝上前制止，然而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見那刀落下，從審神者身上飛濺出的鮮血沾上了他的臉頰。
山姥切國廣莫名的覺得噁心，彎下身體乾嘔起來，但什麼都吐不出來。
『想要改變這個惡夢嗎？』
有不清晰的聲響，山姥切國廣抬起頭，眼前有著黑色的濃霧，夾帶著扭曲的身影。
他聽見了鐘聲，那是宣告的喪鐘。
『想要改變這個未來嗎？』
「這個不是現實。」
然而，佈滿屍骸的本丸帶著強烈的血腥味，紅色的水面上漂浮著白色碎屑，眼前的一切又開始變化，他站在房門口，看見了審神者的屍體。
猶如盛開的曼珠沙華蔓延的鮮血，對方安靜的躺在那裡，面容寧靜的像是睡去一般，卻是永遠不會再清醒。
他看著黑霧將眼前的一切都覆蓋起來，腐敗的惡臭味充斥在空氣裡，原本的本丸場景變成一片漆黑，看不見方才一片的鮮紅，也看不見審神者沉睡的面容。
『那就是現實。』
不應該是這樣的。山姥切國廣這麼想著，無論是被斬殺也好，甚至是那樣安靜的沉眠於房內，都不應該是審神者該得到的結果。
若是無法改變的話…
山姥切國廣眼瞳轉紅，握在刀柄上的手有著想拔出的衝動，斬殺、破壞。
若是無法改變的話，那麼他寧願親手殺了審神者。
清脆的風鈴聲響了，審神者抽回打算拿公文的手，手指上有著一條紅色血痕，是方才拿紙時不小心被割到的傷口。
「主，無事吧？」
壓切長谷部坐在審神者身後看到傷口後關心的詢問。
「小傷而已。」
審神者摩娑著手上的傷口，像是突然想到似的開口。
「刀也會做夢嗎？」
壓切長谷部有些訝異對方的提問，畢竟審神者鮮少與他談論公事以外的話題，然而他還是恢復平時的模樣，認真地回應。
「身為刀的我們是不會作夢的，那怕現今有著人的身軀，但在本質上我們終究只是物品罷了。」
「真是冷靜的言語。」審神者把目光轉向身後的近侍，壓切長谷部的神情沒有任何一絲變動，彷彿說著不重要事物般的語氣「成為我的刀讓你感到厭惡嗎？」
「對我來說，主能夠將我利用到極致，無論您是怎麼樣的人，我都不會感到厭惡的。」
「你也是十分現實的男人呢，長谷部。」
審神者笑了出聲，把視線轉向掛置窗口的風鈴，分明是無風的時節，方才輕響起的鈴聲像是錯覺一般。
「…我有些累了。」
「是，那我現在去幫主倒杯茶來。」
壓切長谷部道了句失禮後便起身離開，安靜的室內留下審神者，掛在窗台的風鈴又響了，伴隨著走廊外清晰的腳步聲。
山姥切國廣走進室內，審神者則是用著不驚訝的神情看著他，像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他楞了下。
「主上。」
「今天一直聽到鈴聲呢。」
審神者看著山姥切國廣站在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那瞬間有所謂的壓迫感，然而妥協什麼的，卻不在她的考慮範圍裡面。
「我一直以為弒主這種事並不會發生在你身上，看來還是我太自信了。」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山姥切國廣終於蹲下身來與審神者平視，審神者清楚的看見對方眼瞳裡出現了淡淡紅光，山姥切國廣開口：「只是這段時間已經休息夠了，希望主上能讓我恢復平時的工作。」
距離有些太近了，審神者跟山姥切國廣的距離相差不到十步，若是想要拔刀的話，幾乎是輕易的就能斬殺掉她，甚至連逃離都來不及，而原先平靜的眼眸流轉著紅色的光芒，甚至越來越明顯，這分明是她的初始刀，應該是最熟識的刀，現今卻已經變得有些不懂了。
山姥切國廣看著對方，莫名地想起夢境中的畫面，沉靜的、冰冷的，陷入永眠的畫面，在這段期間一直頻繁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若是這個人在他所保護不了的地方死去的話，那麼……
山姥切國廣把手放在刀柄上，一直從未停止的鈴聲越來越響，幾乎是下個瞬間，山姥切國廣的刀拔至一半便停住了，他的脖頸上架著一把閃著白光的刀。
「山姥切國廣，你打算弒主嗎！」
壓切長谷部厲聲地說著，無視被打翻在榻榻米上的茶水，在他幾乎要斬下去的瞬間審神者開口了。
「夠了！把刀收回去，長谷部。」
「主！」
「這是命令。」
壓切長谷部收回刀，目光敵視著眼前尚未把刀收回的山姥切國廣，山姥切國廣的臉色僵硬，手忍不住地顫抖，他並沒有打算斬殺眼前的人，從頭到尾。
審神者抬起手放在山姥切國廣握刀的那隻手上，對上那人驚訝的神情，閃著紅光的眼眸已恢復平時的蔚藍。
「那麼，就讓你重新當回近侍吧。」無視了壓切長谷部不滿的聲音，以及現在錯愕地盯著她的山姥切國廣，她平靜的說：「已經休息夠了，不是嗎？」
「……是。」
喧鬧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審神者看向窗外，似乎是今日派出遠征的部隊回歸，栗田口的短刀們開心的迎接一期一振回來，談論著有趣的話題。
山姥切國廣安靜地坐在一旁，目光低垂看著自己的手，明明是乾淨的雙手，他卻覺得早上出陣所斬殺敵營的鮮血還留在上頭，只要拔刀那種血肉分離的感覺都會殘存似的。
「山姥切。」
山姥切國廣急忙抬頭，看審神者指了指桌上的茶。
「我想喝熱茶，麻煩你幫我去廚房拿來。」
「好。」
審神者看著山姥切國廣離去的背影，停下手邊的工作，清楚地聽到風鈴響起的聲音。
「…有趣嗎？」
應當是空無一人的角落處出現了一隻狐狸的身影，黃色狐狸晃了晃尾巴，用著有些稚嫩的聲音開口。
「審神者真是敏銳呢！」
「向我的刀出手很有趣嗎？」
「真是失禮啊！這純粹只是個小考驗而已，我相信對審神者有很大幫助的。」
「不要讓我有理由向你動手，狐之助。」
狐狸瞇起了眼睛，又晃了下尾巴安靜地消失。
逐漸轉紅的天空，傍晚開始起風了，山姥切國廣停下腳步，看向遠方的夕陽，嫣紅一片的景色讓他莫名地回想起今早出陣的場景，以及那時反覆的噩夢，帶著沉重色彩的本丸，與自己始終都保護不了的審神者身影。
『想要改變嗎？』
鮮血從他所站的位置蔓延出去，咀嚼著屍體的惡鬼，蠕動的青蟲，由黑霧營造出來的世界，帶著濃烈的惡臭。
山姥切國廣的眼眸夾帶著紅光，審神者安靜的身影佇立在面前，其實他是知道的，這只是幻影，決不會是現實，然而……
他握緊了刀，眼瞳轉變成鮮豔的紅，嘴角微微地揚起，總有一日，他會將所有的一切斬殺乾淨，如同現在沾滿了鮮血的審神者幻影。
鐘聲響了起來，在他的耳邊清晰地響著，那是宣告的鐘聲，一切即將開始的鐘聲。
Fin.
創作內容
鐘聲
網球王子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