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初中時代的事。
「我們來踢球吧!」
那是一個非常炎熱的夏天,悶熱得令人昏厥的中午。
「這邊!這邊!」
那是一個影響我之後一生的日子。
「真是的!你在幹什麼!我叫你把球傳給我嘛!」
「對、對不起……」
「在這麼熱的日子還跑跑跳跳的,像個笨蛋一樣……」輕聲咕嚕著的我手上拿著一本異常笨重的書本坐在公園的一角,看著那群大概是小學五六年級左右的小孩在踢球。
我自小就成績優秀,但運動卻不太好。我很容易害羞,而且一害羞臉就馬上紅得不像樣,害我經常被恥笑。但奇怪的是,我在老師以及鄰居這些長輩間的風評卻十分好,好得讓人有點眼紅。可能就是這個原因,我在同輩的人際關係很差,以致我大多都一個人獨自打發時間。而看書這活動正適合我,其中尤其偏好近代歷史。這可能是因為家族的關係吧?
但其實我並沒有很喜歡我這家族背景。之前有政府的人員來找過我,說希望我畢業後去當什麼新人工智能兵器的指揮官?還說這是軍隊內的什麼人的意願……我爺爺早就在二戰時戰死了,他的事跟我根本沒關係吧?都這麼多年了,為什麼還要我去當海軍!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這時一位留著及耳棕髮,後腦束著馬尾。穿著以一些奇怪金屬作點綴,有點像是中學生的棕色制服。看年齡應該跟我差不多的少女向我問道。
我望了她一眼,再看看四周圍。公園可以坐下來避暑的位置多的是,為什麼她非得要坐在我旁邊?
「嗯,可以喔。」
只見她微微笑著,姿態優雅地慢慢坐下。我頓時被她那不經意散發的,像是個家教嚴謹的有錢大小姐舉動所吸引,不由自主地看得入神。
「果然……我不可以坐這裡嗎?」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有點不好意思地問,然後又想站起來。
「啊……不!」才剛醒覺自己失態的我慌忙地說道︰「不是的!請、請坐……」
「謝謝……」她掛著有點意外的表情,又再一次坐了下來。
我為了遮掩剛才的失態,馬上打開了我手上的書,作勢地看了起來。然而書上的文字突然間變得陌生無比,內容完全看不下去。
「你喜歡歷史嗎?」正當我看到頭昏腦脹的時候,她突然向我搭話。
「歷史?」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抬起頭來反問。
「對喔。」她微傾前身,雙手托腮。以一副羨慕的眼光看著那群孩子說道︰「你不是正看著關於歷史的書嗎?」
聽她這麼一說,我總算是搞清楚思路了。然後突然間有點想要耍一下帥,故作成熟地說︰「不算很喜歡,因為歷史書裡總是說著悲傷的故事。」
說完我看向她,發現她正以有點驚訝的目光看著我。我臉一紅,再次把目光放回書本上。
「是嗎……」
她用差不多只有自己才聽到的聲音回應著,然後又若有所思地看著那群小孩。
把這些偷偷看在眼裡的我,不知是哪來的勇氣,用我最堅定的神情,說︰「可是,正因為懂得了失去的悲傷,所以才知道珍惜現在!」
「我是這麼想的!」在最後我補充道。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一模一樣!」沒想到我這得來不易的勇氣只換來她的捧腹大笑。
「妳這是什麼意思喔!」
雖然她那笑得眼淚也快流出來的表情十分吸引,但害羞得無地自容的我並無閒觀望。她笑了快要一分鐘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讓我實在沒顏面繼續留下去。我開始收起那厚重的書本,想要快步離開。
「哈哈……啊!」發現我站起身來,她終於停止了笑聲︰「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聽到她道歉的我停了一下。但不知道是天氣還是太害羞的關係,我此刻全身發熱。所以只好無視她的道歉,再次走開腳步。
因為我怕被她看到我那張紅得過分的臉,我始終沒有回頭再看她一眼。直到我離開公園,回復平靜之後我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地面因炎熱而產生的光線扭曲,帶點自嘲味道地說。
「真是沒用!像個笨蛋似的……」
第二天,同樣是個悶熱得令人昏厥的中午。
雖然我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出現,但我多少也帶有點期待,同時也有了心理準備。結果她在同樣的時間,穿著同樣的衣服,來到同樣的位置,跟昨天一樣說著同樣的一句話。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嗯……」我點頭回應。
她坐下來了之後,公園裡只有那群小孩在玩鬼抓人的聲音。經過好一陣子的沈默,我們不約而同地說道︰「「對不起!」」
我們被大家的異口同聲嚇了一跳,又再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我叫涼太,人見涼太。我們之前有見過面嗎?」笑完之後我為了不再重蹈覆切,決定爭取主動權,搶先自我介紹。
「你好,涼太。我是……嗯,這個嘛……」只見她說到一半突然又停下來,然後露出惡作劇的笑容接著說︰「還是不告訴你好了!」
「哎……怎麼可以這樣!」我馬上提出抗議。
「其實我的名字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啦……」
只見她好像意有所指地看向我手中的歷史書,用只有自己才聽到的聲音說著。我雖然隱約聽到了她的呢喃,但她下一秒又突然轉開了目光地問道,讓我無閒多想。
「話說,他們是在玩什麼遊戲?」
因為我同輩關係很差,所以其實沒什麼玩過這遊戲。我想到這裡一時氣憤地說︰「那是笨蛋才會玩的遊戲!」
「笨蛋遊戲?」沒想到她完全不明白這是我的意氣說話,雙眼迷惑地問道。
「是叫『鬼抓人』的遊戲喔……」看了她天真的反應我突然覺得自己好不成熟,所以只好告訴她正確答案︰「妳該不會是沒玩過吧?」
「喔——!原來如此!」
我雖不太相信她會不知道這遊戲,但我看到她那一臉好奇又羨慕的樣子,又不禁感到這不無可能。一時散發出不相襯的成熟韻味,一時又散發出不相符的孩子氣……她的存在突然令我很好奇,想了解更多關於她的一切。
「要玩嗎?」說著我合起書本。
「兩個人也可以玩嗎?」
「是要兩個人玩嗎?」
「不可以嗎?」
她問得充滿期待,令我不忍向她潑冷水。
「也不是不可以啦……但我覺得人多會比較好玩吧?」說著我抓了抓頭。
「兩個人就可以了,要當笨蛋的兩個人就好了。」這時她不懷好意地說。
「妳……!」我再次被她弄得滿臉通紅。
正當我意識到自己又要發作的時候,我立馬轉過身子背向著她。但下一秒我又醒覺這舉動實在太沒男子氣了!不行!我又要被笑了!
怎知道她好像對我這反應習以為常似的,不但沒有取笑我,還微笑著站起來說︰「那——開始玩吧!涼太來當鬼!」
然後她就跑去躲起來了。
「什麼!?妳知道規則的嗎?」我馬上回頭張望,但她已經不知去向了。
「好啊……妳又耍我!看我把妳找出來!」說完之後我又不禁為自己的孩子氣感到好笑。都初中生了,竟然還在玩鬼抓人。是說,這女孩到底是什麼人?
我一邊想一邊尋找,但沒多久就已經發現了她的影蹤。在距離開始地點不遠處的草叢裡,我發現她外套的一角給露了出來。
好遜……她該不會以為這矮草叢可以藏得了整個人吧?又不是小孩子……
這麼想著的我慢慢走近她的藏身處。但在我走近之後,竟然發現草叢後只有那件她脫下的外套,本人卻不知所蹤!
「嘿呀!」
這時背後突然傳來她的叫聲,然後我後背一痛,重心前傾。我整個人就臉向下地被她騎倒在地。
「哪……哪有妳這麼玩的鬼抓人啊!」我急忙猛烈的吐槽。
「不是這麼玩的嗎?這不是要把鬼打倒的遊戲嗎?」
「不是!完全不是!」
「喔——!原來如此!」說完她才站起身來︰「你早說嘛!害我衣服都髒了。」
這到底是誰的錯……
我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聽好了!首先當鬼的要先站在一邊,從一數到十讓其他人先躲好,數到十之後鬼可以追趕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等到有人被鬼抓到這一回合就結束,被抓到的人當鬼,而鬼就當回人,然後在開始下一回合。」
「總之完全不是個需要暴力的遊戲!」我一口氣把規則解說了一次之後再補充道。
「喔——!原來如此!」說著她撿回了她的外套。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有這樣的反應了,害我有點擔心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明白。
就在這刻我看到她望著遠方,一副若有所思的臉。表情沒了之前的爽朗,換來了充滿不捨的神情。突然她轉個頭來跟我對望了一眼。不知道是否我的錯覺,我看到她的眼睛好像帶有點淚光。
就在我還未意識到那表情代表著什麼意思的時候……
「那,我們再來一次吧!一樣是涼太當鬼!」說完她又笑著跑走。
「還來?」我不滿地說著。因為運動不好,快要熱昏的我下意識把剛才那一秒的景象拋於腦後。然後開始不情願地數數目。
「一!」
好熱……
「四!」
在這麼熱的日子還跑跑跳跳的……
「七!」
這絕對是笨蛋才會玩的遊戲……
「十!」數完之後我又開始四處尋找。
但這次即使我找遍整個公園,我也找不到她的任何影蹤。
這也躲得太好了吧……話說這不是就變成躲貓貓了嗎?
找著找著,時間不經意的流失。不知覺太陽已經下山,同時我也開始著急了。
「喂!快出來!不玩了啦!」我在公園大聲叫喊,但依然沒有任何的動靜。
「啊……」我把手放到嘴邊想著叫喊她的名字,但這刻我才記起她還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
不安、恐懼、後悔、不捨……各種情感一時間沖向我的腦袋讓我終於開始了思考。
她那個表情是什麼意思?她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真的是偶然嗎?為什麼她不願告訴我名字?
「其實我的名字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我已經知道她的名字?
她那個表情……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了?對了!就在我告訴她不太喜歡歷史之後……歷史……歷史書!
突然間我腦袋中靈光一閃,我跑回去拿起我隨身的那本歷史書。我雙手發抖的看著那本書的標題——太平洋戰爭。
「歷史……名字……對遊戲一竅不通卻說我跟誰一模一樣……人工智能兵器……該不會……」
我打開書本一直的翻,尋找書中唯一跟我相關的東西,直到我停在其中一頁。
「人見錚一郎,重巡熊野最後的艦長……」
「妳的名字是熊野嗎?」我看著書中熊野的圖片疑惑地問道,但我當然得不到任何答案。
我不甘心……
「熊野……」我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雖然我們只相處很短暫,但是我不甘心……
「熊野……」
我不甘心我們就這樣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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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野!」我拼命地大叫。
「哇哇哇!」但我旁邊卻傳來另一個人的驚叫聲,然後她急急忙忙地用著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說︰「對不起!熊野沒在偷睡……」
我看著她的那張臉,我頓時清醒了過來。
「啊……真是懷念呢……」我不禁感嘆。
這時被我驚醒的熊野看到我臉上的睡痕,不甘心地說︰「哎!提督您不也睡著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大聲的嚇醒我嘛!」
「人老了啦,很容易就累了。」我輕輕笑著說。
「提督!」這時司令室的大門被打開,一群驅逐艦的小鬼頭就這樣衝了進來︰「提督!我們在玩鬼抓人!提督要不要一起玩?」
「妳們啦!提督身體一直不好,妳們要玩出去玩,別吵著提督休息!」這時熊野馬上忙著幫我護駕。
「對喔,我已經不是年輕氣盛的小伙子,跑不動啦。」然後我看著熊野那張依然保持年輕貌美的臉說︰「而且這笨蛋遊戲,一生人玩一次就夠了。」
「哎……是這樣嗎……」說著小鬼們失望地走出了司令室。
「是說,提督剛才是不是作了什麼好夢了?」目送完小鬼們離開的熊野走回來向我問道。
「就……我做了某個誰在玩鬼抓人的時候躲起來睡著了……這樣的一個夢。」我抓起熊野的手慢慢地說道。
「本來當天我是打算離開的啦,誰知道那個公園竟然大得不像樣!害我忘了回去的路,天氣又熱,我走著走著覺得很累所以倒地就睡了……哪知道還是被提督您給抓到了啦!」
「因為妳太會躲啦,要抓妳可是很累的。我不想再抓妳第二次了……」我帶點苦笑地說。
「好了知道了,下次換熊野來當鬼不就行了嗎?」熊野看了看我的表情,突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緊緊地抓回了我的手,道︰「這次即使提督躲到天崖海角,熊野也一定會抓到您的!就像我的前身跟您的爺爺一樣,永遠也在一起……」
「所以如果您覺得累就睡吧。」
「嗯……」回應著的我眼皮不自覺地掉下來,嘴角上揚地說︰「真是可靠的秘書艦呢……」
接著,我們就開始了人生裡第二次,也是我最後一次的鬼抓人。
(完)
大家好!又是小弟_(:3
這個是因為某些原因又令我忍不住動筆暴走而生的產物,所以沒有後作的可能,篇幅也被我極度縮短。如果因為這樣影響各位的觀賞萬分抱歉!
最後,對在這裡看這篇文的各位說一聲,多謝支持!m(_ _)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