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易突然間想狠狠地揍自己一拳。
什麼冷靜思考?不必要!
為什麼自己一開始會想試著去無謂的猜測,這樣的一個女孩呢……
什麼都是妳的錯,是個白癡都知道妳沒有錯……妳怎麼可能有錯?!
難道生來就不完美是錯誤?難道天生殘缺就該遭人欺負?
這社會有著太多惡意,只有妳這種笨蛋會傻傻相信!
牧易想嘶吼,卻發現喉嚨喊不出聲音;努力想向洛洛擠出微笑,卻發現嘴角根本無法上揚如同以往……
「……你怎麼看起來快哭出來了?」洛洛偏著頭,看著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笑容的牧易,呆呆的笑了,「你看起來真笨,就跟我一樣。」
「……」牧易說不出話,他怕一開口就會對這個傻瓜破口大罵,罵她對自己太不珍惜,罵她別總把錯攬到自己身上……但他實在說不出口,因為再說下去,都只是在傷害她。
她太可貴,太可愛,也太可憐,禁不起半點傷害了。
所以牧易只是指了浴室的方向給她,然後說了一句。
「妳不笨,妳是傻到沒藥救了。」
洛洛沒有回應。
牧易這才發現,沒了助聽器,她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洛洛如此天真?
因為在太多的時間裡,她只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她活著的世界,看得見,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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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二樓房間內的浴室那引人遐想的水聲應該要是美好而且令人獸血……咳咳,熱血沸騰的,但牧易此刻卻只是趴在床上,用手抱住頭部,沉默的。
他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麼,要做什麼……才能幫助到洛洛呢?
而這個糾結難解的心情,又是什麼?
是憐憫嗎?是憤怒嗎?是怨懟嗎?
他想呵護這個非親非故的女孩,不想讓她再受半點傷害,可是,自己有那個能力嗎?
並沒有。
牧易沒有錢,沒有才能,沒有能讓洛洛逃離那個環境的可能性。
他就只是個,無用的,有憐憫之心,卻無法作為的凡人。
僅此而已。
到底要認清幾次自己的無能才會讓人學乖?
到底要做過多少辯解才會讓自己理解都是白費?
有太多理由要讓自己努力,有太多現實綑綁自己無法邁進。
人真的不能改變什麼。
但即使如此。
牧易,仍然想改變什麼。
是啊,他就是個普通人,一無所有的普通人。
但正因他的一無所有。
他才沒有什麼可以捨棄的。
握緊了拳,試著要抓住什麼。
牧易告訴自己,他沒有後悔,也不能後悔。
……他閉上眼,全是黑。一如既往,沒有改變。
他見過那樣的世界,一手創造過那樣的世界,然後,他瞞住了自己,瞞住了一切。
那時為何會帶洛洛回家,他不會承認,其實是他又看見了那雙相似的眼。
無助,卻不責怪任何人。
那雙太過溫柔,導致自身傷痕累累的眼。
他是牧易,他幹過太多傻事。
他覺得自己過得很苦,但他曾經害人過得更苦。
超越了苦不堪言,因為根本說不出口。
而他自己也選擇了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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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有衣服可以換呢。」
就在牧易埋頭趴在床上的同時,洛洛發現了自己此刻的窘境。她的長髮濕漉漉的滴著水,微微的蒸氣在鏡子前遮住了她才剛開始綻開的美麗而不甚明顯的曲線,大眼上的眉毛全是晶瑩水珠,她眨眨眼,環視終於變回潔白卻因碰水而帶點刺痛的身體,拿了條浴巾包裹,吐著舌頭小小的呼痛一聲。
然後,浴室門開了。
牧易還不明白情況的嚴重性,只覺得似乎突然聞到一點微微的芬芳,那帶點香氣的微醺甜甜的,彷彿要融化他的嗅覺系統,直到成為香氣的俘虜。
他回頭,尋覓香氛的源頭,就見到足以令他笑著去死一千萬遍都嫌不夠的畫面。
畫面畫面,只有超越了畫,才成了最美的瞬間。
洛洛身披一條浴巾,臉蛋因水氣通紅,畏縮的姿態象徵著她皮膚的脆弱,一點風寒都會令她輕輕顫抖。
本來烏黑的長髮不知為何褪了點色,竟多了點透明的虛無實感,像是秋蟬的歌聲具現化成了音符,搖搖欲墜,又捨不得碎。
「……」
「……啊。」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牧易微微睜開嘴,發出意味不明的喊聲,然後臉在瞬間變得比洛洛還要脹紅。
「穿穿穿穿穿、穿上啊妳的衣服呢在哪裡為什麼就這樣跑出來是在搞什麼啊好像是我的錯啊哈哈都忘了問妳有沒有換洗衣物什麼的我真是白癡該死無數遍啊哈哈哈哈……」然後少年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語無倫次,從床上翻了下來,頭朝地板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喂,你這麼大力會害人家受傷的啊小易!」
叔叔的聲音從樓下傳了上來。
但牧易此刻也來不及去辯解意外造成的誤會了,這時的他一心只有洛洛只裹著浴巾的……不對,是一心只有要趕快幫女孩找衣服穿的想法,任何的藉口在此刻只會增加女孩感冒受難的可能性。
而作為變……紳士的牧易,此時絕無二心,就是協助洛洛穿好衣物!
他手忙腳亂打開了衣櫃,將所有短袖和長褲都翻了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套比較適合洛洛的家居服,便趕緊偷偷嘆了一口氣然後請洛洛回浴室換上。
饒是洛洛再怎麼天真也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又或者她本能地就對這樣的情況感到害羞,拿了衣服便匆匆低著頭走回浴室。
一旁的牧易一掃陰霾,瞇起眼偷偷看著洛洛透過浴室門而顯出的姣好影子,腦海裡出現的卻是另一張臉。
一張不知為何浮上心頭,一張早想忘卻,一張泫然欲泣,卻強顏歡笑的臉。
明明寫的是自己的東西,不知為何卻越來越像東拼西湊的,有著另一個作品明顯的影子。
果然受到的影響太深了啊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