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宿》
據說野生的猛瑪天生就具備著某種奇特的感知。
牠們能在自己年老力衰、鬃如白雪之際得知自己的大限,並在其到來前悄悄地離開所屬的族群。牠們會在雪地裡舉起艱辛的步伐前往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在那默默化作一尊枯骨。
就像獸人的聖山,那兒是所有猛瑪的長眠地。
雖未曾有人目睹過這片宏偉莊嚴的墓場所在,可蠻人都相信這傳說的真實性;至少二十多年前口述此事的蠻人耆老就深信不疑。
那我這頭老猛瑪該舉步何方呢?他在點亮燭台的同時自忖著這早已解答的疑問:早在十八年前的那個夜裡他就找到了自己的墳墓。現在?他只是在墓園裡靜靜地等待。
縱使房內的昏暗對雙眼而言沒有絲毫不便,他仍不願熄去燭蕊上搖曳的火苗。這是種長年以來的依賴與習慣,縱使黑暗在那對眼中猶如無物、縱使那星點的火光是如此刺眼,他也無心替蠟燭拭去淌流的熱淚。
就讓它哭吧,他心想,就讓它為我掉淚。
他在苦笑中翻開了書頁,是辛迪亞夫人的《雨精靈》。他還記得童話大師阿爾波恩曾說道:『童話是在苦難中孕育出的花朵。』用這本書來替自己的人生收尾不失為一個完美的決定。
實際上他大可逃避那即將到來的死亡,就用身下失而復得的雙腿、用視黑夜如白晝的雙瞳、用撕筋錯肉的獠牙,離開這塊必然會埋葬自身的墓土,前往同類群聚的那片土地。那兒是出賣靈魂者的天堂,與死亡絕緣的歸宿。
只可惜那以沉默為名的歸宿沒有任何他所嚮往的事物。那片漆黑的大窗外沒有初春的花香、盛夏的蟬鳴、晚秋徐徐的涼風、深冬靄靄的白雪,只有窗後不見天日的黑暗與一如既往的沉默。
一個詩人怎能視沉默為歸宿?
門外的腳步聲邁上階梯、繞過長廊,在耳中迴盪。面對死亡的來訪,他沒有焦躁、沒有恐懼,就像頭看透了命運的老猛瑪,默默地承受風霜……
※ ※ ※
「其實有時候,我們根本沒有選擇。沉默歸宿的確是出賣靈魂者的天堂。」
詩人在沉痛的笑容中拉開了簾子,日陽透著窗頁灑落在他身上,灑落在他身旁的詩集與歌本上。陽光灼燒著他的身軀,他卻不覺痛苦。那是他盼望已久的溫暖,是窗後他憧憬嚮往的一切。
「但那裡沒有詩歌啊……」
這是根據《塔希里亞故事集》中〈審判〉章節的一段過場撰寫而成的短篇。
故事主角塞勒夫是一名地位極高的傳奇詩人,任教於希達爾的憂傷大劇院,外界評價若單論詩歌上的成就他甚至凌駕拉修斯院長。在〈審判〉故事時間點的二十年前與朋友組成了一個四處雲遊的詩人社團,而他們在到達希達爾城時發生了意外。
可能是被匪兵欺凌、被暴民打劫,也可能是同伴間發生了糾紛(目前這段劇情還未明朗),精靈女歌者莉安重傷長眠不醒,而塞勒夫則因這場意外下身癱瘓。在同一天夜裡,塞勒夫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成為了吸血鬼,換回自己雙腿。
而希達爾就是在那時開始了吸血鬼夜襲的事件。因為除了最早在落葉旅社的事件裡死了三人以外,這吸血鬼之後都只是襲擊、吸血,沒有殺人,希達爾官方對這事也就沒這麼關切,可治安官馬雷克卻對此案窮追不捨。
馬雷克退休後才終於在旁人提點下串起了所有線索,發現塞勒夫的真身。馬雷克沒有緝捕他歸案的打算,反倒是留了條後路給塞勒夫,要他前去沉默歸宿,再也別回到希達爾。
沉默歸宿是塔希里亞世界中一個奇異的城邦,該地位於一處深坑大崖,成漏斗狀,建立時間已不可考。該城分外城、內城兩部份,前者為這座城市願意接納的一般群眾之居所,而後者……知曉內情的人都知道那兒是血族(吸血鬼)的居住地。
塞勒夫最後選擇死在希達爾、死在他最愛的詩歌裡,也不願在沉默歸宿苟活。
原作裡這段過場不過短短兩頁,卻萬分吸引我,因而動筆寫下這段故事。
希望各位會喜歡。
一樣,希望各位會喜歡這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