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把所有的哥布林和狼犬給殺掉,彌亞稍微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不過就算了吧,真的要打的話大概又會很耗體力,然後肚子又很快就會餓了。所以就收手吧。
不管怎麼樣,眼下的重點是保護村子。如果因為一時貪玩跟魔物纏鬥太久結果南門或北門遭到攻破,這樣子就本末倒置了。
結果似乎是彌亞多慮了。東門的敵人被彌亞孤身一人全數擊退之後,這個消息很快就透過傳令散佈到了南北兩側,結果士氣大大的提升,受到激勵的村民無比奮勇的作戰。被這股鬥氣所震懾到,哥布林肯快就全部潰逃了。
結果,總數約九十的哥布林狼犬混合隊伍,約有半數左右被殺,而剩下的全部逃跑了。
「呿,結果就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啊。」拜倫咋舌,將染滿鮮血的長劍扛在肩上。
「真的,有點小失望呢。」彌亞輕輕點頭。雖然對於輕易趕跑敵人感到慶幸,卻又同時有些惆悵的小失落感。
「拜倫隊長,傷者人數統計出來了。共計輕傷十二名、重傷七名,以及──死者兩名。」一旁的士兵小跑步靠近,同時報告道。聽聞消息,拜倫又不開心的咋舌了。
「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還是會有死者呢。」他沉重的嘆氣。只要有戰爭,就一定會有死者。不過,對於這些壯烈犧牲的勇士,拜倫的心中卻有著無論如何都無法消去的罪惡感。
他走向村子的門口,跨過了眾多的哥布林和狼犬屍體,然後來到了一個戰死男子的軀體旁。
他的左胸被折斷的長矛給貫穿,無數的鮮血從嘴巴及胸口流出,直到血流盡了乾涸為止。
「唉,索羅克,我就說過叫你要改改那莽撞的個性啊……你要我怎麼跟你的孩子交代啊……」拜倫有些感傷的嘟嚷著,同時幫名為索羅克的犧牲者闔上了眼。
「等一下……」彌亞突然瞪大了眼。
他對那個男人的面孔有印象。而且他的頭上還有著粗獷的貓耳,透露出他身為獸人的身分。
「喂……」
不是吧──彌亞有些不知所措的呢喃。
「白萌!」
彌亞有些粗魯的把門打開,朝著屋內大喊道。
然而沒有回應。
不在家嗎?不,彌亞銳利的耳朵捕捉到了細微的聲音,白萌確實在沒錯。
那個是很細微的抽泣聲。
「……你在哭嗎?」彌亞進入了白萌的房間,卻感覺有些尷尬。什麼也沒想就直接進來了,只能夠扔出最基本的問句以表達關切。
至於坐在床上的白萌,則是用毯子把自己給包裹住了好幾層,努力避免自己哭泣的聲音傳出,卻是徒勞無功。
「我……我才沒有……」她用著哽咽的聲音逞強,「我就連魔族都不會怕了……哪有什麼事情好哭的──」
講到這裡,白萌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痛苦的情感彷彿潰堤般一瀉而出,除了哭泣以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至於彌亞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只是靜靜的用手去撫摸白萌的頭。以前她在哭的時候,院長也會這樣子摸她頭,她就會覺得內心舒服點。只不過沒想到她會把同樣的方法給複製到他人身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萌抽泣的聲音漸漸停止了,稍微平穩一點的內心讓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時用手臂抹去掛在紅腫眼袋旁的淚珠。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嗯……沒甚麼。」
再度深呼吸了一次之後,以「剛剛烏諾先生和若姆祭司說過了……要在安全的地方待好對吧?」做為開頭,緩緩的說道:
「不過我覺得彌亞明明就有辦法可以在外面戰鬥,自己卻只能待在屋子裡好像不太對……所以我就離開了家,爬到村子裡視野良好的大樹上,觀察著各處的戰鬥──彌亞真的很厲害呢。」
這麼說著,她硬是擠出了苦笑。不過僅僅是持續了一下,很快又垂下了眼。
「我全部都看得很清楚──不管是彌亞戰鬥時的英姿,還是爸爸心臟被貫穿的瞬間……全部都──」
講到這裡,她又感受到一陣鼻酸,眼淚無聲的落下,話語也跟著打住。
用雙眼目睹自己家人死亡瞬間的感覺是如何呢?彌亞根本就無從去體會。不過她也失去了敬愛的院長,所以也非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感受。
「我知道的……爸爸他其實就只是一個笨蛋。」他用手肘抹去持續流下的眼淚,同時哽咽地說著:「總是勇往直前,橫衝直撞,思考單純,永遠不給自己留後路……卻又同時比誰都還要有正義感,甘願無私的奉獻自己。」
彌亞沒有插話,靜靜地聽她說著。
「一般來講,如果以寡擊眾的話,士氣肯定會動搖吧?如果說戰鬥都還沒開打,士氣就已經低落了,那麼根本就沒有勝算吧。」她以平穩的語氣說著超出現有年齡該有的知識,「如果所有人都龜縮在一塊,那麼就只能防守而已;如果有人願意向前衝,一定就會有人跟上,這樣子就有辦法展開攻勢。」
說到這裡,她垂下了眼角。
「爸爸他也很清楚這點……所以就第一個人衝了出去啊。卻始終都不記得要給自己退路,結果就回不來了……」
真是個傻瓜。白萌嘟嚷著,同時留下眼淚。他重複了無數次抹去眼淚的動作之後,站穩腳步離開了床邊。
「謝謝你聽我說這些,彌亞……」
「不……沒甚麼。」
彌亞不曉得該回答些什麼。本來只是想要給白萌一些安慰而已,但自己真的拿這種微妙的氣氛沒轍。
「出去吧。」
「去哪裡?」
「我有該做的事情。」
抹去臉上的淚痕,她以堅定的口氣回答道。
真是麻煩死了,拜倫在心中暗自嘆氣。
每次戰鬥過後,總是有一大堆的問題接踵而來,其中還原現場更是尤其麻煩。
被殺的狼應該可以當成糧食吃掉,哥布林就還是埋葬起來吧。另外滿地的血跡也要想辦法弄掉,不然看了也不舒服。最重要的是要快,不然發臭就糟糕了。
然後──這個也很棘手啊。拜倫瞥了一眼索羅克的屍體,現在已經用白布蓋起來了。
到底該怎麼跟白萌那孩子交代呢?更重要的是白萌本來就沒有母親,現在唯一的家人又死了,不就變得跟孤兒一樣嗎?這樣子可能就需要由其他的村民去收留她了啊──
「拜倫先生。」
「嗯?──呃,白萌?」
見到來者的身影,拜倫瞬間愣住了。拜倫最不想面對的小女孩,此時用著一如既往澄澈的碧藍眼眸望著她。
「請借我一把鏟子。」
「欸、呃?」
他完全想不到該說什麼,只能夠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
「我要親手把爸爸給埋了。」她露出了哀傷的笑容,「請把這份工作交給我吧。」
片刻後──村子的墳場,多豎立起了三個墓碑。
戰死者兩名,而重傷失血過多、來不及救治者一名。共三名犧牲者。
嬌小的白色少女站在父親的墳墓之前,許下了要堅強活下去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