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烏鴉嚎叫時,黃昏沉默了。
✕
霏安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大多數時間都不太會說話。不說話並不代表她是個嚴肅的人,反而她十分建談和溫柔。
她掛上電話,今天老闆交代的事情一如往常,但是她並不會因此感到煩躁,反而會對她的老闆感到點難過。
霏安目前在一戶單親家庭當傭人,她的雇主是一位職業是護士的年輕婦女。但因為費用問題,她和她協調好上班時間從早上九點半到晚上七點,工作內容除了準備午餐和晚餐、簡單的打掃外,還有看顧小孩。這份合約她覺得還不錯,加上小孩子很乖很可愛,而且房子很乾淨,讓霏安覺得自己賺到了。
「早安,少爺。」她經過前庭時,向坐在草地中央曬太陽的孩子說道。那個孩子蜜糖色的金眸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然後點頭回應她的話。
他一如往常。她想,將洗衣籃裡面的棉被拿起來掛在衣桿上。不管是害羞的個性還是身體。
霏安忍不住回頭望了一下那小小的、卻佈滿整個繃帶的身影,而對方忽然回頭看著他,她只是以微笑回應。
她從來不懂這個孩子身上的傷是從哪裡來的。其實她的雇主,也就是這個孩子的母親——艾緹莉亞在簽約時有跟她說明過這件事情——在她的兒子賽勒斯身上每天都會有新傷口出現,而且日益嚴重,她之所以會想請傭人就是想照顧這個孩子同時觀察她不在的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時聽著艾緹莉亞的描述還有悲鳴,霏安安慰著她同時在心底覺得或許是這位母親壓力太大,過於誇飾了,基本上一個五歲孩子如果受這麼重的傷口怎麼還能活下來呢?不過這個想法在她上班到第一天就完全被打回。
她初次見到小男孩時是在小男孩的房間床上,似乎是從二樓陽台摔下去雙腿骨折,然後手臂纏繞著小提琴到弦。躺在床上的小小身軀飽滿著繃帶,宛如一具木乃伊,然而令她更震驚的是男孩繃帶下的傷口,大部分都是血肉模糊一片,那天在幫他換藥時她忍著嘔吐的衝動,用了將近快兩個半小時幫他把身上的傷口完全的整理好。
於是她的警戒心開始提高,時時刻刻注意著男孩。儘管她確定男孩一整天都沒有受傷,但是隔天還是會出現新的傷口,有大有小,有擦傷有瘀青,讓她極度困惑。而艾緹莉亞要她不要為這種事情心煩,只希望她能好好照顧她的兒子賽勒斯,有著四個弟妹的她當然答應這個請求,漸漸的她將注意力放在賽勒斯的身上而不是他的傷口,抹去了心底的困惑。
「少爺,中午有想吃什麼?要不要煮你最喜歡的玉米濃湯?」將棉被曬好後,她經過孩子身邊時停下來詢問,然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男孩的臉頓時一片蒼白,猛搖頭發出拒絕的咿嗚聲。
「好好好,不煮湯,那我們吃奶油燉菜好不好?」霏安一見狀急忙改變提議,同時熟練的伸手輕柔撫摸他的金髮安撫他,直到賽勒斯點頭,身體不再顫抖,她才收回手。
抱著心底的疑問,她提著竹籃回到房子,將東西放好後走進廚房,還是很不懂為什麼那孩子會對自己說的話有這麼激烈的反應,而且最近只要煮了有關紅蘿蔔的料理,霏安發現賽勒斯都會偷偷把紅蘿蔔挑掉,紅蘿蔔不是他最喜歡的食物嗎?她不曉得艾緹莉亞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是她也不提。
因為賽勒斯要他保密。
她將煮好的燉菜搗細碎,以方便讓賽勒斯比較好咀嚼,比較不會拉扯到臉上的傷口。今天的午餐是魚肉粥還有燉菜和一點燙菜當小配菜,至於甜點是紅豆糕,水果則是切丁木瓜。
當她準備就緒後,於是走到賽勒斯的房門前,敲了敲門:「少爺,我進去了。」當她一說完,就打開了門。
進到在略大的房間裡,她一眼就瞧見那顯眼的金毛小腦袋正在房間中央玩弄著什麼。
當她走近一看時發現那是樂譜。印象中賽勒斯是對聲音很敏感的孩子,而且音感很好,唱歌也十分好聽,她曾聽過他在母親節拉過中提琴給艾緹莉亞過。
她注意到男孩正在拿著沾著墨水的鋼筆在五線譜上畫出優秀歪七扭八的音符。看到男孩認真的面容,在看看樂譜,小心翼翼的開口:「少爺最近很喜歡低音呢。」
男孩驀然回頭,然後小小的臉皺了起來,嘴巴一開一合,感覺有些慌張。「嗚啊……」
她只是微笑,然後開口: 「少爺,午餐好了,我們去吃吧?」她伸出了手掌。
男孩點點頭,也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對方。
✕
霏安很神秘。
她不太常說話,但是這個個性並不會使她看起來陰沉或是沉默,不過她其實是個溫柔且有禮貌的人。
是的,她是個有禮貌的人。
她常常尊重著其他人的想法,間接的保護他們的隱私,因為她總認為他們做事總有個理由,然而她從不太去想對或錯,所以當她在路上看到搶劫,她認為一定是犯人真的很需要錢;當她知道自己的姪兒對她妹妹說了謊,她認為那是孩子保護自己不被挨罵的一種方法;當它看見學生作弊,她認為學生也有自己的苦衷。
她是一個如此溫柔貼心的人。
所以在有一次的暴風雨的夜晚,她借宿在主顧家時,她半夜中聽見了尖叫還有摔東西的聲響,起床一看,她對這個家所有的疑慮都消除了。
不管是艾緹莉亞櫃子裡的藥品,還是賽勒斯身上的傷口——
當她看見那個女人將傷痕累累的男孩逼到角落,拿起小提琴往他砸去時,她望見小男孩殘破的身軀還有嚎叫以及眼淚,還有女人憤怒而扭曲的面容大聲嚷嚷著什麼——
她知道了,不管是誰的秘密,兒子或是媽媽的。
那天她只是關上了充滿絕望以及震驚的房間門,然後提著燈燭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到床上,合上眼睛,安祥入睡。
——————
後記
之後這位女佣還是繼續服侍著對母子,直到在賽勒斯八歲亦是任職兩年多後因事故而死亡。
在臨終前她一直保守著秘密。
賽勒斯非常感謝她。
非常。
感謝大家的閱讀,以上。
歡迎在底下留言,給予意見或是討論閒聊xd
之後會慢慢放人設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