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eb. ★ 獨立記事 ► 合作廠商 王啡 ❋
可怕……
空氣裡充滿了腐敗的臭味。殘酷的戰爭前線，充滿了鮮血鏽蝕與肉體潰爛的味道，眼前看到的都是焦黑的土壤、暗褐的水流，耳中所能聽得見的只有高昂的痛嚎與無力的喘息。
剛畢業初出茅廬的新科女醫生在夜晚寂靜的軍營裏面穿梭，越是晚越是安靜，越是能夠察覺到身邊的那些士兵們的傷痛。她覺得行走之間擦過身邊的風都冷得刺骨，身上披著的白袍沒有給她光一樣的暖，反而像是白熾燈一樣的蒼白。
離開了醫學院的象牙塔，原本以為已經習慣與各種大體老師相處，各式各樣的病症舉例、錄影照片、處理過的傷口與疾病，卻在真正到達了戰場上的時候才發現，這裡真的好可怕……
少女害怕地走向了軍營裏頭的醫療營帳，那裡有比她還要更早來到營區的戰地醫生威廉，教會了她不少事情。她怕得睡不著，乾脆不讓自己發呆，來找威廉聊聊多學一點應急的知識。
威廉的營帳是整個軍營裏頭少數還算乾淨的地方，卻也是血腥味最濃重的地方。她其實有點怕卻還是希望能夠從同行的身上尋找到一點安全感。
「威廉、你在嗎？」她站在營帳外頭放輕聲音問。
但是裏頭沒有人回答，只有隱隱約約儀器的聲響跟人嗚咽的聲音，她沒有多想，只當是威廉正在醫治病人。她遇過好幾次，次數多了他就會讓她直接進去，所以少女直接掀開簾帳就走了進去。
腐臭味撲鼻而來──
她一怔，頓在原地。抬起頭，卻看見了面前不斷抽搐扭動的雙腿，膚色慘白、青筋暴起，她嚇了一跳，幾乎就要跌出營帳，再往上一看，赫然便是威廉。
男人身上的白袍已經被斑斑血跡給汙染、混合了分不出是甚麼東西的褐色斑點與白沫。他的表情熱烈而癲狂，全然地專注於面前橫躺著胸口起伏薄弱幾乎就要失去呼吸的傷兵。
「威廉……威廉你在做甚麼！」看著醫生將手中不知名的藥丸塞入了病患的口中，又拿出了一管針筒打進了傷兵的手臂上。
那名病患立刻顯像出痛苦的表情，臉色脹紅到發紫、呼吸霎時變得急促，幾乎就要喘不過去來，眼珠瞠大、彷彿就要瞪裂了眼眶。
少女連忙出聲制止，她衝上前就要撥開威廉的手，反被他給撥開。但她不依不饒地一直靠近。
「瑪蓮娜不要干擾我，妳沒看到我正在忙嗎？」威廉見阻止不了她，無奈地放下了手中拿起的聽診器。
「威廉你到底在做些甚麼，那是什麼藥？你剛剛給病人吃了些什麼！」瑪蓮娜氣憤地指責，她看見傷兵的表情越來越痛苦，似乎就要不能呼吸的模樣，她趕緊撲過去，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正確地處理。
「我只是在實驗新藥。這個藥如果可以在人體上成功實驗的話，就能夠改善人體的健康，殺死病變的細胞，重生新的健康細胞，讓人體恢復出年輕的狀態，是一項造福人類的巨大發明，也能拯救萬千癌症病患。」威廉平靜地舉起了針筒，注入新的藥劑，一把將瑪蓮娜給推到一邊去。
「妳別擋著我。」他靠近就要把藥劑打入靜脈。
「住手！」瑪蓮娜握住他的手舉高。
「瑪蓮娜妳知道妳在做甚麼？不要阻擋我。」兩人拉扯著。
躺在擔架上的傷兵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卻因為從口裡不停溢出的鮮血而變成了咕嚕的泡沫聲。
「喂喂！你還好嗎？」聽到聲音，瑪蓮娜顧不得僵持，立刻撲上前去查看，然而為時已晚。士兵的眼眶與耳朵都不停冒出鮮血，身體劇烈的抽搐想要掙脫綑綁住他的皮帶。她束手無測只得回頭求威廉。
「你快救他啊！快啊！」
「救他然後放棄拯救千萬人的機會嗎？」威廉冷冷地反問。
「你在說甚麼東西！人命當前，是可以這樣比價衡量的嗎！」她氣不過，大聲指責。
「對我來說是，這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而必須做的犧牲，如果妳沒有這個覺悟，那妳也不是個合格的醫生。」威廉將她推開，把藥劑打入士兵的手臂。
只看見那個士兵的呼吸迅速變弱，沒有一分鐘的時間，原本還在跳動的心電圖就化為了一條平靜的橫線，宣告了死神的降臨。
「嗶──」
威廉盯著死去的士兵片刻，才收拾了一旁散落的器具，脫了沾血的外袍就像是沒事的人一樣離去。
瑪蓮娜站在營帳裏頭，夾在心電圖與士兵之間，忽然覺得很冷很冷。她所堅信的信念是每條人命都很珍貴，然而每一個新藥的發明勢必都必須經過人體實驗，她只是第一次看見了這樣的場面。
她無法判斷，到底犧牲一個人去拯救萬千人是好是壞。她的良心鼓動著譴責她的旁觀。
最後瑪蓮娜渾渾噩噩地離開了營帳，連是什麼時間了都不曉得，隔天天亮之後，她照常投入了戰地醫療裏頭，處理每一個送到面前的傷患，但是內心裏面卻不再富有來到戰線前的豪氣壯志，只剩下一片的茫然。
瑪蓮娜的效率變得很差，所以威廉後來申請再找更優良的畢業生前來，她就被安排回到了安詳的首都中心。
回到了學術的殿堂，遠離了觸手可及的血腥之後，在書香環繞、安詳寧靜的環境裡，那可怕的一頁彷彿變成了夢境，然而只有在午夜夢迴時，重新回到了腐臭與血腥吹拂的寒夜，她看見那個傷兵用怨恨的眼神盯著旁觀的她時，充滿指責怨懟的眼睛，就會被嚇醒。
一直過了三四年，戰爭也平息了。瑪蓮娜如今都待在小型的診所裡面，每天碰見的都是小傷小病的病人，平穩地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卻是緘口不提曾經發生的事情。
她無法判斷到底哪一個是最好的選擇，到底是選擇陷入痛苦的千萬人而捨棄面前的一人，或是為了眼前的一人放棄那些遙遠的千萬人，最後只得放進了心裡，避開了這個尖銳的問題。
瑪蓮娜只是一般人，所以選擇了最普通最平凡也最懦弱的選擇。
後記：
忙碌到爆炸，所以就拖得非常晚
嗚嗚、晚點再來補張通告的小標圖跟修排版，還有文章縮圖……
啊、我補好了（愉快
創作內容
【RPG公會】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