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螢幕顯示的下拉清單選項,林林總總,教人看得眼花撩亂,而心中的問號也如雨後春筍般一一冒出。
為什麼我會坐在這邊呢?
滾動滑鼠滾輪,好不容易才從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裡挑出一個疑似符合自己需要的選項──什麼什麼analyze的,應該沒錯吧?我略帶遲疑按了下去,還好,沒有跳出令人意外的畫面。
「設定組距……太好了,就是這個。」
九月下旬,屬於暑假喧鬧的燥熱仍不肯收心,氣象局昨天才又宣布在羅闍測得有紀錄以來最高溫──三十九點三度。任何生物在熾烈的陽光下都顯得死氣沉沉,像海市蜃樓虛幻縹緲的投影。
偌大的教室裡沒有開冷氣,據說是因為設備老舊。然而,天花板上的大電扇們倒是盡忠職守,居然讓人暫時忘卻冷氣的存在。
「地圖繪製完成的同學,請將檔案匯出成照片檔並傳送給老師檢查,才可以放學。現在還剩八分鐘。」
第一級,兩千五百人。
第二級,三千七百二十五人。
第三級,四千……
我努力回想剛剛老師示範時使用的數據,無奈掠過腦海的盡是早上數學課黑底白字的算幾不等式題目。
為什麼考試的時候忘得一乾二淨卻偏偏在這攸關放學的關鍵時刻既得這麼清楚啊!
老師在教室裡來回巡視,但始終沒有「臨幸」到我座位附近──前面幾位同學的電腦頻頻鬧脾氣,也夠她頭痛的了。
距離放學還剩六分鐘。
鍵盤敲擊聲盈斥,除了偶然傳來三兩聲哀號:「老師,我的電腦當了!」只有不能再明顯的、歸心似箭的沉默。
眼看求助老師無門,打算鼓起勇氣請教同學,忽然,一只猶疑的手掌搭在我的肩上。
「呃……名未?你是花名未,對吧?」
對方留著一頭紫栗色長直髮,紮成一束馬尾,瀏海向耳際自然順下,大方露出圓潤的額頭。臉頰雖不是時下流行的瓜子臉,但輪廓是穠纖合度的二次方程曲線。紫色眼瞳明亮有神,配戴一副簡約棕色方框眼鏡,洋溢著一股書卷氣息。
她是我的同班同學。
對,只是同班同學──就我目前知道的範圍內。
哦,忘了說,印象中她是獸人,雖然看起來文文靜靜的,不過在體育場上,鮮少有人是她的對手。
開學四週,我還來不及把班上同學的長相和姓名連結在一起,沒想她居然已經能認出我來;何況我剛到新環境,在班級裡表現的不怎麼活躍……
總覺得……有種莫名的慚愧啊。
我愣了愣,為了避免尷尬的氣氛持續蔓延,趕緊壓抑住一瞬間閃過臉上的茫然。
「嗯……。怎麼了嗎?」
「我不曉得怎麼把檔案匯出成照片檔耶,妳會嗎?」
「噢,會。」
沒有多想,一手接過她的電腦,不過數秒便完成她的請求。
「哇,妳好厲害,謝啦!」
「不客氣……」
由於向來不習慣陌生人的道謝,我別過頭,轉回自己的座位上,裝出繼續工作的樣子。只是面對螢幕上那些未知的空格,我依舊束手無策。
「名未妳怎麼了?為什麼手懸在鍵盤上?」
透過視線餘光瞥見那雙彷彿會散發薰衣草芬芳的眼睛,一個念頭自腦中一閃而過。
「啊……我忘了組距的數據了,能不能借我看一下妳的?」
反正能交差就好了吧。
「好啊。」她很爽快的答道。
放學鐘聲如時響起,我趕在鐘聲結束的前一秒把檔案傳給老師──所幸電腦沒有當機。同學們在講桌前貼的簽到表排成長長的一列,隔得不遠,我看到那位紫栗色頭髮的少女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無衷尹。
無衷尹……是嗎?
過一會兒,總算輪到我到簽名。傍晚五點,陽光毫不客氣從開著的大門刺進教室,我瞇著眼走進樓梯間的陰影,試著拼湊她的容貌。
(對了,她好像有在自我介紹時說過她的綽號是「無蹤影」……)
走出校門,學校對面的總統府前聚集了一批遊客,攝影師的相機在強光下黑得發亮。我夾在學生之間,不耐煩的偷偷撩起襯衫搧風──
驀地,一陣寒涼猛然竄上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