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耶。」她說。
我隨著她的視線望向夜空。一點一點白色粒子從天而降,夾帶著寒冬的溫度。從前只能在外國電影或日本動畫中才能看見的場景,沒想到此刻在我們周圍發生。既熟悉又奇妙。我說不出話來。她也是。我們呆立在原地,在浪漫氛圍的幫助下,牽起彼此的手。
波浪沖上石灘發出爽朗的唰唰聲。風很大。我們的手都凍僵了。明明是這麼冷的天氣,我們卻待在海邊。是她提議的。只有瘋子和她才會在這種季節來海邊。而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她,總是讓我出乎意料。或許我也是個瘋子吧。
然後她鬆開了手。我後悔剛才沒有趁機告白。
「幹嘛牽我的手。」
「沒有啊。」我將視線轉到一旁。
她穿著軍綠色的大衣外套,鮮紅色圍巾,灰色毛帽,腳下踩著馬靴。她將雙手縮回外套口袋裡,用一種像是在期待我能夠多說點什麼的眼神望著我。而我卻沉默,嘴唇彷彿被水泥封住似的。我實在不擅長坦白心意。
「白痴。」她看穿了我的怯懦,露出嘲笑。「難怪你會單身那麼久。」
「單身很好啊。很自由。」
她似乎不喜歡我這句回答,表情有些不悅。於是我改口:「不過有時候還是希望有女朋友啦。」
「所以呢?」
「所以……」我再度轉移視線。「等一下宵夜要吃什麼?」
「白痴。」
這樣的過程到底要重複多少次呢?我曾想過改掉這個壞毛病,試著鼓起勇氣,大方一點,向心儀的對象坦白自己心中所想的話語。然而每到這一刻,明明腦子裡已經浮現出恰當的台詞,我的膽小又再次冒出頭來阻礙我。對方通常都會失望。但她不一樣。她似乎很喜歡我的膽小,像是在看一場笑話。而我也樂意扮演她的小丑。
烏雲使夜空一片漆黑,看不見星星和月光。她從包包裡拿出兩罐剛才在便利商店買的熱飲。她喝奶茶,我喝咖啡。對我而言太甜,當然我只在心裡抱怨一下。已經很久沒有哪個女生願意請我喝飲料了。風有鹽巴的味道。我們窩在防波堤背風的那面,一口一口慢慢喝著熱飲。
好冷。不過身邊有她,這種冷也是一種幸福。
「來放煙火吧。」她說。
「風這麼大,不知道能不能點起來。」
「用香菸點啊。」
我把手裡的塑膠袋放下來,取出裡頭的各式煙火,在石礫地上鋪開。我還在設想煙火的施放順序,她根本不管那麼多,逕自拿起一支仙女棒。「菸拿來。」她朝我伸出手。我按照她吩咐的,先將菸點燃,然後交給她。她拿菸頭碰觸仙女棒的引線,火花開始四濺,照亮我和她的臉。
「好寒酸。」她小聲說道。
「仙女棒本來就很寒酸。」
「其實這也不錯啦。」她像是在安慰我。因為煙火是我買的。她期盼的那種筒式煙火太貴了,我買不起。
當仙女棒即將燒盡時,她用火花點燃另一支新的,以此延續下去。看似沒什麼意義,卻彷彿必須這麼做。我也順便點了幾支。她發現地上的煙火裡有老鼠炮,語帶尖銳地警告我:「不准放哦。」大概是曾經有過跟老鼠炮有關的不愉快回憶吧。
我開始放沖天炮。咻,砰,沒了。這種煙火比仙女棒還寒酸。我小時候跟表哥學過用手放沖天炮的伎倆,她看見我這麼做,露出崇拜的眼神,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好厲害哦!」她說,而且打算嘗試。
「不要啦,很危險耶。」
「你自己還不是這樣放?」
「手會炸爛哦。」
「那樣的話,到時候把你的手剁下來給我。」
她左手拿著沖天炮,右手拿著菸,小心翼翼地靠近引線。「手指放鬆一點,不要抓太緊。」我在一旁囉嗦,心裡緊張個半死。引線被點燃時,發出滋滋聲,接著從她的手裡沖飛出去,在半空爆炸,化為一團煙。
她笑了。笑得好開心。小孩子氣的自豪。看著她開朗的臉龐,我再次心動。我喜歡她的所有樣貌。無論快樂還是傷心、憤怒或憂鬱。我想告訴她,讓她知道我對她的感覺。此刻,也許只是短暫的一刻,至少我不再膽小。
我將菸扔在地上,緩緩走近她。
「欸。」我勉強從喉嚨發出聲音。
「嗯?」
「妳跟他是不是還在一起?」
「嗯。」她點頭。我的心痛了一下。
「我想……我想把妳搶走。」
「白痴。」她撥了撥瀏海,露出喜悅的微笑。「搶得走的話就試試看啊。」
「我會的。」
我擁住她的雙肩,直視她的雙眼。她的臉龐和耳朵紅了起來。
「原來你是這種人?好壞哦。」
她閉上眼睛。我吻了下去,感受她嘴唇的溫暖。
是啊,我是壞人。
而此刻與我親吻的妳,就是使我變成壞人的惡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