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蛻變之聲】魔法學徒 第四章 光精靈01.

第四章 光精靈

　　從冷跟影那邊討了金可可吃之後，我還是覺得憂鬱的氣息縈繞在髮根之處，像迷霧一般籠罩在我的髮間，搞得我現在心情有點悶悶不樂。而且不時想起那些思考了沒意義、煩惱了沒啥用的事情。

　　為什麼我總是被壓榨？為什麼我長的明明不糟，還可以算是小帥，到現在都還沒交到女朋友？難道這就是當上宗教人士的命運？守著貞潔一生嗎？可惡，為什麼我當初在選紅使者時沒人跟我說這件事？這件事明顯應該用紅字標在參加候選的須知手冊裡吧！怎麼會是事後告知呢！太不合理了！

　　我還這麼年輕，明明應該是最青春的年紀，竟然隻身一人來到萬書城旅遊。如果換作是別人一定會是帶著女朋友或是朋友來玩的，我怎麼會這麼孤單？難道是身高？我也不算矮，好歹有一百七十幾公分，不過想到自己還是比女王矮個幾公分，我就更憂鬱了。果然男生就是要長得高嗎？我不會是歷任紅使者中最矮的吧？彩羽啊，我很盡責的好不好，別這樣整我⋯⋯

　　「天啊艾倫，你真的需要多吃些可可⋯⋯」影看著我一臉憂鬱的樣子，好像隨時會找條繩子去上吊似的，把桌子上那盤沾有金色可可粉的巧克力推到我面前給我吃。她大概不希望好好的鏡靈園因為我上吊之後變成兇店吧。我拿起一顆巧克力送進嘴中咀嚼，甜蜜的滋味瞬間佔據了我的味蕾，稍微把頭上陰鬱的霧驅散了些，不過還是憂鬱茫茫。「我還以為你是為了寫作才點詩人淚的呢，沒想到是點錯。」闇元素看著我，無奈地搖搖頭。「你真的蠻迷糊的耶，艾倫。」

　　「好了啦，小影。」冷拍拍影的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詩人淚的效果還在，要調侃等之後吧。」

　　「對齁⋯⋯」闇元素看了看我，大概是看我臉色慘得可憐，好像剛參加完親人的喪禮似的。於是偏頭問我：「要不要喝金可可泡的熱可可？當我請客喔～」

　　「那要不要也順便吃看看我用可可做的餅乾？很好吃喔～」冰元素也笑嘻嘻的問我。

　　「喔、好啊，謝謝⋯⋯」見她們這麼熱情，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同時也因為她們關心，憂鬱的心情更好了一些。我猜這就是所謂的心情感染吧，這些元素精靈身上一定都散發著負離子，使跟她們相處的人心情的不自覺愉快起來。兩個元素精靈見我點頭之後，又再次飛往廚房，好心地為我這個迷糊旅客準備點心。

　　嗯⋯⋯如果彩羽神殿也是像鏡靈園這樣充滿元素精靈的話，祭司祈禱時候有個冰元素坐在他肩上一起祈禱、火元素在冬天時為教堂室內帶來溫暖、花圃中可以看見小孩跟草元素在玩捉迷藏，不知道這樣信徒會不會增加呢？凝視店內的精靈元素們，我如此想像著。不過，這件事僅限於想想。我搖搖頭。畢竟這家店的老闆魔導士等級可能在三級以上，在一家店連續施這麼多魔法，可不是普通水準。說不定老闆跟我們家教宗一樣，雖然她沒有說，但我猜年齡搞不好都是三位數開頭。

　　為了讓自己分心，不再陷入胡思亂想、無病呻吟的處境，於是決定拿出那本不久前買的奇幻小說來讀。它的精彩肯定有辦法讓我暫時忘卻憂鬱，比如說看到主角差點掉進火山口那邊，當時在咖啡廳我緊張到忘我的大叫出「小心！」使得周圍的人用奇異的眼神看著我，讓我羞恥的把臉埋進書中。對了，說到讀書，值得一提的是，鏡靈園角落中擺放著幾個書櫃，提供給客人們閱讀。我剛剛就看見有個小孩跑過去，蹲在書櫃前猶豫了半晌，決定要看哪一本書。而他最終揀了一本精裝書走回座位去看。瞥眼一瞧，那本書竟然是赫赫有名的《鏡影童話》。

　　其實注意看坐在周圍的幾個客人手上拿著的書，其實都是挺默默無名的，《一滴光》、《銅板旅行》、《黑沙漏》、《黃金怪物》等等，這些我都沒聽過。只有《鏡影童話》是少數幾本比較耳熟能詳的。畢竟在教宗推託下，出版界的資訊我一直都有在關注，如果是大紅大紫的新人作家亮相，或是老手作家出了新作，我還會編入神殿圖書館的購書目錄中。我再把一個可可放進嘴中，稍微瞇起眼睛去看那幾本書的封面。顯然它們是來自幾個小出本社，甚至是自資出版的書，這也難怪我會沒聽過。只能說，在這種資訊時代裡，即便有實力的小說也容易被資本主義埋沒。比如說坐在我右前方幾公尺遠的位子，那位男子手上拿著那本暗啞《煉血師》，它的出版社——拿鐵豆就早在兩年前倒閉了。如果不是當時我有在看一個它們出版社的小說，我根本不會知道這件事。

　　轉頭看向身後的玻璃窗，望見窗外的天色已經跟紙上的墨一樣黑，然而，我實際上盯著玻璃瞧。不知為何，我一直覺得這透明的窗戶並不是玻璃做的，因為它看起來⋯⋯很軟？不像是硬梆梆的玻璃，而是像水、像泡泡、像果凍那樣的感覺。只要有點晃動或是有風拂過光滑表面，就會掀起一陣波動。起先我以為是我看錯了，而在剛才我在用手一碰，透明表面產生水面一般的漣漪，指尖還傳來一陣冰涼水嫩的觸感之後，我很確定這不是一般窗戶。

　　它雖然包覆了整扇窗，看似跟外界隔絕，實際上卻吹來徐徐的涼風，而且清新舒服。還看見有幾個元素精靈自由藉著這「窗戶」與外面來去自如，每一次穿過窗口，都會造成透明表面的波動，宛如石子投進湖中時的水面。將手收回來，指尖並沒有濕潤，顯然它也不是水做的。

　　話說回來，《鏡影童話》當時投稿給伊度雪月出版社，並不是一次投完，而是分了很多次。就如第一次時那樣，每次都在總編輯要離開的時候，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每一次都是這麼神奇的出現，前前後後總共投了十七次，作者始終沒有現身。他比聖誕老人一樣，甚至更神秘，出於好奇，總編輯有幾次偷偷躲在角落，想一探究竟那個神秘作者的真面目。然而，就像剛才說的，童話的作者堪比聖誕老人，彷彿能預知小孩沒睡著、編輯在偷看。那天總編輯就像個躲在床舖底下、等牙仙來拿自己的牙齒的小孩，滿懷著興奮跟好奇，手拿著一杯咖啡來喝才能提神、旁邊放著口糧以免肚子餓、聽說甚至準備了尿壺⋯⋯

　　五十八個小時又三十七分鐘，這是總編輯撐到的最大極限。他從早上等到大後天的晚上，喝了不知道幾杯咖啡、口量的包裝塞滿垃圾桶，雙眼佈滿血絲，模樣慘不忍睹。這個時間早就超越他過去加班的最高紀錄——三十二小時又十二分鐘。鬍渣跟憔悴的眼神像個流浪漢似的，據說他最後不支昏倒還是因為有其他編輯不忍他繼續等下去，偷偷在他的咖啡裡塞安眠藥，而且一般的劑量讓他睡不著，要兩倍藥量才終於讓他昏睡過去。

　　經過一天半的深層睡眠，總編輯才從兩天多的等待疲勞中恢復過來。理所當然的，在他昏睡的期間，《鏡影童話》的稿子又送來了，略鼓的牛皮紙袋好端端的躺在門口前。他嘆口氣撿起稿件，邊拆開邊走入辦公室。總編輯懊悔不已，悔恨自身的體力跟精神力怎麼那麼薄弱，說不定在他睡著的下一秒神秘作者就出現來送稿了，自己卻在關鍵的那刻體力不支睡著。這比「只差一公分就可以挖到寶藏，尋寶者卻在那一刻扔下鏟子不幹了，只因為自己太累了」那情境還令人悔恨！不過，他也不會去怪同事下藥把自己迷昏，畢竟他醒來時照鏡子。模樣真的堪比嚇小孩的夜叉，連他本人都嚇了一跳，也難怪同事願意冒著被自己罵的風險給自己下藥。

　　就在他計畫著下次繼續守候的方法的同時，他拆開了包著稿件的牛皮紙袋，同一時間，也發現了稿紙中夾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了一段話，看完之後。總編輯徹底死心，不再去探究作者的廬山真面目。書上雖然沒有明說內容，但有提到大致在說要編輯放棄，作者知道他在等他，但他絕對不會出現的。但如果執意要等，為了總編健康著想，他可能會停止送件。於是乎，這件作者真面目的探查也就不了了之了。至今還是沒人知道童話的神秘作者，就連筆名也不知道。

　　也因此《鏡影童話》成為足以媲美千面的斯托的神秘傳說之一。

　　「熱可可來了～」

　　淡藍色跟紫黑色的元素精靈各自拿著一盤餅乾跟一杯熱可可飛到桌面上，飲品點心一放下，濃濃的巧克力香混和著麵粉的香味立刻溢開來，還吸引到其他桌的客人頻頻望向這邊，也想點一盤這樣的餅乾還有一杯可可。我還注意到可可上面的一層奶泡還很用心地做出一朵書頁形狀的拉花，而黑色餅乾則是中間有個白巧克力做的愛心，看起來可不是算命餅乾可以比擬的等級。

　　我有點不好意思的道了謝後，先拿起了熱可可喝了一口。發現它並沒有因為巧克力溶成液體而味道減淡，反而是更濃郁的香甜、卻又不會濃稠的難以下嚥，相當好入口。餅乾是一口大小的，我將一片放進嘴中，可以感受到溫餅乾跟熱白巧克力兩種的溫差，咀嚼時我腦中還冒出黑白混和的畫面。不會元素精靈手藝都這麼好吧？我回去的時候可以外帶一些當土產帶回黑城嗎？

　　一個冰冷的氣息靠近我的手邊，低頭一看，看見冷一臉好奇的靠近我拿著書的那隻手，盯著小說的封面看。「艾倫你在看什麼書啊？」

　　「《龍之子的祈禱》。」我邊說邊將手指移開一點，好讓她看見整面書皮。聽到我說的話，闇元素也湊過去冰元素旁邊看著。「看起來不是店裡的書。」

　　「我昨天剛買的，還不錯看呢。」我雖然想把書遞給她們翻閱，不過馬上就意識到彼此之間的大小隔閡。我相信她的力氣把書舉起來都還有餘，可是論大小而言這一般人格式的書對她們並不好翻閱。就像她們之前端托盤也需要兩人一組，兩隻小手不好抬起比自己大的物體。回頭想想，原來拇指書還真的妙用無窮啊。

　　「看起來是新出版的書呢。」我把書放在桌上，讓她們看看書背上的內容大綱介紹。冰元素跟闇元素站在書上，低頭看腳下的書。這動作讓我聯想到枝頭上的鳥兒低頭看底下的路人的樣子。「看起來好像蠻好看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拇指書版本？」冷偏著頭說，看起來對這本書有了點興趣。

　　「通常要一個禮拜或一個月之後才會有拇指書的版本。」闇元素嘆了口氣，無力的坐到書緣上，小說的厚度剛好可以是她的椅子高度。「還要好久喔。真搞不懂出版社那邊的人為什麼不能快一些。」

　　「拇指書只是賣好玩的吧，又不是特別賣給我們精靈的。」冷湊過去、靠近影的背後，有點懶洋洋的趴在她背上，將下巴靠在闇元素的頭上。為著黑色的頭髮，帶點抱怨的味道繼續說：「我們就算變成原本大小看書也是很吃力呢，元素精靈真難當。」

　　「那要不要我幫忙翻書？」

　　一句話插嘴，兩個元素精靈同時看向我。同時被注視雖然會有點尷尬，不過長久下來身為公眾人物，總是有在眾人前說話的時候，對於視線其實適應的很快，接著說：「妳們可以坐在我肩上一起看書？」大不了從頭一起看，沒什麼的，當作這杯可可跟餅乾的報答。

　　而出乎意料的，她們的回應既不是答應也不是婉拒，而是一個我出乎意料地回答：「你可以說給我們聽嗎？」

　　「誒？」

　　「就直接唸給我們聽啊，可以嗎？」冷從影的背上站起來，站著我說。「你的聲音聽起來蠻適合唸故事的？」

　　我想了一下，「可以是可以啦。」

　　「那事不宜遲！」影從書緣飛起來，然後拾起桌上的小說，飛到我面前。「來說故事吧。」

　　「誒？現在嗎？」我邊說邊接過書本，有點詫異的看著闇元素。

　　「因為它看起來好像真的不錯嘛。」冰元素則是拿起一片巧克力餅乾原地坐下，因為身材嬌小，那片餅乾看起來有精靈的一半大。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否吃得完。「飲料點心都有了，現在剛剛好嘛～」

　　「妳們不用顧店嗎？」

　　「交給其他精靈就好啦。」

　　「那爐柴好像快熄了？」

　　「有火元素在怕什麼。」

　　「有客人想點餐的樣子？」

　　「小桔會處理的。」

　　「妳們要不要再一點⋯⋯」

　　「艾倫，我咬你喔。」

　　「好啦，我唸就是了。」見影元素對我齜牙裂嘴的威嚇，我屈服了。不是沒有說故事的經驗，但在這個街頭巷尾都可見到一個說書人的萬書城中，不是很想拿哄小孩的說故事本領來現。雖然說每次去孤兒院說故事都能讓孩子們安分聽故事，但在這座城市就有一種關公面前耍大刀的感覺，使我有些卻步。

　　不過想當初在十五歲那年，台詞都還沒背熟，就被老師踢到台上去面對上千名信徒做演講，那種緊張感很面對兩個嬌小的元素精靈比起來天差地遠。吞吐了幾口氣換氣，閉上眼睛半晌，整理了一下心情，就算突然要我說也不能隨便，首先是要平靜，再來是要回想一下故事內容，思考要怎麼說。即便手中就持著要唸的書，仍然不敢跳過這個步驟。

　　曾經有個人教過我說故事的技巧。首先要靜下心，心跳要放慢，不可以讓心跳聲蓋過說故事的聲音。口齒要清晰，講話要小心別噴口水，說話速度不能快，要讓人聽得到。也不能慢的像蝸牛，不然聽眾會睡著。

　　翻頁的時候要快，小心別斷句。哈欠跟打噴嚏等不可抗生理因素，要盡量別讓它們發生。千萬不能因為有很多視線放在身上而緊張，不然會口吃。喉嚨乾了也要唸下去，等到一個段落才能喝水。聲音是與生俱來的，不用強裝其他聲音，那未必比較好聽，說書人不是發聲機，所以不用害怕，讓所有人「聽」見自己。

　　在腦中複習這幾個訣竅的同時，我打開書本第一頁，冷跟影兩個元素精靈不是乖乖的坐在桌子上，而是一個待在肩上、一個待在我頭上，如果不是因為身材問題，我猜她們甚至會像個孩子似的坐在我腿上聽故事。吸了一口夾帶著可可香的空氣，唸出了書上第一句話。

　　他面對著鏡子，卻看不見自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