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Attempt
已經凌晨三點半，今天中午就是與客戶會面的日子了。
法蘭斯老爺爺依然埋頭坐在書桌前方工作著。他的雙手皆被古銅色的污漬與潤滑油覆蓋上，在桌燈微弱的光下顯得斑駁。老爺爺的書桌上亂成一團，就像是剛被海嘯侵略過後的度假海灘，左邊堆滿幾疊書頁泛黃的古老創世咒語書籍，上面的文字全村大概只有法蘭斯知道而已。書桌的右邊則是陳列著幾瓶裝有著元素的玻璃瓶，泛紅的瓶子應該是火焰，那土黃色（就有如魔法書無聊的封面）的瓶子裝著大地元素，白裡透藍的玻璃瓶裡館滿著水元素，另外還有幾瓶裡面什麼都沒有的瓶子，有一瓶子還傾斜在幾本雜誌的側邊，隨時就要管滾動的姿態顯得危險。
書桌正中央放置著一個由不明金屬鑄成的圓球架子，比起桌上其他的東西，這架子看起來到很像是剛從精品店花大錢買來的後現代主義雕塑。架子上方有個由藍色與綠色塑成的圓球，還有一些感覺起來有點詭異的白色物體漂浮在圓球表面，像是在嘉年華會買來的棉花糖，灌注了生命力，彷彿它有一張嘴，就可以唱首詩、朗誦古文，或是來個法式舌吻。
「哈，得要在天亮之前把這任務給完成啊。哈......」法蘭斯又他那乾瘦的右手手指推了下眼鏡，語帶興奮說道。「從來沒聽過有客戶會想要這種東西啊......有生命的球......不過只是顆球嘛，哈，但就把這當作一個挑戰好了，試玩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這應該就是現在年輕人的口頭禪之一吧，哈......」
法蘭斯一生的客戶都是一些有點貪婪的人，不是說他們想要金子或是鑽石，而是要超級大的球（比他家堆滿書籍的倉庫還要大）、極限冷或是極限熱的球（好幾次燙傷法蘭斯的手）就是重力無極限的......法蘭斯不會說那是個球，反而更是像個....什麼都沒有，一團黑，像個調皮的鄰家小孩用墨汁在你家剛漆玩純白油漆的壁面上亂點。雖然法蘭斯都欣然接受一切的訂單，一切的客製化「球」，但是一成不變的清單，總是會讓這老爺爺的心中充滿空虛，以及無聊。
這次的客戶是個年約五十的婦女，因為保密條約，法蘭斯沒辦法公開她的姓名，不過她倒是有一些表面特徵讓法蘭斯永遠記在心。她臉頰的肌膚吹彈可破，輕柔的粉紅色中不時透露出些許的紅潤光澤，她在嘴唇左邊的那顆美人痣特別吸引法蘭斯的注意。她的年紀雖然已經過了半百，全身卻透處一股連年輕女孩都不見得擁有的活力。
對，活力，法蘭斯對於個兩個字格外感到陌生，同時間也感到異常的興奮。架子旁邊的牛皮紙，是客戶渴望在球裡面添加的元素列表，大致上，綠色百分之三十，藍色百分之七十。她的筆跡就像是神話書籍裡面，女神的誓言書裡的字跡一樣，攫取呼吸的優美。
「充滿生命的世界啊，呵呵.......不曉得他會想要怎麼稱呼這玩意兒呢？」老爺爺在元素混合瓶中取出皆許的黑色物質，輕柔塗抹在整顆球的表面上。「哈，完成啦，真佩服自己的腦袋，老了還這麼有用。」
時間已經到了凌晨四點。法蘭斯的書桌上還是一樣混亂。
在他關上桌燈之前，一抹微笑劃過他皺紋滿佈的臉頰。
「感謝您。」
她說。
雙手輕柔接下法蘭斯手中那顆藍綠相間的球。呼護備至的眼神看著它。
「哪裡，呵呵，只是花了我額外的一點時間而已。妳是我見過最奇異的客人之一了。」法蘭斯笑道，用手搓揉自己純白的鬍鬚，用種好奇的眼神打量她的姿態。「非常特別。」
「怎麼說呢？」她問道。
「諾，我一般的客人都是......我會說，挑戰極限吧，呵呵，不是要超大就是要超重，超熱的玩意兒，搞得我的全新的工作室突然好像被龍捲風掃過一般....啊，抱歉，我離題了。」
「不要緊的。」她的語氣聽了就讓法蘭斯想到自己母親的吻。
「妳給我的任務嘛，我會說，也算是挑戰極限啦，但是我到從沒想過會有人想把生命放到一顆球裡，去年是有個爸爸委託我做出一顆希望能有生命的球.......啊，結果他自己保養不足，把他那顆球搞成一顆烏煙瘴氣的金屬色瓦斯彈，還想要把他叫維納斯，妳知道，住在對面街角的那宅女的名字，他原本要送給她當作情人節禮物..........卻，真是的。」
「生命是個很脆弱的東西，必須要每天細心呵護，才會長大茁壯，就像是妳的孩子一般吧......呃，妳應該有小孩吧？」老爺爺揚起語調，表情調皮地問。
「有的，我知道那種辛勤，但是我願意接下這份任務，上帝指派我，不接也不行啊。」她微笑道，臉頰上一絲皺紋都沒有。「除了呵護，請問你還知道生命需要什麼嗎？」她湛藍的雙眼望向法蘭斯。
「呃，食物跟.....廁所？」
「對，但不只如此。生命需要學習，除了是我們這些當父母的不厭其煩地教育自己的小孩，他們也必須要學習到如何自力更生，每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學習掌握自己的態度，換句話說，生命需要學習，生命也必須要學習什麼是自己，什麼是『學習』。」
法蘭斯瞇起雙眼，對著客戶漾起一抹真實的微笑。「........妳真的很不一樣。」
她抬頭望著天空，雲朵在上頭倘佯，空氣中充滿新鮮綠葉氣息：「孩子總是會有一天長了翅膀飛走，就像是海燕一般，一去不復返，我很冀望自己能在孩子仍在身邊的時候，盡力做好母親該盡的責任。我想用這顆球還證明我的努力。孩子長大之後，想成為怎樣的人，我都無所謂，重點是我看到他經歷的成長與辛勤，我就心滿意足了。」
老爺爺擺擺頭，他笑了，笑聲終貫滿著飛揚的期望：「終於找到一個能真正了解我的工作的人了。」
她雙手中的球露出幾點粉色的光芒，彷彿知道法蘭斯的雀躍，跟著喝采。
陽光中飄揚著離別的進行曲，這幾個月來的辛勤努力即將就要從手中溜走，法蘭斯不禁覺得感慨。他沒有小孩，沒有兒女，但是她的心情，法蘭斯通通可以理解。特別在這當下，他霎時間覺得心中好像缺少了什麼。
「在妳走之前，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想要請教。」
「嗯，請說。」
「我一直很好奇，請問妳打算稱呼這顆球叫什麼？啊，好像這樣問怪怪的，但是幾乎所有我的客戶都會幫自己的球取一個名字，也不是硬性規定啦，但是.....」
「我已經有了，老在我還在家鄉的時候就想好了！」
「........請問那是？」
「地球。」
（完）
創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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