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這本。
《娛樂至死》;2007/09初版(已絕版)
你看電視嗎?我想……如果你連網路這種媒介都能運用自如的話,那你絕對知道『電視』是什麼東西。沒理由一個會跑的傢伙卻連該怎麼走都不知道,『語言→書本→電視→網路』,這在我們現在的文化是種類似演化論的進化模式。
你先從牙牙學語開始,然後照那有邊讀邊、沒邊念中間的基礎規則開始認字,這階段可能與影視圖像同時併行,然後就是學著用一張非實際存在的網子,把全世界所有的知識拉到自己面前。
但在這樣的過程裡,你到底學到了什麼?你的大腦究竟吸收了什麼真正有用的東西呢?
波茲曼的《娛樂至死》就是在探討資訊的隱憂,書中關於資訊時代的問題,他主要分成兩種論述。
一是廣受左派歡迎的歐威爾論點。喬治.歐威爾認為,在資訊時代裡人們所能接受到的訊息是被控管的,幕後總有隻黑手在操弄人們能夠得知訊息的管道,甚至製造假訊息,意圖粉飾太平。講簡單點,在這論述下人們沒有言論與知識的自由,所有的關鍵資訊都被執政者掌控,一種專制的假烏托邦,因為所有關於政府的負面報導要不是被刻意淡化就是冷處理,甚至抹殺蒸發。
在現今的社會,歐威爾主義很容易被人們提防……甚至可以說有點杯弓蛇影的地步了。你知道的嘛,就是當BCD台都在將一個報導往左報時,如果A台的觀點往右報……嗯!你瞭的!
但書中提到的另一個論點卻常被人忽視遺忘,而這也是本書論述的主軸:赫胥黎論點。
阿道斯.赫胥黎的觀點與喬治.歐威爾恰巧相反,他根本不把『監控』當一回事。赫胥黎論述指出根本沒有必要去監控資訊,只要資訊的流量夠龐大,那些真正重要的資訊就會被人們無視。人們會從資訊洪流中反射性的關注他所願關注的事物,而這些事物不一定很重要,但一些真正重要的資訊卻會因此而被遺忘、冷落。
我們匆促建設一條從緬因州到德州的電報線路;但這兩州之間恐怕沒有重大消息需要交流……我們迫切想在太平洋底挖通隧道,將舊世界與新世界的距離縮短幾個星期;但是美國人豎耳傾聽的第一則新聞,或許只是阿德雷德公主染上百日咳。
隱瞞真相?當真相沒人在意時何必費工去隱瞞它啊?
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本書裡波茲曼亦藉由人類文化的演進來探討人們在理解力上的衰敗。沒錯,在這個時代,如果你夠幸運生在一個不錯的國家,那你就有基本的受教特權(請容我用特權二字;真的,別他媽的以為你能認幾個大字是天經地義的,那是因為你好狗運!),但在這個幾乎人人都接受了基本教育的年代……我們的理解力有因而提升嗎?
答案是沒有,而且可能還有在開倒車的情況。
書中舉了當年林肯與道格拉斯的競選辯論還有當時的政治環境當例子。那時的候選人發表演說的用字不乏艱澀難懂的字彙,而且他們都願意鉅細靡遺的解釋他們的政見;不說別的,光林肯與道格拉斯的那場辯論就足足有七小時之長……我們現在的政見辯論會是他媽的多久?而且現在的辯論會哪是什麼政見辯論啊?根本就是兩個孩子在互相吐口水!兩個小時左右大概有四分之三的時間都是在互相攻擊,而關於他們的政策方針全都輕描淡寫的帶過……這應該叫互相誹謗大會,而不是什麼政見辯論會。
為什麼?書中的說法是,現在的人們已經沒有辦法處理過於複雜的資訊了,他們的理解力已難以在資訊洪流中理出頭緒,若資訊不夠簡短他們就無法接收,影像化的資訊造成人們過於依賴圖像,導致了文字與語言的理解力上產生了不可避免的退化。
這就造成了電視新聞的奇怪現象,『三十分鐘讓你了解世界(哪有可能?)』、『好,我們接下來的消息是……(然後跟前面那則消息全然無關;想想看,前面在報ISIS戰爭,接下來緊跟在後的是明星緋聞?這有邏輯性嗎?)』、『訴之以情,而非動之以理(一些煽動政治、族群對立的消息;誰管它是不是真的?)』,有點類似廣告了。
照理來說,廣告應該告訴你的是『商品的詳細資訊』,但現在的廣告更像一齣又一齣的小短劇,三十秒下來你除了付款資訊外對商品一無所知,而你可能會因為被廣告故事感動,然後去買了個完全沒必要購買的東西。
於是呢?政治人物用廣告行銷來包裝自己,讓人被外在形象感動而把票投給他……我們可不是在選好人好事代表還是『201╳年最性感的男/女人』,但這對人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對那些政治人物也是,反正只要拿到票就好。為此,他們要提高曝光率、到處陪笑、壓縮辦正事的時間、像個當紅明星一樣到處趕場……相信我,默默耕耘顧好在地的人你絕對不會看到他在電視上出現的這麼頻繁,因為根本沒時間!
因為,人們會把票投給形象好的、話題性強的、知名度高的人;別懷疑,這就是我們現在的政治。我們要的是一個能娛人的弄臣,而不是正襟危坐的國王。
我們要的是表象,而不是事實;我們要的是美夢,而不是醒來後得面對的那些雜碎事物;我們要的是在愛、和平與希望中溺死,一面向下沉淪還一面傻傻地笑著。
我們要的是娛樂;我們要麻痺自己。
我們訴之以情,將道理拒於門外。
我們拒絕理解。
※ ※ ※
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however improbable,
must be the truth.
Arthur Conan Doyle
當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後,
所剩的事物無論何等離奇,
都必會是真相。
亞瑟‧柯南‧道爾
這本書的論述還有個讓我感到很絕望的地方,他要讀者思考什麼時候開始『宗教』、『政治』、『文學』、『知識』的本質被改變了,從『提供者』變成『供應需求者』?
什麼時候上述四樣的本質變成了要滿足人們的娛樂?而不是它最原先的初衷?
宗教上了電視宣教、透過節日與信徒同歡、莊嚴肅穆的傳統逐漸被遺忘,只剩喧鬧,原本『心靈的寄託』變成『滿足信徒的慾望』。
政治人物更像是電影明星,各個都不放過上鏡、爭取曝光率的機會,目地從『建設完善的社會』變成『滿足選民需求』。
文學從作者自己的『心靈抒發與觀點詮釋』,到了現在只能選擇『譁眾取寵』,不然人們不會接受。
知識可以融入娛樂,讓人感興趣向來有助於學習,但從古至今沒有一個哲學家表示過『要把知識娛樂化』,因為知識娛樂化後人們將再也不會去在意知識本身的含意。
這本書不是什麼社會深層剖析,波茲曼是魔法師,《娛樂至死》是他最偉大的預言。
而他的預言在你我身上全部應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