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章 日記（十六）
十二月二十二日 天氣 雨
那天之後，姊姊更加肆無忌憚地把那位學長帶回家。連週末阿雪姊來打掃，她也讓學長進門。
而我也在學校留意到了他的身影。姊姊今天帶了群人，把李靖彌的哥哥從教室叫出來，走廊上，幾個人圍住、用力地推他，讓他像不倒翁一樣搖來晃去、卻不讓他真的跌倒。
而那位學長站在姊姊身後，不動手、只是安靜地看著。
直到李靖彌從七班教室衝出來，朝姊姊揮拳……那位學長才上前一把抓住他。李靖彌的眼神非常兇狠，然而學長冷漠的眼光更讓人害怕……
「姊姊，快打鐘了。妳該回西棟了吧？」
我似乎走上前、說了這麼一句話。那時候看到學長笑了，露出來的半邊臉像是在嘲諷一樣。
眼光彷彿把人看穿，在問，我就只敢做這點事嗎？那瞬間讓人毛骨悚然，他好像連別人在想什麼都知道。
這個人，好恐怖。
第十六章 襲影
１．
沈陵玉幾乎是把李靖彌抱回去的。李靖彌一出萊米茵，便在店前的人行道上軟倒，他的四肢抽搐般地發抖，沈陵玉不得不招計程車、想辦法把他先帶回家。
一路上，李靖彌都縮在他身上。明明也很慌張，沈陵玉卻必須在腦海中提醒，想著李靖彌應該比他還怕一千倍，他便得強迫自己冷靜。
那名學生的身影在眼揮之不去。下了車，揹著李靖彌剛踏進家門，李靖彌便從他身上滑了下來，燈都來不及開，他便靠著鞋櫃喘了起來。
「李靖彌！」
這場景並不陌生，一片昏暗中，建築裡充滿了急促的呼吸聲。過度換氣……明明之前改善了不少，李靖彌卻又一次復發。
「呃哈……唔……」
緊閉著眼睛、以不正常的頻率吐氣。他用雙手緊緊地按著胸口，垂著頭，忽然又把腦袋往後仰！
砰一聲，他的後腦重重地撞上鞋櫃。沈陵玉跪了下來，死命地扯住他，他卻又一次次地用自己的頭往後撞，規律的巨響聽得讓人心驚肉跳。
「李靖彌！」
「不要！」
他口齒不清地尖叫著，沈陵玉急忙把自己的手墊到他頭顱後方。李靖彌用力一撞，他的手便遭殃了，但沈陵玉顧不得這個，焦急地拉著他的手。
「冷靜點，已經……」
話到一半，沈陵玉的聲音中斷了。李靖彌一腳踹中他的腹部、讓他吐不出半個字。
兩人的書包飛了出去，兩人擠在狹窄的玄關。李靖彌哭了，瞇起的眼眶泛著淚。他越喘越厲害，不停地把腦袋往後撞擊，而撞上的便是沈陵玉的手。
看見了、因為看見了那個人……這樣的青春真叫人痛不欲生。李靖彌好似想把所有浮現的畫面都藉著吐氣排出去，即使腦袋發暈、感覺到手腳冰冷也不肯停下來。
明明眼前是沈陵玉的家，他卻好像被關在某個狹小的空間裡，耳邊的嘻笑怒罵想不聽都不行，頭頂上有扇小窗，光線卻照不到他身上……
好痛、好痛。到底是為什麼啊！想喊都喊不出來，拚命掉淚可是耳畔充斥著無盡的、冰冷的笑聲。
「李靖彌！」
沈陵玉不知道第幾次喊他的名字，再這樣喘下去李靖彌遲早會昏厥。他空出一隻手抓住李靖彌的肩膀，好瘦小……可是用力搖晃那人兒仍毫無反應。
沒辦法了，沈陵玉咬住唇、用力地將他扳倒。咚的一下，李靖彌摔到玄關處的地毯上，而沈陵玉扯著他頭髮，壓在上方。
彎身狠狠地吻住對方發白的嘴唇、並且用另一手捂住他的鼻子。李靖彌瘋狂地掙動，手腳不停地踢打著身上的人。
腹部被重擊無數次，沈陵玉硬生生地忍了下來。強壓著胃部抽搐的痛感，他用膝蓋壓住李靖彌的腰，以親吻的方式嘗試控制他的呼吸。
他怕成這樣……發現踢打無效，李靖彌便用手掐住沈陵玉的脖子。一層血絲蒙上了流淚的眼睛，其中的驚惶全變成了手上的力道。
身上的制服被扯皺，兩人僵持著，沈陵玉即使難以呼吸、還是努力地將氣息送進那人口中。李靖彌的淚水沾到他的鼻樑，他的淚好冰，脖頸上緊掐的手也是。
沈陵玉鬆開了李靖彌的頭髮，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控制想掙脫的本能。無力的手慢慢地、移動到了身下少年的眼睛下方，他想給李靖彌擦淚，缺氧的窒息感卻使他感覺自己會先一步暈過去……
然而，李靖彌鬆手了。
那雙手毫無預警地鬆開，繞到了沈陵玉身後，即使還是死命地掐進了他的背，但至少沈陵玉能呼吸順暢。
沈陵玉深吸了一口氣、自己也有些喘。他試著調整，讓李靖彌換氣的步調隨著他慢下來，他感覺得到李靖彌很努力、非常用力地想讓身體放鬆。這樣卻讓沈陵玉全身發疼，無來由地也產生了想哭的感覺。
又過了片刻，他把嘴唇分開、讓李靖彌自己穩住呼吸。可是卻仍壓在李靖彌身上，臉龐也沒有移走。
「沒事了、沒事了……」
他喃喃著，像說給李靖彌聽、也像給自己聽。李靖彌靜止不動，他才發現屋子裡充滿了他們兩個紊亂的喘息聲。
「別怕。」
沈陵玉努力地把語氣放柔、接著輕輕吻了李靖彌的耳朵。
２．
呼吸平穩後，沈陵玉才從李靖彌身上起來。他半跪在一旁，見到李靖彌撐起身子，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臉，眼眶周邊的淚痕卻閃閃地反光。
李靖彌擦了擦淚、轉過臉面對著他，一道黑色的殘影毫無預警地閃過……
砰！沈陵玉沒有躲避，讓那拳重重地捶在自己臉上。他差點整個人摔出去，努力撐住身體，仍向旁邊歪倒了些。
可李靖彌沒有就此罷手。另一拳又從另一個方向揮過去。連續兩聲悶響，沈陵玉挨揍後摔到自家的大門上，而李靖彌也往一旁跌，歪斜地靠著與門平行的牆。
沈陵玉咬破了嘴，唇邊掛著一串血珠，想起身、上方卻傳來不尋常的晃動聲。他抬頭看見李靖彌頭上一幅搖搖欲墜的掛畫，想也沒想、便叫了出來。
「小心！」
伴隨嘶啞的叫喊，掛畫掉落了。沈陵玉撲了上去，把李靖彌撞倒、用整個身體蓋住他。而掛畫砸下來，正好命中他的頭。
啪。掛畫掉到了地上，表面的玻璃碎了，而沈陵玉只覺得後腦劇痛。
「沒事吧？小心點，別被割到了。」
他撐起上半身，才注意到李靖彌睜大的眼睛。錯愕的目光穿過黑暗，引領了一隻纖瘦、骨感的手。
李靖彌觸碰他的耳朵，然後再把指頭繞到他耳後。收手時沈陵玉看見他指尖沾了某種深色的液體，黏稠地沿著指節滑落。
血腥味無聲無息地擴散，然而沈陵玉只是低下頭，輕輕咬住他沾血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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