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妳別說出去……」
有時候誠實正是最傷人的事情吧。
我跟Ｆ子說完自己的故事，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著我，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Ｎ尼！妳在做什麼！為什麼不跟外界求救？我不是說發生什麼事情要說出來嗎？」
她驚慌失措了，霎那間我居然感覺到平靜——這很妙，像是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壓力全部告訴Ｆ子後，我解脫了，得到短暫的平靜。
看著Ｆ子激動的反應當下，我居然只有肩膀好痛，故意發出小小的聲音說痛，Ｆ子才想起我身上有傷趕緊道歉。
「這件事我無法無視。」她一本正經、無話可談的樣子推拒我的請求，那瞬間我心冷了，因為跟Ｆ子說，只是單純想讓她「知道」我發生什麼事情，而不是知道後「處理」什麼事情，我想這就是我內心矛盾的點吧，我希望有人救我、卻不希望真的有人拉住我的手。
「Ｆ子，我是相信妳才跟妳說的。」我緊張盯著Ｆ子的一舉一動，感覺她現在拿出手機就是要跟我作對，因此我故意抓住她的手、為了阻止Ｆ子報警也為了限制她的行動：「Ｆ子拜託妳！不要報警——痛。」
「Ｎ尼，妳還好嗎！」Ｆ子聽見我喊痛慌張起來，她小心翼翼看著我身上的蹙眉思索，我咬著下唇看著她的眼睛，感覺手指正冒著冷汗，Ｆ子是不是還不打算打消念頭：「還可以……Ｆ子不要報警好不好？」
「妳、妳——」她聽見我這句話像是氣到說不出來，然後吞了口氣：「Ｎ尼，這是兩方面的事情。妳要知道妳父親傷害了妳，又對妳做了什麼，妳不能抱持原諒的態度去面對妳父親，妳都被他傷成這樣——難道以後就不會發生嗎？而且妳身上的傷這麼重，我一定會帶妳去看醫生，看醫生時他們問怎麼發生的，難道妳要撒謊嗎？這些傷怎麼看都有問題，Ｎ尼！不要逃避我的眼睛！」
「我沒有逃避！」像是作賊心虛，我緊緊盯著Ｆ子：「反、反正這些傷放著也會好，誰需要看？」
「放著也會好？」她深吸一口氣：「放著，也，會好？」然後生氣看著我：「Ｎ尼，我不知道妳一直庇護妳父親的原因！這已經是無法容忍的事，我無法接受妳被人這般對待還要我忍耐的事，妳也好、我也好，我不相信有第三個人知道後會跟妳說沒關係，忍忍就過了！」
「妳不要管我的事情！」我不小心生氣大喊了，那瞬間Ｆ子臉上閃過一絲受傷，我愣了許多秒，這又是第幾次她試圖幫助我，又被我吼回去？
「妳不要我管都難。」但這次Ｆ子沒有妥協，她溫暖的握住我的雙手：「Ｎ尼，我一定得幫妳，不是基於什麼同情心，而是打從一開始妳就不該接受這些對待，妳是個好孩子，也是個溫柔的善良女孩，所以我希望妳能幸福，好嗎？我希望妳能幸福，讓我幫助妳。」
「但……」我看著Ｆ子的眼睛，為什麼——受傷、被性侵的人明明是我，但是Ｆ子的眼神卻看起來好痛好痛……我的心也在抽痛，為什麼？
「我不要妳……做這種事情……」
我垂下了頭，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沮喪。
Ｆ子本來握住我的手已經鬆開了，隨著我低下頭的舉動，她的手很自然也放開了我，像是本來勾住的線又鬆開，我想起跟Ｆ子在放風箏的那時，我曾經仰望著天空想過，要是放開線會是怎樣的感覺？
就是——這種感覺吧？
我吸了吸鼻子、玩弄自己的手指，手指上的傷隱約可見，而有些地方也有瘀青了，事實上我真的很累，不管是父親帶給我肉體上的疼痛，還是他給予我的心靈衝擊，亦或者是Ｆ子想報警的事，我突然覺得好痛，手撐著額頭。
「為什麼……」
Ｆ子小小的聲音，像無法接受這種事情而有的無力感。
「……我……就是，不需要……」
我不敢看Ｆ子，她仍站在我的面前，那雙雪白的美腿與我遍體鱗傷的身體差異甚大，這樣渺小與龐大的存在——我突然覺得諷刺，緊緊抱住了自己，總覺得滿腔的鼻酸說不出話。
「好……我知道了……」
而Ｆ子終於答應，但我知道她內心根本不肯。那瞬間我小小吐氣，抬頭看Ｆ子時注意到她臉上閃過的一絲憤怒，這憤怒是常見的情緒，對於他人的所作所為感到不滿、或是快無法容忍這愚笨的事情繼續發展下去而隨妳的心態——
Ｆ子的憤怒是後者，我滿心愧疚。
「妳是我的避風港。」
我試圖說這話讓Ｆ子開心點，但顯然毫無效果。
因為Ｆ子撇頭走開了，她說要拿東西就走回自己的房內，關上門。
而我終於忍不住的流下眼淚。
我一定讓她失望了。
看著眼前模糊的視線、我捲起身子緊緊縮成一團，明明下定決心告訴Ｆ子並非想讓她傷心，但是我錯了，不但讓她擔心又傷害了心，而更過份的是我撒了謊，雖然跟Ｆ子說了自己發生的事情，但是我撒了謊，扭曲了一些不真實的片段，只因為看著Ｆ子越聽臉色越垮下來，所以我亂了，選擇了撒謊試圖想讓她笑。
我到底在做什麼——
即使拳頭握再緊也於事無補。
為了父親而與Ｆ子撕裂，我感覺頭腦發燙無從思考。我為什麼要為他而放棄希望？父親對我做的那些事情與後頭所說的話，毫無疑問讓我的世界全崩潰，但我卻非但往外逃而是往內跑，阻止了進來救援的人們，抱著合不攏的心躲在暗處。
「哈——」越想越是心酸，我擦抹掉眼眶打轉的眼淚。
我真不愧是流著他血液的孩子。
即使我擁有翅膀，仍留在原地等待著他。結果到頭來並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我、不願伸出援手，而是我選擇背對他們，看著不斷傷害自己的父親，終究是在何時開始，我的腳踝上銬著他無形的枷鎖，我逃不出去也跳不出去，困在自己設限的這世界裡，看著父親、看著我。
結果到頭來——是我不願意解救自己。
是我，不是他人。
「Ｎ尼……」
我聽見Ｆ子的聲音，不知她何時已經出來了。
抬頭看了她一眼，Ｆ子故意不讓我注意到她有些紅腫的眼睛，看來她剛剛跟本沒有去拿東西，而是在房間裡哭……這讓我的愧疚更深，根本抬不起頭看Ｆ子。
「因為妳的傷不能放著不管……」
聽見她這麼說我心頭一緊，難道Ｆ子剛剛還是去報警了？
「所以我問我朋友……就是妳知道的那個Ｋ弟弟，他有沒有認識的密醫。」Ｆ子吸了鼻子、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泣音：「妳放心，那密醫只收錢不會管傷的來源、醫術也高明的，因此我請Ｋ弟弟給我醫生的連絡電話，已經約好明天下午來幫妳看。」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又低頭了。
「所以明天我也請假。」
聽見這句我抬頭愣著看她，Ｆ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聳肩：「我不可能丟著妳不管，總之……妳不願意讓人幫助妳，那、也罷。」她後面這句說的有些咬牙切齒：「不管怎樣我也不可能讓妳的傷放著不管，妳就先乖乖的待在我這，不要亂跑，好嗎？」
「……好。」
我垂著頭答覆，感覺Ｆ子摸了我的頭一下，很快轉身離開客廳回到房間。
看著她的背影，我有苦難言的感覺。
我果然真的，讓她失望到谷底了。
創作內容
【GL】把腿張開２１
║短篇文章║ (4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