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出門囉。」顏沐語一邊推開家門,一邊回頭望向呆坐在餐桌前的顏沐柔。
顏沐柔烏黑的長髮隨意地披在肩上,寬鬆的夜服也有些凌亂,卻不影響她與生俱來的氣質,淡雅的面容不張揚地迷人,纖長白皙的十指交錯輕輕頂在精緻的下巴,直挺挺地坐在樸素的木質餐桌前,看似從容卻不失端正。
如果沒有那惘然若失的神情,或許不會讓顏沐語看得這麼憂心。
顏沐柔神色漠然地望著前方,直到聽見顏沐語的叫喚聲才收回思緒,側過了頭微微一笑,目光回復了平常的溫和,柔聲說道,「路上小心。」
顏沐語走出公寓後,望向樓上姐姐最常倚靠著發愣的窗口,輕嘆了一口氣,她太清楚她失神的原因,卻無法給予任何安慰,只能期望時間能夠讓姐姐得到救贖。
她不知道時間也可能只是冷眼看著人跌入思念的萬劫不復。
在門闔上的那刻,顏沐柔臉上的笑瞬間消逝,全身也像是忽然被抽去了力氣倒在桌前。
空蕩蕩的家只留下顏沐柔一人,還有她低聲的啜泣。
沒有了小語只剩下自己,她不是姐姐,只是情不自禁地想念著一個人的女人,終於可以不用再假裝堅強,可以盡情哭泣。
時間沒有沖淡一切,一個太平洋的距離也沒有讓顏沐柔忘記那個人。
已經三年了,自從她把她從身邊推開逃到美國來,三年了,那個只花了一個禮拜就佔據她心房的女孩,在她心上的份量居然一點都沒有減少。
「是我放棄的,又有資格難過些什麼呢?」顏沐柔自嘲地笑了兩聲。
她緩緩撐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從書桌抽屜拿出了一個米色的信封。
信封裡有一枚設計簡單的鋼製戒指,內裡刻著清晰的太陽圖形。
「果然很像妳呀。」顏沐柔輕輕撫過戒指的內面,眼眶又不自覺地濕潤。
當時那個不善言詞的孩子,臉上縱橫著淚水卻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交還倆人唯一的信物,直到自己轉身而去,始終都用那雙清澈的眼眸直視自己,不責怪亦不挽留,沉默地說明過去她是心甘情願,但是未來自己將永遠失去。
她愛的時候用盡全力,她斷的時候不留餘地,單純而執著。
顏沐柔就是被這份單純吸引,最後愛上她的執著。
這是三年來,顏沐柔第一次認真的端詳這枚戒指,也似乎是許久以來的放肆想念。
顏沐柔這三年把每份空白都填得緊實,把大學所有能修的學分都修完,把剩下的課餘都用書本充實,把每一分精力都耗在各式各樣的活動,密不透風的行程讓她沒有空暇想起她,讓她以為她終於能夠放下。
昨天的畢業典禮過後,她才久違地放空腦袋,就發現腦海一下就充盈過去的回憶,有關那個孩子的點點滴滴,接著一種苦澀湧上心頭,熟悉的刺痛從胸口泛開,又陷入無盡思念。
唉......原來三年自己毫無長進,愚昧、逃避、自欺欺人。
那時的顏沐柔高三,那孩子無預警地在顏沐柔高中生涯的最尾端進入了她的生命,從此就深深嵌入她的左邊心口。
顏沐柔還是習慣用「那孩子」稱呼她,因為她和妹妹一樣的歲數,而她們最初相處的時候,顏沐柔也總下意識地認為那些頻繁出現的胸口不適,應該也只是出自於類似姐妹間的關懷。
但是那孩子的直白讓顏沐柔無法忽視彼此間的情愫,她不會留一絲的空間給曖昧製造浪漫,卻也不會天天用輕挑耳語說出我愛妳;而是會傻傻緊握著自己的手,神情認真不苟,像是把愛情都凝聚在炙熱的目光,緩聲說道,「有妳在,我很幸福。」
那孩子的愛情就像她的個性,很純粹、很實際、很溫柔、很決絕。
顏沐柔的愛情也像她的個性,太謹慎、太心軟、太溫柔、太理智。
她們倆的個性是在一起的原因,或許也是分開的原因。
顏沐柔天性的善良,讓她習慣於無條件地貢獻,也樂見自己的辛苦化為別人嘴角的笑容,但她細細地回想才驚訝地發現,那孩子的體貼不勝枚舉,而自己竟憶不起一點為了她付出的努力。
她不求回報地為了別人好,可是那孩子只是不求回報地對顏沐柔一個人好。
顏沐柔又愣在了那扇面西的窗前,感受著來自故鄉的風,第一次後悔起曾經的決定。
她想回去那片有她的土地。
她好想重新牽起那雙美麗的手,然後用盡所有的心力呵護,不再逃避地放開手,如果還有那麼一天,她要緊緊握住那雙手,用自己的全部隔住她與面臨的一切阻礙。
如果還有那麼一天。
「怕是沒有了吧。」顏沐柔望著窗外,望著思念的方向。
所有的苦衷也沒辦法改變她推開她的事實,此刻的她只能承受自己給彼此的傷和內疚。
不知不覺地大半天就過去了,不強勢的陽光溫柔地斜灑在顏沐柔帶著憂愁的美麗臉龐,她居然就這樣在窗邊傻傻站了好幾小時,淚也早就悄悄流乾了。
顏沐柔緩緩地嘆了口氣,顫顫地把手中的戒指收回信封,又抬眼望了遙遠的那個地方。
「小曦,妳現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