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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妖番外(一) 初生與相遇的雨

作者:臨風慕筆│2015-07-23 17:27:47│巴幣:16│人氣:143
     
       我坐在椅子上。
 
       不是木質紋路略為粗糙的表面,也沒有鐵製骨架的金屬冰冷。
 
       這並非在嫌棄那些觸感,反正那種事情對我來講也沒有太多意義。
 
       為什麼呢?如果要說個足以讓人信服的理由,大概因為我是人稱「妖怪小姐」
的存在。或許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後面還得加上愛心或星星的符號,眨個眼或擺出可愛的姿勢,口裡講著「耶嘿!」之類意義不明的發聲詞更好?
 
       ……
 
       ……
 
       開玩笑的,雖然我沒有類似這樣的情感,實際上做出那些奇怪的姿勢動作,我還是會覺得難為情,而且我自認應該不是這種形象的角色。
 
        ……或許啦。
 
       不過,妖怪小姐這個名稱並不是個玩笑話。
 
       而我也沒聽過有哪個妖怪會在意自己坐在什麼樣的椅子上,是吧?
 
       輕微的搖擺讓我的身體跟著不知道該說是規律還是不規律的節奏晃動。
 
       耳裡聽到的喀噠、喀噠聲響,也像是在打著拍子似的。
 
       我並不是在哪個公園裡的板凳望著天空發呆,更不是坐在某個廊下的長椅閃避對我而言有些太耀眼的陽光。
 
       沒記錯的話,人類應該把這個東西稱作是「火車」?
 
       對我而言是有點新奇的體驗呢。
 
       如果是以前的話,我還是會選擇比較熟悉的步行。
 
       直到最近,也許有什麼想法在腦中突然開始有所改變了,我的作法也開始有些異於以往。就算是妖怪,看來我還是屬於比較容易接受變化的類型。
 
       我靜靜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風景。
 
       從剛才開始就沒有習慣這樣的前進速度,就算眼前景色全部都能看得清楚,可是那只是飄忽而過的幾秒。
 
       剛開始的時候,我對於這樣的事情略有不滿,還微微皺起了眉頭。
 
       可是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後,我坦然地接受了這樣的情況。
 
       畢竟這還是屬於人類世界的產物,以他們來說,也許這樣的速度更適合他們的生活形式。
 
       因為太習慣融入人類世界,差點忘記自己和他們還是有某些差異性。
 
       真是的,明明都已經一再提醒自己了,還是常常在無意間犯下這種錯誤。
 
       不過,不管在人類的立場還是妖怪的立場來說,或許這樣的錯誤都還在可以容忍的範圍裡。
 
       我有時會嘗試以人類的角度思考事情,可是那或許只是在他們世界裡待了太久所產生認知上的錯亂也說不定。
 
       在大多數時候,我會忽略掉那些偶爾掠過腦中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但就如同我所說的,那只是「大多數」的時候。
 
      隔著透明的玻璃,窗外的天氣灰濛濛的。
 
       我想只有我知道,再過三分二十二秒後,空氣中的水氣就會完全達到飽和,然後逐漸變成雨絲降落,然後在五分十四秒的時候,雨勢會瞬間擴大,使水珠變成整扇窗的雨簾。
 
       人類,是絕對不會在意這種事情的。
 
       用手指的敲打計算著時間,等待著降落的雨滴。
 
       我是不常做這事的,對妖怪來說,基本上根本不會去計較這麼短暫的時間。
 
       這麼說起來,現在的我到底是以人類的思維,還是以妖怪的行為在做這樣的動作呢?
 
       嗯……我不知道。
 
       正確來說,那只是我個人單純的逸趣而已。
 
       不是人類的想法,也不是怪物的想法,而是我自身的想法。
 
       就算人類擁有相近的生活模式,每個人也有不同的個性;就算妖怪有類似的習性,但各自還是有不同的脾氣。
 
       好吧,我想其實我只是太過無聊而已。
 
       我就這樣望著窗外,用我自己的節奏數著秒數。
 
       「各位乘客,我們現在開始實施驗票!」
 
        戴著奇怪帽子的中年人的聲音從打開的車廂門口傳來。
 
       他的聲音相當宏亮,但並不會讓人感到厭惡,或許是因為中氣十足的關係吧,這樣清朗的聲音反而讓感人感到很有活力。
 
       我是不太清楚驗票是什麼東西,不過周遭的人們聽到這句話時都不約而同地從口袋或錢包裡掏出一張小小的長方形紙片。
 
       嗯……
 
       我思考了一陣,最後還是選擇把頭擺向窗外灰暗的天空。
 
       周圍的人各自將手中的長方形紙片遞給中年人,越來越往我這個位置靠近。
 
       然後,就快要輪到我。
        
       「請出示車票。」他這麼說道。
 
       不過,他是跟我旁邊的人說。
 
       我沒有出聲,旁邊伸手拿出車票的人也沒有注意到我。
 
       我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即使如此我還是能夠理解那是屬於人類通行用的某種物品。雖然手上沒有那種東西,但我也未必非得照著人類的規則前進。
 
       可能在普通人類的眼裡看起來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但對我來說,這卻是很自然的情形,畢竟以正常人類的眼睛根本不可能看得到我。
 
       這還真是多虧了身為「妖怪小姐」的身分。
 
       在人類的世界裡,這種情況似乎是不被允許的,不過既然我的身分比較特殊,這種事情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能夠以這樣的身分混在人類群中而不被發現,多少也是因為人類對身邊的事物越來越顯得冷漠的緣故。就像我身旁的乘客,他也是從中年人手中拿過票券後就又低頭看向手中閃爍的螢幕,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這種方法聽起來有些奸詐,但如果有人類想要坐下的話,我還是會讓座,這點基本的禮貌我還是有的。
 
       雖然妖怪的身分能夠帶給我方便,可是和人類之間的某些分際還是會確實遵守,我通常只會像這樣,和人類保持一段若即若離的間隔。
 
       對妖怪而言,我果然還是難得一見的好孩子呢!
 
       只是,這種事情就算自吹自擂,好像也沒有多大意義。
 
       我淡淡輕笑,那是對產生了這樣想法的自己產生了些許自嘲的笑意。
 
 
       雨下下來了,跟我預期的時間相同,分秒不差。
 
       即使這裡面是密閉的空間,我仍然能聽見雨點拍打在玻璃窗上的滴答聲。
 
       這是屬於我的熟悉天氣,光是聽著雨聲,就足以讓我感到安心。
 
       我喜歡雨天,這其中並沒有太多複雜的理由。
 
       因為當我在這個世界最初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所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天氣。

       雨天等於意味著我的誕生,即使在人類的世界裡這種天氣似乎並不是那麼討人喜歡,但我才不會在意那種事情。
 
       如果什麼事情都依著人類的想法,那我身為妖怪的立場該往哪擺?
 
       對於人類與妖怪之間的相處,我也有過更為激進的觀點,不過曾幾何時現在那些事情似乎都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了。
 
       隨著時間而變得圓滑並不是人類的專利,妖怪擁有比起人類相較更長的時間,所以我們有更長的時間可以去調適自己的想法。
 
       或許也因為如此,我們對於後悔的心情總是陌生,因為妖怪擁有的時間太長了,所以我們總習慣讓時間幫我們粉飾太平,也不會想多花心思在道歉上。
 
       反正時間的流逝可以解決一切事情。
 
       這好像是人類常說的話。
 
       但我們妖怪並不會反對接收人類的觀念,尤其是對我們有利的說法。
        
 
       我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大片剛插完秧的綠色稻田、被雨滴拍打搖曳的姑婆芋、因為年歲而顯得有些斑駁老舊的古廟。我在上車時忘了注意行駛的方向,不過從眼前晃過的風景看來,大概是往南方去的。
 
       目的地?那種東西對於妖怪而言從來不是重點。
 
       就算繞了遠路,只要時間足夠,就沒有必要在意那種事情。
 
       我在這間車廂中,就只是個普通的過客而已,沒有人在意我從何處來,自然也不會有人會問我要往何處去。
 
       我不經意想起了那個男孩的事情,雖然那只是一次短暫的相遇,但既然到現在都還沒辦法忘懷,對我來說肯定算是重要的緣分。
 
       我的記性從來不是特別好,尤其對人類的事情更沒有把握。
 
       偶爾我也會責備態度如此隨便的自己,只是責備也會因為時間的關係而漸漸變得沒有那麼在意。
 
       想念起他的事情。
 
       從那之後已經過了有多久,早已經算不清。
 
       若如果問我要不要回到那地方,和那男孩再次相逢,我肯定會搖搖頭拒絕。
 
       還不到那個時候。
 
       我用這樣彆扭的理由安慰自己。
 
       如果那是我們必經的緣分,那就算我不去刻意思考相逢的事情,總有一天我們肯定還是能夠再次見到面。
 
       真的能夠見到嗎?
 
       人類會隨著時間的經過而改變外貌,是我後來才發現的事情。
 
       想想這也是當然,畢竟在我有限的印象裡,從來沒有跟人類長時間相處的經驗,再了不起也絕對沒有超過一年。
 
       人類對我們來說,只不過是存在於同一個空間的陌生過客。
 
       為什麼我會對那個男孩的事情有特別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因為我們曾經度過了一段對人和妖怪而言並不算短暫的時間。
 
       但就算那段記憶對我來講有特別深刻的意義,我知道那並不是我第一次與人類有所接觸。更讓我煩惱的是,當我開始去思考的時候,先前被遺忘的過往,就會不斷從腦中慢慢浮現出來。
 
       那並不是什麼快樂的回憶。
 
       明明早就知道了,腦中的想法卻沒有辦法停下來。
 
       既然無法擺脫,那就放任它去延伸吧。
 
       我稍微調整了坐在椅子上的姿勢,手撐住臉頰,靠在霧氣逐漸擴散的玻璃窗上,隨後在輕吐出一口淡淡的倦意後閉上眼睛。
 
       回憶這種事就像是窗外的霧雨般朦朧,但或許就因為它已經顯得朦朧不清,所以才更足以讓我花時間去慢慢回想。
        
       窗外的雨可能還得再下上一段時間。
 
       既然如此,至少在雨停歇之前讓我稍微懷想些往事,或許也不壞。
 
※  ※  ※
 
       佇立於一片空地中。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這裡的,我想不起來。
 
       彷彿在前一秒之前,自己的意識還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不,應該不只是彷彿而已,事實就是如此。
 
       動了動身體的各處,並沒有太多不協調的感覺,可是我也不確定要到什麼樣的程度才算是不協調。
 
       腦袋中沒有明確的目標,但也不是完全空空如也。
 
       因為不久前,我還是存在於這世界裡一層稀薄的存在,和這個世界的感知相連,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這樣模糊的存在有了更加實際的形體。
 
       所以,對於這個世界我並沒有太多疑問,反而是對自己的事情產生了困惑。
        
       我是誰?
 
       要做什麼事情?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如果繼續思考下去,腦袋會先燒壞的。
 
       我選擇性的放棄了某些思考,試著改用行動掩飾自己的困擾。
 
       不過,在踏出腳步前,我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
 
       抬起頭時,一絲冰冷的水滴掉落在臉上,從頰間滑落。
 
       「啊……」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算是在嘆息還是訝異。
 
       也許是從那水滴落在我臉上的那瞬間,我才真正感受到生命在這個軀體中真正地成形,而剛才的那些疑問,也隨著這身體逐漸增加的存在感緩緩消失。
 
       對於自己的事情,確實什麼都不清楚。
 
       但滑落頰間的那水滴,我卻能馬上說出那是什麼。
 
       「雨……嗎?」
 
       當我的意識和這個軀體連接的同時,也是雨滴降落的時候。
 
       雨下得越來越大,我卻沒了移動的想法,只是抬頭望著灰暗的蒼穹。
 
       有幾滴雨點落在瞳孔時,我會反射性的闔上眼。
 
       就連眼裡痛楚的感受,也開始逐漸變得清晰。
 
       讓我不解的是,我察覺到自己的唇角無意識地上揚起來。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呢?
 
       腦中明明沒有任何想法,但身體還是做出了這樣的動作,為什麼?
 
       胸口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
 
       我摀住胸口,那樣不安定的鼓動讓我煩躁不已。
 
       可能我還沒有辦法適應獲得生命帶來的感受,所以我不知道那種湧上來興奮的情緒該怎麼去抒發,我甚至以為自己的思緒會因此失控。
 
       但是,那樣的失控卻被落下的冷雨一點一點的撫平。
 
       原本肩膀因煩躁的顫抖,也隨著呼吸頻率而變成了緩慢的起伏。
 
       「真的……很奇怪。」
 
       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麼,為什麼自己會有那些莫名的衝動和情緒。
 
       但只要沐浴雨中,那些事情似乎就變得不再重要。
 
        雨聲讓我感到平和、雨的溫度讓我冷靜、雨的觸感使我感受到自己的生命。
 
       不知為何,這樣的微雨帶給我莫名的安全感。
 
       之後我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我在細雨中前進,踏著地面上積起的水窪,當作是自己走過的足跡。
 
       對於自己的生命、這個身體還有太多疑問。
 
       不過,我並不是很討厭這種感覺。
 
       我喜歡雨天。
 
       我應該……喜歡雨天吧。

 
       習慣這身體比預期久得多,而整理思緒卻花了我更多的時間。
 
       原本我還困惑,為什麼經過身邊的「他們」,全都完全無視我的存在,甚至我出聲叫喚他們,也沒有任何回應。
 
       直到後來我才發現,自己跟他們並不是相同的存在。
 
       那些在路上走來走去的「他們」,叫做人類。
 
       這是看見我站在路口徘徊,一個好心的妖怪告訴我的訊息。
 
       沒錯,告訴我這件事的,正是「妖怪」。
 
        「妳跟我們是一樣的。」他這樣講了。

       聽說新生的妖怪都會經過這段徬徨的時期,但過一段時間後,就會自然適應。
 
       我根本沒有懷疑這句話的立場,所以我點了點頭答謝。
 
       說起來,就算我存疑,大概也沒有什麼意義。
 
       讓我比較驚訝的是,內心很快就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當我問起妖怪該做些什麼事情的時候,那位妖怪前輩只是聳聳肩表示:「想做什麼就去做啊,又沒有人會擋妳。」
 
       某些意義上這倒是一句挺實在的話。
 
       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麼特別想要做的事情,但我也沒有無聊到會為這種事情去特別追尋自己存在意義的想法。
 
       既然知道自己現在身為妖怪,剩下的事情慢慢考慮就好了。
 
       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這樣的個性到底該不該稱之為豁達呢?不,大概只是純粹的懶散。
 
       於是我真的這麼做了。
 
       我時常會坐在和人類很接近的地方,觀察他們的行為舉止。
 
       反正他們也不會注意到我,所以這樣做應該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吧?
 
       某些妖怪肯定覺得這是件很無聊的事情,不過我倒是覺得人類其實比想像中來得有趣,尤其是他們擁有不同的個性和情緒這點很令我感到興趣。

       我經常在他們的生活圈中無所事事的閒蕩,有時也聽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即便大部分時間我都只能理解他們話中一半的意思。
 
       對了,雖然妖怪好像沒有非得進食的必要,但偶爾嘴饞的時候我還是會到人類所擺設的攤位上「借」點他們的食物來嘗嘗。
 
       不得不說,他們的食物總是異常美味。但除了我以外,其他妖怪好像對這件事情都是興趣缺缺。
 
       真奇怪,難道是我的問題嗎?
  
   ※  ※
 
       是哪天呢?
 
       我沒有特別去記住人類常用的日期。
 
       但我很確定一件事,我絕對不會忘記,就是那天的天氣是我喜歡的微微細雨。
 
       我在一間巨大的建築物前停下腳步。
 
       不過我會被引起興趣並不是因為建築物本身的外觀,而是因為我從那間建築的外頭就已經嗅到了某種奇怪的氣息。
 
       那是人類世界不會聞到的氣息,簡單來說,只有妖怪才能聞到。
 
       該怎麼說呢,當下的我是不能理解的。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我才能夠理解那氣息意味的意思。
 
       我只是順應著自己的好奇心,走了進去。
 
       就算撇開那層氣息不談,這棟建築物裡還是瀰漫著和外頭空氣截然不同的味道。老實說我並不是很喜歡那個氣味,那對我來說稍微有點刺鼻。
 
       建築物裡是一壁白色的世界。
 
       雖然是白色的畫面,可是我卻並不覺得眼前的畫面能稱得上明亮,相反的,我隱約覺得這個空間裡充滿了晦暗的氣息。
 
       我當然清楚這樣的敘述充滿了矛盾,但我也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以人類的觀點來看,這裡的白色實在用得有點多。
 
       對於喜歡多采多姿繽紛色彩的人們,這個空間不單單只是有些怪異而已。
 
       就算用了明亮色系的外觀,從這裡的經過的人類身上卻幾乎感覺不到高昂的情緒表現。順帶一提,其實我還沒有辦法正確區分和定義人類的情緒,只能從表情和五官的變化裡面判斷大略的情緒起伏。
 
       沒辦法,又不可能會有人教我這種東西。
 
       能夠靠著自行觀察得到這些經驗的我都已經覺得自己有點了不起了。
 
       妖怪雖然也有自己的情緒,不過多數都沒有人類來得那麼複雜。
 
       說起來大部分的妖怪其實都活得挺隨興的,當興致來的時候,他們也會模仿
人類的情緒表達自己的想法。
 
       在我目前能夠理解的人類行為裡面,這個建築裡表現出的氣氛太過沉靜,甚至沉靜到能夠稱之為「死寂」的地步。
 
       當然,那是一種形容。
 
       還是能夠聽到很多嘈雜的聲音,那些聲音多半帶著焦躁和急迫。
 
       我繼續深入往更裡面前進。
 
       我是可以就這樣離開這裡的,其實並沒有留在這邊的理由。
 
       但我有些在意,因為那股氣息隨著我越是走進建築物內部就越顯得濃厚。
 
       迎面擦身而過的人開始有了表情。
 
       但我知道,那樣的表情絕對不會出現在從容的人們臉上。
 
       過往的人絲毫沒有察覺到我,這不是單只是因為他們很忙碌的關係,就算是他們緩慢悠閒地走在路上,也沒辦法察覺到我的存在。
 
       每個隔間裡至少有一間床,每張床上都躺著一個人,每張床的旁邊擺著一台奇怪的機器。每個房間的機器上都刻劃不同的曲線和數字,至於那些究竟代表什麼意思,我是真的不清楚。
 
       赤腳踩在地板上的觸感比外面的路面還要冰冷許多,可能建築物裡面的空氣也比外面要相較涼爽許多。
 
       我踏著步伐隨樓梯而上,什麼也沒考慮,腦中也沒想法,只是順著感覺前進。
 
       刺鼻的味道越來越濃,人與人之間的表情卻越來越黯淡。
 
       他們在這邊做什麼呢?
 
       我只有一種感覺,對人類來說,這裡是很不尋常的場所。
 
       而在這個不尋常的場所裡,我遇見了「她」。
 
 
       同樣被白色裝飾的房間,還有那台奇怪的機器,如果僅是從眼前所見到的場景看來,跟其他地方並沒有任何差別。
 
       我不確定這能不能算是一種不經意,但我走進她的房間並沒有任何絕對性的理由,說起來也只是湊巧找了一間房間走進去而已。
 
       房裡有其他人,他們穿著白色的衣服,和這個空間融成一塊兒。
 
       床上的人,應該是這個房間真正的主人。
 
       略顯寬鬆的衣服,散落的長髮,從外觀看起來我可以辨認那是人類的年輕女性。她似乎低著頭靜靜聽著旁邊穿著白袍的人說的話,我感覺得出他們之間並沒有在溝通,而是單方面的談話。
 
       她的唇角上揚、表情柔和,可是我可以看出她的瞳孔裡缺乏應有的神采。
 
       白袍的人在說什麼,我覺得她搞不好根本沒有聽進去。
 
       呆滯的眼神盯著白色牆壁,即使那面牆上什麼東西都沒有。
 
       但隨著我走進房間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視線便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這種不可能的舉動,讓我倒抽了一口氣。
 
       普通人類是不會看到我的,至少在我目前現有的印象裡從沒發生過這種事。
 
       我往她的視線右側移動,而她的目光卻同樣隨著我的腳步轉向。
 
       不不,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
        
 
       「那個……有什麼事情嗎?」
 
       穿著白袍的人問著床上的年輕女性,似乎對於她稍微挺起上半身仔細盯著牆壁凝視的動作感到驚訝。從這點看來,普通人類應該還是看不到我才對。
 
       「……不,沒事。我現在有點累,可以讓我稍微休息一下嗎?」
 
       女性閉眼搖頭,對穿著白袍的人給予了否定的回答,但她的視線卻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當然沒有問題,現在對妳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謝謝。」
 
        她瞇眼微笑禮貌性的回答,可是卻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情緒。
 
       果然是房間的主人嗎?聽到她的要求以後,穿著白袍的人很快離開了房間,離開之前還順勢帶上了門,這大概也是順應她的期望。
 
       撇開那件事情不談,以現況來說,現在我正和這位人類女性處於同一個封閉的空間,而且她似乎能夠察覺到我的存在。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狀況……
 
       我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情,該怎麼應對也從來沒有想過。
        
       「那麼,是誰呢?」
 
       這個房間裡沒有其他的人,所以這句話不可能是對著我以外的人詢問。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人類說明這種事情,所以我先保持了沉默。
 
       「難不成──是死神?」
 
       搖頭。
 
       「還是說……幽靈?」
 
       不太確定她的判斷依據是什麼,但這個答案並不正確,所以我再度搖頭。

       看來打從開始她就不打算把我當作人類,但她似乎也對我的搖頭感到困惑,皺起了眉頭一副思考的模樣。
 
       「那……到底是?」
 
       「我想,應該是叫做妖怪。」
 
       我也只能夠這樣回答她,至於要不要相信,就不是我能夠決定的事情了。
 
       「原來是妖怪小姐嗎。」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懼色,甚至還因此而露出有些開心的表情。
 
       妖怪小姐這個稱呼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來沒有聽過人類這樣稱呼我,不過想想之前也從來沒有人類能夠看得到我,所以連自己講不出有哪邊不對勁。
 
       「妳看得見我?」
 
       點頭代替了回答。

       她反過來問:「妖怪小姐是來帶我走的嗎?」
 
      「帶妳到哪裡去?」
 
       輕輕嘆口氣後再度露出了溫婉的微笑,她喃喃說了:
 
       「原來不是來帶我走的啊……」
 
       雖然沒有非抱怨不可的想法,但我覺得這個人類講的話實在有點難懂。
 
       這個意思是,她希望我帶她去什麼地方嗎?
 
       「人類的世界我不是很理解,所以大概沒辦法幫上妳的忙。」
 
       她表現出詫異的模樣,接著忍不住又笑出聲來。
 
       這樣的做法讓我感到莫名其妙。
 
       「既然這樣,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躺在床上的少女這樣向我提議。
 
       「難道妳很習慣這種事情嗎?我的意思是,妳很常見到妖怪嗎?」
 
       「這是第一次喔。」
 
       即使口裡這麼說,但她的回答彷彿並不在意這種事情的模樣。
 
       因為她臉上的表情實在太過平靜,平靜到甚至根本連人類與妖怪之間原本應該有的隔閡都能無條件接受的模樣。
 
       人類會見到妖怪並不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在我聽說過的情況裡,他們多半會表現出驚嚇或興奮之類的強烈情緒。
 
       但若問我從眼前這位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什麼,我想我可以很確定從她的身上,我什麼都沒有感受到,那是一種近乎透明的飄忽存在感。
 
       雖然這女孩問了我是不是幽靈,但我反而覺得她本身更像是幽靈。
 
       「怎麼了嗎?」
 
       又一次詢問正在忖度的我。
 
       「不……我只是覺得妳這個人類真是奇怪。」
 
        而現在這樣進行普通對話的我們,應該是更怪異的事情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過去的我在哪邊有理解上的錯誤,可是我覺得像眼前這樣能夠毫不動搖和我進行對話的少女,肯定不能歸類為普通的人類。
 
       「這樣的說法還真過分。」
 
       少女傾頭露出了困擾的神情。
 
       「如果可以的話,我比較希望妳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她指著上面寫著「語晴」兩字的名牌,對我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不過,妖怪小姐能看得懂人類的文字嗎?」
 
       她好像是拿出名牌以後才考慮到這個問題,只是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倒是不需要在意的小事就是了。
 
       「ㄩˇ‧ㄑㄧㄥˊ,是這樣吧。」
 
       當我唸出她的名字的時候,她綻開了比剛才還要更為開朗的笑容。
 
       「雖然名字是這樣,其實比起來我好像更喜歡雨天。」她說。
 
       不知道為什麼,光是聽到這句話,就覺得我們之間的距離在一瞬間縮短許多。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我拉開窗簾一角瞄了下外頭,窗外仍然下著微微的小雨。
 
       其實就算不這麼做,我還是知道的,因為我是在雨天出生的妖怪,所以雨天跟我的生命同樣緊密相連。拉開窗簾的目的,只是為了更進一步的確認。
 
       或許從人類的角度聽來,這是沒有任何道理的事情,但我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由人類來決定道理是否存在。
 
       我不知道人類和妖怪之間能不能有那麼多交流,但我覺得或許試著談話看看說不定也蠻有趣的,畢竟能夠看見我們的人類根本少之又少。
 
       「真奇怪,我還以為你們很害怕妖怪。」我看著窗外那麼說。
 
       「咦?」
 
       可能我的這話實在來得太過突然,語晴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思考了一下,然後這樣回答我:
 
       「或許我就是那個最奇怪的人?」
 
       「這我可不能保證。」
 
       語晴的臉上總是帶著笑意,可是我覺得浮現在她臉上的笑容每次都有微妙的變化,到底對她來說,哪一次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呢?
 
       因為我並不理解人類的事情,所以我沒有辦法說得清楚。
 
       但也許就因為不理解複雜的想法,所以才能更清楚察覺那些細微的差異。
 
       她所掩藏的情緒代表了什麼,老實說我並沒有興趣,只是在意而已。
 
       我見到她拍了拍靠在床邊的椅子,我想那個動作代表的意義應該是要我在那邊坐下吧。真是的,明明都還沒有答應,讓她這樣牽著鼻子走真的沒問題嗎?
 
       心中小小的埋怨了幾句,但我最後還是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那麼,抱歉,雖然要妳留下來的人是我,但其實我不擅長跟人聊天。」
 
       「沒關係,反正現在跟妳講話的也不是人。」
 
       我很隨興地回答她的話。
 
       但是語晴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很愉快似的呵呵笑出聲來。
 
       「妖怪也懂得開玩笑嗎?」
 
       「雖然好像什麼地方有些誤會,但或許這樣說也沒錯。」
 
       因為我說的是事實,並不是人與人之間的對話,而是人類與妖怪之間的談話。

       搞不好在語晴耳裡聽起來就是這麼回事。
 
       本來我就對人類的情緒表現不是很清楚,而語晴看來又是人類裡情緒表現比較特殊的一個,看樣子接下來的對話會有點累人。
 
       白色的背景散發出某種冰冷的感覺,連同窗外細雨的寒意一同。房裡的擺設非常簡單,幾乎可以用沒有裝飾來形容。即使在這棟建築物裡的房間大半都沒有多餘的擺設,但語晴的房間裡更是少到幾乎空無一物的程度。
 
       可能也是因為太無趣,所她才會想找人聊天吧?
 
       不過就像我講的,她找到的聊天對象好像並不是人的樣子。
 
       我輕輕坐在她剛才指示的椅子上,雖然知道周圍不可能有人會看見,我還是保持了在人類規矩裡相對比較慎重的坐姿。
 
       她看到我的舉動,又笑了出來。
 
       「剛才不是妳說人類才會害怕嗎,為什麼現在反而是妳比較緊張?」
 
       「……這個問題我該怎麼回答。」
 
       我又被牽著鼻子走了,被一個普通的人類。
 
       「呵呵,只是開玩笑而已。」她從被單裡伸出手來,交疊在我的手上。「因為我很少跟人談話,所以有時候會講一些比較不正經的話來掩飾自己的想法。」
 
       「……人類都會這樣嗎?」
 
       「嗯……多多少少吧,只是大家想要掩飾的東西好像都不太一樣。」
 
       語晴點頭,用澄靜的眼神望向我。
 
       「人類還真是……難以理解。」我平心說出自己的想法。
 
       「其實我覺得這樣聽起來好像怪怪的,因為從我的眼裡看來,妳就跟普通人類長的沒什麼兩樣。」
 
       「咦?」
 
       從走進房間開始,我可能是第一次露出了稱之為驚訝的情緒表現。

       「……那妳怎麼看出我不是人類的?」

       「直覺?」

       「……這樣說我聽不懂。」

       我對於無法理解語晴的內心想法,帶點輕輕抱怨。

       她的手在人類裡,應該已經算是有些太過纖瘦,但是從掌心中還是能感受得到屬於人類特有的溫煦體溫。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種想法,應該是在我認識的人裡,不會像妳這樣的人會來探望我,只是這樣而已。」

       「難道沒有想過是走錯房間的人嗎?」

       「這個嘛……或許妳說的也沒錯。」

       又出現了,在語晴臉上浮現某種我沒有辦法解釋,欲言又止的表情。

       「只是,這大概是我自己猜測,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既然這樣,那為什麼妳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語晴沉默幾許,看起來是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這也算是妳想要掩飾的事情嗎?」我問。

       聽到我的問題,她才又輕輕點了點頭。

       「妖怪小姐知道嗎?關於人與人之間相處的事情。」

       「為什麼這樣問?」

       「只是覺得,妳會不會也曾經是人類什麼的……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啦,不用在意也沒關係的。」

       我不確定一般人從聽到妖怪的事情到完全接受需要多少時間,但看起來語晴已經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自己下了結論,那就是坐在面前的我是妖怪的事情。

       說起來我已經不會對她的對應感到訝異了,只是她思緒運轉的速度還是快到讓我吃驚,她真的是個普通人而已?

       「跟妖怪對話的經歷啊,對我們來說可能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呢,真讓我嚇了一跳,沒想到妖怪會是可愛的女孩子。」

       語晴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

       可愛?

       這個字彙聽得讓我有些坐立難安。

       但我不知道那種坐立難安的焦慮感到底從何而來。

       我沒辦法得知在她眼裡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只能從瞳孔反射的影像餘光中看到自己稍嫌模糊的身影。

       大概是在這之前我從未遇過能夠看到我的人,所以我也從未想過這問題。

       直到這時候,我才猛然驚覺,我從來沒有看過自己長什麼樣子。

       「怎麼了?」

       語晴在這個時候好像意外的敏感,就算我沒說,她也看出了我心中的焦慮。

      「對了,雖然這個時間點有點奇怪,但是我想問妳一件事情。」

       「什麼?」

       「我看起來是怎麼樣的『人』?」

       啊啊,總覺得這句話好唐突,而且感覺文句上也講得不是很好。

       為什麼會覺得緊張的總有我這邊呢?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她看起來感到不解地眨了眨眼,回答我:

       「我剛才不是講過,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啊,而且……」

       我感覺到她的手輕輕拂上我的髮絲,那動作讓我感到某種搔癢難耐,微微縮起了頸子。

       「好特別的髮色。」

       握在她手中髮絲接近白色的色澤,我知道那並不是正常人類頭髮會有的顏色,如果是一般人的頭髮,應該是黑色才對。

       「因為是妖怪的緣故嗎?」

       「我也不知道,應該一開始就是這顏色。很奇怪?」

       語晴並沒有想太多,搖頭對我說:

       「不,很漂亮。」

       因為她的態度太認真,害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妳從來沒看過自己的樣子嗎?」

       「妖怪不會在意那種事情。」

       我的回答非常簡潔,但其實我的語氣卻有點心虛。

       「下次我請人帶個鏡子來讓妳看看?」

       「……」

       對於這個表現得有些熱心過頭的人類女孩,我根本不曉得該怎麼回應比較好。好像剛才曾經出現在她臉上的呆滯無神都是假象。

       而且,她為什麼有那種信心下次還能見得到我?

       對於這些變化和想法,我難免有些不知所措。

       「啊……抱歉,一下子說那麼多,會覺得困擾嗎?」

       語晴有時候會因為自己的想法而表現出太過積極的一面,不過整體而言,她很懂得為他人的事情著想,而且也很坦率。

       「沒關係。」

       面對逐漸湊近的體溫,我感覺到自己剛才的心跳好像多跳了一拍。

       如果這就是跟人類之間的相處,我腦中不禁有了「其實這樣也不壞」的想法。

       以妖怪的身分,我還太過年輕,而且語晴的話讓我產生某種過去從未有過的思考空間。

       她說我看起來就跟人類沒有兩樣。

       那麼假設,只是假設而已,搞不好我其實也不只是單純的妖怪,而跟人類有什麼特殊的關聯的話?

       雖然腦中有那種想法,但如果更進一步的話,卻又得不出什麼結論。

       就算跟人類相似那又如何?

       我實在不擅長這種太過深入的思考,那讓我感到些許頭痛。

       應該這樣問:我到底在期望什麼?

       第一次和人類靠得這麼接近,他們身上的暖意卻使我感到有些熟悉。
 
       「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有和人說話了,所以稍微有點太過興奮。」她有些難為情地解釋著。「不過,妳應該會說談話的對象不是人,而是妖怪吧?」

       最後還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妳不是講過,自己不擅長和人聊天嗎?」我反問。

       難不成這句也只是客套話?我看著語晴,發現她的表情突然變得黯淡。

       「我是不擅長和人聊天,但那跟完全沒辦法和人聊天是另一回事。」

       然而,笑容很快地回到她的臉上。

       「所以,如果妳能夠留下來陪我聊天的話,我會很開心。」

       因為剛才看到了她臉上的表情,我的內心裡有另一陣莫名的鼓動。

       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剛才那一刻我在她身上到底感受到了什麼,我想那大概是身為妖怪的我所不能理解的事物,也是身為人類才擁有的複雜情緒。

       所以,我決定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那……該從什麼地方開始聊起比較好?」

       當我說出這話時,我又看到了她臉上露出的溫暖笑容。

       即使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我仍然覺得有什麼事物有了改變。
 
   ※ ※
 
       我知道窗外的雨依舊下著,而且距離雨停還有好一段時間。

       所以我決定待在這房間裡面,和眼前的少女延續著話題。

       原本以為人類和妖怪的對談仍會有些芥蒂,奇妙的那些事卻好像不存在般。

       有時候我會以自己想法跟她對談,有時候她則會用口語的方式為我解釋人類世界裡面的事情。

       在這個只有我們兩個的白色空間裡,時間彷彿靜止了般。

       偶爾談到某些事情的時候,語晴會露出遲疑的表情,但那樣的表情很快又會被她的笑容所抹去。

       我不禁產生某些疑惑。

       這樣真的有趣嗎?

       我沒有問她這個問題,可能我自己也不想聽到她的答案。

       我只能確定,不管是對人類還是妖怪而言,這都是一種奇妙的畫面。

       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我們的聊天內容到底有什麼,只知道有大部分的話題是由她作為主導,而我多半只是回答她問的問題,比如妖怪是從哪裡來的,妖怪平時都在做什麼事情,還是喜歡吃些什麼東西。

       有些問題我也沒有辦法回答她,只能含糊帶過。

       但就算我回答的不清楚,語晴也不會表現出任何不滿。只是她從頭到尾都只是坐在床上,沒有移動過身子,靜靜傾聽和回答我的話。

       雖然才第一天見面,卻好像認識了很久一樣。

       到頭來,我們到底談了有多久呢?

       因為妖怪對於時間的概念並沒有很清楚,所以我沒有仔細去計算。

       但就像我所說的,我的生命跟雨天有著強烈的連結,所以我知道在那場雨停歇前,我們之間的對談從未停止。

       談話的輕語總能讓人感到安心,如同細雨的呢喃般。
        
 
       「還會再見面?」

       在離開前,語晴這樣問我。

       我從未給予人類承諾,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比較好。

       她在床上靜靜凝視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

       人類會想要和妖怪再次見面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我並不是很清楚。但如果問我的想法,我並不討厭這樣的感覺。

       而且我在她的語氣和態度中,感覺到她好像抱持著某種期待。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見面,所以我思考了許久後才這樣回答她。
 
       「……或許,等到下一次下起小雨的時候吧。」
 
       對於這個答案,她沒有感到開心,也沒有顯得失落。

       只是微笑著,就像她從開始到現在所表現的一樣。

       或許她也知道這樣的約定未必一定能實現,所以才沒有多說。

       這個世界的事情無論是相遇或重逢都有著太多變數,我們無法強求。但或許如同語晴露出的微笑,我們時常仍還能懷抱著一絲小小的期望。

       至少,對當時的我來說,這是少數能讓我自己感到安心的理由。

       就像窗外溫柔的綿綿細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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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巧靈
感覺有點哀傷吶...

12-09 19:57

臨風慕筆
要堅強(?)12-09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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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喜歡★lcc800113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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