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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

作者:水色天邊│2015-06-24 18:15:30│巴幣:0│人氣:103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6x2vWe7hkY

在一個宛如山水畫的地方,有一名身穿白衣的琴師。

他的手中,還抱著快要有他一半身高的琴,修長、散發著木香,還有古樸的氣息


可以看見那琴不是一般的古琴,而是已經不多見也很少人懂得的七弦琴。

走到一處溪流,白衣的琴師屈膝,優雅地把琴放在腿上,手隨即落下,卻沒有急

著撥動。

「誰曾在城門深雨中,尋覓過我。雕得古拙的山水,夜把明月照。

我留下傳唱的歌謠多少,奉旨而揮的筆墨,每為綺羅消。

(誰懂我的潦倒誰又知我的驕傲。)」

他微低著頭,纖長的手指在琴上撥動了一下,琴立刻傳出悅耳的聲音,然後又

漸漸散去,當聲音完全消散時,又撥了一下。

長髮垂了一縷在琴上,他的表情在髮絲下,沒有人能看清。

白晢修長的手指頓了一頓,忽而快速地撥動了一下,隨後又緩了下來,是悠長的

旋律。每一下都響了很久,然後又補上了下一個音。

在琴上撥弄的,始終只是右手,左手雖然放在琴上,卻遲遲沒有撥動。

雙手在弦上撫過,仍然不急,不徐。

而隨著歌曲的奏響,彷彿有甚麼,在眼前浮現。

那樣事物,叫記憶。

「誰曾在煙花巷陌裏,等待過我。開了又敗的花墻,只剩下斑駁。

我曾與過誰在花下歡笑。青瓷如水的女子,寧靜中微笑。

(歲月靜雕時才知道已不復年少。)」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時候了。

那時他們都很年輕,而現在他們都已經老去了。

即使容貌不曾改變,心也會漸漸沈澱,只道一句年少輕狂。

時間總是過得如此的快,轉眼間,昔日的少年已是垂暮。

他的名字,叫依琴。

而他的琴藝,為的只是這一個名。

所以他磨破了手指,又換了斷弦,也未曾放棄琴藝,那是他無法捨棄的。

他啊,是帶來救贖的天使,卻也是帶來惡夢的惡魔。

只是無論怎麼轉變,只有這一身白衣,宛如永恆。

他的手,是彈琴的。而琴上之弦,卻可置人於死地。

所以白衣不曾染血,而他的手指,也不曾染上殺戮。

一身白衣,出塵脫俗,純白卻不是聖潔。

「風吹開枯葉抖落了空蟬,掉在了開滿牡丹的庭院。

臺上唱歌還要掛著珠簾,怎麼可能讓我的筆驚艷。」

旋律,開始變快。輕靈卻不是活躍,蘊含其中的情感,連字句都無法表達。

只是在此時,在這種情況下彈奏,再歡快的旋律,也會帶上幾份沉重吧。

琴師的演奏受到心情影響,所以現在彈了,也是化不開的凝結悲傷。

他學的第一首是高山流水,一曲謹獻知音。

而他在學會之後,便再也沒有撫琴此曲。

白衣的琴師垂在琴上的長髮被一陣風吹起,輕柔的,卻叫人看見了他的臉,仍

然年輕。即使是歲月也不能留下刻痕。

身後的樹木有些被吹下了葉子,是些許已經枯萎的葉。

曾經,他也被稱為才子。

而現在,他雖然執筆,卻也沒有了吟詩作對的心情。

想起曾經那個在花下顯得俊秀,驕傲得不可一世的他,心中一聲嘆息。

只有琴藝是仍然沒有放下的,他終究還是讓手指撥弄琴弦。

這雙手,白晢修長,這雙手,乾淨柔嫩;這雙手,拿過筆,寫過無數令人驚艷

的曲詞,這雙手,執過畫筆,畫下一幅又一幅的牡丹。

「這白衣,是平凡,也習慣。新詞一夜唱了八九遍。

換了斷弦琵琶再復返,對酒當歌長亭晚。」

白衣,其實有不少人會穿著。

從換上白衣的那一天起,他就注定不會著其他顏色的衣。

白,一個平凡的顏色,卻已經成了習慣。

習慣了不讓它染上血色,讓它看起來是如此潔淨。

可它的主人,手上不曾染血。因他而流的血,卻可遍萬里。

於是他彈著琴,唱著歌,為亡者送上一曲安魂。

他總是如此討厭那抹血漫延開的紅。

就如同那生長於彼岸的亡者之花。

絢爛緋紅的曼珠沙華,美得華麗詭異。

沉靜純白的曼陀羅華,看起來卻純潔得美好。

只是顏色不同,竟有如此差異。

在花園裹種了這兩種花,連自己都在迷茫。

曾經把嗓子唱得沙啞,只為抒發手中那份鬱悶。

琴弦磨斷了,那就去換,然後繼續唱他的歌。

唱著唱著,唱到最後發不出聲音,才如夢初醒,大悲,大喜,宛如仍置身夢境


「這白衣,是羈絆,是疲倦。杯空杯滿誰將酒打翻。

拋了亂卷換我醉中仙,就算看不清眼前。」

一身白衣,為誰而穿。

他甚麼都可以放棄,唯獨這一身白衣,一身琴藝,是他永遠的魔障。

放棄吧,他早就配不上這種顏色──純潔無暇,彷彿可以映出他心底最深處的

罪惡。

如此大的反差,穿著一身白衣,要多麼努力,才可以讓自己穿得上這種白色。

疲乏得,連哭泣也忘記。

但他的衣櫃,始終只有白衣。

去買了最好的酒,也許是想醉一醉吧,一飲而盡,又復倒酒。

一個反手,被打翻的酒灑在了地上。杯子也掉了下去,滾遠了。

他沒有撿回杯子。

喝得爛醉如泥之後,他突然有點想哭。

為自己而哭,為自己悲哀。

所以他用手掩著臉哭了,哭得泣不成聲,哭得淚流滿面。

白衣琴師手中仍然沒有停止彈奏,急促的音符,是手中的旋律。

把一切拋開,就讓他醉一醉,醉完之後,他就不會再任性了。

他已經沒有了那個資格去任性。

即使無法看清眼前的道路,摔倒只能自己站起來,那怕前面的是萬丈懸崖,也

已經沒有岐路可走。

「誰風雨不改紅樓遊,載不動悲愁。滿座詩賦換熱酒,此局棋怎走。

塵香露花瑩流連珠簾後。黃土塵塵何遼闊,難再聽前奏。

(淡看秋雨淒淒功名佳人伴今宵)

風吹開枯葉抖落了空蟬,掉在了開滿牡丹的庭院。

臺上唱歌還要掛著珠簾,怎麼可能讓我的筆驚艷。」

旋律由急轉緩,又彈起了最初旋律。

就像他的回憶,又回到了和最初最相似的時間。

情感早已淡薄,到了一個近乎無情的程度。

甚麼都不在意,活著,似乎成了負擔,成了義務。

他的生命早就不屬於他。連自殺都做不到。

他是多麼的驕傲。對他來就,自殺是一種懦弱,他怎會允許。

那只是在逃避現實。所以無論多麼辛苦,他仍然過下去。

他現在也過得很好。一個人的生活,有美麗的景色,有他希冀的事物……還有

甚麼不滿足呢?

「這白衣,是平凡,也習慣,新詞一夜唱了八九遍。

換了斷弦琵琶再復返,對酒當歌長亭晚。

這白衣,是永遠,也瞬間,今夜的燈油已經燒幹。

故事我還沒寫完一半,過去誰幫我杜撰。」

但即使到最後,他也沒有換下這一身的白衣。

那已經是他唯一的執著。

如果連這個也失去的話,那麼他的人生,就真的沒有意義了。

就像琴一樣,他的手,是用來彈琴的。

他是一個琴師。捨棄了琴,他就真的甚麼都沒有了。

彈著琴,唱著歌,彈到手指出血,唱到聲嘶力竭。

一頭墨髮如絲,一臉容顏如畫,一身白衣,再平凡也被他穿出韻味。

白衣的琴師十指翻飛,在琴上,宛然成了一道風景。

「一步踏盡一樹白。」

踏一步,滿眼潔白,是樹上的梨花,如同他身上,一身白衣。

「一橋輕雨一傘開。」

過一橋,輕雨飄灑,而他打開了傘,眉眼含著笑,宛若嘆息。

「一夢黃粱一壺酒。」

念一夢,浮生若夢,他買了一壺酒,腳步輕而巧,輕描淡寫。

「一身白衣一生裁。」

著一身,白衣飄飄,他走了很遠路,不曾換白衣,卻是一生。

「這白衣,是平凡,也習慣,新詞一夜唱了八九遍。

換了斷弦琵琶再復返,對酒當歌長亭晚。

這白衣,是永遠,也瞬間,今夜的燈油已經燒幹。

故事我還沒寫完一半,過去誰幫我杜撰。」

曲,又緩了下來,又漸漸消散。

白衣的琴師起身,抱著琴,衣擺沾了地。

在一切都結束之後,終於,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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