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系短篇輕小說「雪之詩」第三彈。
本篇為雪之詩三部曲第二章節「仿若星空」。
附帶一提,第三章節很早以前就已經有了概念,但拖延至今還沒寫出來。
不變的場景,不變的雪白。
改變的,只有人和之間的際遇與邂逅。
還請各位旅人們,搭乘著這輛通往雪國的列車,一同觀賞著一對年輕人之間,彼此所許下的約束,直到終焉的降臨。
「等、等等──」
又來了。
跟這女孩認識之後幾乎是每天都會發生的景象。
「等等我嘛──晃一~~」
「妳別跟來啦。」
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但卻還是一次又一次的跟上。
這女孩──海原真,對當時的我來說……只是個累贅。
沒錯,什麼事情都做不到……應該說是沒有辦法做才對。
「呼──呼──」
體力又差個子又嬌小……
「我不是說妳別跟來啦!」
還是個愛哭鬼。
「可是……可是……」
看吧,才說個兩句就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每次都像這樣,只要我一說別跟來就會露出那種表情。
「我、我也想跟大家玩……」
不可能的吧,跟其他人玩?
別開玩笑了!
因為……
「妳的眼睛又看不到,要怎麼跟我們一起玩?」
沒錯,她的眼睛什麼都看不到。
如果只是在家附近走動的話還沒有太大的問題,只要離開稍遠的地方或者是要跟其他人一起玩的話,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嗚唔──」
她的眼淚,很容易的就掉了下來。
比起其他人還要來得更灰暗的那對雙瞳,如今正不住地掉下玻璃球般透明的眼淚。
就算是這樣,我卻從來沒有看過她真正大哭的時候。
每次都像這樣一副強忍著淚的表情……那副緊咬著下唇努力不哭出來的模樣。
老實說,跟她在一起真得很累。
不時的要注意會不會因為眼睛的關係造成什麼問題,或者是突然間被認識的孩子取笑什麼的……當時的我對小真的感覺應該只剩下厭煩而已。
「跟妳在一起的話會連我一起被笑耶!」
…………對,這才是真正的理由。
年幼的我們就算對真正的男女情事還不了解,但是只要像這樣在其他人口裡傳開的話,很會的就會成為被取笑的對象。
那時候的我們,根本就什麼都不懂。
再說,像小真這種「特別的孩子」因為眼睛看不到的關係,對氣氛或者是心情之類的反而影響得更深。
心中的那份純真,有時候也會成為無情的利刃。
不知不覺間傷害了對方的內心。
「我不要……我不要這樣……晃一被欺負……我不要!」
「我才沒有被欺負!」
還不曉得要怎麼去控制心中那分煩雜的情緒,那時候我還只懂得用咆哮來紓解。
「如果……如果晃一沒有朋友的話……我……我就當晃一永遠的朋友!」
──「永遠」。
那時候我們還不懂得這個詞的重量,只是輕易的就許下了約定。
還記得……那是我們的第一個約定。
怎麼認識小真的呢?……老實說已經忘了。
等我注意的時候,她就像這樣一直跟在後面了。
在那已經融入日常光景的時候,她卻為了治療眼眼睛而不得不離開我的身邊。
「嗚唔……我、我不想跟晃一分開……」
「沒辦法啊,為了治療眼睛……伯母說為了讓小真的眼睛能夠看到,所以必須要到大醫院去才行。」
明明在這之前都還覺得她只是個麻煩而已,沒想到只是這麼一個消息而已卻讓我忘記了以前對她做過的事與說過的話……突然間就這麼覺得,好像已經離不開她了。
「可是……可是……」
小孩子對大人說的話是沒有否決權的,這是當時的我們都已經知道的事實。
即使如此,就算是要面對痛苦或者是悲傷都還是無力挽回。
「不要再……耍任性了……」
那天……只有那天而已。
已經見慣了的眼淚與哭喪的表情,不曉得是什麼原因勾動了我的內心,突然間覺得鼻頭一酸,兩眼所看到的東西也突然模糊了起來。
突然間喀嚓的一聲響起,那聲音不自覺間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當時父親因為工作的關係買了一台最新款式的相機之後,那台淘汰下來的舊式相機不小心被我無意間放下的手按到了快門鍵所發出的聲響。
現在,那台相機已經是屬於我的東西了。
雖然是這麼說,這張不小心拍下的照片卻是交到我手上之後第一張拍下來的照片。
小真並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神已經從她身上移開,只是不停的不停的掉下眼淚。
看著漆黑的鏡頭正反射著我們倆的身影,腦海裡突然像是落下一道毫無預警的驚雷似地浮現出一個想法。
「這樣好了,小真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所有看不到我都會幫妳用相機拍下來!長大之後,等妳的眼睛治療好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起看這些曾經看不到的東西了!」
「呼欸……?」
當時的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解釋腦袋裡的「那個想法」了,只是學會的詞彙實在太過貧乏,就算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真也忘記要分開的事情暫時停止哭泣,小小地傾著腦袋露出不解的眼神看著我。
「所.以.說!我,木之下晃一──在妳把眼睛治療好回來之前,要代替妳的眼睛,用照片來拍下所有妳看不到的東西!」
她的眼睛……小真那對比起常人還要稍為晦暗的雙瞳,在我的記憶中僅有那一次散發著異常的光采。然後這個女孩露出了此生至今我所看過的景象中……最為燦爛的笑容。
「嗯!我一定會回來的!我們約定好囉……」
掀開身上用來代替毯子的塑膠布,背後柔軟的草皮也因為來到了夜晚的關係躺起來十分的寒冷。
這裡是座雪國的小鎮……雖然是這麼說,現在只是秋天還不到會降雪的季節,眼前那低矮的單層平房也不會突然就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積雪變得雪白。
再過一個月,等天氣再冷一點的話說不定就有機會看到這從小就住著的城鎮被雪鋪上一片純白的絨毯完全地變成雪國風景。
只是在這寒風徹骨的秋天裡,頂多就只是個適合趁夜來觀星的鄉下地方罷了。
而我,木之下晃一……在這座小鎮附近的一處山丘上,正在為了拍攝秋天的星空而露宿著。
雖然說是露宿,除了那套攝影器材之外就只有一塊防水的塑膠布跟從便利商店買來的食物,手邊所擁有的東西說起來還比較接近是野外求生的裝備。
由於明天是周末假日,我把拍攝星空的器材通通架設好之後這才發現到天空才剛因夕陽而染上了澄紅色,單純的坐著發呆也稍嫌無聊,所以拿起塑膠布往身上一裹倒頭就這麼睡著了。
只是,沒想到會做了一個令人十分懷念的夢。
海原真……小真她自從為了接受治療眼睛的療程而離開這座小鎮已經十年了。
不知不覺間,她不在身邊的日子已經佔了我人生中的大半。
「……下次,還是在網路上買套二手的露營設備好了。」
身上只穿著學校的制服,就算出門前多帶了條圍巾,光憑這套裝備想要抵抗秋天的寒風果然還是稍嫌不足。
不過,還不到沒辦法忍受的地步,只能夠期待不會在這時候染上感冒就好。
「…………哼。」
不自覺的哼笑一聲。
什麼時候開始……我也懂得「去賭」這種機率跟運氣占絕大成分的事情了呢?
還不夠成熟的我們,根本就不懂那種行為真正代表的含意。
只是一昧的……想辦法度過每一天而已。
咚唰一聲直接往後倒下,背後只隔著件薄薄的制服仍然擋不住地面的寒意,不過這些事情很快的就被拋諸腦後了。
「真的……很漂亮呢,這個世界……」
缺少了都市的光害,眼前那片廣大的星空在倒下時自然地落入眼中。
在漆黑的帷幕裡點綴著無數螢光,每顆星星都像是正在爭奇鬥艷閃爍著亮度不等的光輝。
比較黯淡的群星並沒有因此而被較亮眼的遮蓋其華美的光芒,反而在那層朦朧下更使得引人入勝。
沉醉在星空的美甚至讓我忘了本來的目的,只是單純被那遙遠的存在剝奪了思考能力。
寂靜的夜景中,稀疏的蟲鳴與看不見的風吹拂枝葉發出的聲響,每當看到這副景象都不禁覺得整個世界彷彿就只剩下我一個人而已,至少在這段彷彿能夠癒療內心的時光中已經不需要再去思考任何的事情,只要安心的把身心全部都託付給眼前所看到的東西就好。
小真……她卻看不到眼前的景象。
結果還是感冒了。
所幸只有體溫稍微高了點,並沒有引發劇烈的咳嗽或身體不適,就算是正常的上學也沒問題。
最後在父母的要求之下還是來到了車站附近的一所療養中心掛個號,讓醫生仔細的檢查是不是還在感冒的潛伏期裡。
就在結束了課業之後,我並未直接踏著回家的路上,而是筆直的朝著鬧區……也就是車站附近稍有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來到了站前的小公園,與車站比鄰的那棟白色大樓就是目的地了。
與旁邊因為整天下來只有少數幾班列車會抵達的關係,中央也不太重視而放任讓建築物簡陋破舊的車站相較之下,那棟有著與這座小鎮相同名字的療養中心就算已經是好幾年的建築了,卻仍然還是保持著雪白的外牆。
但只要住在這座小鎮的人,多半都對這棟建築物沒有什麼好感。
原因就出在……為什麼是醫療機構卻不取名為某某醫院或者是醫學大樓,而是稱作療養中心呢?
因為住在那棟大樓裡的,全都是些特殊的原因而不得不長期住院的人們。
所謂的特殊原因,那是泛指現代醫學無法根治而只能選擇延長患者生命的病例,或者是身體有大半已經跨過了生與死那條界線的人們。
換句話說,在那棟大樓裡隨時都可能有某個生命正在殞落。
現在的我們,就算身體已經成長得足以被稱做大人了,但心靈卻然顯得相當稚嫩。
面對生與死,老實說我還是不太清楚那到底是怎麼樣的感覺。
頂多,就是在某個親戚的喪禮中,看到了靜靜躺在棺裡「曾經是人」的某個東西,還有哭倒在一旁那張張自小熟悉的面孔時,從身體深處浮上來濃厚且沉重地類似黑霧一樣的東西。
「……哈嗤!還是,走快點好了……」
那棟大樓裡還是有對一般民眾開放診療,而且還是一整天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狀態,所以在某些老一輩的人眼裡多少還是存在著正面的評價。
至少我的父母就算知道那裏的事情後卻還是完全不在意,只要身體有問題的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裏。
而那份豁達的個性多少也遺傳到我身上,當然對那也完全不會產生反感。
走進大廳,自動門打開後那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瞬間撲鼻而來,就算是在這秋末之際仍然保持著的恆溫多少讓身體也覺得有些許的涼意。
結束完掛號的手續後,等候叫號的時間裡我也只能一個人坐在院方提供的長椅上打發這段空白的時間。
──嗖!
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突然浮現起一個嬌小的人影。
那總是跟在身後,印象裡一直都是露出哭喪表情的女孩,現在不曉得怎麼樣了。
十年前,為了要治療眼睛的問題離開這裡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了,離去時彼此的約定到了現在不曉得她還記不記得。
──晃晃!
都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彼此的樣貌都已經大幅度的改變了,也不曉得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她一面。
「這個感覺,好熟悉的味道……」
當初答應的……要用相機為她拍下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情,直到現在堆藏在房間裡的那堆相簿,不知道能夠親手交給她的日子什麼時候會到來。
「找到了!」
「嗚哇────!」
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有個穿著淺綠色連身洋裝的少女突然站在面前,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她突然湊近來用力的嗅著,我們倆彼此間距離近得讓她幾絲長髮都已經搔在我的臉上,甚至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從她身上飄散過來。
「做、做啥啊,妳!」
原本我是打算直接把那個莫名其妙的女生推開的,可是心裡面太過在意性別的關係,而且那股莫名奇妙的香味也讓腦袋運轉的比平常還不靈光,結果演變成雙手舉起又放下的不知所措的模樣。
大概過了幾十秒之久吧,也有可能更短,不過當下根本就完全喪失的時間的感覺,只是放任那個奇怪的女生不斷聞著我身上的味道。
說實在的,這還是頭一次跟女生有這麼近的接觸,無意間看到掛號櫃台那身上穿著護士服的女性有意無意到瞄著這裡的情況後,就算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臉一定紅的一蹋糊塗了。
「唔、喂!差不多該離開點了吧……」
「果然沒錯,是晃一對吧!」
「…………欸?」
她剛剛……叫了我的名字?
「保養相機專用的油料……從晃一小時候就一直沒變呢。」
這個女孩就像要留下可惜的想法咻地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退開了一步,脖子像是生鏽似的緩慢地仰起,站在我眼前的她……與腦海裡的某個景象重疊了。
一瞬間,彷彿從這名少女的身上看到了海原真……小真的殘影。
「請問……妳是……?」
不曉得是哪根筋接錯了,說話的感覺比想像中的還要遲鈍,現在的我只能夠傻傻地凝視著她,身體的控制能力似乎全都消失似地幾乎不能自我。
「呵呵……還是老樣子記性不太好呢。」
她的手輕撫著頗有發育的胸前然後深吸了口氣……然後,像是要宣示什麼似地露出了認真的表情。
「我回來了,晃一。」
那一瞬間我才確定了,眼前的這位少女的確遵守了我們的約定,回到了這座小鎮……我的身邊。
再一次見到海原真這位少女,我很訝異心中居然沒有太大的驚喜的感覺。
大概是因為時間已經太過漫長,又或者是那晚在小鎮外的山丘上睡著的時候才恰巧做了個十分懷念的夢。
總之,至少在跟她彼此分享著這段時間內的心得的時候,內心平靜的就像是一池深山中恬靜的池塘。
從她的口中緩緩述出我所不知道的這十年分的回憶,大致上能夠分成幾個階段來講述。
首先,剛搬離這裡的時候小真的確接受了一連串漫長又嚴謹的身體檢查,內容甚至不僅是只針對那對看不到的眼睛之外,連帶的將她的身體發育轉換成一連串的龐大數據用來當成參考用的資料。
光是這段時間就耗費了將近五分之一,也就是整整兩年的時間。
然而得到的最後結果卻是她之所以失明的原因並不存在於眼睛的部分。
換言之,小真的眼睛在成長與一般人無異,至少構造上並不存在的明顯的缺陷。
那麼,她為什麼看不到的原因讓那群從事醫學研究工作無數光陰的人們相當感到興趣。
人體內部其實就像是一部精密的電子機械,至少在各種感知器官的傳遞方式上倒是採用了相當接近的架構,也就是使用所謂的生體電流來把各種不同的訊息傳達到人體內掌管所有訊號處理與發布的中樞──大腦。
那群人根據從小真忍耐了整整兩年份的精密檢查與身體調查後,到最後只能用推測這種跟賭博差不多的解釋方法來說明在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視神經傳導異常……這就是我看不到的理由。」
到了現在我還是記得很清楚,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之外,輕蹙著的眉頭同時也表達了些許的無奈。
人類的身體除了各種用來接收外界資訊的組織外,還需要由無數條深深藏在肌肉裡面的細微神經來把那龐大的資訊交到腦袋裡各個專門解析不同訊號的部分,而小真的情況很可能就是在這繁雜而且至今大部分仍然處在不明狀態下的環環層節中出了某個差錯。
就只是一個小小的誤差,她的眼睛就看不到了。
之後,又經過了好幾年的時間,就算不需要再像前些日子那樣頻繁的出入醫學機構,但是小真還是必須要過著與醫院息息相關的生活。
除了祈禱在身體即將要面臨成長期的過程中能夠出現某種奇蹟,在宛若深邃不見底的黑洞中出現一絲的光芒般讓沒有按照原本應該正常運作的某個身體組織或細胞像是從冬眠中甦醒一樣突然開始運作,要不然就是等待從她身上取得的數據資料能夠受到某個醫學機關或者組資的青睞,並且針對小真的病情設計出能夠解決這問題的辦法。
當然,無論是何者就結果來說都是一樣,那就是只能在等待時間無情的流逝中日漸面對開始邁入成長期而快速改變的身體。
說到這裡,老實說在她聊著這段時間的經歷的時候,我很難正面地凝視著這位分離十年的童年玩伴。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但是當這段時間包含了人生中最為難能可貴的一個時期──成長期時,那又代表了不同的存在意義。
原本那個身材嬌小,幾乎都只能用那看不到的雙眼與四肢摸索著身遭的景物跟隨在我後面的小女孩,如今已經成長了如同字面般相當有女孩子氣息的少女了。
至今未曾多加投注過目光的人,身體卻突然產生了異常的變化,光是從不同性別間各自發展出的部位而產生的起伏就讓我光是不小心瞄到該部位不禁感到臉頰一陣火熱。
就在成長期漸漸邁入穩定的階段時,直到前年為止仍然還是定居在負責研究相關病情的醫學中心旁,她卻在去年再度回到了這座小鎮。
只不過,當年所有家人一起離開,卻在重新回到這裡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
十年的時間……換來的卻是已經穩定的生活與無法分離的關係。
雙親的工作與作息已經完全地融入了那新的「家」,而醫學中心的調查研究工作也陷入了深深的漩渦中找不到更加一步進展的方向,所以這位少女提出了一項大膽的請求──那就是希望能夠回到這座出生,而且也是認識了相當重要的人的地方。
附帶一提,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曉得是不是刻意露出那種取笑般的表情面對著我,不過還好到現在小真的眼睛還是沒辦法將接收到的視覺訊號投映在腦海中,否則她應該能看到一個感到害臊的大男孩正扭捏的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那張已經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臉龐。
就這樣,回到這座小鎮後的她只能夠向原本負責的醫學機構取得協助,並且以繼續接受檢查換取的居住的權利,所以我們才會以這種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再度重逢。
當然在那段簡短的重逢時間裡並不是只有她單方面的聊著這些日子以來的遭遇,只不過我的部分實在是太過平凡,就像是人需要呼吸才能夠生存一樣的無趣,針對這部分就不需要再特別的詳述了。
至少,我自認過著身為一名普通人理應度過的時光。
「那,你還記得……我們的兩個約定嗎?」
當透過言語將兩人彼此失落的時光再度連結起來的時候,她在為了讓彼此都能消化那段差距而產生的簡短沉默後,有些猶豫,又或者是有些期待的問了這麼句話。
「……嗯。」
我當然記得很清楚。
不為什麼,這還只是幾天前才做過的一段真實的彷彿就像是踏進時光隧道般的夢境。
只是要大方的再一次從嘴巴裡面說出小時候做出的約定,老實說這件事大概比起要我大方的把家裡那好幾本為了她而拍下來的相簿拿出來讓班上的人觀看分享差不多等級的艱難。
好吧,我的確遵守了與她的兩個約定其中之一。
──代替妳的雙眼,把這段時間裡所有沒看到的東西都拍成照片。
嗯,光是在腦袋裡面想就覺得很不好意思,雖然利用了她看不到東西這件事情總覺得有些小小罪惡感,但是比起心裡面那股害羞到好想因為這個理由而死掉的情緒,還是像現在這樣淡淡地回答小真就好。
所幸在成長的過程中,小真也成了個相當明事理的女孩。至少她沒有當場要我像個剛加入軍隊的新兵一樣複誦那兩個彷彿孫悟空頭上戴著的金箍圈一樣至今仍然深深刻劃在心中的約定。
與她聊天的過程不知不覺間忘了時間,等到大廳門外的燈點亮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外投的街景已經漸漸染上了夜幕的顏色。
「晃一……怎麼了嗎?突然間什麼話都不說……」
注意力分散的關係讓我忘了身旁還有名少女,結果下場就是她一個人不斷地說話就像是聽深夜中的廣播一樣喋喋不休。
「啊、不……那個、就是……我差不多該回家了,在這邊待這麼久,都還沒跟父母聯絡一聲……」
如果真的有時光機的話,我應該會想回到這個時間點重新來一次吧。
因為當我說完之後,小真臉上露出的表情實在是讓人難忘。
失落、沮喪、抱歉、愧疚……等等的情緒卻同時間顯露在她的臉上,回過頭來看到後就連我也察覺到自己說了句不該說的話。
──那句彷彿就像是感到不耐煩的言語。
「不、不是這樣的,我的意思是說跟妳聊天真的很開心一不小心就忘了時間,就只是這樣而已!」
我拼了命的想要向她解釋剛才那句話並沒有惡意,當然更沒有覺得這分隔了十年的重逢好不容易能夠再聚在一起的交談感到無聊。
然後,她突然間笑了。
呵……的,小小的笑聲從那櫻花色的雙唇中流露了出來。
「晃一,也太慌張了吧。」
小真笑得很開心,讓我原本慌張而不住亂舞的手只能夠像是被誰按下了畫面靜止一樣無助地停在半空中。
同時間,也因為那副笑容,讓我不自覺地看呆了。
(可惡──實在是太可愛了!)
時間的差別讓她不只是不在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掉下眼淚,甚至還成了個十足的淑女。
相較之下,就算是到車站外,在這座小鎮唯一的一間速食餐廳都還會被人用「這位同學」來稱呼的我感覺上就像是個只增年紀不長心智的大孩子。
好吧,或者那個店員也沒有惡意,更何況我去的時候幾乎都是在放學的途中,身上還穿著制服的時候,所以被用那種方式來稱呼的確是相當地恰當。
只不過看到了長大的小真之後,就會不禁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成熟了。
「沒關係的,晃一。」
「……欸?」
她緩緩地摸索著,從褲管慢慢地往上延伸直到碰觸到了手臂,然後再順著缺乏運動而線條平緩的肌肉往下撫摸,最後握住了位於終點的手。
她那有如蔥白般潔白的纖細手指,用雙手包覆住了只是垂放在身旁的我的右手。
「我們不是約定好了要一輩子在一起,當永遠的朋友。」
那時候的我並未注意到,她的手之所以如此的鮮白並不僅僅是因為失明的關係鮮少外出而缺乏陽光照射,只能惶恐地感覺著那對小小的有些冰冷的手掌像是捧著某種相當重要的事物而小心翼翼地收攏起手指時,從緊密貼合處傳來的溫暖。
「我還會留在這裡。所以當晃一覺得無聊還是寂寞的時候,隨時都歡迎你來找我。」
這……該不該算是我們之間的第三個約定呢?老實說我實在是一頭霧水。
只是我又再一次的看到了……小真因為失明而顯得黯淡的那對雙瞳,現在正散發著彷彿足以將人吸引進去的璀璨光芒。
並不是要刻意遵守那第三個也不曉得是不是真正存在的約定,至少有空的時候我還是會無視於同為住在這座小鎮的居民或者是在那工作的醫務人員的目光,直接走到小真所住的房間裡。
當然,院方早就經過小真的說明後,我也不需要像其他的人一樣需要在櫃台進行繁雜的檢查與通報手續。
更何況我也沒有走進那棟大樓裡。
不曉得該不該說是剛好的關係,在一樓那排面對著車站外廣場的窗戶中,其中一扇打開後能一覽無遺這位少女房間的擺設。
雖然是這麼說,小真是自己一個人回到這座小鎮,再加上眼睛看不見所以也不需要多於裝飾品的關係,所以房間內部既沒有家屬的行李或者是裝飾用的擺設,僅有的只有放著幾套診療用的衣服與睡衣的一只大衣櫃,還有幾台金屬外殼正閃爍著死寂光芒的醫療機械。
房間裡面另外還有一扇小門,不過衛浴設備之類的我倒是沒有機會能夠參觀,畢竟先不論醫院裡會不會提供具有特別功能的設施這個問題,光是讓熟悉且年齡相仿的青少年參觀自己平時用慣的器具都會讓正處在敏感時期的少女因害臊而惱羞成怒的程度。
小真待在這裡的「資歷」跟其他人比起來還算相當淺薄,當然在這年紀就必須受到行動限制也是一大關係,所以只要一曲起手指輕敲著那扇窗,房間的主人很快的就會打開並且露出十分欣喜的笑容迎接我的來訪。
就算過程中只能夠站在那棟雪白色大樓的外面也無所謂,就算是身旁路過的人都用怪異的目光注視著我都沒有關係,光是看到那副笑容,一聽到那充滿期待的聲音就夠讓我把其他多餘的心思全都拋諸腦後,眼裡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位少女。
「久等了嗎?晃一。」
「不會……反正,放假在家裡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要做。」
我們相約在醫院外,也就是車站附近的那個小公園見面。
除了因為這裡離醫院很近,就算不需要別人來看護小真的身體情況也沒有問題。
特別的是,這裡……是我們從小就經常一起來玩的地方。
小真還常常跟在我身後的那個年代,每當我被其他人稀落又帶著個跟屁蟲的時候,與那些兒時玩伴大吵一下之後,幾乎都會跟小真到這個地方來散心。
這座小小的公園,對我們來說有著許多的回憶。
因為是假日,也或許是為了上次重逢時那有些尷尬的結束,我主動邀約小真到這裡來。
「還真是,令人懷念呢……這個地方。」
「對妳來說應該是吧,但是對我而言這裡只是個什麼也沒有,甚至到了冬天就算想要出門也會因為下雪的關係根本出不了家門的小鎮。」
「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的臉上浮現出了有些寂寥的表情,輕蹙著雙眉,似乎相當感嘆的模樣。
「這座小公園……以前,常常來玩呢。」
「原來是說這裡哦……的確,小時候好像沒地方玩的時候就會到這裡來。」
心中回憶著她還在這裡的日子,那是個年幼無知,很有可能會因為無心的一句話造成別人傷害的青澀的時光。
回想當初,的確我也還稚嫩無比,甚至不懂得該怎麼去面對其他人的眼光,甚至能毫不猶豫地輕易說出殘忍的話來。
特別是對小真。
「嗯嗯──!真的,只要晃一每次吵架輸了就會躲到這邊來。」
「不要說什麼輸不輸的好不好!而且,我也沒有躲!」
「呵呵……晃一還是老樣子,一下子就生氣了。」
「妳唷……」
到底該不該算無奈呢,現在的這種心情。
原來……我在她心目中是這種形象啊。
很容易生氣,似乎也常常在爭吵中落敗之類的。
再說,那個時候根本就不會去在意所謂的輸贏吧?
頂多就只是沒了個地方玩,就到下個地方去罷了。
「以前的事就別提了吧,反正只是些童言童語……根本就不能當真吧,那個時候說的話。」
「……是嗎。」
不自覺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小真有些沮喪的頹下雙肩,但我卻不曉得自己是哪邊說錯了話惹她落得這副模樣。
說不定……我也許知道吧?
「先不管閒話家常了。找個地方坐吧,總覺得讓妳一直站著好像也不太對。」
「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的身體狀況很好!」
「是~是,住在醫院裡面的人說這種話,難怪會被人當成孩子。」
有些強硬的換了個話題,就在我轉過身朝著公園裡的長椅離開數步,卻沒有聽到從背後傳來的腳步聲。
「………………」
小真她……默默的,一個人佇立在那。
記得以前她都會自己跟上來的,就算我沒有特別說出口,只要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回過頭總是能看到她氣喘吁吁又是眼眶含淚的哭訴著為什麼要丟下她一個人。
可是,每一次都還是會跟上來,毫無怨言地。
「喂,要走囉。」
「……啊,抱歉,稍微發呆了一下……那個──長椅,是在這邊對吧。」
「才不是勒。太麻煩了,我帶妳過去。」
說不定這還是我第一次走回她身邊吧,回到小真面前,完全不管主人是否會抗議,我拉著她的手,引導小真朝著公園的長椅走去。
有些不自在的,她輕輕地回握著我的手,順從的跟著我的步伐前進。
沙沙──的腳步聲重疊在一起,如果是在冬天的話,應該會變成啪唰啪唰的聲音吧。
走到長椅旁,我有些茫然的猶疑了幾秒,之後先把小真要做下的地方的樹葉撥乾淨,等到她已經坐在長椅上了,我這才跟著坐下。
「呵呵……晃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了。不過,還是要為了幫我撥掉樹葉,跟你說聲謝謝。」
「又不是啥大事……有啥好道謝的,見外。」
突然間被她用「溫柔」來形容,只可惜她看不到我現在的表情,否則一定會為了臉紅這件事情又被拿出來恥笑一番吧。
坐在長椅上,很奇特的是我們倆居然沒有人開口。
彼此都靜靜的享受著秋天那清爽的微風,耳中聆聽著站前繁華的喧鬧聲,但心中卻寧靜得像山中一濂幽泉似的。
這座小鎮,我生長在這裡也在這裡度過人生的家鄉,對她來說,這只不過是個在這裡出生,卻未能伴隨長大的一座普通城市而已也說不定吧。
彼此分開的這幾年,我們之間已經產生了莫大的鴻溝,就算小時候是那樣的形影不離,但現在卻不曉得該從哪裡開口才好。
在那段早已逐漸淡忘的回憶,如果不是恰巧做了個當年的夢,說不定我早已喚不起心中的那段童年記憶也說不定。
但是,我還是在這裡,身邊坐著她。
要說是命運,還是機緣……不管是哪一種,只有現在的必然,才是真實存在著的。
「可以再一次回到這裡,而且遇見晃一……我覺得,真的是太好了。」
「嗯……?我都住在這裡,偶爾到這裡來玩的話,想要見面應該隨時都能見面吧。」
「才不是這個意思呢,晃一真是遲鈍!」
「什麼嘛……難不成覺得像連續劇一樣來個命運中的再會之類的說法比較浪漫嗎?」
「……對不起,可是晃一如果真的變成那種人的話,我反而覺得那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晃一了。」
「對吧……。」
不過,能夠再看到她,的確對我來說相當值得開心。
經年累月下來的,那一本本的相簿,就算連我自己也不想承認,但那的確是我為了這個女孩所留下的禮物。
當年的約定,不曉得她還記得多少。但我,卻還是不曾間斷的拍著各式各樣的照片,無論任何季節,任何的身影……只是一昧的,按下快門留下那一瞬間。
卻在這一瞬間之中,已經悄悄地經過了十年。
「那個……晃一,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那件事情……當然還記得,又沒有辦法忘掉……」
「照片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十年了,我還是這個樣子。」
「又不是妳的錯,雖然也不是誰的錯啦……只是,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這樣,又不是說馬上就可以康復。」
對於她又再一次提起約定的事情,其實早就已經預料到了。
永遠陪伴在我身邊,還有……替她拍下這些日子以來,所有沒辦法看到的事情。
只是第一個約定很快的就破滅了,畢竟為了治療她的眼睛,小真的雙親決定到大城市的醫院裡面讓她接受各種的檢查,只是至今還沒有任何成果罷了。
她的道歉,說真的我根本就不在意,更何況拍照這件事情早就已經成了身體本能,反倒是如果突然間不繼續做下去的話,我還會覺得很不習慣。
「其實我,很喜歡晃一的照片哦……雖然看不到啦。」
「那還說啥喜不喜歡。妳哦,到底該說是天真還是根本就不經大腦,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有事沒事就會說出一些很難理解的話。」
「啊嗚……人家,至少有長大吧。」
小真或許是誤把我所說的話,當成了在取笑她還像個孩子一樣也說不定,但就是這點,她那天真爛漫的個性,現在卻完全不會讓我覺得反感。
「呵、呵呵──」
「啊──晃一欺負人!」
「抱歉抱歉,不小心就笑出來了。不過,妳的確還是老樣子沒變,一樣單純的很可愛。」
「唔嗯──────」
「真的是……都說別生氣了。」
不曉得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小真撇過了臉似乎正鬧著彆扭,但我的耳聲,卻傳來了輕輕淡淡的笑聲。看來這次,被玩弄的對象是我了。
「提到照片,為什麼妳會覺得喜歡呢?既然看不到,當然也不曉得我到底拍了些什麼吧。」
或許是提到了這個話題,根本就忘記自己正在假裝生氣,回過頭來的她,臉上卻露出了有點靦腆卻又難掩欣喜的表情。
「因為,晃一只要一提起攝影,聲音聽起來就很開心嘛……所以,不管拍的是好是壞,看到照片的話,一定也能夠感受到晃一的心情吧?這樣子,就是所謂職業者的靈魂對吧?」
「笨蛋,我根本就不是專業攝影師吧。」
撓亂了後腦的頭髮,突然被稱讚了,到底是要我拿出什麼反應來面對她啊。
以前的我們根本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聊天,畢竟在我的印象中,小真幾乎都是哭喪著臉的表情,就連說話,也會因為啜泣的關係根本聽不清楚。
當年的愛哭鬼,已經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十年……這十年裡面,改變的事物太多了……
再一次的回歸到寧靜,不知何時,公園裡有幾個孩子正在玩耍。
孩子們開心的表情,我不自覺的伸出手指,比量著入鏡的中心焦點。
「……所以,我很喜歡唷。」
一瞬間,我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產生問題。
喜歡……聽到這個詞的時候,手指所比劃出的框框裡,早已沒有孩子們的存在,有些失神的,我卻不曉得為什麼期待著小真能繼續多說一點。
「就算只是很平常的事情,只要在這座小鎮裡面,隨時隨地都會有種很溫暖的感覺,雖然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好,但我還是喜歡這裡,這座雪國的小鎮。」
「……是嗎。」
我不由來的感到鬆一口氣,因為她所說的話。
因為多餘的誤會,反倒會覺得既安心又無奈。
「這座小鎮,有我最喜歡的地方,還有可靠的人……所以,我回來了。」
說起來,我好像還沒有對她說過那一句話,明明就已經見面好幾次了。
「可靠的人……嗎?那還真是多謝了。還有……歡迎回來。」
「終於注意到了嗎,遲鈍的晃一。」
「妳鋪的梗也太長了吧,這跟我到底是不是遲頓沒有關係,是妳太慢吞吞的!」
「人家才不是那樣的!哼,晃一最壞心了!」
又來了,又是這副表情。
開始在我的腦袋中逐漸取而代之的,就是她現在身體已經成長了,卻還保有著純真心靈的模樣。
現在的我們,根本就還沒有歷經過太多痛苦的事情,還無法被人們用成熟來形容,但卻也已經脫離了純真的年代,學習怎麼去面對痛苦的事情,卻也失去了心中那份天真。
但她卻保留了下來,曾經稚嫩青澀的心,在小真的心中完完全全的存在著。
不像其他人的心彷彿被各種圖案或顏色充斥的彈珠,小真簡直就像是顆透明的玻璃球,是那麼的完美無瑕清澈無比。
只是,透明的東西如果不用自己的雙手緊緊握住的話,到底存不存在,沒有人能夠知曉。
「小真……等妳眼睛好了,要不要也學學攝影?」
「欸?為什麼?」
「因為…………只有妳看我拍的照片,感覺太狡滑了。」
「欸────」
其實是因為,如果真的照小真的說法,說不定……我也能夠從她拍的照片裡面,來感覺到她的心情與想法也說不定。
如此一來,我就能透過那顆透明的玻璃球,來看看小真所體會到的世界也說不定。
這樣……也許就能更進一步的,接近她的心。
「嗯──……如果是晃一教我的話,好吧。」
「那我可要斯巴達一點了。」
「唔──請手下留情吧,老師。」
看似毫無意義的歡笑,我們只是在這座小鎮,努力的證明著自己仍然活著的這件事情,就算不久之後,她還是必須得回到那個地方去,只不過現在的我們,只是想要多爭取一秒鐘也好的時間,告訴自己也告訴對方,我……就在這裡。
直到車站前的鐘聲,提醒著時間的到來。
小真沒辦法在外面停留很長的時間,畢竟醫院還是有醫院的規定,就算她幾乎與常人無異,卻還是必須遵守著既定的規則。
「……時間,已經結束了。」
「妳要回去了,對吧。」
「……嗯。」
她站了起來,拍落衣服上的塵埃。
而我也跟著離開了有著兩人份體溫的長椅,有些留戀的回盼已經空無一物的椅子。
「沒關係的,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去。」
「……是嗎。」
「下次,我們再一起出來吧。」
「那有什麼問題,下次到更遠的地方去吧……像是鎮外的那座小山丘之類的。」
「呵呵,還真讓人期待呢,下次見面的時候。」
下次,我們輕易的將這句話說出口,但實際上,卻不曉得會在什麼時候能夠到來。
只是在心中,如此的希望著。
轉過身,小真捉摸著四周的景物,雖然很緩慢,但還是朝著那棟大樓離開這座小小的公園。
倏地,她又突然轉過身來。
「剛才的那句話……我是對晃一說的哦!」
站在不遠處,她對我這麼說著。
完全不留讓人詢問的餘地,在小真的背影中,我似乎看到了她連耳朵都紅透了。
「………………真的是,太狡滑了。」
望著如今仍空空如也的雙手,遲早有一天,我一定也要緊緊的抓住某個東西,絕對不會再放開。
不僅僅是為了當初的約定,也是為了那位害羞,只能笨拙的用這種方式告白的女孩。
自從開始意識到她的存在之後,不曉得為什麼我的腦袋裡也開始漸漸離不開有關小真的事情了。
閒暇的時候甚至還會在網路上搜索著有關「視神經傳導異常」這個如果小真沒有說出口我應該一輩子也不會碰到的詞語。
結果也是如預期的絕望……這也是當然的,畢竟就連深究此門學問的人都已經是抱頭苦思了,光憑我這門外漢到底能夠做到什麼。
直到最後,就算季節已經改變,這座小鎮也已經因雪而鋪上了層雪白的妝扮,我還是只能夠像現在這樣,一個人躺在郊外的這座小山丘上,望著天上漫天星斗一個人發呆……這次吸取了經驗,所以特地多帶了件厚重的外套才出門。
就算沒有感冒,我也已經能夠自由地到那棟大樓去找那位少女了。
那個女孩就像是在座城鎮之中,在一個裝滿金銀財寶的寶箱裡,那顆不起眼的玻璃珠。
看似透明,卻又真實存在的一顆不住跳動的心。
我好像……再一次喜歡上這個女孩了。
原來,我不是因為長大後再一次的相遇而意識到小真的存在,而是從小的時候就已經連同那兩個約定將所有有關她的事情一起放在心中的那個藏寶盒裡。
所以小時候的我就算說著怎麼樣不耐煩的話,卻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聽到了從背後傳來的叫喚聲時,無一不例外地將腳步停下佇足等待著那嬌小的身影來到身邊。
或許正因為那對眼眸偶爾會流露出讓我深深著迷的光采,說不定就會因為她擁有著玻璃珠般的透明,讓我沒有辦法不去注意到,現在就待在那扇與周遭的雪景幾乎是相融在一起的窗戶後面,有個失去了光明,卻未曾放棄希望的女孩。
在那閃耀著光輝的星辰旁,一定也有著比較黯淡無光的星星,等待著就是有人能夠發現到它的存在。
只不過比起天上無數的星星,我還是再一次遇見那個女孩。
差別,就只是如此。
雙腳來回地踩踏在雪地上,老實說剛下完的雪走起來十分的難受,只是光憑如此還是抵擋不住我那正朝著想要前去之處的腳步。
雖然有點擔憂期末考的成績,但是來到了寒假,能夠跟小真在一起的時間也多了好幾倍。
跨越了一個周末之後,我就像平常一樣再度來到了那裏,並且彷彿已經成了彼此日常的默契般輕敲著那扇無法讓人窺探其中的窗。
只是當那扇窗打開後,少女卻並未以熟悉的姿態出現在我眼前。
「……眼睛,怎麼了?」
小真的臉上纏繞著一層厚厚的紗布,緊緊地裹住了那對讓我魂牽夢縈的雙瞳。
「……檢查後……有點……」
她說話的語氣並不像以往的流利,甚至明顯的存在著些許痛楚的顫抖。
可是就算我再怎麼擔心,卻還是只能無能為力的緊蹙著眉頭。
對於一名仍在就讀高中的少年來說,想要妄為踏足高深的領域實在是太過沉重的負擔了。
「沒事吧?真的很不舒服的話,今天就算了……」
「嗯~嗯……沒關係……的,稍微的話……應該……沒關係……」
騙人!
明明臉色蒼白的嚇人,外面的天氣這麼冷卻還是不住流下的汗又要怎麼解釋!
看小真忍耐痛楚的模樣,可以的話我真的很希望能夠幫她分擔……不!就算是全部都由我來承受也無所謂。
突然間,另外一個與這房間連通的門扉被打了開來。
「──你這傢伙!到底在做什麼!!」
從通往這房間的門後出現的是個在醫院極為普通的醫生,走進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向外敞開的窗戶後方,正站著一名面容沉痛的少年。
「你想害小真她真的一輩子什麼都看不到嗎!」
那個醫生粗暴地撥開了我放在窗沿上的雙手,等到與小真唯一的聯繫也就是那扇窗快速地關上後,喀嚓的一聲連內鎖都鎖上了。
一個人站在雪白的牆旁,內心只能任憑沉重與悔恨的情緒隨著血液擴散到全身上下。
不曉得過了多久,低下著頭的我看到了一雙老舊的皮鞋出現在視野的角落。
剛才的那個醫生將我邀請到了醫院內部的某個房間裡面,從門外的名牌與內部擺設除了大量的私人用品外還有張床這點看來,這裡應該就是這個人專用的研究室還是休息室之類的地方吧。
有些昏暗的燈光中,我跟在那個醫生的後面走進了房間裡。
他很直接地就坐在桌上擺滿大量文件的辦公桌旁的椅子,彷彿對我宣示著那才是主人唯一的歸屬。
眼光稍微四處瀏覽了下,大概是察覺到我猶豫的目光,他這才從身旁某個堆放了大量文件還是報告之類我根本分不出來的紙堆裡挖出了一只折疊式的鋼管椅,隨後還用眼神示意,像是個驕傲的國王似地命令著要我就坐在上面。
體重讓那張椅子發出了相當悽慘的聲音,但就算是我坐下了彼此面對面,但那位醫生卻還是依然沉默不語。
然後,從身穿白袍的口袋中拿出了香菸,動作純熟的叼起其中一支雪白的煙管後,鏘地一聲讓注油式的打火機冒出了澄紅色的火焰隨之點燃起那支香菸。
──嘶。
彷彿……耳中傳來了用力吸著菸的聲音,滿是鬍渣的嘴裡叼著的香菸頂端發出了橘色的小小光暈,氣盡後光芒也隨之黯淡,他跟著吐出了濃濃的白煙遮蔽住了我的視線。
重複數次之後,那支香菸還只燃燒了一半左右的程度,但主人卻像是已經失去興趣似地將它重重撚在桌上放置的菸灰缸裡。
「……抱歉,剛剛不該這麼大聲。」
「不、那個……雖然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不過好像是我的錯才對。真的是感到非常抱歉。」
那個醫生嘆了口氣,在那長長的嘆息中卻有種異樣的直覺輕輕的撥動著我的心。
「當醫生……真的是個很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就算明明知道是做對的事情,可是在家屬的眼裡看起來總是覺得不可理喻。」
他突然間開始笑了起來……短暫且接連不停的哼笑。
但聲音聽起來,卻有著無數的悲傷與苦澀。
「言歸正題。我是不清楚你跟海原真是什麼關係,不過這幾天希望你不要再來找他。」
「…………」
從他突然間開始抱怨著醫生的這項工作的時候,其實我或多或少就已經察覺到了這個事實,只是……心裡就算知道,卻還是沒辦法這麼簡單的就接受。
「……理由呢?至少要給我個能夠接受的藉口吧。」
「唉……也是啦。雖然我也知道你們一定不會接受的……」
他又開始嘆氣了。
話說……他這種態度居然也能夠當上醫生,難道我國醫療資源缺乏的程度真的已經這麼難堪了嗎?
「放心吧,當然不是要你一輩子都不能夠再跟她見面。至少要等到拆紗布之後……不,還是等到整個療程結束之後來說會比較好。」
「──!!」
他說的話,彷彿在我心中投下了一顆震撼彈。
(療程!?難道是小真的眼睛開始接受治療了!)
開心……之後接著的是寂寞。
好不容易發現到了自己的心情,結果面臨的卻是再一次的分離。
直到低著頭不曉得過了多久,當眼睛聚焦時看到的卻是我那對緊握著的拳頭。
「沒錯,跟你想的一樣。雖然還是剛問世不久的技術,但是根據從負責海原真的醫學機構轉交的資料上面記載的情況,能夠重見光明的機會很高。」
那個醫生所說的話,光聽內容的確是相當地能夠振奮人心……但是在我的心中卻還是存在的一小片的疑惑。
「機會……難道有可能會失敗嗎?」
他遲疑了一下,大概是在腦海裡面選擇該怎麼對我做解釋吧。
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在那聲彷彿死心般地嘆息之後。
「沒錯。不管是再怎麼熟練的技術都還是存在的失敗的風險,更何況這一次她要接受的是才剛開發出來的醫療技術,在這幾乎沒有先例的情況下,就連成功的機率我也沒有辦法斷定出一個數字來給你或者是她的家人。」
賭局……這是我的腦袋裡唯一能浮現的字眼。
比起金錢或者是更加微不足道的東西……這次擺上檯面的,卻是一名少女的人生。
見到了我的沉默,或者是心裡的情緒不自覺地浮現在臉上,那個醫生稍咳了下讓我將注意力再次放回到他身上。
「雖然是這麼說,不過我能告訴你成功的機會很大……失敗的可能性雖然不是零,但也幾乎能夠當成不存在。」
不曉得是不是用來安慰的話語,但至少我開始覺得有一絲的希望了。
倏地,腦海裡突然浮現剛才小真那副痛苦的表情。
「剛才……」
「啊──那個啊。現在還是第一階段,要先把眼睛的組織稍微剝開一點點取得一些檢體來分析,也方便下次手術的時候能夠增加成功的機率……但是由於眼睛不是黏土這種玩具,像剛剛那樣就算是隔著好幾層的紗布,但是只要是稍微多一點光線就會讓她覺得像是被人拿著幾百瓦的強烈燈光照射一樣難過,甚至久一點還有可能造成眼睛構造的損傷。所以剛才我才會稍為粗暴了一點,抱歉。」
當這個醫生說完之後我才想起來,就算是白天院內大多都會開著燈,但今天小真的房間裡卻沒有點上那盞總是亮著的燈光。
只差一點,我就成了讓小真一輩子都看不到的兇手了。
「謝謝……還有對不起。」
「哼……沒什麼。我只是低估了就算是不斷告誡那個孩子,卻還是為了你自己把窗戶打開的那份心情而已。」
與剛才同樣的哼笑著,只不過這次他遞過來的目光卻帶了些許惡作劇般的戲謔眼神。
「反正……年輕人總是會做出讓人想像不到的衝動,你也不是第一個了。」
醫生藏在這句話裡面的情緒,我好像有些理解了他一開始為什麼會先抱怨醫界的工作那份感覺了。
雖然不知道曾經見證過什麼事情,但是……那是他藏匿在邋遢外表下不甘與悔恨的心情已經筆直地傳達到了我心中。
突然間,我看到了一只看起來像是糖果盒的容器裡面放著一株早已乾枯的植物。
一瞬間,腦海裡馬上浮現出了鎮外的那座小山丘……以及,一個大膽的想法。
「醫生,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好吧,我承認這又是一個賭局。
不過運氣還不錯,至少結果是我贏了。
在這初冬之中,我再度踏上了那座不曉得來過幾次的小山丘。
只是稍有不同的,卻是現在正跟小真緊握著彼此的手。
「會冷嗎?」
「嗯……可是手,很溫暖。」
臉上仍然纏繞著紗布,但她還是對我露出了笑容。
接連數日的晴天,大多數的積雪都融化的差不多了,唯有少數深藏在狹縫或者是草根處的積雪讓這裡彷彿是塊調色盤似地四處仍有著點點白色顏料。
當然,在大白天的時候,以小真現在的情況當然是不可能得到外出的許可,所以現在的時間是晚上,而且還是群星們最耀眼的時分。
沒想到我那臨時想到的大膽請求會輕易地就得到那個醫生的許可,就連今天來到這裡的路上小真也是坐著他的車來到這座小山丘上。
不遠處,刻意熄滅的車燈那裏,我隱約地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至於那一點小小的橘色光芒……這已經是心照不宣的微笑了。
盡可能地,我跟她的身體彼此地緊貼著,當然也是為了避免再黑暗中無法看清腳底下到底有什麼東西之外,也是希望能夠替她帶來些許的溫暖。
就在醫生的許可後,我得到了個跟小真獨處的短暫時間。
長達十年分離的時間,比不上短短三分鐘傾訴的真心話。
很自然的聽完了我想要對她說的話後,醫生還特別提醒我千萬不能讓小真哭泣,結果這件事情也變成了我跟她新的約定之一。
從背包裡拿出了慣用的塑膠布,刻意重疊了幾層就怕會讓我們一屁股坐到某個躲在視線死角的積雪中。
「小真……」
「怎麼了?」
輕輕的囁著她的名字,小真也輕聲的回應著我。
「妳知道……為什麼我要到妳來這裡嗎?」
「嗯~嗯,我不知道。」
她搖頭的時候,幾絲髮梢搔著臉頰有種麻癢的感覺。
「我想要讓妳很後悔,後悔沒有辦法看到我現在看著的這片天空。」
「什麼嘛……晃一什麼時候變成這種壞心眼的個性了。」
小真笑得很開心,我相信我一定也是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我跟她都一樣,只是毫無理由的隨口聊著。
但是光是如此,就好像飛在天上一樣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有風吹來的時候,她還會躲在我的懷裡,然後又有點害羞地緩緩離開一些。
在冬天的皎月下,我跟她彼此的那份情感,就像是夜空般既深邃又透明。
被眼前廣大的星空吸引進去後就再也離不開似地,我們兩個彼此緊握的手也沒有放開過。
說實在的,我心裡還是很害怕。
就算是那個醫生再怎麼的說明手術的成功機率有多高,但是我卻很清楚那不是「絕對」。
所以……
「小真。」
「嗯?怎麼了。」
沒錯,這不是舊的約定……
「約定好了……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一輩子都會陪在妳身邊,成為妳的一切。」
在這剛要走進大人的世界,仍然還顯得青澀的年代……
「……嗯!約定好了!」
我們再次許下了新的約定,並且跟身旁的人走在共同的路上。
這裡,是座北國的小鎮。
只要到了冬天,整整有四個月的時間都會接連不斷地降下白雪,當整個城市染上雪白的時候,因為寒冷而顯得稀少的人群,會讓這裡的寂靜之中帶有分格外的美感。
「呼~~」
鎮外的這片山丘是我最喜歡的地方。
從高處往城市看去,高矮不一的建築仿彿是孩子的玩具寶盒,在這充滿靜之美的景色之中,我暫時將手套脫下並且不住地往掌心裡呼氣。
因為帶著手套,按下快門的時機很容易會產生差錯,雖然手指頭冷過頭也會因為失去感覺而按不下相機的快門,不過我還是喜歡透過皮膚的感觸,來掌握與相機的互動跟景色的協調所產生的「瞬間之美」。
看了一下時間,差不多快要到了日期交替的時候,也是星辰最美的時刻。
──啪沙、啪沙。
當我還在調整著相機的角度時,背對著的那條唯一能來到這座山丘的路上,傳來了踏雪的聲音。
「等很久了嗎,晃一。」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
畢竟這是離開「那裏」之後,第一次的外出許可。
「……妳不在也沒辦法開始吧。」
「呵呵,說的也是。」
走到一旁,不曉得是不是刻意這麼做──她坐下的位置幾乎能跟我肩碰肩了。
不曉得我心裡面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不斷玩弄著腳架跟相機想調整出一個最適合的角度,似乎光是這樣看著就會覺得很有趣吧。
皎月的光輝下,我們背後的那對影子不知何時悄悄地重疊在一起。
彼此依偎的身體,也讓我們遺忘了冬天的寒冷……還有等待著我們的未來。
那場手術的結果相當地成功,並沒有如我所擔憂地出現了糟糕的結果。
只是……手術的成果,卻不是永遠會持續著。
『我說過了,人類的身體不是黏土。手術充其量就只是一個外在的力量,至於什麼時候會失去這股神奇的力量,大概只有老天爺才懂吧。』
那個醫生對我說的話,到現在還是不斷繚繞在心中。
但是,不管「這個時候」什麼時候會到來……不,就算到來了也一樣。
我,還是會遵守著我們的約定永遠陪在她的身邊。
「晃一,你不是說要教我怎麼攝影嗎?」
「啊──這要看資質啦。」
「嗚嗚……過分!」
輕微的取笑逗弄著她,光是像這樣小小的舉動心裡就會充滿了溫暖。
取回了光芒的那對雙瞳,如今閃耀著最耀眼的光芒。
在她那對仿若星空中的眼眸中,我為了我們倆再次許下約定,
「一輩子……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嗯!約定好囉。」
那是賭上了彼此一輩子,直到永恆永遠不會改變的堅定約束!
Fin.
曾有文友問我,為什麼這麼喜歡「弄」女主角。
當時的我,啞口無言,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悲劇,總是能勾起人們心中的片段,也是很容易便能引起讀者共鳴的手法。
難免會有人不喜歡,特別是一段無法獲得如童話般,「從今以後他們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的結局。
所以,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也無法回答。
至少我是蠻喜歡這種作品的。(苦笑)
這篇作品,曾經被我參加2014角川大賞短篇組。
結果,卻是連複選的門檻都無法跨越。
或許是和「2」有關,但至今仍是無解之謎。
以我個人而言,這篇的完成度比起雪1還要來得更高。
因此才會在不經任何再次修改之下,送到各位面前。
「絕對不是懶得修改!」
這點一定要加以強調。
這邊來個近況報告好了。
今年第三屆的金車奇幻文學(*註一),祀夜我確定要參加了!(灑花)
然後,今天才想起來這件事情。(我暈)
剩下十天左右,要拼出一萬五到三萬字的作品。
純論寫作速度而言,這字數限制還算游刃有餘的程度。
但,前提是得要有個不錯的題材才行。(遠目)
所以說呢,單翼的更新可能會更晚些才能全數重製完畢。
下期的巴哈徵文,也會稍晚才為各位獻上。
在此,得向各位說聲抱歉。
等到金車活動告一個段落,馬上就會繼續著手進行單翼的重製計畫。
屆時,還請不吝指教。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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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第三屆金車奇幻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