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The Defend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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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taph － Yasuharu Takanashi
Shiki
「碰！」
柵欄被猛烈衝倒，小羊駝驚慌尖叫的逃竄著，追在牠身後，是一團振翅的墨紫毒蜂。牠們發出已經稱不上是生物該有聲音的噪音，如刀刃片片摩擦。喀嘶──喀斯──
「嘰呀──！」兩、三隻蜂飛衝到小羊駝背上，在一陣詭異的顫動後，將毒針扎進牠體內。牠高高立起，往前猛地一跳，並且口吐白沫。
「……」
跳躍路徑的正前方，召喚士巴瓦德．安吉緊咬著牙，絲毫不察嘴唇已被自己咬破，鮮血滴落。他雙手交錯，低聲詠唱，身前隨即光芒閃耀，一隻長耳、中等大小的貓從圓形的結界跳出，咧嘴大呼，一下子吹翻好幾隻大鋒。
「……該死的東西……」他咬牙切齒，手臂不斷挪動，指尖的點點星火給他的使魔下一道又一道的攻擊命令，「……把老師、把學院給摧毀的東西，別再出現在我眼前！喔喔──」
光貓或奔或跳，又抓又咬，一點也不怕變異鋒的刀刃和毒針。牠躍上柵欄的柱子頂端，張開大嘴啃下，銳利的尖牙砸爛一隻倒楣的蟲子。接著牠狂傲的舉高前腳，用力往前方向下一揮，兩道金色的衝擊波瞬間飛出，汽化路徑上一整列的敵人。
「嘰吼──」
使魔貓的眼透出與牠的主人相同的憎恨，憑著暴漲的金光，強壓過蜂群的毒針襲擊。衝擊波四下飛散，切開紫蜂的翅膀和身體，也切斷路邊的小草，及殘破的柵欄。若說毒蜂群宛若朵朵烏雲，那麼使魔貓便是穿刺其中的陽光，不向無邊的黑暗屈服。
巴瓦德的身後，小艾爾帕卡蜷縮著顫抖，前腳放在頭上，神情無比懼怕，牠低聲哀鳴，朝他低弱的爬近，尋求庇護。在風暴席捲的日子裡，棲息在艾爾帕卡學院大多數的動物都遭受波及，死傷慘重，許多更是與多瑪一樣，在恐懼和絕望中離開這個世界。
「我不懂……為什麼面對邪惡時，光明總是如此無力？」
「為何你們老師一點辦法也沒有，為什麼啊！？」
青年高喝。使魔高高躍起，衝擊波如雨般墜下。幼獸蜷縮在腳邊，不敢亂動。
❉ ❉ ❉
巴瓦德的內心揪在一起，他不願面對這份糾結。
雅克阻擋返回學院的路時，他也如現在這般地奮戰，只為了回到熟悉的教室，繼續聽多瑪老師還沒結束的課程。
多瑪為了昏迷的卻維而迎戰亞莎前，他苦勸她，說學生們可以組織起來，合作進行有效的防禦，卻被她回絕了。她說，這是老師間的私事，學生不要進來淌渾水。他當然難以接受，執意要跟隨，以至於被多瑪乾脆地反鎖在教室裡。
他好不容易脫身，循聲前往戰鬥的地點，多瑪已經身受重傷昏迷。他與好幾名同學手忙腳亂地把老師帶回醫務室，正打算施以急救，多瑪竟從病床上不可思議地消失無蹤，留下整個房間的鴉雀無聲。
巴瓦德不願，可仍繼續本能的繼續回想，回想多瑪的笑聲，與喝斥，回想那個長翅膀的女人刺穿她身體的畫面。
太慘了吧。
「喂！是男人，就要懂得保護自己啊！你弱小沒力不要緊，可以靠身邊伙伴的協助，但你不能背叛自己的心，作出愚蠢的決定！那只會毀了你自己啊。」
他並不是特別受到她眷顧的學生。入學以前，他也完全不認識這個老師。但是多瑪總是保持充沛的精神力和面對生命的堅強態度，在情感的失落深谷中，一把拉起他，給予他方向。
就連那隻貓──那可靠的戰友和夥伴──也是在她的鼓舞之下，才有出生的那一天。
「哦？貓科的？幹的好啊！我早就看不慣那頭頤指氣使的蛇了總是召出一堆娘娘腔的蘿莉妖精了，還是生猛的野獸實在，哈哈哈──」
因此，當失魂落魄的他四處遊晃，撞見那群見鬼的毒蜂時，他再也無法容忍自己的懦弱。光貓一甩身，又是大片蜂群震落在地。
「喔喔喔啊──！」巴瓦德大聲咆哮，憤怒使他無暇顧及左右，就連自己同學的呼喊都沒聽見。
「巴瓦德……──」
光貓旋轉一圈，落回柵欄柱頂端，那傾斜的木條幾乎支撐不住牠的重量。
「……巴瓦德同學，小心啊──！」
突然之間，光貓猛地又是一躍，這回竟往牠的主人方身上撲去。巴瓦德吃了一驚，還來不及指示，就被自己的使魔狠狠撞開。他撲倒在地，趕緊回頭一看，卻聽使魔一聲悲鳴──
那隻原本趴在地上的小艾爾帕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髮披散的女人，閃動著眼裡空洞的黑色紫光，她的下半身是一節巨大的蜜蜂腹部，末端如西洋劍一樣的長刺刺穿他的使魔。巴瓦德瞳孔驟縮。
「怎麼……」
「呵呵──」女魔直起上半身，展開背後邀宴的蜂翼，以尾刺戳起光貓，伸手往他下巴撫去，「好……天真哪。」
「閃開，巴瓦德！」
卻聽旁邊有人大喊，接著他感到一股巨力把自己推開，一柄銀色大劍由上自下斜斜斬落，女魔胸口和右肩以上的部位便和身體分了家。
「唉呀，真是糟糕……」沒有任何一滴血噴出，軀體的殘塊在空氣快速碎裂，化成無數小蜂，嗡嗡地繚繞，並隨風而逝。與此同時，巴瓦德的使魔也倒在地上，隨著召喚的力量瓦解，牠也漸漸消失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
瞧巴瓦德那傻愣的模樣，修加特有點不忍。他慢慢收起大劍，走到同伴身旁，用腳踩扁幾隻地上仍在抽動的蟲子，「那個『女神』的分靈魂，起碼有上百隻，在卻維院長把本體擊碎後就四散到學院各處了……這樣做真的不知是好是不好。」
一聽到卻維的名字，巴瓦德心中一震，他立刻抓住修加特的手臂憤怒的說：「他、他不是院長嗎？還能施展那麼大的結界！亞莎那傢伙就算了，為什麼連多瑪老師都救不出來！？還有向恩和迪蘭那些人，怎麼什麼都做不到……」
「喂，你太激動了，給我冷靜點。」高大的劍士一把把他的手扯開，「卻維院長身受重傷，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可是我……！」巴瓦德的臉脹的發紅。
修加特嘆了一口氣，轉頭望向旁邊，與他一起趕來的矮人尤金，將武器南瓜大槌扛在肩膀上，給他一個「你說得很好，請繼續吧」的眼神。
「我要你認清楚，這些傢伙才是我們現在要解決的問題。多瑪老師已經不在了，你或許非常痛苦，但是同學，那於事無補。你辦不到的事，別人不見得也辦的到，責怪別人多瑪老師就會感謝你嗎？不，她才不會。」
「……」
劍士一隻手放在劍柄上，「我和尤金來到這裡之前已經解決掉兩隻那混帳了，幸好都是落單的傢伙。牠們很危險，有同學在戰鬥中不慎失手，正昏迷不醒呢。」
話才說著，一陣像是炮擊的聲音自訓練場方向傳來，伴隨著人們的吶喊。幾個迅速的身影在建築物的樓頂靈活地跳躍，追逐烏黑的蜂群。
「我們……艾爾帕卡，已經回不了頭了。」
修加特搭上巴瓦德的肩，正想在說些什麼，然而尤金竟倉促的站到他們兩人身邊，手緊抓武器，神情緊繃。
「修加特，快看！」巴瓦德不禁失聲喊道。
已經沒有任何動物的廣大牧場草地上，三個人形霧排成一橫線朝這裡緩緩前進。雖說如此，這三人彼此的間隔甚遠，目測超過五十公尺。年輕的劍士定睛看去，駭然發現，這三個身影不是別人，通通都是多瑪──
──完整的多瑪，流著血淚、步伐顛簸的腹部洞穿多瑪，以及一半多瑪一半黑蜂女魔的混合體。從右至左，
「有三隻。」尤金說。
巴瓦德當然知道有三隻，不僅如此，他還注意到左右退路竟已被濃濃的黑蜂雲給壟罩住了。環狀蜂雲分出數條支流，連接著懸浮在三個敵人頭上的大蜂雲，彷彿在一瞬之間遮蔽了太陽。
「嘖…...我們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了！」修加特大劍在手，他壓低身子，目光在那三個「多瑪」身上來回掃視，「巴瓦德，看好了，這些都是幻影，都是那個可惡的翅膀女的一部份，你別看錯了！」
「不用你說，我知道！」他的同伴咬牙切齒的回道，雙手一百，召喚出光貓。然而因為修復的時間不足，使魔呈現一種半透明的狀態，看來是無法發揮全力。
「呵呵……呵啊……」不同於最右邊那個步伐端正、面無表情的「多瑪」，中間那的敵人簡直就是喪屍！那張破碎的臉上，暗紅的血痕縱橫，滴落在草地上，冒出陣陣不祥的煙，「……是、你啊，巴瓦德……同學。」
「少來這套，我才不會上當！」
「你……就那般看著她死呢，在原地。好難得，好難得呀……」血沫從它破掉的口中噴出，那完全不是多瑪的聲音，是冒泡和拉扯交織在一起的惡魔的嗓音。
「知道嗎，這堂課，還沒結束哦。按照規定，不及格的學生，該怎麼處置呢？」最左邊的毒蜂混合體晃動身上數隻尖銳的大刺，它們正不斷變形，令人作噁。
「……哎呀，是開除學籍嗎？似乎還不夠嚴重呀，你說呢？」
「給我住嘴！」年輕的召喚士額頭上布滿青筋，暴喊。
劍士和矮人同學握緊各自的武器，眼看著大團黑蜂聚集在那混合體周身。右邊的「多瑪」一句話也沒說，她招手，黑壓壓的蟲子在她跟前形成一柄巨大匕首，直指三人。
「嘖……」兩名近戰的同學收攏至巴瓦德身邊，儘管憤恨，他們也無法接近那有如颶風一般的烏雲。巴瓦德瞇起眼睛，喃喃唸咒，盡可能把所有的光元素灌注在使魔身上。
「不用……掙扎了。」喪屍慘笑道：「跟她一樣……乾脆的……上路吧──」說完身體詭異的扭曲抖動，大量蜂群聚集病變形成熊、狼、獅和其他猛獸的蜂團，牠們的背上通通有小蜂排列出的大翅膀，牠們空洞的「眼窩」死死盯著三位男同學。
「嘻嘻，卻維教出的好學生們哪，」混合體雙臂舉高，蟲群如狂浪，「他很快、就會去下面繼續教你們了，嘿嘿嘿嘿嘿嘿……」
下一刻，猛地一揮，三股黑暗群集以三種不同型態朝他們撲來。
修加特和尤金緊靠彼此，撐起武器，可卻無力抵擋即將席捲他們的黑潮。巴瓦德雙手交錯，使魔衝出，但一瞬間在蟲群裡消失殆盡。
「多瑪……老師……」
❉ ❉ ❉
就在這個瞬間，右方突然閃出亮光，穿透那兒烏黑的蜂群，不僅如此，它還非常、極度的亮。
「不准妳嘻嘻！」清脆的少女音響徹全場，「也不准妳嘿嘿！」
三名青年不禁一愣，他們的敵人也是，就連那最冷漠的「多瑪」也忍不住篇頭看去。
他們一同目睹即將噴發的火山──
「緋瑩之流火，加持於聖劍，我呼喚照亮世界之永恆光圈，亦召來吞捲一切之金黃祝融，以阿加撒與廣大王月之名，聽從我的指示──」
太陽 地獄火
呼──
比藍天還要亮的光球自黑雲中撐爆開來，汽化大片大片的蜂群。牧場右側的柵欄跟著消失無蹤，那陣高速擴散的火風將三名學生壓倒在地，無法爬起。
「呃……嗚……」
光球迅速的縮小，轉變成直線光束，在第一瞬間貫穿……不、是吞沒「多瑪」。那頭喪屍似乎發出喉音，然後在下一秒被摧毀。混合體在這極短的時間內清楚看見這一切，但是它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迎接毀滅的祝融。
「……我不嘿嘿便是……」
嘶喳。
它與牧場左側的柵欄一起，從世界上蒸發乾淨。
當廣場變成火海的時候，三人這才能聽見那末日般的爆炸聲。
轟轟隆……
那身穿哥德洋裝的女同學，那話不多，但是非常聰明的好夥伴，此刻踏著腳下的火焰，踏進融蝕的牧場。她長髮轉灰成紅，瞳孔是焦熱的赤色。她抬起頭，彷彿念了些什麼，那被火雲衝亂了的每一隻大型毒蜂瞬間起火燃燒、掙扎、又翻滾，霎時，牧場上空出現數以百計的片片火花，被風一吹，就消失無蹤，只有那令人不舒服的噪音迴響。
──吱吱──吱嘶……
❉ ❉ ❉
「那個......那個真的是、是她做的嗎？」召喚士同學顫聲問道。
「是的──」瞧著沐浴在火焰中的少女，劍士同伴一臉嚴肅，「雖然實在難以令人相信，但……這就是她，她的實力。」
拄著南瓜槌的矮人一句話也沒有說，連眼皮也沒有眨一下。
「是她啊……她，好強……」
聽出同學聲音顫抖地有些怪異，修加特不禁皺眉，轉頭看他，「巴瓦德？」
「妳......竟會如此的強悍......」他癡呆的站立，望著牧場上燎原的狂火。他默默的把話念了一遍，又多念幾遍，原本慘淡的眼光再度亮起，眼角充血，血絲爬向瞳孔。
雙手緊握住傾斜的柵欄柱，他激動的大喊：「那麼當時妳在哪裡！？」
「多瑪老師被抓走的時候、多瑪老師……老師、被殺死的時候，妳又在哪裡！！？」他語帶哭音。
「巴瓦德，別這樣。」修加特沉聲道。
少女解除術式，放任野火狂襲，長髮恢復成原本的顏色。她望向他們所在的這個方向，抬步緩緩走來。
「告訴我啊！妳為什麼沒有出現！？」
「你別再說了！」修加特用力拽住同伴的手臂，把他從柵欄邊上拉起來，「她跟你一樣是學生！」
奇維亞米露聽見這句話，步伐略有遲疑，但仍踏過焦黑的草地，接近。
「別攔我！」巴瓦德掙扎著吼道：「妳和多瑪老師一直待在辦公室……她、亞莎那傢伙回來時，妳為什麼沒有攔住多……呃！」話沒說完，劍士一記手刀抽在他後頸，悲傷的召喚士頭一歪，暈了過去。
亞米露走來到他們旁邊停下，臉色蒼白，但依然沒什麼表情，對自己燒破的衣裳，對身後的大火、以及遠處的吶喊和爆裂聲，枉若未聞。
「亞茵同學，對不起。」修加特低聲說，「他太過疲憊和激動，胡亂說話。」
「不要緊，亞茵明白的……哈……哈……」
她手按胸口喘息，給他一朵乏力的淡笑，「你說的對，亞茵……只是學生……哈……無法預測未來，無力拯救世界的……普通學生。」
他發現她腳步踉蹌。
「妳……」
「……所以多瑪老師教導我們，想要活下去，就得先保護自己。」少女撥開晃到臉前的髮絲，踏越傾倒的柵欄，往學院建築的方向走去，「……謝謝你。現在，亞茵想靜一靜。」
修加特目送她離去。過了好半晌，他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向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個夥伴，「……又有幾個人能知道這全部的事為什麼要發生呢……」
喊殺聲漸漸落下，埋沒在風裡頭。好安靜呢，突然之間，世界變得好安靜，這過度的安靜使人好悲傷。
「尤金同學，你覺得艾爾帕卡的未來……該會如何？」
矮人同學手拄武器，他默然不語。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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