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花

        男孩的姊姊非常溫柔。
        男孩從沒看過自己的母親長什麼樣子，一直以來都是他的姊姊在家做家事，並代替喝得爛醉的爸爸下田工作養活全家人。
        年紀尚小的男孩每次在外玩耍的時候都會摘一朵野花給他的姊姊，而她則會露出少見的笑容給男孩看。
        男孩一直以為他的姊姊很喜歡花。
        但是有一天，男孩不小心打破他爸爸放在家裡的一瓶酒。
        當時他的爸爸剛好外出辦事，很害怕的他於是跑去找他的姊姊。
        ｢沒事的！不要害怕！｣
         他的姊姊摸摸男孩的頭髮一邊安慰他，而他也漸漸的不再感到害怕。
        那天晚上他的姊姊向他爸爸說酒瓶是她打破的，結果被打個半死。
        隔天男孩覺得對不起他的姊姊，於是他找了好多漂亮的花給他的姊姊。
        但是當他的姊姊接下花勉強露出笑容時，男孩理解了。
        原來他的姊姊並不怎麼喜歡花，只是因為花是男孩摘來給她，所以她才露出笑容來謝謝他。
        之後男孩便不再送花而是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他的姊姊。
        但是他不能用武力，因為他的力氣並沒有怎麼大，而且如果受傷的話會被他爸爸以｢沒有照顧好弟弟｣為由毒打他的姊姊。
        所以每當有人欺負或對他的姊姊說些難聽的話時，他就會想辦法來報復。
        如果對方是小孩他就趁他在某戶人家附近的空地打球時偷偷在一塊石頭上綁繩子，將玻璃打碎後抽回來讓那人揹黑鍋。
        如果那人是大人男孩就會在晚上偷綁繩子然後絆倒他。
        男孩就是這麼報復欺負他姊姊的人，但是男孩唯一不能報復的就是他爸爸，因為小手段沒有用。
        後來，村中某位老師建議男孩爸爸將男孩送到城市讀書，而他爸爸也同意了。
       男孩一開始不同意，因為這樣他就保護不了他的姊姊了，但是他姊姊不斷鼓勵他後他才不情願的接受了。
        男孩在城市很努力用功讀書，因為他希望有一天能帶他的姊姊離開那痛苦的地方。
      後來男孩苦讀之後成為醫生，並在一家醫院作了實習醫師。
       他很快的請假回到故鄉，希望能通知他的姊姊這個好消息。但當他深夜到家時卻只看到喝醉躺在地上的他爸爸。
        ｢喂！姊姊呢？｣
        他踢了下他爸爸讓他醒來。
        ｢猴死囝仔！是安怎？｣
        ｢姊姊呢？｣  
        無視他爸爸的抱怨，男孩還是只問他姊姊的下落。
        ｢嫁人啦！嫁吼一個老師。｣
        ｢是嗎？｣
        男孩冷冷的說，然後拿出預先藏起的刀子直接朝他爸爸的肚子刺去。
        ｢嗚……｣
        只發出一點聲音，男孩的爸爸就死了，男孩多年來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不行！還不夠！我要確認姊姊是否幸福！)
        男孩在處理他爸爸的屍體時一邊這麼想。之後他就去鄰居家敲門，很不好意思的詢問他爸爸的下落。
•
        經過詢問後，男孩在一大清早就找到了姊姊嫁去的家。
        在他猶豫要不要開門的時候，一個穿著正式的男子突然從裡面開門。
        男孩和男子都嚇了一大跳。
        ｢請問我姊姊，萱醒了嗎？｣
        男孩很客氣的詢問對方，而男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笑容。
        ｢你就是萱那去外地讀書的弟弟吧！你等一下，我去叫她來。｣
        男子很快的就走回屋內，大叫男孩姊姊的名字。
        ｢大清早的幹麻叫這麼大聲？｣
        一個老人的聲音也從屋內傳出來。
        ｢媽！萱的弟弟來了！萱在哪裡？｣
        ｢哈？那酒鬼的兒子？我看看……｣
        男孩注意到有一個老太太偷偷的從門縫看他，但他假裝正看著四周而避免眼神交錯。
        ｢喔~還人模人樣的嘛！那女人在後面的田裡工作啦！｣
        ｢媽！萱還要照顧才1歲的澤瑞欸！為甚麼……｣
        ｢你閉嘴！當初是因為你堅持我才勉強答應你和那酒鬼的女兒結婚，而且還給了一大筆聘金給他拿去喝酒。如果不叫她做點事那怎麼行！照顧小孩就很了不起是不是？｣
        ｢……｣
        男子沒有再說什麼，只聽到一陣遠去的腳步聲。
        不久，男子出來了，但男孩的姊姊卻不在後頭。
        ｢抱歉，我等一下就要去上課了，不過我已經和萱說你來了，你再等一下吧！還有……｣
        男子停頓一下，看了四周之後才很慚愧的開口：
        ｢對不起，我說不動我媽。她不希望祖傳的土地荒廢，也不讓我放棄老師的工作來幫萱，所以……真的很對不起！｣
        男子行90度鞠躬後才緩緩的走遠了。
•
        ｢椿！你回來啦！｣
        門後傳來的是男孩很熟悉的聲音。雖然已有些沙啞，但那確實是男孩姊姊的聲音。
        不過下一秒男孩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跑出門來的是男孩的姊姊不會錯，但她的姿態卻顯得太過蒼老。
        臉頰的肉有些許凹陷，頭髮也有數個部位已變成白髮，而當她摸著男孩的臉時，傳到男孩臉上的只有粗糙的感覺而已。
        ｢嗯！姊姊我回來了！｣
        男孩忍住心裡想大喊的衝動，對他的姊姊露出笑容。
        ｢對了！你有回家吧，爸爸他……還好嗎？｣
        男孩心頭一震，沒想到姊姊竟然會關心那個人。
        ｢不知道。我回家時家裡沒半個人，問鄰居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男孩撒了個謊，然後拿出放在口袋的小盒子。
        ｢姊姊，低頭一下！｣
        男孩的姊姊雖然有些疑惑，但仍低下了頭。
        男孩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個用水晶鑲成山茶花模樣的髮飾。
        男孩緩緩的梳理她的頭髮，然後將髮飾戴在她的頭髮上。
        姊姊戴上一定會更加年輕。男孩原本是因為這麼認為的所以才存錢買了髮飾。
        但是戴上後他的姊姊雖然看起來的確有變年輕，但歲月和勞動的摧殘仍在她臉上看的出來。
        ｢好了！我要進去了！｣
        男孩的姊姊害羞的將髮飾拿下後和男孩擁抱道別。
        ｢姊姊！之後妳要戴著它成為幸福的人喔！｣
        男孩在他姊姊消失在他面前時如此低聲呢喃。
        他在離開前感受到有一道刺眼的視線注視著他，他假裝沒注意到就此離去。
•
        (姊姊，再見了。)
        隔天，男孩在回城市的火車上在心中和他的姊姊道別。
        因為或許他們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了。
        ｢姊姊一定會幸福的，這都多虧你們的幫忙。｣
        男孩摸著他帶著的行李箱如此說著。
        ｢姊姊的丈夫人很好，一定會給她幸福的。如果沒有的話我就……｣
        男孩最後的話語被經過的火車聲音給蓋住。
•
        ｢好漂亮的花田喔！｣
        在我忙著替花澆水時，旁邊突然冒出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
        ｢你好！這些都是你種的嗎？｣
        眼前的女子在好幾天前就在看我照顧花，但我決定裝成什麼都不知道。
        ｢是啊！要摘幾朵回去嗎？｣
        ｢诶？可以摘嗎？｣
        當然不行。我原本想說出口的，但我中途停下來，看著眼前滿滿的萱草和在中央的山茶花。
        ｢你是怎麼種的啊？｣
        女子笑著問我，而我也很乾脆的告訴她。
        ｢因為營養的肥料啊！｣
        她沒有說話，只是跑到我旁邊跟我一起看著花田。
        ｢對了！那裡為甚麼有一塊沒種花的地方啊？｣
        女子指著我特地留下的一塊空地如此問道。
        ｢妳的名字裡面有花名嗎？｣
        或許是被我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到，她先愣了一下，然後才笑著對我說：
        ｢有啊！我叫紫苑……等等！這該不會是搭訕吧？｣
        我笑了。然後我猶豫了一下後才開口：
        ｢那我就在那種紫苑吧！｣
        她聽了之後摸著下巴，好像在思考什麼似的。
        我則是看著那片空地，想像著在那種紫苑的樣子，並想著總有一天紫苑代替萱草陪伴山茶花的情形。
        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