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的燈火 IV

Ⅳ

　　幽靜感漂蕩在神殿內。

　　伴隨著芙蕾亞逐漸失序的想法。

　　自從虛無之子來過，她思索的表情就未曾停止。

　　靜守此處，確實是芙蕾亞唯一的使命，但當時，男孩卻說出有更需要自己的地方。

　　……與其繼續待在這裡，所僅剩下的也只有即將覆滅的死亡。

　　對芙蕾亞來說，一旦對使命有了半點猶豫，就等於是對自己的存在劃上否定。

　　即使芙蕾亞明白這點，那股思緒卻依然盤旋著，讓自己無法下定決心。

　　－－而自從那次之後，亞爾凱斯也許久沒有來火神殿。

　　難道，和長老一樣……嗎。

　　芙蕾亞臉上看不出起伏，畢竟，亞爾凱斯本來便沒有來這裡的必要，甚至連他的生死也與自己無關。只是……為什麼，心裡竟會想著這種事情？

　　「芙蕾亞，燃燒的火燄裡，妳有從中看出什麼嗎？」夏利從裂縫走出，笑笑。

　　芙蕾亞平靜的看著夏利，好像早已知道他會出現。

　　「妳還記得吧，我需要四巫女的力量才行。她們已經在等芙蕾亞妳了喔。」夏利假裝責備語氣道。

　　芙蕾亞點頭道：「…我明白了。我跟你離開。」

　　夏利表情高興的笑道：「芙蕾亞……雖然不曉得是什麼事情讓妳又產生猶豫了，但妳要知道，現在的決定才是正確的。」

　　夏利伸出略帶黃白膚色的手，溫柔牽起芙蕾亞。手掌幾乎不帶溫度，冰冷的觸感，感覺沒有生命氣息。

　　那是－－和自己相似的感覺。

　　眼前的黑髮男孩……

　　猶豫只是代表片刻迷惘而已。芙蕾亞眼睛微微眨著。

　　「芙蕾亞。」

　　亞爾凱斯從爐火臺一旁走出。

　　「啊…。」芙蕾亞的表情比夏利還要吃驚，亞爾凱斯什麼時候進來了。

　　難道是自己一直想著這件事情，所以才沒有留意到嗎。

　　「是亞爾凱斯呀。」夏利搖搖頭，一臉抱怨：「你這個人，真是不識相呢。總是出現在我們兩個要離開的時候。」

　　雖然夏利的話語中帶有不滿，卻仍是用自己略帶笑意的嗓音說著，感覺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在乎。

　　亞爾凱斯沒有回應夏利，只是看著芙蕾亞，眼神已透露出疑問。

　　即使稍有久違的感覺，也不會讓芙蕾亞留有半點眷戀與沉醉，更遑論不需要自己的人。

　　「劍不會拒絕斬人；筆不會拒絕記錄文字。如果這就是我的使命……沒有拒絕的理由。」芙蕾亞平靜道出自己的想法。

　　夏利先是看看芙蕾亞，然後望著亞爾凱斯，欣然一笑：「你看，連芙蕾亞自己都這麼說了。我沒有強迫她這麼說喲。」

　　「不是的……芙蕾亞……」亞爾凱斯眼神帶著悲傷，「劍是劍，筆是筆，但妳卻是妳，妳並不是道具，妳是真實活在這裡的人，就和我一樣。」

　　芙蕾亞稍微停頓，看著亞爾凱斯，茫然道：「我……」

　　第一次，有人認為自己的存在價值不是道具，不是道具……那麼自己的價值究竟……

　　做為真實的人……那究竟是怎麼樣的感覺，芙蕾亞完全無法做出想像。

　　夏利摸摸頭髮，嘆道：「亞爾凱斯，在你不斷說出這些話的同時，有沒有想過自己的作法是否是正確的呢？」

　　亞爾凱斯沉默了。

　　正確與否，亞爾凱斯從未正面的去思考過，心裡只是不願讓她、獨自一人待在這塊封閉灰暗的地方。

　　是報償？悲憫？亦或無心的疼惜？亞爾凱斯從未認真的的想過這點。

　　「只是這樣陪著她？這麼做不是等於和謝姆哈薩那個老頭一樣嗎？」夏利笑了笑，用冰冷的語氣繼續說：「事實上，你的作法甚至更容易讓她感到痛苦，因為讓她體會到情感，當她產生情感時，能體會到你所賦予給她的情感是多麼殘忍的事情嗎？」

　　「我……我只是……」亞爾凱斯無法反駁夏利尖銳的問題，只能以略帶訝異地表情望向芙蕾亞。

　　芙蕾亞的表情，就像是默認夏利所說的。

　　的確，芙蕾亞更是動搖了，因為夏利沒有說錯，自己的確對亞爾凱斯的出現，在情緒上出現了些微的起伏。

　　從沒有認真去思考一個人說的話代表的意思，或是內心盼望期待一個人的出現。

　　看到兩人的反應，夏利笑意更深了，肅然道：「對芙蕾亞而言，她不需要你為她注入那些多餘的事物，做為一個道具，只要能夠找到自己的存在價值，才是幸福。」

　　夏利牽著芙蕾亞，緩緩走進傳送魔法陣裡。

　　「芙蕾亞……」亞爾凱斯靠了過去。

　　夏利無奈笑了笑，伸出手，鐮刃風由手心猛然射出。

　　亞爾凱斯沒有閃避－－應該是沒有心思這麼做。

　　身上被由各個方向的利刃畫出傷痕，血就像霧般散佈在空中。

　　但，即使受傷，也絲毫沒有影響亞爾凱斯前進的腳步。

　　芙蕾亞無語望著亞爾凱斯，語帶無奈道：「我……只能做為…道具。請你離開吧。」

　　亞爾凱斯腳步停止了。

　　「噢，還真有效呢。」夏利語帶吃驚道，隨後手一擺，光芒乍現。

　　臨走前，眼眸所映入的亞爾凱斯那哀傷的表情，已深深的刻芙蕾亞心裡。

　　沒有多久，空中都市拉多拉斯，在懾人心弦的撼動下驟然浮起，捲起漫天滾滾的塵沙，強大的魔道能量由拉多拉斯的外壁溢出，在拜亞西恩激放出強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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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上天空的拉多拉斯，宛如一座磅礴壯觀的空中城塞。

　　古代的遺蹟，遠古的魔道王國，浮起代表的只有滅絕的破壞，對於地上的所有生物而言，或許只有無盡的災難到來。

　　芙蕾亞躺在古魔道文明所製作的能量空槽裡，體內的魔力正不斷的被抽出，當作是拉多拉斯上浮的驅動能源。

　　在這漆黑，密閉的空間中，甚至連呼吸都變的困難許多。

　　芙蕾亞看似深浸沉睡的面容，細長的睫毛輕顫著，漣起難受的神色。

　　不單只是任由機器抽取體內魔力的痛苦，而是在心裡，面對即將發生的事情出現莫名的感受。

　　並不是後悔，而是不曉得自己做為道具，所做的事情是否是正確的。

　　－－當時，離開了神殿之後，夏利領著芙蕾亞來到拉多拉斯的內部。

　　「只要躺進去，就可以了嗎…。」芙蕾亞摸著巨型凹槽問道。

　　「沒錯。接下來，作為空中都市浮上的能源，就完全充足了。」夏利笑道，指著其他三個少女繼續說：「妳瞧，她們分別是艾絲提兒，艾雅，還有伊克蕾夢，可都算是妳的好同伴，還差妳一個。」

　　除了眼前的這個，不遠的周圍還各自有三個相同的巨型凹槽，分別躺著三個少女。

　　外表約莫都與自己相近，除了各自有著不同美麗的外貌下，卻相同地露出難受的表情。

　　「……。」芙蕾亞想是在思考什麼，遲遲沒有躺入。

　　「怎麼了，芙蕾亞？我沒想過妳會這般猶豫呢。」夏利帶著好奇的語氣問道。

　　說起來，因為亞爾凱斯對芙蕾亞灌輸的那些多餘的情感，甚至是不惜博命保護，著實讓這整件事情變的棘手許多。

　　芙蕾亞微閉著眼睛，默默道：「……這裡浮上後，世界會怎麼樣呢。」

　　「會怎麼樣呢……」夏利倒是沒想到芙蕾亞會在乎這種事情，手指兀自敲著臉龐，「大概會消失吧。妳在乎嗎？」

　　「在乎…嗎。」芙蕾亞連世界是什麼樣子都不曉得，說起來或許連半點感想都沒有。「我不在乎。但……他也會死嗎。」

　　「噗。妳該不會是指亞爾凱斯吧？」夏利聽到芙蕾亞居然問起無限靈魂，小小的臉蛋被逗的扭曲起來。「呵呵，誰知道呢……這就要看妳的決定了。」

　　即使……最後仍是為了道具的用途而獻出身體。無奈，就隨著無法恢復的意識消失吧。

　　朦朧間，有一隻手，再度伸了過來……

　　是他嗎……那個需要自己的黑髮男孩……

　　不……與冰冷的觸覺不同……感覺……是非常溫暖的……

　　在不斷震動的四周裡，清楚且能夠感受到溫度的觸感，令芙蕾亞恢復模糊的意識，緩緩睜開雙眼。

　　只見亞爾凱斯就站在一旁，關切的注視著，並握著自己的手。

　　「亞爾…凱斯。是你……」芙蕾亞帶點虛弱的語氣問道。

　　望瞭望四周，逐漸崩落的牆壁，芙蕾亞已經明白。

　　天空都市失控了。正往下墜落。

　　最後，終究無法完成自己的使命，無法成為有用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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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道王國拉多拉斯，浮上沒有多久，內部就受到破壞，隨即失控墬入龍骨沙漠之中。所捲起的塵沙幾乎連天空都快要掩蓋。

　　站在龍骨沙漠上，望著遠方那已破壞殆盡的都市殘骸，自己卻尚還活著的不真實感，芙蕾亞的心，不由得泛起陣陣漣漪。





　　天空中，逐漸墜落的都市裡，控制要塞的房間只剩下兩個人。由於內部已經逐漸崩壞，牆壁不時發出陣陣脆裂聲響。

　　「艾絲緹兒……。」芙蕾亞只能扶著牆壁才能維持住平衡。她拋下了亞爾凱斯等人，獨自來找艾絲提兒。
　　
　　當巫女們都清醒後，艾絲緹兒主動提出自己留在控制室內，要將即將墜毀的拉多拉斯迫降至龍骨沙漠，否則若失控墜落其餘地方，都將造成龐大的傷亡，尤其是像羅斯托爾、恩夏特等重要都市。

　　能控制拉多拉斯，只有地巫女、也就是沙漠一族之首領的艾絲緹兒才能夠辦到，亞爾凱斯等人只能帶著三巫女及沙漠居民離開。

　　芙蕾亞默默看著艾絲緹兒。從亞爾凱斯口中形容的她，是個非常善良有趣的女孩，雖然帶了點男孩氣的特質。讓芙蕾亞即使沒有見過艾絲緹兒，卻已經有了一點認識。她為了在場的眾人，還有地上的人們，竟願意自己留下來……

　　「…芙蕾亞。」艾絲緹兒平靜看著芙蕾亞。

　　芙蕾亞走近艾絲緹兒身旁道：「…再這樣下去，最後空中都市會失去控制，妳在這裡…會死的。」

　　「如妳所說的那樣。怎麼說我也是巫女，我明白的。」艾絲緹兒笑道。

　　「有很多人需要妳。沙漠的人民們，還有，亞爾凱斯。」芙蕾亞看著搖晃不已的地板，淡淡說：「雖然我還不太明白擔心人是什麼感覺，但我想，他們對你都懷抱這種感覺吧。」

　　當艾絲緹兒決定自己留下的時候，亞爾凱斯露出非常難過還有激動的情緒，彷彿那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所以，亞爾凱斯一定很在乎艾絲緹兒，而艾絲緹兒一定也是這樣。

　　想到這，芙蕾亞繼續低聲道：「我的話，沒有任何人需要我。我代替妳控制吧。我…死了也沒有關係。」

　　面對芙蕾亞這麼說，艾絲緹兒只是笑著搖搖頭。

　　「…艾絲緹兒……為什麼…。」

　　艾絲緹兒微笑道：「把眼睛閉上，芙蕾亞。」

　　「嗯。」芙蕾亞聽從艾絲緹兒的話，將雙眼闔上。

　　「妳不用想太多，只要慢慢回想自己經歷的過往。」艾絲緹兒溫柔說道。

　　芙蕾亞靜靜的想著。

　　待在空無一人的神殿裡，究竟還存在著什麼。

　　本來不會有的。

　　空白的思緒，漸漸由艾絲緹兒的指示下，浮現一些事物。

　　做為工具而創造出的這個生命，並不曾去想過其他的事情。

　　直到有個人闖進、並佔滿了自己的想法……




　　「芙蕾亞……我……會陪著妳。」那個人低著頭說。

　　「我只是不想讓妳一個待在這兒！」那個人撇著嘴說。

　　「我…我也需要…芙蕾亞啊。」那個人紅著臉著說。

　　即使不曉得目的，也要來這裡找自己。

　　即使沒有意義，也要與自己說話。

　　即使不明白原因，也要拿著劍戰鬥。

　　那是……一個有著藍髮，深藍眼睛，渾身充滿藍色氣息的少年。




　　看著芙蕾亞表情的變化，艾絲緹兒露出笑容道：「怎麼樣，是否有浮現出誰的臉，或是有浮現出誰的名字？」

　　「…嗯。」芙蕾亞緩緩回道。

　　艾絲緹兒心想，芙蕾亞竟然會喜歡那個傻裡傻氣的笨蛋。

　　艾絲緹兒笑道：「這個人就是妳需要的人，妳也是那個人需要的人。都是同樣的意思。明白嗎，芙蕾亞。」

　　「嗯。」芙蕾亞點頭，緩緩將眼睛睜開。

　　艾絲緹兒伸手摸摸芙蕾亞的頭，微笑道：「呵呵，任誰看到妳，也都會喜歡和在乎妳的……我也很喜歡妳，所以，也希望妳也能夠活著。最重要的是，某個人現在應該很急迫的在找妳了……」


　　「…艾絲緹兒。」芙蕾亞默默回憶著在空中都市裡和艾絲緹兒對話的經過，心中漸漸有股感觸湧起，由衷希望艾絲緹兒能夠平安。

　　這樣的情感，是初次出現。那麼，又是誰讓自己有了所謂擔心的情感。

　　「她不會有事情的，芙蕾亞。」亞爾凱斯看著遠方，語帶堅定的說。

　　看著亞爾凱斯，芙蕾亞慢慢承受這股突然湧出的感覺。

　　那是一股難以形容，不曾有過的感受。

　　既陌生、卻又很痛苦……像是有樣東西束縛住內心的感覺。

　　就像那個人所說的那樣……從不曾出現過的多種情感，自從亞爾凱斯的出現……

　　「芙蕾亞，回去吧。」亞爾凱斯伸出手笑道，「回火神殿。」

　　「…嗯。」芙蕾亞揮去自己的思緒，將手放在亞爾凱斯手心上。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