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白莎疲憊睡去,把她抱入房間,我對這小小的身體產生奇妙的想法,霸制天際的巨大陽神,竟然就塞在不到四十公斤的血肉之軀,怎麼看都像神的惡作劇,當然,如果神存在的話。
走到陽台,月光下的玫兒隨風搖曳,彷彿一朵沁藍色的冰晶火焰,殘雪的冽風中,獨自享受三十萬公里外的月神。
「喂,為什麼洗澡鏡頭被剪掉了?」
「因為不重要。」
「汝竟然!不懂幼女萌點的傢伙!」
我拿出菸糖,在不到五度的溫度下啃咬。不冷,因為我能自主調節體溫,人類雖然也有相當程度的恆溫系統,但暴露在低溫過久依然會失溫,我則是自我調節,頂多多燃燒一點卡路里。
「喏,看看,遠方燈火闌珊,看樣子是聯合國軍隊,看看汝幹的好事,這下怎辦?汝打算怎麼做?」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汝該不會想養育她唄?」
「我會適當教導她我所擁有的知識。」
「征神汝在想甚麼?能創造無限能源的少女就睡在裡頭,雖然不可能,但汝…該不會是想放棄和平未來的可能性吧?」
「現在我只能盡力教導她,以後的事,她必須自己決定。」
「未來某天,當她掌握知識、智慧,理解國際情勢,知悉人類歷史,決定運用力量為人類帶來綠色能源,到時候汝…會怎麼做?」
「我不干涉她任何決定。」
玫兒語氣下沉:「…萬一她錯估情勢,失去控制能力呢?」
「該做的,我不會逃。」
「是嗎…很有汝的風格…現在呢?汝還得上學,總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保護她。別忘了,少了汝,妾身也無法與她溝通。」
「…我會想出辦法。」
「讓妾身提醒汝,這個城市人口超過百萬,假設汝開啟精神場隱匿她的行蹤,場範圍覆蓋整座城市,就算是汝,不消一個星期腦袋絕對燒壞。」
「那是百分之百隱形的狀況下。」
「…喔?看樣子汝似乎有特別的做法?」
「一般而言,人類直視的對象若與預期不符,通常不會再看第二眼。」
「喔!汝要替少女更換髮型?」
「髮型,髮色,瞳色,服裝,主要凸顯個人特色的部分完全改變,就算士兵近距離觀測少女,只要第一眼認定她非目標少女,採取第二次仔細觀察的機率幾乎為零。再者,百萬人的城市,可謂最佳隱匿場所。」
「這麼說來,汝之前戴上眼鏡,長假髮,輕鬆就混進古巴國會裡了。」
「這是人的生物本能,第一眼大略觀察,一旦認定非熟悉目標,便不會採取進一步觀察手段。就像隔壁的同學突然換了奇妙的髮型,走在路上,遠遠看來不像同學,即便是熟人也幾乎不會上前打招呼。」
「原來如此,可是百萬人進入汝的場依舊是個問題。」
「採取『接收制』就好了。」
「接收制…意思是說,只有看到少女的人會接收到假影像,是吧?」
「嗯,所以百萬人同時看見少女的機率…」
她完成我的話:「根本不可能,而且同一水平下,可視區域中能見到少女的人頂多百人…喔!可以,汝的腦袋不會燒壞了!」
「我雖笨,還是懂得耍耍陰險手段。」
玫兒笑了,我則啃咬菸糖。一個想法油然而生,世界上能有人不受歡迎到與玫瑰對話的,可能只剩我吧。冷月的寒風刺骨,我沒有退縮,只是任由冰風帶走熱度,然後注入徬徨感,再以冰霜加以封藏。
「汝,對少女抱持甚麼感情?」
「不知道。」
「是嗎?那麼說說為什麼要救她?她跟汝一點關係也沒,又不是汝的型,為什麼要救她?」
「少女是為了某種實驗產生,她身上穿的衣服屬於特殊耐高溫材質,大概…從被發現就不斷進行高溫實驗吧。」
「被發現?不是人造的實驗體?」
「那種器官不可能是人造物,大概是某個組織偶然發現她,加以控管,進行實驗,對她採取…」
「採取甚麼?」
「採取『實驗白老鼠』的實驗模式。不教育,純粹作為實驗器具投入研究,她的知識程度完全不比同年齡少女。我想…實驗者大概是想以她為器,讓她作為永續能源的外殼存活,或許實驗完成時…」
「完成時怎麼樣?」
「為了讓她乖乖聽從命令,她的意識很可能會被拔除,成為一具有體溫的…屍體。」
「就像核電廠…純粹為生產電力存在…是唄?」
我點頭。
「實驗者為了不讓少女脫逃,在她心裡留下數種創傷,其中最主要的,大概是『白色士兵』這個印象…只是看到白衣士兵,大概就足以令她癱瘓。」
「創傷…手法是?」
「不外乎讓穿著白衣的士兵對她電擊,凌虐,毆打…還有…語言暴力。」
「混帳!」
「冷靜。」
「征神!汝一定要好好保護少女知道嗎!」
「我討厭保護一詞,嗯…就當作是…暫時的監護人身分,照顧她吧。」
「嘛,也好。話說回來,她為什麼不怕汝?」
「我也想知道。」
她提高語調:「喔?竟然有汝不知道的事?」
「純猜測的話…大概是白色的相反吧。」
「因為害怕白,而汝一身黑,所以她對汝產生好感?」
「純理論上是這樣,細節有待驗證。」
「呼…妾身,真不了解人類。為了達成某目的,連這麼可愛的孩子都能下手,人類對自己同族的同理心…大概跟吃掉幼崽的北極熊相去不遠吧?還說甚麼萬物之靈,呵!可笑!」
「萬物之靈只是人類對自己愚昧的無視,以及那份自以為是的優越感下的膨大自信。我身為人,從來沒有一天覺得自己聰明過…」
「汝很聰明呀。」
「潘朵拉的盒子…偷來的知識,運用得當是智慧,任意揮霍只會是災難。」
「至少汝還未毀了世界。」
「與其毀了人類文明,看人類受苦,爽多了。」我用了粗俗的字眼形容自己卑劣的思想。
「一邊拯救落難少女,一邊享受折磨惡人,好腹黑的正義,不過,妾身不討厭。」
「我從沒救過人,只是喜好凌虐惡徒,以暴制暴,合理化自己無視法律的蠻荒行徑。」
「汝有一千萬個理由憎恨世界,更有一千億個理由殺盡惡黨。」
「無論有多麼重大的原因,殺人就是不對的行為,有一天,我會為這些行為付出代價。」
「喔?汝似乎不太在意付出代價?」
「沒甚麼好怕,惡有惡報,而我是惡人。」
「警察射殺罪犯也是惡人?」
「警察可不會把罪犯的精神丟入『深淵』,更不會把罪犯關在深海下逐漸破碎的透明玻璃室。」
「所以妾身不喜歡警察呢,無趣!還是汝折磨人的手段比較有創意!」
聽起來不像奉承呢。
我把玫兒帶回房內,關上門窗,鋪好床褥,就客廳地板打地鋪。
「哈啊~晚安囉征神~」
「晚安。」
我閉上眼,任由黑與紫在眼瞼裡脈動,有時候,我總會希望閉上眼,就再也別醒來,這樣,世界就少個人渣。
把罪犯逼到絕境,以凌虐對方為樂,這樣的自己,究竟還算是人嗎?還是說,這才是人?無論如何,我沉沉睡去,對接下來要面對的敵人毫無頭緒,原來,純粹的天才可以如此可怕,將我殺得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