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短篇】哪天我長大成人，請讓我嫁給您

　　「哥哥，來玩啦！」

　　附近的，年紀比我小五年的她再一次向我展露出天真無邪的燦爛笑容。

　　我跟她自小便認識，她的父母雖然不是富豪，但她的家庭也相當的富裕，似乎什麼都隨手可得，唯一缺乏的只是朋友。她討厭陌生人而拒絕受保母照顧的性格與她的父母經常需要外出工作而託居我家的原因，我們平日接觸、相處的時間不可勝數，我與她的關係也因此極其密切。

　　由於年紀不同的緣故，她喜歡稱呼我為哥哥，我也喜歡把她視作妹妹看待，雖然我不曾說在嘴邊，更稍微有一點想跟她的僭越的意願……

　　「哥哥，來抓我啦！」

　　她很喜歡玩捉迷藏。這幾乎是我與她每天也會進行的遊戲。今天也不例外。

　　年紀所致的體能差距且因我對附近的地方比較熟識，使我能夠輕易抓住她、躲過了她。雖然她經常敗給我，但她那因被抓而擺出的那個不服氣的樣子，那個猶如傲嬌的表情，每次也給我一鼓贏輸並不重要，只要能夠跟我在一起玩耍已經足夠的感覺，一種能夠使人忘記憂愁的治療感。

　　我是很喜歡她的這個表情，也是每天渴望看到的。因為，我也跟她懷著同樣的心情。

　　不知道是相處久了還是什麼的關係，只要稍微看不見她，心裡竟然會有點不安、有著一點點的牽掛……與她在一起的時間，成為每天我所最珍惜、最無可替代的重要時光。

　　「哥哥，哥哥。」

　　她以溫柔的聲線，叫著我，把我從思想中帶回了現實。

　　我看著她，她擺出了一副極為害羞且不敢正視我的樣子，她的這個表情是我認識以來從來不曾看過的。我稍微彎低，低下頭把耳朵靠近她的嘴邊，好讓自己能夠清楚聽見她接下來想說的話。

　　「哪天我長大成人，請讓我嫁給您吧！」

　　她彷彿竊聽了我方才內心暗裡的說話般如此對我說著。很認真、純真地說。

　　只有十三歲的我雖然還不懂事，但也明白她這句話的用意。這些對白電視劇裡也經常出現，像是「嫁」、「娶」什麼的我也略知一二。但是，只有八歲的她到底是從哪裡學習到這些對白的呢？我很好奇。

　　誒？這不就表示她在向我告白嗎……

　　我再一次看著她，她那看不出半點猶疑的眼神，她那難爲情得面紅耳赤的樣子，以及她的長髮被風所吹過而散發出來的清香連同她剛才對我的告白互相融合起來．深深的、完全地把我迷住……

　　的確，我是很喜歡她的，更早已有這一步進展的打算。但她現在還這麼小，別說我不懂，她也跟我一樣完全不理解「喜歡」的真正感覺、背後的意義吧？儘管我聽見後是極為喜悅，儘管我心花怒放得欲馬上開口答應，儘管我只差一步便能達成長久以來藏於內心中的心願，但還是乾脆的拒絕她吧……將來她必然會遇見、認識更多的人，或許會遇見比我更好、更喜歡、更以真心對待的人。

　　若現在貿然便答應了她，似乎有點趁火打劫、剝奪她將來幸福的感覺？

　　「可以嗎……？」

　　她終於鼓起勇氣直視著我，雙手把面部掩著，欲以掩飾她那害羞的面孔般。然而，她那期待的眼神把我打住，使我不忍心那麼直接的回絕她，剛才想到的推辭說話也一一吞回肚子裡。但我又不能就這樣答應她，該怎樣做……

　　我呆住了幾秒，忽然想起了昨天電視劇裡也有著相似的情節，我抄襲了那位男主角的台詞，這樣的向她回應道－－

　　「若然妳長大後還是喜歡哥哥的話，那時再嫁給我吧……」

　　她聽見了後露出的那個天使般的笑容，高興得馬上撲過來摟著我的舉動，猶如將我剛剛的話當作已經答應了她似的。看著她因為這事情而興奮如此的我，不自覺地在內心的深處渴望著這個約定能夠持續下去……

　　可是在隨後的日子，她再也沒有提及這個約定，那天的事情就像沒有發生過般，約定並沒有許下過似的。她是已經忘記了嗎？我不知道，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打算。畢竟這只是年少無知的小女孩衝口而出的一番話，總不能那麼認真吧……

　　無論如何，我要求的並不多，只要能夠跟她這樣在一起就可以了。

　　然而，我這個小小的心願，終究不能實現。

　　這天，她的父母工作得異常的晚，我們初次有了晚上外出玩耍的機會。依舊不變，我們也是在玩捉迷藏。我要求她閉上了雙眼，把數字數到一百的時候，再去抓我。而我，為了不讓她給抓到而躲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一個她視線範圍以外的地方。如我所料，她並找不到我。我躲藏了一段時間，覺得也是時候走出來宣告自己是勝利者了。

　　然而，就在我欲找回她之際，我卻發現她不見了，怎樣找也找不到她。隨後，不論是過了半小時，一小時，或是兩小時，我也仍然找不到她，她也似乎沒有在找我，到處也發現不了她的蹤影……

　　我開始意識到不對勁，馬上致電了她的父母如實的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他們連責罵我的時間也沒有，慌張的立即通知警方。當然，事後也被痛斥了一番就是了……這也是我應該去承受的。但這也不要緊，最殘酷的是，即使是警方也絲毫沒有頭緒，找了幾天也是毫無發現。她，就像突然消失了般音訊全無……

　　就這樣，十年過去了。

　　即使是現在，我都忘記不了那一晚的事，依然是忘記不了她。我很想念，她那天使般的笑容。我牽掛著，與她在一起的時光。我懷念著，與她許下約定的那一天。然而，我更加悔恨那個沒有謹慎照顧她、把她帶出去夜遊的自己。我猶如一個殺人兇手般，令一個只有八歲小女孩從這個世界中徹底消失……

　　這十年來，我一直過著沒有她、不安的生活。時刻回想著，那天與她許下的約定、那個不能實踐的約定……

　　我偶然也會回到那天跟她最後一次見面，最後一次玩捉迷藏的那個公園，雖然我也知道，她不可能會在這裡。只是我還想抱著一絲的希望，能夠重遇她。假如誰也把她忘記了、放棄找尋她的話，她就真的會消失了。至少我，還有把她記住，還珍藏著與她的每一段回憶。

　　她，仍然在我心中。

　　若然思念真的能夠打破地域界限的話，妳會感受得到我此刻的心情嗎？即使是十年，我還在等著妳會回來的……妳到底在哪裡啊？這次捉迷藏是哥哥敗給妳了。是妳贏了啊。所以，能回來見哥哥一面嗎……拜託了……

　　正當我也快要絕望之際，我這份信念終於得到了回應。

　　我接到了一個由警方撥過來的電話。說警方最近打破了一個犯罪集團，一個專門拐帶兒童的集團。在集團中救出的兒童當中，發現了她。她的父母似乎也已經到了警署去確認她的身份。似乎是她失蹤的那個時候，我也有向警方提供口供，還留下了名字和聯絡電話，所以警方也順道來通知我了。

　　「好的。謝……謝謝！真的感謝你！謝謝……謝謝啊！」

　　聽到了她被找到的消息的我興奮得自己也不知道跟那位警員說了幾多次的謝謝。她，回來了！十年，十年啊！終於有她的消息了，她終於回來了！思念，傳達了！

　　我急不及待衝出我家的門口，奔向警署欲與她會面。可是，我很快便打消了這個意頭，因為我回想起當年把她弄失是她父母對我的責罵……

　　是誰令她與父母分開十年？是我。是誰令她在這十年間飽受痛苦？是我。又是誰令她在這十年間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正當成長的機會？也是我……我那種想見她衝動瞬間化成了一陣莫名的失落感，我頓時意識得到，我根本沒有再見她的資格……

　　她也會憎恨我吧？說到底，這全是我的錯……還憑什麼去見她一面……

　　即使我是沒有見她的資格，即使我仍然不能再見她的一面，即使我依然不能夠拾回她的那個笑容。但至少我現在還能夠知道她還活著。至少她現在終於能夠回到父母的身邊、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知道她能夠平安無事地回來，或許對我來說這樣已經足夠了……

　　接著，我並沒有到警署與她重遇，而是緩緩的返回家中。她回來以後也再沒有找過我。我們彼此沒有再相見，就像不曾相識那樣……

　　就這樣，漫長的一年過去了。

　　這天，同樣的早晨。我再次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她的父母撥過來的。她，要出嫁了。她希望我能夠出席她的婚禮。我雖然馬上懷著笑容來答應了，但我內心卻痛得快要裂開般，猶如一把利刀狠狠的剌進了我的心臟。

　　她，要結婚了，但對象並不是我……

　　畢竟是我把她害成這樣的吧？還想著她會記起那個兒時的許下約定實在有點妙想天開……現在，她能夠找到對她幸福的人，我不是也應該去祝福她嗎？嗯。我應該這樣做的。對。我應該也替她開心的……

　　我開始口不對心，口中說著千言萬語對她祝賀的說話，但內心暗裡卻因為不能夠與她在一起而猛烈的流淚，矛盾得像人格分裂……

　　她連請帖也沒有發給我，只通過一個電話來傳達……這表示她真的在憎恨我吧……

　　這天我，喊得像哭喪般。

　　可是，在約定的那一天，我依然有赴約出席，因為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見她的機會了……我裝出一副喜氣洋洋、準備祝福一對新人的面孔依照她父母當天吩咐的時間前去她的婚禮。

　　正當我踏入教堂時，在場的人也一同把目光投射到我處，像一直都在等待我似的。令我模不著頭腦。就在我還在思考這是怎樣的情況時，一位少女突然從我的身後出現，牽著我的手，教堂的大門也隨之而關上。

　　我回望著這位少女，是她！

　　「我抓到您了，哥哥。」

　　霎時，大堂在一秒間變得漆黑一片。在接下來的瞬間，所有的燈光都聚瞧在我倆之上。整間教堂響起了結婚的進行曲，在場的人也一同站起來，神父同時擺出了一副準備迎接新人的姿態。牽著我的她，引導我一步一步走向神父面前。我頓時意識到，原來她的那個結婚對象不是他人，而是我。她，並沒有忘記那天的約定……彷彿，我倆那天未完的故事，那一場未完的捉迷藏遊戲，在這個時候得到了延續。我與她的時間，再次因這牽手而流動下去。

　　然而，她的父母曾經這麼痛恨著我，為何會讓女兒嫁給我？是我令她失去了十年的自由，為何她又毫不憎恨我？

　　就在我看著她的這一刻，她那一如既往的笑容彷彿使我明白到——所謂愛情，或許是彼此永不止息的思念，是永遠放不下的牽掛，是心甘情願的牽絆。不管相隔多遠，多久，無法抑制的仍然是對彼此的想念。真正的愛情，是不會因為時間而磨滅。

　　她，能夠原諒我的原因，或許就是這樣簡單，愛情也許就是這樣單純。

　　然而，在這一剎那，她翩翩的身影在我眼裡開出了翻翻騰騰的花。我多年來的想念，在時光中穿梭，一絲一絲地把彼此的心揪緊，互相交集起來。宛如，我倆的思念化成了我們彼此跟對方的祝福。然後我相信，這些祝福會在未來再演化成我倆無比的……幸福回憶。這份愛，彷彿一直不曾離開，一直持續到十多年的現在。

　　「我被妳……抓到了。」

　　我終於能、對妳實踐那天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