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 Dream
她是一隻米黃色,帶有白色花紋的小野貓,住在城市旁邊的山坡上。
她就像往常那般,駝起身子,伸展四肢和腳爪,在濕冷微風中打哈欠。
「……咪……呼──」
接著她睜開眼睛,迎接清晨第一道曙光。
她的眼睛還未適應光亮,皺起鼻子,吸吸周圍的空氣,嗯,還沒聞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肚子餓了,她開始回想媽媽前幾天帶回來的那些美味的魚肉。
小野貓慵懶的爬起來,像一隻不情願的烏龜,慢吞吞的走向水溝邊的池塘。葉子上的晨露滴滴答答的跳進水中,它們今天約好了要一同演奏歡快的樂章嗎?
還不懂得欣賞的小野貓把頭探進水中,貪心的開始喝水。
咕嘟,咕嘟。泉水好好喝。咕嘟,咕嘟。可是,好像少了些什麼,一直沒有聞到熟悉的味道。
咕嘟……。小野貓突然抬起頭來,不再喝水了。
❉ ❉ ❉
凌欣娜的手指從筆電的鍵盤上挪開,正要撐住自己的下巴。不料,她的手肘碰翻了一個東西,就聽得陶瓷杯底發出在木頭桌面上滑行的摩擦聲,以及撞到塑膠殼的「喀拉」聲響。欣娜的心臟揪起,連忙低頭看去,卻見那白色的高馬克杯正往鍵盤上倒去,而她無法阻止這件事發生。
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一隻紅色的小手伸過來,抓住那個杯子。裡頭香純的拿鐵晃了一圈,又晃了幾圈,終究沒有撒出來。
欣娜的心臟仍在砰砰跳,那是她前天才買來的新電腦。
「憶吾……謝謝妳啊。啊哈哈……」她搔頭傻笑。身邊的女孩機靈地眨眨眼,放下杯子,然後直接伸手進欣娜的盤子裡,抓出一顆方型巧克力,塞進口中。
「真好吃。」女孩說完,嘿嘿的笑了。
「哎?被妳吃掉了!」欣娜捏住對方小巧鼻子,輕輕的左右扯動,「憶吾,不是說好跟我一起鋪陳,整理完一小段,我們各吃一顆嗎?妳居然偷跑啊。」
「窩更更有崩得盟喔,窩桌住呢杯珠。(我剛剛有幫大忙喔,我抓住了杯子。)」她辛苦地說道,「叟已口以吃!」儘管憋氣憋的臉蛋發紅,她明亮的雙眼仍藏不住天真浪漫的得意。
冬季午後的台北市寒冷又潮濕,午後還飄著冰冰的小雨,人們不情願地撐著傘匆忙行走,而汽車緩緩開在馬路上,輪胎不斷擠壓淋濕的路面,那聲音更是讓人聽得無精打采。
這些,欣娜全看在眼裡,寫作的時候,她時常停下來放鬆,並且四處張望。現在,她正坐在一家充滿暖色系裝潢的小咖啡館的窗邊,嘗試從鄰座桌上攤開的報紙、窗外街上經過的路人、吧檯播放的慵懶爵士樂之中壓榨出靈感。距離那位大叔的約定之越來越近,她卻仍在原地踏步,連日來的惰性更是讓自己感到愈加的焦慮。
當然,有一部分的壓力是來自這個坐在旁邊的女孩。她藉著幫忙拿杯子的名義,從對座擠了過來,想要看螢幕上的未成品,還逮著機會偷偷磨蹭自己。
「娜娜姊姊,從剛剛開始,妳就一直忘了把貓咪冒險的圖片貼過來耶。還是說娜娜姊姊要把自己畫的圖都丟給出版社的編輯去整理呢?」吳憶吾說完,更是得寸進尺地用細緻的手指在凌欣娜的腿上「行走」,活像一隻大蜘蛛。
「咦,妳爸爸在寫小說的時候,也會同時做圖文排版嗎?」才剛問完,她本能想起對方只是十二歲小女孩,於是連忙補充:「我的意思是……對應圖片的句子我已經排好了,現在正在把這些句子串成一個完整的故事呢。」
「我知道什麼是排版哦……還有,人家偷看爸爸工作的時候,他也都是這邊打一打,那邊寫一寫,中途還會去搜尋一些女人和槍枝的照片,看得非常起勁呢。」憶吾的行走沒有停,反而變本加厲。
那個時候妳爸爸一定是在寫推理小說啦,而且他搞不好是在查資料和做筆記,那本我應該看過──欣娜心道,一邊忍耐女孩童心的騷擾。她微微苦笑的摸上女孩的頭,柔聲說:「每個人的習慣不太一樣吧。」
憶吾終於停下動作,抬起頭,烏黑的雙眼凝視著欣娜。「我一直都覺得畫小插圖的作家一定都是像無憂無慮的小鳥一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故事,然後在角落畫上漂亮的小圖片。原來也有像欣娜姊姊這麼嚴謹排序的人耶。」
「憶吾?」正訝異對方居然懂「嚴謹」這類的字眼,欣娜卻在下一秒與女孩四目相對。她心裡彷彿有一處角落被觸動了。
「我只是覺得,剛剛姊姊再用的那張小貓咪的插圖,牠的表情好孤單喔。然後姊姊很快的又轉換視窗了。」憶吾碰著她的手臂央求道:「姊姊,不要不用那張圖片,好不好?」
明知這要求一點也不困難,凌欣娜一時間卻無言以對。這個早熟又獨立的女孩,從認識到現在三個多月,不曾看過她對任何人撒嬌。除了自己。
於是,她緩緩點頭,點開女孩所說的圖檔;那是自己前天晚上以自家寵物為模特兒畫出的粉彩花紋小貓,牠正伏低身子,翹起尾巴,在池塘邊喝水,而眼神茫然的看向別的方向。
凌欣娜心中再一次回想,自己是個繪本作家。
❉ ❉ ❉
媽媽跑不見了。小野貓努力地嗅聞,但除了鬼針草默默的苦味外,沒有別的東西。
「喵~」
她試著叫了一聲,又叫了一聲。
對面的草叢開始晃動,小野貓縮起身體,束直耳朵。
「喵?」
一隻燕子飛來又離開,沒有停留。
一條頭大身體小的綠色蜥蜴爬出草叢,對小野貓吐吐舌頭,然後躲了回去。
一小群螞蟻踏到一片落葉之上,微風吹來,把它吹得漂離岸邊,螞蟻們困在上面,焦慮的爬動著。
小貓再一次的喵叫,詢問螞蟻們有沒有看到媽媽。
可焦急的螞蟻沒有時間回答她,他們必須要趕快學會游泳才行。
小貓失望的坐下來,看著小池旁發呆。她把臉蛋湊到水面,前腳抹動清洗著,希望這件事只是迷糊早晨的一個不妙的夢。
(待續)
續篇:她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