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又打了一通電話回家,得知家裡面的人也正用盡方法在找她,她這通電話就有如及時雨一般,讓家人安下心來。
「妳究竟跑去哪裡了?我們所有人都好擔心妳啊!」媽說這句話時還帶著鼻音。雨晨覺得抱歉又羞愧,只因為自己一時情緒,她差一點就要作出最傻最傻的事情。
不過讓家人擔心是一回事,莫維那邊,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她猜莫維不會笨到跟她家人坦白他已經知道她是女生的事實,當媽問起他跟莫維之間的事情時,她只是淡淡地交代說他們吵了一架,她事後會想辦法處理,如果他再打電話過來問,請媽不要透漏她的行蹤。
「阿維惹到妳啦?妳們為什麼吵架?」媽果然沒這麼容易放棄;她並不打算解釋,而是輕輕帶過,很快就掛了電話。
她說她現在不想跟莫維聯絡,所以手機會關掉。「不用擔心,我不會做傻事的。」為了讓媽放心,她特別再三保證。
掛了電話的她不禁重重的吐了一口氣,依媽神經質的敏銳個性,大概會想辦法從莫維那頭套出答案吧?也罷!反正壓力不在她身上,再說,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他起的頭。
她換上生平第一次穿的長裙,那裙子是羊毛織的,穿起來很柔軟舒適,咖啡色的裙子符合她想要低調的風格;她站在鏡子面前端詳著穿上針織衫跟長裙後的模樣,很三八的擺了幾個平面模特兒常擺的姿勢,這才突然發現她腳上穿的不是靴子也不是高跟鞋,而只是飯店裡的室內拖!對,她沒有女鞋可以搭配這身裝扮,長這麼大,別說高跟鞋,連芊芊夏天常穿的那種低跟涼鞋都沒有。
頭髮看起來是還好,現在的她頭髮剛留過耳際,平常這個長度就應該修剪,但現在的她決定要繼續留。
直到此刻,雨晨整個人才算是真正放鬆下來;哭了一整天、擔心受怕一整天,也憂鬱了一整天,現在才不過九點,她的眼皮就已經像是裝了鉛塊般要閉上了。她利用飯店提供的牙刷簡單刷牙盥洗過,脫了針織衫,就直接躺上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什麼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在還沒經歷過這次的事件之前,雨晨大概只會從電視劇上聽到這句話,未曾想過,其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正好也能夠用這句話來形容。
她住進飯店的第二天是星期一;她不想上課,反而是上街又買了兩套衣服跟兩雙鞋子,過足了當女孩的癮,直到第三天的下午,她打電話回去報平安時才意外得到一個消息:爺爺昨晚在洗手間突然跌倒撞到了頭,因為顱內出血的關係被送進急診室,聽說被送到醫院時還昏迷不醒!
她驚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頻頻詢問媽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媽媽現在人守在醫院,許是因為太過慌亂,所以話也沒能好好說清楚,只是催她:「爺爺現在還沒脫離險境,妳來了他或許心會比較安一點;妳下午有沒有課?」其實中午就有課,但是發生這種事,她當然也無心上課,更別說她實際上還在躲避莫維!「好!那妳有空就趕緊過來一趟!」
雨晨掛了電話,隨意收拾著這兩天買來的東西,把東西盡量都塞進迷彩背包;背包被衣服跟鞋子塞得鼓鼓的,她為了清出空間還把剩下一點氣泡礦泉水喝掉。今後大概不用一直背著這東西到處跑了?她盯著瓶子,把它放進房間的大垃圾桶。
「阿嬤……」即便知道阿嬤應該是隨時隨地都注意著她的舉動,等到收拾妥當,準備退房時還是忍不住喚了她老人家一聲;白霧凝結成人形,轉瞬出現在她面前。「我欲去病院看阿公啊,聽講伊頭殼撞到;嘸知現在情形啥款。」
阿嬤臉上的表情意外的透著喜悅,她輕輕掐指,沒多說什麼,只是胸有成竹般的點了點頭。「好,咱趕緊來去。」
*
雨晨換上了第一天晚上在飯店附近買的針織衫與咖啡色長裙,搭配了一雙平底娃娃鞋,在辦理退房的時候,櫃台小姐反覆確認著她的身分,最後確定了退房的就是三天前晚上辦理入住的「江宇辰先生」。
她坐上計程車,直奔媽剛剛告訴她的醫院;阿嬤也坐在她身邊,就像是平常人似的望著窗外,享受著冬天裡的陽光。
「阿嬤。」她的聲音放得很輕,甚至視線沒看著她老人家;但她知道只要開口,身邊的阿嬤都能聽見。「我想到了,我進前有走落去台南,去跟哩欸小弟見面。」
「哦!這件代誌我知!哩擱去找那個姓羅的對否?」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雨晨仍是不免面露苦笑。「連這哩嘛知?」
「憨孫欸!我攏有看到。」阿嬤指了指頭頂,「講起來,這就是一層情債,是恁阿公欠人家的,無論哩安怎拜伊,伊攏是會跟恁阿公討的;是說,這嘛是哩的孝心,阿嬤看了真感動,咱江家真正是出了一個好兒孫!」阿嬤在說這段話時,語調裡盡是驕傲。
「若是安捏,一開始那個人欲跟阿公討的時陣,是安怎哩叫我去阻擋?不只安捏,哩擱待在眠床邊看顧阿公;甘講咱就不能擱救阿公一遍?」
出乎意料的,阿嬤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皺著眉,回頭望著坐在身邊的阿嬤。「阿嬤?哩甘有聽到?」
阿嬤收回視線,她的側臉白淨無瑕,陽光從車子左側的窗照射進來,使得阿嬤望上去顯得氣勢凜然。「小雨,我原本是想欲等到恁阿公離開的時陣才跟哩講;看來……我沒乎哩一個解釋,哩是抹安心欸。」
「我來的目的是為著帶阿泉走之外……」阿嬤的唇角透著笑容,但此刻雨晨望著阿嬤臉上的笑容,卻不禁讓她背脊發涼。「主要攏是為著哩才來欸。」
阿嬤的關心是真的,她知道,但是為什麼阿嬤的笑容卻讓她覺得可怕?
「我欸目的,就是欲把阿泉帶走,恢復哩欸身分;哩還記得否?我講我看到哩這呢啊痛苦,我很嘸甘;欲解決這層代誌,唯一的辦法,我想哩嘛很清楚欸。」
「阿泉的時陣到了、伊的時陣到了……」阿嬤喃喃說了幾次,最後望向窗外,不再多說。
即便這些答案,雨晨先前已能夠猜著幾分,但由阿嬤親口告訴她,仍不禁讓人失落、悲傷,從小到大,最疼愛她的人……即將要離開人世……而她一開始以為是來拯救爺爺性命的阿嬤,卻反而成了帶爺爺離開的使者。
她的眼眶不禁泛淚,是花了很多很多時間才漸漸調適過來;是人都有這麼一天,至少爺爺是由他最愛的阿嬤帶他離開這人世……說不定也是一種特別的幸福?她還記得,爺爺在說到阿玉阿嬤時,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滿足。
計程車繼續向前奔馳,直到在醫院大門口停下來前,她們祖孫倆都沒再多說;雨晨付了車錢,背著背包下車時,阿嬤就倚靠在她的肩頭。
「小雨,緊欸去看恁阿公,時間無多了。」
是她的錯覺嗎?為何阿嬤在說這聲「時間不多了」的語氣,是那樣平淡、那樣鎮定……近乎,冷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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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日更= =a
在此先告訴讀者朋友們一個訊息,就我現在的寫作進度來看,大概再寫個兩段就可以完全結束這篇故事了;字數已經超過十萬字(含標點),想當初我跟墨筆說這篇故事的預估字數的時候還說大概是她的兩倍左右……(她的大概是兩萬字)結果……
不管怎樣,故事寫好卡要緊!後面還有爆點,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