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之後，似乎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我的女兒活了下來。
心臟移植手術比我預想的還要成功，潔織不止保住了性命，還得到了全新的身體——
她變成了並非人類的生物，改變的幅度比我預料之外的還要多。
首先能夠察覺的，便是髮色和瞳色的劇烈變化——似乎是體內的黑色素被侵蝕了，她的頭髮變成了鮮豔的綠色，而瞳孔也變成了有些混濁的黃色。
蟲心將潔織全身的血液都汰換掉了，她體內流動的血液是類似蟲血的綠色液體，體表的溫度比正常人類來的低，她不再是恆溫動物，而是和節肢動物相似的變溫動物。
也因為血液顏色的改變，潔織的膚色變得十分的蒼白，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並不會像正常人一樣呈現潮紅的膚色，而是會帶著點些微透明的淡綠。
另外，潔織體內的激素分泌似乎也產生了變化，第二性徵發育並不明顯，節肢動物和作為哺乳動物的人類，潔織的身體構造很明顯地開始朝著前者靠攏。
然後，最大的改變就是——變形能力。
再次的，我看見了潔織全身染滿鮮紅血液的畫面。
然而這次我並沒有驚慌——潔織的血液是綠色的，也就是說她沒有受傷。
根據警察夫婦的說法，她和其他小孩出去玩的時候被綁匪誘拐了，趕到現場的時候只看見綁匪的屍體和雙手變形成鐮爪的潔織。
這真是——再好不過的消息了，我是如此想的。
綁匪什麼的死有餘辜，重點是潔織沒事就好——當我看見潔織的表情時，我才知道我想得太天真了。
一個僅僅十歲的小女孩，正是無憂無慮自在玩耍的年紀，被一群成年男子綁架，為了保護朋友而忍受著恐懼殺死了對方——最後，被朋友當成怪物看待。
潔織她很堅強，和軟弱的我不一樣。
雖然她回家之後便在柔織的懷裡嚎啕大哭，但是她真的很堅強。
如果不是她殺死綁匪的話，其他的小孩說不定會遭遇到更可怕的對待。
所以，你們沒有資格用看著怪物的眼神看著她——沒錯，這太奇怪了。
在之後的幾天，我便察覺到了鎮上的人們那奇怪的眼光。
【怪物】 【醜八怪】
【奇怪的小孩】 【殺人犯】 【惡魔】
【被詛咒的孩子】 【危險的女孩】
【不定時炸彈】
【殭屍】 【被感染者】
【噁心的身體】 【實驗動物】 【病毒帶原體】
我從來不知道，人類可以這麼讓人感到想吐。
到底是為什麼？
明明我為了鎮上短缺的醫療資源，努力的學習了醫術，成為醫治大家的醫生。
明明我就只是想要拯救性命垂危的女兒，所以只好不擇手段地讓她變成並非人類的生物而得以生存。
明明就是因為有她的變形能力，才能夠讓那些小孩倖免於綁匪的毒手。
明明這個十歲的小女孩，只是想保護自己的朋友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可以這樣對待她？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我不能讓我的女兒遭受到這種待遇。
我必須保護好我的女兒才行！
因為是我這個軟弱的父親將她變成這樣的......所以......我必須救她！
之後，我開始致力於研究潔織的身體構造。
只要能夠摸索清楚蟲心的完整結構，說不定我能夠讓潔織再度變回人類。
這樣子，她才能夠擁有美好的未來。
「爸爸......好痛......好痛喔......」
在我用針筒採集潔織的血液時，她哭著對我說。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也不想讓妳這麼痛苦的，我也不想把妳推上手術台，我也不想把自己的女兒當成研究對象。
但是，如果要讓妳變回人類的話，這麼做是必須的。
對不起，請妳再忍耐一下。
爸爸一定會救妳的，很快就不會有人叫妳怪物了。
所以，請原諒爸爸......好嗎？
「衛知，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在某次的實驗之後，柔織臉色鐵青地看著我。
剛剛才做完潔織的身體對於新型病毒的抗性測試，計算著血液抗體濃度差異的我困惑的抬起頭來。
「啊，妳也覺得刺激還不夠嗎？的確，現在潔織對於病毒的抗體的確和正常人體差不了多少，或許應該要再提高病毒的濃度，才能觀察出她的身體和正常人類的差異——」
「我才不是說那個！清醒點！」
柔織憤怒地拍掉了我手中的筆記，這讓我感到相當不高興。
這可是我做了好幾個禮拜的實驗記錄啊？要是一不小心破損了該怎麼辦？
我蹲了下來，想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實驗筆記，柔織卻直接一腳踩在筆記上。
「妳在搞什麼啊！好不容易我才想到實驗要怎麼進展，不要在這裡搗亂！」
我憤怒地大吼著，或許是熬夜太久，讓我的脾氣更加暴躁吧。
我好累，為什麼柔織還要無理取鬧？
「這一切的實驗都是為了潔織！知道的話，就把腳從實驗筆記上移開——」
「——你說，是為了潔織？」
柔織的語氣寒冷的像一桶冰水，突然澆淋在我的頭上。
她顫抖的手指伸向了手術台——
「你的意思是，讓她每天接受各種莫名其妙的實驗，為了測試肉體再生能力而用小刀劃傷身體讓她流血疼痛，為了測試抗體而用病毒讓她發燒虛弱——」
「你說這一切的實驗，都是為了潔織？」
「......」
因為太久沒喝水而乾澀的喉嚨，一時擠不出任何言語。
我困窘的看向了柔織所指的方向——
躺在手術台上的潔織，早已昏睡過去。
小小的手臂上，佈滿了因為無數次實驗而留下的針孔和傷痕。
因為病毒在體內肆虐的關係，她的手腳十分冰冷——並不只是因為體質的關係，我是知道的。
她的呼吸雖然急促卻很淺，就像是亂流中掙扎的風箏線，似乎隨時都會被中斷——
為什麼，潔織看起來會這麼痛苦？
我明明是，為了拯救她，為了將她變回人類......
「潔織所背負的惡意已經很沉重了，不只是身體......」
柔織搖了搖頭，輕輕的將腳從筆記本上挪開。
「她一直都很痛苦......你應該明白的，你可是她的父親啊？」
「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的全身像是被抽乾空氣般，失去了站立的力氣。
咚，我就這樣跪在柔織面前，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讓潔織變得更加痛苦。
我陷入了迷茫。
又一次，我再度認知到自己只是個軟弱的廢物。
對不起，我真的是個沒用的父親。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改造我的身體吧，衛知。」
我一時，無法理解柔織這句話所代表的涵義。
「......？」
我發出了愚蠢的聲音，呆愣愣地望著她。
「所以說，將我改造成潔織那樣的身體吧。」
「為什麼......？」
柔織的要求太奇怪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潔織在被改造之後受到了多少痛苦。
是啊，總是這樣，因為我這個愚蠢的父親，讓潔織受到了更多痛苦——
「雖然你現在還找不到讓潔織恢復原狀的辦法，但是，改造我還是可以的吧？」
「所以說......為什麼？」
「因為，我不能在看著你和潔織痛苦了，」
柔織看著我，對我伸出了手。
「潔織一直忍受著並非正常人所有的待遇，而你則是因為造成這一切而感到愧疚。」
「那麼，至少作為潔織的母親，作為你的妻子——我也應該，和你們一起分攤痛苦。」
「如果潔織因為變成怪物而孤單的話，那我就變成怪物陪著她吧。」
「如果你還在責怪自己的軟弱的話，那你就相信我的堅強吧。」
啊啊，總是這樣。
我總是被妳所救贖啊，柔織。
妳真的太堅強，太耀眼了。
「但是.....」
「沒有但是，」
柔織乾脆地打斷了我的遲疑，和軟弱的我不同，她實在太堅強了。
「我會和你們一起分攤痛苦的，所以，以後一定會變得幸福起來。」
她拉起了跪倒在地上的我，將我抱住——
「不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潔織，更是為了我——」
我——能夠和柔織相遇真是太幸福了。
那張堅定的表情，是如此的耀眼。
——如此的美麗。
創作內容
【RPG公會】感恩回憶錄——回憶：【參虫柔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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